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为他申辩?”林珣冷脸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显然已经生气。
林婳连忙摇了摇头,她之前总不清楚大哥为何对姜桓这般不喜,分明上一世他也没有如此,如今看来,大哥才是最敏锐的。
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大哥,为何你一直要我远离姜大郎君?分明他是不染尘埃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林珣冷笑一声,“正人君子不会同朝臣来往密切,也不会有这名册,今日这名册是他帮了我们,来日我自会备上谢礼前去道谢,我们林家欠他一个人情。”
“你要对他心动也好,为他申辩也罢,总之这个人,你今后最好是别靠近。”林珣一锤定音,看着林婳道。
林婳点头:“记下了。”
她也不大懂,分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表示,为何在旁人眼中便是已为姜大郎君动心千次万次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将那份名册最后还是以姜桓的名头送到林父那里的, 林婳在家中没有多留几日,便又回了宫。
从前同礼部那边的卷宗交替封存之事朝华公主还会来问一问林婳, 近日却是不必再问了。乐阳公主那日之后对姜大郎君没了从前的那份冲动, 恨不得避他避得远远的。
林婳又几次借着卷宗想要接近姜桓,这份事情自然便落到了林婳头上。
那次从长隐寺回来之后,林婳一直有意避着姜桓, 但入宫之后,要想再避着他便不是件容易事情了。林婳本来只怕碰见上一世的姜桓,可那日说过话之后, 便连带着这一世的姜桓也不敢见了。
她怀中捧着卷宗,步子却走得极慢,好像这样晚一些见到姜桓, 她便能将心中压着的事情想得更清楚一些。
许是本就没怎么对一会儿要去礼部的事情上心, 林婳走在路上注意旁处的时候也便多了些,她远远瞧见假山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似乎是藏了什么人。
此处靠近御花园,之间隔着一段小路和湖水, 僻静许多, 路上也少一些来往的宫人与嫔妃。
这还是林婳上一世寻到的近路,虽然临近花园, 却比树木繁茂之处空旷许多, 远处是一座假山, 跟前的小路上只有些矮树,远处是浅水滩子,似是素雅的装扮。林婳往跟前走了两步, 那道躲着的身影便更加无处遁藏。
林婳甫一见到里头当真藏了个活人, 吓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简竹见状连忙将林婳扶住, 看向假山后面,低斥:“是何人在此处装神弄鬼!冲撞了林大姑娘,你可担待得起?”
里头那道身影动了动,反而是更往里头缩了缩。
林婳还要出声,便听到远处又有了一阵动静,似是有人的说话声,林婳皱眉朝声源处看去,才发现是几个同行的小太监,似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林婳不想一向冷清的此处还会有这样成群的小太监过来。她正要叫人过来看看,便见那个身影转了过来,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眼前这个穿着破布衣裳的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眼睛一圈如兔子般红着,生得有几分清秀,只是可惜脸上沾了灰,看不太清。林婳怀疑他方才刚刚哭过,可他眼周也瞧不见眼泪。小男孩皱眉的模样十分可怜,也许是因为林婳从未见过在宫中打扮得如此破烂的小孩。
小孩朝林婳摇头,似是极怕旁人靠近。
林婳又往远处看了一眼,那小孩便急了,直接伸手攥住了林婳的衣摆,眼中全是惊惧。
林婳看了看眼前这个小男孩儿,又看了看远处正往这边走的太监们,方才离得远,她不曾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会儿细听才发觉是在嬉笑什么。
不等她开口,已经被那头的人发现。
“什么人在此处!?”一道尖细的质问声传来。
林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跟前的小孩浑身打了个颤。
她皱了皱眉,朝简竹看去,简竹瞬间意会,冷声对远处的太监道:“是林大姑娘在此处散步,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这般不守规矩,若是吓到了姑娘,当心我回去禀报殿下!”
林相府独女近日在皇宫中帮朝华公主一起整理礼部卷宗之事宫中之人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他们几个这样倒霉,才出来转了一圈便正好遇上了这位林家姑娘。
“奴才们该死!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几个太监连忙行礼认错道。
简竹冷声应道:“罢了,都退下吧,莫扰了姑娘清净。”
那群小太监退下了,林婳才重新看向眼前的这个小孩。
小孩似是被方才简竹的话镇住,呆呆地将两人看了一眼,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林婳的身上,定格在自己黑乎乎的小手抓住的地方,连忙松开,又往后退了几步。
见他又是弯腰要行礼,林婳忙将人拉起来。
小孩支支吾吾半晌,一直没有出声,林婳这才发觉了什么,她怀疑地看向小孩:“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小孩对上林婳的眼睛,手上一边轻擦着方才自己抓到的布料,一边点头。林婳今日出门穿了件绯红色的衣裙,颜色本就浅,这会儿沾了他手上的灰便格外明显。
“那我问你只需要点头就行了。”林婳看向远处那些人消失的地方,眼前的小孩身上沾了不少灰色的土,“是他们欺负你了?”
小孩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你不敢叫方才那些人看见?”林婳又问道。
小孩儿又点了点头。
除了一开始不知她身份之时的呆滞,眼前的小孩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聪明的,但既然不会说话,还留在宫中受着这些人的欺负,林婳实在想不到这小孩会是哪个宫里的。
“既然现在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那你应该安全了,我就先走了。”林婳低声同他说了一句,便要离开。
结果她才转身到一半,便发现这小孩还紧紧攥着她的衣摆不放,目光死死盯着她裙摆上的那一块被沾了灰的地方。
林婳这才笑了:“你莫不是要帮我洗衣裙吧?”
小孩儿看着林婳,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用了,这么一点不碍事的,况且你一个小孩能做得了什么,你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尚且如此。”林婳原以为小孩大多不懂事,只要随意哄骗两句便是了。
却不想眼前的小孩儿却是羞愧地红了脸。
他松开了她的衣摆,在地上捡了一根木枝,寻了片空地,板着脸写字。
林婳见状挑了挑眉,同简竹对视了一眼,都想看看着小孩能写出来什么,于是便见他在地上写道:“君子明心净性,衣冠染尘而道成。”
林婳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句骗小孩的话是姜桓写的。难怪方才她看着这小孩儿板着脸样子便有一种莫名的眼熟。
她见这小孩不好哄,只好道:“我不是君子?”
小孩一愣,摇了摇头。她既然救了他,对他而言,便是君子。
“那不就行了。”林婳轻快一笑。
“对了,那些人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林婳原本见这小孩不会说话,便没有想着多问,想着问了他也答不了,便不白费功夫,现下见他可以写字,便多问了几句。
小孩点了点头。
“若是下次他们再欺负你,我在碧华殿内,你若是没处去,可以去那里,我能暂且庇佑你一时。”林婳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要事,“我今日尚有事在身,不能同你说话了,先走了。”
小孩在心中念了一遍那个殿名,他自然知晓那一处宫殿,那里的奴才都高方才那几个小太监一等,别说是走到跟前,他连那个宫殿凑近都会被赶走。
齐明瑞在地上又新写了一个字——林。
近日进宫的女子,还能让那些太监闻声退却的,只有那一个林家。
林婳带着简竹不紧不慢地到了考试司姜桓的所在处,在门口之时,她做了好半晌的心理准备才进去,进去之后,她还未出声,便听见姜桓道:“晚了一刻。”
在此之前,林婳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算着时间来这里的。
不过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林婳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好在,眼前的这个姜桓是上一世的姜桓。
这一世的姜桓虽然温和有礼,也从来不逼迫她,但她只要看到他的那一双温和包容的眼睛,便会觉得自己若不下定决心便是对不住他。
这样的感觉给林婳了太多压力,让她更加不敢面对他。
“姜大郎君原来是算着时间等我过来的?”林婳装作寻常的模样随口玩笑道。
谁知眼前的姜桓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晚了一刻,等得有些着急。”说着,轻笑着朝她看去,眼中的情意十分昭然若揭。
林婳几乎是立即便朝他瞪过去,她没有想到,揭开身份之后的姜桓会这样直白。
她只好转移话题道:“这是此次的卷宗。”
“名册可送去了?”姜桓像是全然不在意眼前的卷宗,直接开口问道。
提及此事,林婳对于上一世的姜桓还有曾经的误解存在,她犹豫了片刻,才道:“已经送去了,只是不知这件事情后头会如何。”
“会没事的。”姜桓淡声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在林婳耳朵里面却不像是安慰,反而像是承诺。
姜桓原本坐在书案旁同她说话,忽然像是瞧见了什么一样,目光一顿,停在林婳的衣摆上,眉毛皱了起来:“路上遇着什么难缠的人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婳正要递卷宗给他,将这变化看了个全部,被他一瞬间冷下来的脸吓得动作一停。
她看向自己的衣摆,便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小孩碰到的痕迹,她原本看着便不怎么显眼,便不觉得碍事,不想姜桓这样敏锐,一进来便看见了。
“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了个被欺负的小孩,便顺手帮了一把,那小孩瞧着像是被人推搡在地上了,所以手上沾了灰。”林婳想了想,还是如实同他说道。
“宫里可没有简单的小孩。”姜桓冷冷瞧着那一处污渍,别有意味道,“怕不是瞧见了你,故意往跟前凑的。”
“那小男孩瞧着也就八岁的样子,连话也不会说,能图谋算计什么?”林婳皱眉回想到两人方才说话的场景,只觉得是姜桓想多了,
“小男孩?”姜桓眉毛挑了挑,更警惕地看着林婳身上那一处印记,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林婳不知他在生哪门子的气,从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小气,又想起来什么一般,“对了,那小孩虽年幼,却还写了姜大郎君早年的一句话。”
“你记得我早年写的话?”姜桓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一般,目光希冀朝林婳看去。
“没有,是那小孩告诉我的。”林婳板着脸道,“君子明心净性,衣冠染尘而道成。从前的姜大郎君似乎十分专注于君子之道,如今却要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姜桓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从前的你也没有这般叫我不放心过。”
林婳说不过他,便低头将卷宗递给他:“还是先整理卷宗吧,今日本就晚来了一刻,等会儿回去晚了乐阳公主又得念叨我了。”
“你不是向来不怕她的吗?”姜桓笑着道。
“不怕是不怕,但……你知道?”林婳瞪大了眼睛朝姜桓看去,上一世她和乐阳公主明里暗里为了姜桓闹过不少争吵,不过那会儿的姜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
两人虽争了许久,却心中清楚,这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计较,谁也没有想过原来姜桓竟然一直都知道。
第48章
林婳在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重生这一世, 林婳不断在重复着认识到自己上一世的错误,原来人这一世会糊涂到每一步选择都是错的, 重活了一世, 竟然也免不了与上一世的错误打交道。
姜桓不可否认,他一开始确实不曾注意过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只觉得她们之间的计较与他没什么干系, 那会儿的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后来会娶林婳,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栽在她的手中。
只能说世事难料,姜桓也无法预料, 自己会那般渴望见到一个从前恨不得摆脱的累赘,渴望到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她活。
后来再回想起来最初在学堂中见到她,便不免有些可惜, 他们之间本来曾是有过很多次机会的。
姜桓点了点头, 在林婳一肚子怒火与怨气还没有燃起来之前又道:“很可爱。”
林婳想,要么就是姜桓重来这一世是用烧坏了脑子换的,要么就是他记忆出现了错乱,她从前可没有见过他会这样对自己。
“我还以为大郎君将我当个笑话看。”林婳说着, 便朝姜桓看去。
“你怨我?”姜桓很认真地问她, 眼底有一丝欣喜。
姜桓到了这一世以来,见到最多的, 便是林婳对他的冷漠, 他见过上一世林婳对自己开怀的样子, 便知晓,这一世的她始终对自己心中隔着一层纱。
有了从前的经历,按照林婳的性子, 便很难再对他坦诚心意, 如今能同他多说几句话也是因为他机关算尽。眼下听到林婳这样有情绪的一句话, 姜桓不知道有多欢喜了。
林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地收回了目光,也不看他,只摇了摇头,又将卷宗摆出来:“还看不看卷宗了?”
姜桓方才亮起来的目光又暗了下来,他赌气一般,随口道:“不看了。”
林婳从前见到的都是将读书正事看得最为重要的姜桓,从前他温书做注之时,无论林婳如何故意勾他,他都不会搭理的。
现下却能说出不看卷宗这样的混账话,可见人是会变的。
她今日来时,姜桓之前给她的那个环佩还在身上带着,只是她轻易不敢触碰,那个决定,她至今也没有想好,所以在见姜桓之前还是十分犹豫的。
林婳本不欲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但见他此时非要问,于是只好道:“自然怨,过去之事,只怕我不能怨你很久。”
“最好是一直怨我。”姜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应了一句。
林婳看着他认真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只能低头看手中的卷宗,顺带问姜桓:“明年春闱科考,为何你要这样早便开始忙这些事情?”
“科考是明年春闱,天下学生用功读书可不是来年才开始的,底下的乡试会试,也是一层层不能疏忽大意,考试司人本就不多,加上太傅有意历练我,这事情便多了起来。”姜桓随口解释道,他的语气平静,垂下的眼眸中却有一丝冷意。
他不是会做这样无用功的人,会答应下来此事,不过因为是这一世的姜桓所为。
如今的圣上看重姜家的声名,很早起便想要姜家为他所用,可惜姜老先生是个顽固的,朝中若是逼得急了,他便去外游学,百年圣名积累,朝中旁人也不能将他如何。
姜家若是不能为朝廷所用,若是有他心对于圣上来说便是祸患,好在这些年来姜老先生一直不曾同朝中之人往来,也一直十分低调,所以才安安稳稳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