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白啧啧嘴,确定她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暴富做预热。
敦煌宾馆确实有房,车刚停下,正巧有礼宾员推着行李车路过,萧侃冲他招手,“哎,帮忙搬一下东西。”
礼宾员立刻上前,萧侃打开后备箱,指向那个方正的大家伙,“这个,还有一个箱子。”
一听这话,林寻白脸色大变。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让人接触,要是一不留神——
没等他开口阻拦,礼宾员已经伸出双手。
“您是画家吧,我看好多搞艺术的人来沙漠写生,都自带画框、画架什么的……嚯,您这个画框真沉!”
萧侃神态自若,“这画框是专门定制的,所以沉了点。”
“我说呢。”礼宾员使劲一抬,把东西搬上车,“您去办入住吧,我替你们送过去。”
萧侃微笑,挎起她的爱马仕,不急不慢地走进酒店。
燕山月从林寻白身边经过,丢下一句。
“灯下黑,不懂吗?”
是,灯下黑。
越是觉得重要的东西,越要显得不在意。
越是担心害怕,越要豁达无畏。
他终于明白自己始终被萧侃拿捏得死死的原因了。
——
赵河远是在两天后到的敦煌。
吴东飞敦煌只有一班飞机,早上七点起飞,在兰州经停一个半小时,午后两点到。敦煌机场离市中心仅十公里,他两点半就到敦煌宾馆了。
萧侃接到电话时刚刚睡醒,她先冲了把澡,才去隔壁两间叫上林寻白和燕山月,三人一道下楼。
电梯口,刘秘书早已等候多时。
“赵总在会议室等你。”
“好。”
萧侃向前走,刘秘书却拦住后面的两个人,“赵总只说见你,他们就不必去了。”
他对燕山月有点印象,三个月前签合同的时候,她就跟在萧侃身旁。据说是位修复师,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身份不明。
萧侃停住脚步,扭头问:“那赵总是一个人吗?”
“赵总是一个人。”
“那你呢?你不进会议室?”
“我是秘书。”
言外之意,秘书跟着老板是天经地义,不占人头的。
萧侃了然,隔空朝林寻白点了点手指,“他也是我秘书。”
“他是秘书?”刘秘书不信。
但他不信也得信。
因为萧侃说:“他有秘书资格证。”
刘秘书没辙,只得带路。
会议室在南二楼,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保镖,这很符合赵河远一贯的作风,在签合同前,萧侃甚至没有见过他。直到签字当日,她才在赵河远办公室的外间,隔着玻璃望了一眼。
合同是由刘秘书来回传递的。
要不是她现在手里有壁画,估计还得站在外面。
刘秘书敲开门,这间会议室不大,长圆桌占了80%的空间,赵河远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与他们遥遥相对。
林寻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剃了光头,穿着深灰色的polo衫和黑色西装裤,该怎么形容长相呢,大概就是一眼看过去,非常有大资本家的派头。
尤其是一双眼睛,分外的锐利。
让人不自觉地紧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萧侃除外。
她毫无拘束地拉开手边的一张椅子,自顾地坐下去,谁叫她左腿有伤,经不起久站呢。
为了彰显自己是个称职的秘书,林寻白负手而立,在她身后站得笔直笔挺。
刘秘书绕过长长的圆桌,走到赵河远身边,“赵总,人来了。”
赵河远没起身,淡淡地说了句,“好久不见,萧老板。”
“是好久了,三个月过得真快。”萧侃佯装客套,又歉意地说,“主要是壁画太贵重,不得不请您亲自来一趟。否则途中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是百口莫辩。”
“理解。”赵河远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壁画在哪?”
“壁画暂时还不方便取给您。”
赵河远皱眉。
萧侃朝会议室四角的监控努了努嘴,“赵总您是做慈善不假,但我要是在这里把壁画亮出来,恐怕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壁画交接要选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刘秘书问。
她摇头。
“我这一路上听了不少故事,原来想找壁画的人远不止赵总您一个,您给我出的价别人一样出得起,我之所以履约,无非两个原因。
第一,我与您的合同在先,又是周老师签的线。第二,您拿到壁画是为了捐赠,所以……”
赵河远明白了。
“你是要选一个公开的场合,再把画交给我?”
萧侃笑笑,“跑江湖混饭吃不容易,总得给自己打打广告。赵总您做慈善是捐博物馆、捐文物。而非直接捐款,想来也是为了名声,我的要求您一定懂。”
倘若赵河远真是无欲无求,便会让她把壁画交给文物局,大可不必亲自来一趟,多经一遍手。
这个道理还是陈恪提醒她的。
她一试,果真如此。
刘秘书不客气地警告她:“按照合同,你应该……”
林寻白不甘示弱,“按照秘书守则,老板在和客人谈话,秘书不应该插嘴。”
气氛瞬间僵住。
赵河远抬头,看了林寻白一眼,继而笑起来。
“看来萧老板这趟能顺利找到壁画,是有了得力助手。”
萧侃谦虚道:“助手算不上,顺手而已。”
刘秘书还想搬出合同条款,赵河远示意他闭嘴。
“行,就按你的要求来,一周后我会办一场发布会,到时候再交接壁画,不过——”
赵河远话锋一转,“届时我会请一些专家到场,还请萧老板务必将壁画保管妥当。”
这句话多多少少有几分施压的意味。
萧侃坦然应允,“没问题。”
第49章 揭幕
part 49
接下来的几天,萧侃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一把,把三个月来的疲惫尽数清空。
去鸣沙山看了一场日落,躺在沙丘上等月亮爬上夜空,待到半夜饥肠辘辘,再去沙洲夜市撸串。尽管那是个宰客的地方,但萧侃觉得,做一天游客还是做得起的。
趁着天没亮,她又去鬼市找尕张。
旺季的游客络绎不绝,萧侃往摊子上一坐,不多会儿就客似云来,燕山月还是老习惯,林寻白却是难得安静,窝在旁边捣鼓陶罐。
趁着尕张收钱的空档,萧侃瞄了他一眼。
还挺能憋的。
“你累不累?”她没好气地问道。
林寻白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累,当然累。
“说你黏人而已,至于么?”
她丢了颗李广杏过去,七月正是梅黄杏肥的季节,李广杏是敦煌特产,不同于xin疆、青海等地的毛杏,表皮光洁,味甜汁多,她每天吃上二斤,都没那么想回吴东了。
林寻白接过杏子,一板一眼的申明,“那天去会议室见赵河远,是你叫我进去的,今天来鬼市,也是你叫我来的,不是我黏着你。”
呵。
他是真至于啊!
“行行,都是我叫你的,以后我不叫你,你可千万别出门。”
她这么说,林寻白又急了,“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上次那个b方案我就毫不知情!”
“不知情归不知情,还不是让你参与了。再说了,你跟着我做任务,我也没追问你那么多啊。”
说着,她又帮尕张拉来一位客人。
林寻白沉默了一会,“其实我那天想问你的,赵河远对人一向态度疏远吗?你替他找到壁画,他对你也没有很热情,陈海似乎并不这样。”
萧侃勾起嘴角,对此习以为常,“身价不同,态度自然不同。”
“陈海所有,不过是宝珍古玩城,河远集团就不一样了。除了开发公寓住宅外,这几年还参与了不少城市综合项目,什么会展中心、科技产业园之类的。”
“还有博物馆。”他补充道。
萧侃把客人转给尕张收钱,心头忽地一怔。
平日里说起赵河远捐建博物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眼下一罗列,竟觉得博物馆跟在这些项目后面,莫名的突兀。
“有件事可能需要查一下。”
“查什么?”
“藏云博物馆,不,是所有河远集团捐建的博物馆,查一查它们的落成时间、地点,以及现状。”她说。
林寻白没作声。
仿佛是还在装酷,又仿佛不是。
一如他对这个提议的态度——不置可否。
萧侃眉头一松,想起什么。
“林警官,你人虽跟着我,真正的目标却不是我,对吗?”
林寻白眨眨眼,依旧是不置可否。
萧侃懂了。
待到天亮收摊,一晚上的收入抵得上过去整整一个月,尕张乐得合不拢嘴,非要请他们吃驴肉黄面,一人一大碗的拌面,又另加了两斤干切驴肉。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刘秘书正巧把电子邀请函发了过来。
萧侃打开一看,发布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地点在阳关东路上一家名叫丝路的美术馆。
“阳关东路的美术馆,应该就在附近吧。”
“那可不一定。”尕张剥开一颗蒜瓣,就着面咬下一口,“阳关东路长着呢,这里是阳关东路,去千佛洞也是阳关东路,到机场还是阳关东路!”
“那这个地址呢?”萧侃把手机递过去。
尕张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接过手机,“哟,这地方比机场还远,在阳关东路的最东头。但敦煌城不大,再远也就十几公里。”
说罢,他好奇地问:“这个美术馆是要举办什么活动吗?”
萧侃笑笑,咻地一下把邀请函直接转发给尕张,“尕叔,明天来玩。”
“我也能去?”
尕张神色激动,忙不迭点开邀请函,滑开封面第一页,九个大字映入眼帘——
《得眼林》壁画交接仪式
尕张整个人都傻了。
认识萧侃这么久,他知道她是干大事的人,却也没料到她干的是这种大事!《得眼林》壁画,那不是、不是千佛洞里……
萧侃朝一旁的林寻白挥手示意,“你去买单。”
“哎哎……”尕张回神,“说好了我请客,你们今天帮我卖……”
“不。”萧侃拉住尕张,“是你帮了我大忙,所以我要请你吃饭。”
尕张刚回的神又愣住了。
他?
他帮了萧侃什么忙?
——
第二天午饭后,萧侃一行提早出发,正如尕张所言,丝路美术馆比机场更远,过了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等过了机场,便是连旅游大巴也不见一辆。
道路两侧起先是光秃秃的戈壁,尔后出现一片胡杨树林。
盛夏时节,枝繁叶茂,绿汪汪的甚是喜人,映着鲜绿的背景,一栋灰白色的方形建筑赫然出现在道路尽头。
萧侃顿时理解了在这里盖美术馆的初衷。对于地广人稀的大西北,距离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有艺术氛围。
戈壁大漠中的绿色树林,与丝路二字相得益彰。
美术馆没有设外墙,主体建筑与胡杨林融为一体。但门岗查得极严,即便他们拿出邀请函,也免不了被盘问一通。
原因是他们来得太早,行为异常。
最后是刘秘书来接人的,“萧老板,这不是坏事,安保越严格,壁画放在里面才安全。”
美术馆的大厅精心布置过,安装了主席台和大屏幕,台下的座位排得整整齐齐,林寻白扫了一眼,萧侃的名字贴在第一排,很有排面。
那……他们呢?
刘秘书给他指了个方向——其余工作人员。
“三楼有专门的休息室,你们要去吗?”刘秘书说着,伸手去接林寻白手里的推车,车上放着包裹严实的壁画。
林寻白侧身一让,让他捞了个空。
萧侃摇头,“我们在后台看着壁画,免得忙中出乱。”
刘秘书不再多言,绕过主席台给他们带路。所谓的后台其实是大厅旁边空置的一个小展厅,临时摆放了桌椅板凳和舞台设备。
与他们同处一室的,有发布会的主持人,还有七八个黑衣保镖。
推车一进去,保镖就涌了过来,把萧侃和林寻白围得结结实实,燕山月趁机躲开,找了个角落自己休息。
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厅逐渐热闹起来。
午后三点,活动正式开始,主持人上台。
“尊敬的各位来宾,下午好!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善举济世的优良传统。
一直以来,河远集团热衷于慈善事业,在文物保护与文化教育方面执着坚持,不断回馈社会……”
“今年年初,河远集团的董事长赵河远先生得知敦煌莫高窟曾在二十五年前遭逢不幸,遗失一块珍贵的壁画,久久未能寻回。国宝的失落让他心痛不已,决心悬赏找画……”
优雅动听的女声隔墙传进后台,林寻白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小声嘀咕:“这发布会怎么是给他打广告的感觉?”
当初提这个要求,为的不是给萧侃打广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