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名羊狂蝇。
因为主要症状集中在鼻部,加之羊狂蝇极少伤人,所以没人把盲尸的事与之关联。
而紫鼻狂蝇是比羊狂蝇更罕见、更凶残的品种。
它不止向牲畜撒卵,对人也一样。
紫鼻狂蝇的幼虫进入眼部便直接寄生,导致寄主双目失明,痛苦难忍,一点点在折磨中死去。
由于病例稀少且分散在边远牧区,国内的相关研究几乎是空白。
萧侃蹙眉想了想,“这么说,紫鼻狂蝇是先吃眼睛,再侵入神经系统?”
“是的,不过你眼睛里取出的幼虫还不完全是紫鼻狂蝇,似乎是它的亚属品种,目前尚无文献记录。”
林寻白回道,“从症状上看,它的攻击速度比紫鼻狂蝇快,两三天就能啃掉半个眼球。”
为此,她的主治医生翻阅了大量资料。据说在国外文献中查到一种「胃狂蝇」,这种狂蝇会趁人不备将虫卵撒进口腔,让幼虫爬进肠胃,把人咬得肠穿肚烂。
新的亚属品种很有可能兼顾了二者的特性。
可无论哪一种狂蝇,它们的共同习性都是在夏季产卵。
萧侃当即反应过来。
“燕子说的时间不一样,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寻白点点头,“我统计了一下,不算窦叔那群人,其余死在沙漠的盲尸,推究实际的死亡时间,全集中在六七八三个月份。”
估计燕山月也做过统计,才会那么笃定赵河远与王芳菲逃不过诅咒。
他继续说:“还有就是生长环境,狂蝇大多出现在牧区,也是牧区有水有草的缘故。”
按常理,敦煌周边并不适合狂蝇生存。
除了——
“马迷兔滩!”她说。
马迷兔的芦苇滩位于魔鬼城西南面,正是有水有草的好地方。
那天胡金水阻止她开窗呕吐,是担心蚊虫叮咬。殊不知草里还藏着比蚊虫更可怕的东西!
夏日高温,狂蝇仅在夜间与黎明出没。若是天黑后在这两处地方兜兜转转,长时间停留,势必会遇上狂蝇撒卵。
林寻白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怪这些年的盲尸都是落单的驴友与寻宝人,一般人可不会去马迷兔滩,去不开放的风蚀谷。”
有了以上限定条件,盲尸的出现便成了一道持续、连贯,却又随机、冷僻的谜题。
虫卵细如尘埃,被撒的人往往毫无察觉,待到症状出现则为时已晚,疼痛让他们发狂哭嚎,错乱的意识让他们不停奔走。
夏季的沙漠是烈焰地狱,目不能视就意味着迷失,而迷失又伴随着死亡。
但幼虫偏偏靠人的眼珠获得水分与营养,孵化后展翅飞去,不留下一丁点痕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是一种「借眼」。
也是一种“投胎。”
幸亏萧侃命大,医生顺利从她眼中镊出寄生的幼虫。否则这个秘密至今都不会被人发现,就连当下的治疗方案,也只是将幼虫去除,再用抗生素冲洗眼球。
或许真正救下她的,恰恰是差点要了她性命的暗河。
在没有医疗辅助的情况下,暴涨的河水反复冲刷她的双眼,提前替她做了大部分清洗。
真相拨开诅咒的阴云,既让人震惊,又让人唏嘘。
震惊于小小的虫卵竟有这么大的危害,唏嘘于世人恐慌,谣言滋生。
《得眼林》只是一幅壁画。
狂蝇只是一种昆虫。
当沙卫将壁画带出洞窟,当他为了逃生走进风蚀谷,狂蝇的幼虫落入他眼中,诅咒也随之寄生。
整整二十五年,他用死亡滋养出一条耸人听闻的诅咒,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可诅咒没能劝退前赴后继的寻宝人,诱惑永远是无法抗拒的吸引。
人心如此,人性如此。
为了缓解这个沉重的话题,林寻白告诉萧侃一个好消息。
“对了,医生说你下周就能出院了。”
萧侃并没有为此产生太多的欣喜,她冷不丁地又问了一遍最初的问题。
“你不去搜救现场,是不是因为搜救停止了?”
林寻白无言以对。
自他们逃出生天已经过去五天了,赵河远是紧跟在他们后面被救下的,王芳菲和保镖的尸体也在两天内陆陆续续被打捞上来。
唯一剩下的便是燕山月。
没有获救,没有遗体。
地洞被暗河灌成一口蓄水池,裂开的地面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眸,含泪凝望天空。
一百二十个小时,搜救工作正式结束。
“萧老板……”
他一时哽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萧侃静默良久。
久到保温罐里的饭菜彻底凉透,久到邻床的小姑娘酣然入睡,久到过去的三年在她脑海中走马灯般地转了一圈。
她想起自己与燕山月的初次相识。
她说,你叫燕山月啊,名字可真好听。
而燕子寡言,只顾埋头修画,那天阳光正盛,她却紧闭窗帘,于幽暗处专心工作。
一晃三年,萧侃才明白,燕山月不是燕山月。
再好听的名字都不及沙雪。
沙随风聚,雪随风来。
燕子一定是去了风去的地方。
第80章 尾声
part80
从敦煌回吴东的飞机,只在每天下午有一班。
萧侃轻车简从,早早就到了机场。
登机时,她眺望了一眼远处的三危山。假如她的目光能越过层层山峦,越过大泉河,便可以看见悬崖上成百上千的洞窟,看见悬崖下成千上万的白桦树。
风过密林,鸣沙飞舞。
着实令人怀念。
一周前,她的邮箱收到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发件人是燕山月,内容是一行地理坐标。
萧侃知道,那是燕子存放《得眼林》的地方。
想来用不了多久,找回的壁画就会严丝合缝地嵌回北区的洞窟,等她下次再来的时候……
她的思绪断了一下。
还会再来吗?
她干脆地收回目光,提包走进机舱。
座位靠窗,她一落座就拿出眼罩,打算睡上一觉。刚合眼没两分钟,她听见旁边有人坐下,她往里挪了挪,怕碰到别人。
没想到那人是个自来熟,她自觉避让,他反而伸手拍了拍她。
她不耐地拽下眼罩,正对上一张笑嘻嘻的俊脸。gsxsw.c0m
“萧老板,你怎么一个人走也不叫上我?”
萧侃一愣。
“你……”
林寻白仗着个高腿长,大喇喇地往她身侧挤了挤,“赵河远的案子由表叔主办,我去吴东找几个旁证。你瞧,我可是特意查了你的航班!”
萧侃轻哼一声,似笑非笑。
“小林导游……”
“哎!”
“太黏人了啊……”
林寻白却不以为然,“你要回吴东,我也要回吴东,怎么能叫黏人?这叫缘分!对了,你这次回去有什么安排?”
她重新戴上眼罩,向后一仰。
“周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份新工作,我回去收拾收拾就得出发。”
“你都不用休息的吗?”
他目瞪口呆,她出院也才五天呀!
“呵,有钱不赚王八蛋。”
“……”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萧侃突然说:“要飞好几个小时呢,编个你擅长的故事来听听。”
林寻白歪头想了想。
“那我说个窦叔告诉我的故事吧。”
“据说千佛洞壁画上的千手千眼观音原本是西域妙庄王的三公主,有一次西妙庄王病重,久治不愈,需要亲骨肉的一只手和一只眼做药引……”
轰鸣的引擎声压过他清朗的嗓音,飞机腾空而起,云雾模糊了视线。
巍巍山崖,茫茫戈壁,皆化作沙海的一粒微尘。
——全文完——
第81章 后记
文章完结,简单说两句吧。
《菩提眼》故事的原型,是一起真实发生在莫高窟的壁画盗窃案。作案地点是洞窟北区,作案时间是春节前的雪夜,作案手法大致如文中所写。
因为是内部作案,所以知道的人确实不多。
我三个月大,还在襁褓之中,就跟随父母来到敦煌莫高窟,父亲临摹壁画,我在研究院里长大。
关于这起壁画盗窃案,我常听长辈们说起,故而决定为这个故事写一本小说。
为了更吻合当年的环境与情况。所以本文设定的时间为2015年。
当然,案子有原型,专业有考据,其余剧情皆为脑洞。
我此前并不是一个写探险悬疑的作者。因为本科与研究生都是艺术史专业。所以更擅长以传统艺术为背景的言情小说。
《菩提眼》对我来说,是一次转型,也是一次挑战。
我从去年三月开始拟大纲、存稿,反复修改,期间开头的三万字就重写过好几遍,最终才定下全文的基调。
七月开始正式连载,从夏天写到秋天,再到冬天,最后又回到春天。
创作至今,这是我写过最艰难、最辛苦,也最有成就感的一本书。
尽管它一定存在不够完美的地方。但对我来说,改变、坚持、完成,就是最大的收获。
谢谢喜欢这本书的你们,希望下一本书还能再与你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