“谈判桌上,要的是筹码交换。宋悠,你有什么资格谈?”
宋悠盯着他手上的打火机,微蹙了眉头。
她不喜欢有人抽烟,尤其是当着她面抽!
抽烟这种嗜好,除非关系特别亲近的人,她可能会开口。
不相干的,人家个人行为,她管不着。
就宋悠个人经历来说,绝大多数时候,即便是不相干的人,当她表露出不喜,抽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歉意,自动避开。
陆山河这样的,她是管不着,但当着她的面抽,那就是没素质!
或许是宋悠眼里的厌恶太过明显,也或许是宋悠沉默的时间长了些,陆山河手里的打火机掉了个转,并未打火。
他夹着烟抬眼,另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衬衣袖口下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有力,身体姿态随意中透着无声无息的压迫。
修长手指压在打火机帽盖上,顿住,他落在宋悠脸上的目光带了审视。
若是以往,她应该会视而不见或者直接走开,而不是盯着他。
宋悠的目光从盖住的打火机移到陆山河手指间夹着的烟上,顿了下,见他并没有要丢开或者避一避的迹象,转开目光,当看不见。
抛开抽烟不谈,陆山河这个冷静的态度,很好。
就事论事,不必作无谓的意气之争。
巧了,找筹码这种事儿,她很擅长。
“陆氏掌舵人婚变,昔日夫妻对簿公堂,这样的新闻传出去,应该会让不少人感兴趣吧?”
宋悠站在门后,笑了笑,“听说陆氏跟国际基金合作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候,能让陆氏掌舵人亲自坐下来谈合作的国际基金,应该不会多。是ARS?GA?还是IN?”
她尚存的记忆里,原书中陆凌掌管陆氏的时候,跟集团合作的是ARS基金,另外两家,书里也提过一句。
这几家应该都跟陆氏有过往来。
三选一,不论是哪家,用来做筹码,都足够了。
顿了顿,宋悠垂眼看着靠在沙发上的陆山河,心平气和地问,“不知道那几家基金的高管或者投资人,对外营造的形象,是否是婚姻美满家庭和谐呢?”
陆山河啪的一声掰开打火机。
短暂的静默后,他缓缓看宋悠一眼,点烟吐气:“你赢不了。”
没有气怒,也没有冷笑,只是陈述。
“就算陆凌跟着你,我也有探视权。”宋悠看着他身前环绕的雾气,蹙了下眉,香烟的气息一点一点儿浸染过来,她声音平稳,保持合格的谈判姿态,“需要我给陆总普及一下法律常识吗?”
陆山河单手拿了烟灰缸,手腕落在桌面上。
他弹开烟灰,指尖火星缭绕,偏头,目光隔着烟气不轻不重地落在宋悠身上,顿了下,又移开,再次弹了弹烟灰。
比起先前被戳破男人自尊心时压着的恼怒,此刻的陆山河,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即便不说话,浑身上下也蔓延着令人心悸的慑迫气势,反而更让对手坐立难安。
他不说话,宋悠当他默认了。
谈判桌上的对峙,除了争锋相对之外,有些时候,也需要心领神会的默契。
看他再次拿起烟头,宋悠转身开门。
手搭在把手上,她开口打破沉寂。
“周末我带陆凌出去,给老爷子挑件寿礼,下周回燕城。”
陆山河背靠沙发,看着她动作,未置可否。
宋悠转头看他一眼,拉开门。
走出去前,她补充:“至于陆凌这几天跟不跟我住,我会问他。”
门再次阖上。
陆山河吐出烟气,抬眸扫过门口。
灯光暗影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清冷。
须臾的静默后,他将烟头摁进烟灰缸,起身拿了手机,拨出电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陆总竟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意外下的打趣,口气熟稔,显然是关系亲近之人。
“什么时候回邺城?”陆山河垂眸看着烟灰缸中的半截烟头,言简意赅地问。
“下周吧。”对方声音有些不确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边有个脑垂体瘤的手术,老爷子亲自打的招呼,让我主刀,推不了。”
解释完,对方又添了疑惑:“这大半夜的,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关心我行程?”
陆山河起身走近窗边,一半面容落在暗处,另一半轮廓愈显冷漠晦暗。
他抬手解衬衣扣子,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冷:“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会是因为什么?”
第12章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瞬,似有些意外,玩笑道:“看你要听科学解释还是非科学解释。”
陆山河衬衣扣子已解开,衣领搭在他肩上,未遮盖的肩胛处,肌肉随着他动作牵动。
再往下,靠近胸膛处,便是宋悠胳膊撞过的地方,线条起伏,遒劲有力。
当然,撞上来的,不止是她胳膊。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一触便可知差别。
她不仅碰了他,拿水泼他,掉过头还来使唤他拿杯子,理直气壮地用他衬衣擦手,命令他换衣服。
这不是他认识的宋悠。
他们之间,远不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不等陆山河答话,对方兴致勃勃地说开了:“科学的解释呢,包括肿瘤、精神刺激、外伤失忆等等。非科学解释,那就更多了,什么穿越、重生、换脸,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可能。”
“蒋郁仁。”陆山河声音沉沉,明明没有半分不耐,却听得人莫名地打哆嗦。
被喊了名字警告的蒋医生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
因着蒋太太是个作家,耳濡目染之下,蒋医生对各种小说设定信手拈来,跟人说起来也十分顺畅,半点儿没有身为医生的严肃古板。
换句话说,这是另类的秀恩爱。
不过想起陆山河的夫妻状况,蒋医生难得地起了点儿同情心,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笑过之后又沉默了一瞬。
似乎是意识到陆山河的认真,蒋医生正了语气,若有所思地问:“能让你亲自打电话问情况的,就那么几个人,是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是别的什么人?”
顿了下,见陆山河没回应,蒋医生声音严肃了几分,“排除情绪因素,得考虑脑部病变或者其他肿瘤,最好是到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他自顾自认定了人,“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一起做个详细检查也不是坏事儿。”
“我下周来找你。”陆山河一句多的话也没说,任由蒋医生下了结论,语气平平地结束话题。
挂了电话,陆山河将手机丢进沙发。
敲门声响起,他转身看向门口,眸底情绪在窗边夜色下让人看不清。
宋悠推门进来,视线从沙发移至窗边,撞上陆山河的目光。
“杯子。”她平静解释。
拿了忘在柜面上的水杯,转身出门前,宋悠思忖了一瞬,脚步停住,站在门内,再次看向陆山河:“我多问一句,之前跟季时的照片,是意外拍的,还是有人刻意给你的?”
陆凌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她总算能腾出心思问问照片的事儿。
之前陆山河把那沓照片扔给她时,宋悠就在想,原主那么低调的人,又打心底抵触反感陆山河,连学校共事多年的同事都不知道她老公姓陆,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拍她跟季时的照片。
原主跟季时,一个是性情清冷教国画的老师,一个是深居简出才回邺城的历史教授,谁没事儿专门跟着拍照片,还送到了陆山河手上?
陆山河看着宋悠,背影被窗边落进来的昏暗夜色淹没,阴沉沉的,显得有些难以靠近。
宋悠迎着他的视线,淡声道:“能恰好拍到季时扶我的照片,又能准确无误送到你手上来,我总得弄清楚,到底是意外误会,还是有人刻意针对吧?”
以陆山河纵横商海的辨别能力,若是留心,是意外还是故意,一辨便可知。
宋悠现在觉得,不止是照片,说不定她出那场车祸,也不是什么意外!
她住院的时候,陆山河专门打的那一通“慰问电话”,说过肇事司机正在查。
能让堂堂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出手查的,那只能说明案发第一现场没有找到足够的线索跟证据!
窗外夜风轻拂,树影晃动间,花园里铺过来的昏暗灯光也忽明忽暗。
室内氤氲的微光映在陆山河眼底,反而更添了阴晦。
他意味不明地看宋悠一眼,长腿迈开,自窗边走过来。
隔了一步的距离,陆山河停下,垂眸看着宋悠。
已解了扣子的衣领半敞着,领口之下肌理微微起伏,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烟草的气息。
宋悠皱眉看他。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陆山河俯视她的同时,她抬眼便可看见他敞开领口处的纹路,甚至因为失了扣子的禁锢,松散衬衣下一直蔓延至腰腹的肌肉都可一览无余。
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陆山河身上有让女人沉溺的欲惑,譬如身家,譬如长相,也譬如……身材。
不过,当着即将离婚的老婆的面坦胸露腹,这算什么?
迷惑她么?
“你什么时候会关心这种事了?”
陆山河的声音落下来,仿佛浸了夜色的湿重,沉沉的,带了些呼吸之间的潮意落进宋悠耳畔。
他抬手开了卧室主灯,手臂自宋悠垂落的发丝间擦过,“既然选了离婚,有区别吗?”
宋悠静默地看着他动作。
明亮头灯照下来的刹那,光线刺眼,她转头避了避,侧脸隐在陆山河身影中,笑了。
看来,那沓照片,确实有“来历”。
或许是来自商场上的对家,也或许是来自外面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商场对家是陆山河的事,她很难跟对方直接过手。
当然,以陆山河的性子,估计也用不着她插手。
不过先记上两笔,机缘巧合给对方使一使绊子,也不是不行。
至于外面的三四五六,原主不在意,她也管不着,反正马上就没关系了。但若是要动到她头上来,那不好意思,她忍不了。
男人可以不要,但平白无故被人算计,她可没那么好脾性不计较!
陆山河这态度,承认了又像是没承认。
这是准备替人平事吗?
看不出来,陆总竟有如此耐心。
看来,多半是遇着心头好了。
难怪拿了她跟季时的照片连解释都不听一句,还一副居高临下施舍的语气。
他是算准了原主的反应吧?
合着人家就是来离婚的。
不过是找了个照片的借口而已。
原书中两人能拖到陆凌上高中才离婚,大概也只是顺便达成的协议而已。
适应了卧室的明亮后,宋悠抬头,迎着陆山河的视线,雾眉微扬,原本淡雅白皙的面庞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杏眸下似拢了层潺潺水波,清澈漾人,沁人心脾。
她捧着水杯,含笑启唇:“虽说咱俩离婚跟别人没关系,但若有人苦心孤诣地要算计我,我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一条命,也得珍惜些才是。谨慎起见,我也得避一避人家吧。”
“是陆氏的商业对手,还是准备进陆家的哪位娇软美人?”感慨地叹了一声,她笑语嫣然地问,“又或者,是陆总您亲自过问的?”
明明是异样轻柔温软的声音,落在陆山河耳里,却透着分外的讽刺。
第13章
陆山河身影笼罩着宋悠,将她遮住了大半。
“这算什么?”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手臂落下来,轻嗤了一声,往前逼近一步,直视着宋悠,眸底一片深黑,“吃醋?”
宋悠整个身子都几乎被陆山河身影遮住。
两人之间仅剩半步的距离,陆山河说话间起伏的气息近在咫尺,烟草的㳖㳸气味洒下来,让人避无可避。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听见陆山河的呼吸声。
鼻尖全是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混杂着她不喜欢的烟草味。
宋悠:……
控制着呼吸吸气。
“算不上。”她仰头看着他,保持平静,若无其事地拿杯子隔开陆山河。
冷凉的杯壁横在陆山河胸前,抵着他未解的扣子边缘,也隔开了宋悠一望到底的视线。
“照你的说法,我还没有吃醋的资格。”
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宋悠保持冷静,面上看不出半分被突然问及情感波动的恼怒或回避。
她推了推手中水杯,不轻不重的力道顺着杯壁扣在陆山河身上:“麻烦让一让,你挡着门口了。”
陆山河这反应,看来算计她的多半是三四五六中的某一位了,或许还有七八九呢。
宋悠心底冷笑,他不说,她可没打算就此揭过。
若是只拍了几张照片还可以算了,但要是跟车祸也有关系,她也不介意亲自上场演一演原配撕小三的戏码。
那场车祸还没结案,对于某些有利益冲突的嫌疑人,想必人民警察也会多留意几分的!
这种时候,警察叔叔可比狗男人陆山河可靠多了!
不怎么客气地拿杯子推完人,宋悠风轻云淡地收了视线,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讽刺。
陆山河仍旧挡在她身前,一点儿也没有要让道的意思,胸腔呼吸的起伏透过水杯蔓延至宋悠手上。
指尖的触觉与波动清晰地传过来,让宋悠清楚地感觉出陆山河那一刹那突然沉了一分的呼吸。
正欲再次抬手推开他转身时,湿热气息自顶上倾下,宋悠手中水杯蓦然一荡。
陆山河突然抬手关了门。
他另一只手搭在干净的壁柜上,隔着杯子俯身,靠近宋悠,清冽声音撞入宋悠耳畔,分外明晰:“你要是想反悔,那份协议也可以不作数。”
看在她主动求和的份儿上,现在,此刻,他允许她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