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歌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有点无措道:“你随意吧?我不知道。”
“画个剑。”叶轻舟道:“像你。”
苏照歌:“……啊?”
她立刻就想挣扎,然而叶轻舟落笔极快,还没等她动作笔尖就已经落在她额心正中,苏照歌当即不敢再乱动,只哭丧着张脸。叶轻舟没忍住笑了一声,说:“真信啊?”
他收手,苏照歌立刻拿铜镜来看,只见额心用嫣红勾了一朵不知名的花,简洁而有媚意,是没见过的花样,果然漂亮。她伸手想碰,叶轻舟把她的手按下去,又说:“坐好,给你梳头发。”
苏照歌奇道:“这也会吗?这怎么学的?”
“没学,昨天半夜想着今天起来要给卿卿梳头,临时开悟的。”叶轻舟道:“厉不厉害?”
苏照歌:“……”
她简直叹为观止,叶轻舟手巧动作快,动作间有静气。苏照歌没想过一双打过仗杀过人的手挽起头发来也毫不违和,竟然看得有点入迷。
“我……”半晌,苏照歌迟疑着开口。
叶轻舟手上动作不停:“嗯?要说什么?”
“侯爷最近对我很好。”苏照歌道:“我有点疑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叶轻舟‘嗯……’了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感情。苏照歌静心等着他回答,然而叶轻舟停了一会儿,张口却说:“完成了。”
苏照歌思绪被他打断,目光落到镜子上,发现头发编完了。叶轻舟从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抓了一把细碎首饰出来一点点为她装饰,最后从袖袋里拿出根赤金楼阁人物步摇插在她发髻上,才道:“没有。”
苏照歌道:“嗯?”
“我会把答案送到你手边。”叶轻舟俯身将一个吻印在她眼角处,轻声说:“这只是一个……选择。照歌,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苏照歌没太懂他的意思,可叶轻舟目光太深,她下意识不愿再问下去了。她静了静,目光向那楼阁簪子上一落:“好漂亮的步摇,市面上没见到过这么精巧的东西。是宫里的吗?”
“是啊。”叶轻舟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猜你该喜欢。”
“好了,苏姑娘今天很漂亮。”叶轻舟拍拍手,说:“今天白天我要进宫一趟,晚上回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或者写写字看看书。”
苏照歌道:“我不会写字啊。”
“哦。”叶轻舟淡然道:“可以学学,用处不小,不小啊。我书房里有字帖,随便用吧。”
可惜叶轻舟一走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突然想起来季玉钟,想到自己可以去向季玉钟求问一些事,便去登门,结果还没进门就被婢女拦下,说小公子头疼脑热发烧不能见人,害怕过了病气,劝苏姑娘止步。
苏照歌完全觉得季玉钟是在胡扯,这理由是一万个敷衍,敷衍表态度。可季玉钟御下有方,下面的婢女好说歹说也不让她进门,丝毫不管她与长宁侯有什么关系。
翻墙轻功进去?苏照歌抬头打量起季玉钟院子的墙,可又一想到今天早上亲手给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叶轻舟,又有点舍不得做这种大动作弄脏衣裳。
还被难住了?苏照歌停在季玉钟门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不见我?有什么可不见我的?就因为七日香这件事是他透出去的?很犯不上吧!
她这人还算好说话,何况走之前季玉钟就曾和她明言,如果叶轻舟自己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他是不会帮苏照歌死扛到底的,他也瞒不住。既然有此言在先,那说了就说了,苏照歌有什么可见怪的?在季玉钟心里她这样心窄?
“哟,苏姑娘。”正巧王朗绕过来,看见苏照歌,眼前一亮:“哎呀,今天这么漂亮?哦对,过年了嘛。怎么不进去?”
“不让进啊。”苏照歌道:“我正想着呢,为什么不肯见我啊,这段时间二公子见过他吗?一切正常?”
“正常啊。”王朗也疑惑道:“我闲着也是无聊,老来找他下棋呢——哎就没赢过。你们一回来他就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有急事啊?”
“……”苏照歌道:“算是吧,有点事想问问。”
“那换个时间?”
“现在藏,换个时间也一样藏吧。”苏照歌道:“黄花菜都凉了。”
王朗来了兴致:“那你怎么办?冲进去?”
“那不好,都是普通丫鬟。”苏照歌想了想,突然憋了股坏水,计上心头,问道:“二公子,府里有鞭炮吗?”
王朗摸着下巴,眼前一亮:“叫疏之就好——哎,真有。苏姑娘,我感觉你现在有点叶轻舟的风采。鞭炮管够,你要怎么办?”
“叫人拿过来在他门口放。”苏照歌道:“他不出来就放一天,直到他出来为止。”
“哎哟,这可响,再震聋他,你怎么这么粗暴苏姑娘——”王朗道:“那个谁,和那个谁,你俩找人去库房把鞭炮拿来,都拿来,搬到这来,堆成小山。”
◎作者有话说:
叶轻舟:玩洋娃娃.jpg
◎最新评论:
我会把答案送到你手边
照歌,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啊 这个男人 他悟了(迟到的慧根也是慧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坏了啊照歌
哈哈哈哈哈季玉钟竟然这么心虚的嘛
轻舟真可爱
终于更新啦!
老叶:换装游戏开始,我的傻照歌是世上最可爱的小郡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一般的玩洋娃娃
-完-
第109章
[苏照歌是我的新生,苦痛但是自由的新生。]
苏照歌人到这个岁数,突然玩心大起,不用下人,自己亲拿了火点燃鞭炮,然后捂着耳朵等在旁边,放完一堆再点一堆。
这鞭炮是王朗手下厂子的新作,为了增添过年的气氛,放起来声音格外巨大,噼里啪啦的比炸雷还响——还有个显著缺点,放完之后的烟雾也奇大,浓烈呛人,单放一串就够要命,何况苏照歌这么不要命的点。
王朗在旁边,她点起来了才想提醒这味道大,结果没想到苏姑娘武林高手,一泡坏水,味道刚一起来,她连个想的过程也没有,抬手一掌,深厚内力吞吐,烈风顿起,将大团大团的烟雾全都送进季玉钟的院子里去了。
王朗:“……”
真够缺德的。
王朗掐指一算,季玉钟是个不会武功的文雅人,果然在这损招下没坚持多久,半柱香的功夫过后苏照歌停了一下,高声问了一句:“五公子身体可好了吗?”
院子内沉默半晌,苏照歌正待继续,终于院门开了,刚才出来拒客的婢女灰头土脸面如土色的出来道:“公子有请姑娘。”
苏照歌拍拍手,回头看了王朗一眼。王朗知情识趣道:“我不方便听,对吧?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我走。”
苏照歌姿态万方的行了礼告了罪,转头跟婢女进去了。
长宁侯府在贵族人家里不算占地面积大的,然而正经主子太少,叶轻舟又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苛待的人,季玉钟这院子很大,院内亭台假山具有,都笼罩在一片刺鼻的烟雾里。
苏照歌坦然自若,进了正堂。季玉钟正歪在榻上看书,见着苏照歌来,正了正身子,毫无破绽地笑道:“呀,嫂子来了。”
婢女们恍若未闻,苏照歌和叶轻舟什么关系府内上下心如明镜,虽然没过明路,但季玉钟这么讨好的称呼一下也不为大过。季玉钟抬手,示意他们全下去。
这么一看,似乎他全无问题,坦坦荡荡,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紧闭院门,不见自己。
苏照歌疑惑道:“这本书好像我走之前你就看完了吧?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在看?”
季玉钟不动声色地把书一合——他随手抓来做从容戏码的工具,哪里顾及得到自己抓的是哪一本。但他素有机变,顺畅道:“好书值得反复细读。”又道:“嫂子来找我做什么?”
苏照歌问:“风寒?”
季玉钟礼貌道:“嫂子神炸,这气味已经将我堵住的鼻子完全通开了。”
“我感觉你有点阴阳怪气的。”苏照歌道:“不过不重要,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些事我想不明白,但除了你,没人可问。”
季玉钟坐正了身体:“……我不是很想听。”
苏照歌一愣:“啊?”
好歹还算是隔了世的亲戚,又在江南有共患难的交情,怎么连这点排忧解难的忙都不愿意帮?
苏照歌皱眉道:“我得罪你了?”
“……也没有。”季玉钟道:“你想问什么?我哥是怎么到沙泉城找到你的?”
“不是啊。”苏照歌茫然道:“你知道吗?这想想八成是圣安司吧。而且他不是在沙泉城找到我的啊。我以为以侯爷的能力身份,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路程呢。”
季玉钟长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不知道,我也只是有点好奇。那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关于我的身份。”苏照歌严肃道:“我说的是良安郡主。”
季玉钟一不小心把书扯坏了一页下来。苏照歌道:“你怎么了?”
季玉钟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具体指什么?”
苏照歌拖了个凳子坐到他跟前,季玉钟往后一靠:“别别别嫂子你坐远一点……”
苏照歌道:“我怀疑侯爷是不是怀疑我的身份了。”
季玉钟:“……”
季玉钟一口长气没舒利索:“幸好幸好。”
苏照歌皱眉道:“我得罪你了吗?这有什么可幸好的!”
“幸好……”季玉钟一卡,立刻接道:“幸好是怀疑,不是发现了啊!”
苏照歌思索了一下,季玉钟紧接着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感觉他态度转变好大啊。”苏照歌认真道:“回京城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季玉钟迷惑道:“难道不好吗?而且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能往下走吗?现在这个人是你,大家皆大欢喜。”
“也不是……”苏照歌垂眸,思索着道:“可是在七日香这件事之前,他的态度一直是很回避的啊。最开始的时候与我说什么让我去找别的人,后来也一直是不愿意与我有什么结果的,可这次去西域,他明显和以前不同了。为什么?”
季玉钟认真道:“感情到了。你舍命帮他去取七日香,这等深情厚谊,谁也要动容的。”
“这说不通,之前流风回雪楼在和国公府刺杀长宁侯,关外的雇主也是我舍命刺杀的。”苏照歌道:“那次我比这次惊险多了,好悬活不过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下不来床,开始的三天人事不省,侯爷坐在脚踏上守了我三夜。那是过眼过心的日子,可是等我醒来,他转眼就要我去看什么其他的风景。”
“而且我自然希望他往前走。”苏照歌道:“可这件事的转变也太快了吧。没道理一个人昨天还千推万拒,今天就什么都肯了。”
季玉钟道:“就因为这个,你觉得他发现你是良安郡主了?”
苏照歌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季玉钟沉默了一下,突然又问:“嫂子,那发现了不好吗?”
苏照歌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季玉钟不解道:“你之前不告诉他,是因为你要去拿七日香,怕自己一去不回,又是他的终身之憾。可现下你平安无恙地回来了,一切都没什么问题,有了解药,他也有救了,你身上守忠已解,再无什么能阻碍你。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不告诉他的?说明白了你的身份,然后你们成亲,不好吗?”
苏照歌默默良久,季玉钟没有说话,静等着她思考。许久,苏照歌道:“不好吧。”
季玉钟挑眉,苏照歌道:“我有点害怕。”
季玉钟不可理解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哥对你先前有愧,现下有爱,你是武林高手,自由来去如风,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阻碍你,你怕什么?”
“很难讲啊。”苏照歌低头,想了很久,才慢慢道:“说明白身份,成亲,然后呢?其实我不想做长宁侯夫人了,我感觉这么飘着挺好的。我们都自由,都还有选择的余地。他说不会阻碍我的自由,可这不是个事啊。纵然侯爷可以不在乎,朝野上下要怎么议论他?我为什么要让他为我遭受这个?”
“哪怕不谈这个。”苏照歌抬手示意季玉钟不要打断她:“我知道他不在乎,但是我会有压力。而且除此之外,我不想围囿在这一方天地之内。”
她站起来,仿佛穷途困兽一般绕了两圈,然后说:“我不喜欢杀人。但我练了一身功夫,你知道我在流风回雪楼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年我在流风回雪楼的训练场里醒来,睁眼就在和人争命,我学武功,每天练刀四个时辰,练轻功,每天摔倒无数次,真疼啊,我浑身都是伤。师父说我适合跳舞,但我学舞的时候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了,为了争这个位置,我跟教舞的娘子日夜苦练,晚上压着腿睡觉,你知道多疼吗?我来京城,在流风回雪楼见了很多人,我不能暴露身份,恩客恶心,我不愿意伺候,有时一个耳光打过来,我不能还手……”
“我是这样走过来,才变成今天这样的。你说我能自由来去,我这样辛苦,才争得这份自由来去。”苏照歌道:“可嫁过来,我终究是长宁侯夫人,长宁侯夫人再自由,能自由到哪里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身功夫再用不上了吧。那我过去这十年,是在做什么呢?”
“他说他爱我,他十年前就爱我,我相信了。”苏照歌道:“可那怎么样?十年前的我们快乐吗?我有时觉得那是因为我们年纪小,有时觉得那和年纪的关系不大。我虽然不像你们那样聪明,但我能感觉到,侯……阿久今天对我的爱,和十年前对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也很开心。”苏照歌轻声道:“他曾说过我像名刀出鞘,我们一起走过很远的路,这一世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平等论交,他不摆侯爷的架子,我不像个女子,都没什么可顾及的。我觉得那时候我很潇洒,我现在虽然身上的毒解了,却觉得自己不如那时潇洒。可他爱上的就是这样的我,而十年前我们对面相坐,几乎无话可说。我不是在怪他,我和你说希望他往前走,是因为我自己也想往前走,我现在更强大,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
“可如果我做回长宁侯夫人,我会慢慢变成十年前的样子吗?我们会慢慢回到十年前的样子吗?这一次我甚至连郡主都不是了。”苏照歌道:“我昨天做梦,梦到我又嫁给他,他对我很用心,但是我们对面坐着,说话越来越少,慢慢慢慢无话可说,就这样沉默相对着老去。我不怕他背叛我,可是我们何必如此呢?与这比起来,还爱彼此的时候便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不爱了,或许可以各自高飞远去。我总是想这些事,便又觉得何必告诉他呢?何必说呢?岳照歌十年前死了,那就死得彻底点吧。”苏照歌道:“苏照歌是我的新生,苦痛但是自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