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犹逢不是蠢人,应该已经知道在随州水寨熏瞎他眼睛的人就是自己了。照季犹逢的性格,必然会报复自己。然而时过境迁,他们如今的资源,地位,权势都有如云泥之别。江南的季家当家,没法在明面上扳倒当朝长宁侯。长宁侯背靠皇帝,既有从龙之功又是肱骨之臣,圣上信任尤甚。如果他是季犹逢,第一件事必然是离间皇帝与长宁侯的关系,或者抛出一个东西,让皇帝没法包庇长宁侯。这是最实在的思路,就好像他们当年根本不在乎太子,重要的人是皇后一样。
季犹逢想要扳倒他,手里能用的最有力的东西只有当年京城留下的庞大姻亲网络和一个流风回雪楼——其中流风回雪楼是纯粹他手下的人,比几道转折后的姻亲靠谱的多。然而他折损季玉钟这一员大将,流风回雪楼上下等着守忠的解药,最多两个月,他拿不到解药,流风回雪楼的杀手至少暴毙八成。
在这种局势逼迫下,他还能做什么?
叶轻舟盯死了季家当年的姻亲网,果然有人有动作,这倒在他意料之内。可是十八家……这数字太奇怪了,人太多了。他们这种人做事的要点是精简,越是重要的事情下手的人越要少。假设十八家共同对长宁侯发难,那么这是有姻亲关系的这十八家人结党营私,历朝历代都是帝王心中大忌,死的人不会是他。
季犹逢不是想不明白这种事的人……他的关键一招,到底落在哪里?
“太骗人了。”苏照歌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打断了叶轻舟的思绪。叶轻舟回神,没听到她上一句说什么:“嗯?什么?”
“跟人家说什么睡醒了就到家了。”苏照歌意态懒倦,难得撒了个娇道:“这连通州都没到!你还表情那么可怕,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叶轻舟收拾好心情,看着她便笑:“看你这两天贪眠,以为你会睡到明天。我在想什么时候到家,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照歌支起半个身子,撑着脸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叶轻舟看她像是有点生气,便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色衰而爱弛了?”
“去你的,”知道他是在逗自己说话,却还是难免中招。苏照歌无奈道:“你才不是在想带我去吃什么鬼好吃的呢,你在想别的。侯爷对我不实在,每次问我点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轮到我问侯爷点什么,就半天掏不出一句真心话?”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我……”
他本不应该再瞒着照歌任何事。
可这是季犹逢啊。如果照歌知道了会怎么办?她一定会帮自己的吧,自己劝不住她的,七日香这次他劝得那样恳切,但她还是趁着自己睡着来了……季犹逢也是她的仇人。
可是太危险了,照歌只是功夫好,论心计相差季犹逢远矣,万一中间有一星半点的差错……他再也不能承受一遍这个了。他昨日做梦,梦到照歌去找季犹逢,很久没有回来,然后他再一次在朱雀大街上看到了一辆挂着梅花牌子的马车……惊悸而醒,久久不能入眠,握住照歌的手才能感觉到她又回来了,自己不是活在循环往复了十年之久的噩梦之中。
他想照歌留在最安全的地方,他可以去把季犹逢找出来,打断四肢废掉爪牙,拎到照歌面前让她来杀。但是他不想,不,他不能让照歌跟着他去。
苏照歌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摸到一把冰凉。她道:“……算了。”
叶轻舟望着她,苏照歌看他的眼神就觉得心里酸软。她搓了搓叶轻舟的手,开了个玩笑:“就算不告诉我在想什么,人家醒了就什么都不想跟我说?”
“……有。”叶轻舟道:“不要叫我侯爷,叫……”
“阿久,阿九阿久阿久,轻舟。”苏照歌失笑:“要强调多少遍?我习惯了啊!”
她探身过去,轻轻吮了下叶轻舟的唇瓣。叶轻舟闭上眼睛,含混地说:“你又不改,一千一万遍也要强调的。人后这么叫,人前也要这么叫。”
“我感觉你有点想家了。”苏照歌轻声道:“总说回家,之前在京城还到处乱躺,侯府就是个空屋子呢。”
“现在不一样了。”叶轻舟揽住她:“十年了,想回去和你一起过年。”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
好家伙考研使我丧失手感,跨年夜在卡文中度过。大家新的一年要万事如意呀,爱你们!
◎最新评论:
。。。。。。 又要瞒了。。。明知道瞒着她也会乱想也会乱来,还要瞒吗?? 如果真的瞒,然后生出来许多事端和危险的话。。。那真是会恶心
年前能不能把季噶了呀,大家欢欢喜喜平平安安过大年
我愿意再单身五年,求大大更!
嗷啊啊啊啊等到更新了!爱太太!!
贴贴贴!
啊啊啊啊啊太太你回来了!!!新年快乐!使劲贴贴
新年第一天超开心看到作者的文呀!元旦快乐呀!2022年,万事胜意!
新年好!
新年快乐!!大大快乐!老叶和照歌也要快乐!!!一起追文的姐妹们都要快乐!!从去年寒假看见这篇文已经一年啦!祝大大考研顺利上岸,祝我今年考研努力学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文了我开心死!!!
元旦快乐!
太太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呜呜大大复更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大大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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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06章
[还想嫁给我么?照歌?]
一起过年。
十年前苏照歌很腻烦这事儿,过年是团圆的日子,她小时候没什么人可以团圆,每逢年节宫里设宴,宫妃命妇来来往往一大群人,她哪个都不认识。宫里规矩大,皇帝坐在上面,谁也不可能吃得太顺心。
后来嫁到侯府,人口倒比宫里简单。但照她的想法,苏照歌只想和叶轻舟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顿饭就好。结果每逢年节是叶轻舟公务繁忙最甚的时候,三次过年,有两回是叶轻舟在外办事,她在侯府里和毕恭毕敬的公婆吃一顿没滋没味的饭,这一年就算完事儿了。
似乎唯有今年,身边的人都是信任认识的人。
越靠近京城天气就越冷,正好进京这一天又下了大雪,京城是一个这样多雪的地方。
苏照歌掀开帘子向外看,飞雪绵密,回侯府要路过朱雀大街,入了冬也不耽误商贩们出来做生意,满街都是热闹的叫卖声。
“米酒!自家新酿的米酒嘞!……”
一点酒香若有若无的飘过来,苏照歌目光从那叫卖的老板身上掠过,有一搭没一搭的想闻着还挺香。
“停车。”叶轻舟活似听到了她的心音,突然叫了停车。这酒肆只是寻常店铺,门口突然停了辆装饰华丽的官家马车,那老板连忙迎出来。
苏照歌有点疑惑地看向叶轻舟。叶轻舟侧头掀起帘子,轻嗅了一下空气里的酒香,不禁笑道:“这味道和从前一点变化都没有,贵店的手艺真是十年如一的好。”
“不配贵人这样夸奖,也一般吧,勉强混口日子。”老板豪爽回道,一抬头看到了叶轻舟的脸,突然皱眉有点疑惑似的:“您……”
叶轻舟接道:“有点面善?”
“真有点面善,想来从前在哪见过贵客?但您这样的长相,要是来咱家买过酒,我怎么也不能……啊!”老板恍然大悟:“您是不是……是不是以前来过!好多年前了!哎哟我就说嘛我不能忘,上次您走之后我媳妇和我念叨了得有半个月,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贵客怎么是上次喝着不好吗?就再没来过了。”
“这不至于,我喝着还不错。”叶轻舟便笑:“只是后来我有事离家,一直不在京城。现下想着过年了,来买点带回去,也照顾照顾您的生意。”
“那可真是承蒙贵客惦记了,我这就给您打,既然是旧客,您还记着我,给您打折。贵客要多少?还是装两个青瓷瓶子?”店家道:“您可比从前爱笑多了。”
“那太少了,我家今年人口多。”叶轻舟道:“您帮我装个……五十坛,送到通云端长宁侯府。我现下也懒得拿,这两天送到就行。”
“好嘞!”店家顺嘴答应,又愣愣道:“侯府啊?什么……长宁侯府?”
他再抬头,看着叶轻舟的脸。长宁侯府,俊秀异常的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了叶轻舟的身份,震惊道:“您……您是……”
“是个客人。”叶轻舟笑道:“老板不要多想,我也是难得有口惦记的东西。”
“倒很少见你吃街上的东西。”直到走出去,苏照歌疑道:“是十年前……?”
“有一次打马过朱雀大街,心里急,但闻那个味道突然觉得不错。”叶轻舟道:“一直想给你尝尝,答应过带你出来玩的,可惜一直没机会。”
苏照歌摸摸鼻子:“侯爷已经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了。”
“两码事。”叶轻舟道:“年节的时候通常宫里设宴,本来我该进宫谢恩——”苏照歌皱了下眉,叶轻舟于是又道:“但我早告了假,谢什么恩谢恩,咱们自己在家里岂不好么?我提前送了信让王朗去置办年货,今年就咱们四个。”
“玉钟是理所应当,王朗没法回家,也是无处可去。如果没碰上你和玉钟,我估计今年也是我和王朗随便在哪处烂醉吧。”叶轻舟道:“我在关外十年,当年走的时候连看屋子的人都没留,院子没人气就显得荒,我回来重新收拾了一遍,也觉得空落落的,如今算是有了点人,我想着大家凑在一起热闹。”
正常世代簪缨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四五六房挤在一起住,每一房再有各自的儿女,成年了的娶亲,后院里有男人们的妾室,光主子大约能罗列出一二十个人,这还不算多的。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粗使的小子外院的护卫,那才真正叫人丁兴旺的家族。
而他们几个,除了叶轻舟是正经侯爷主子,苏照歌身份模糊连个明路也没有,季玉钟是年前刚从江南拎回来的外家少爷,王朗是没地方去的挚友,就这么满打满算还凑不上一手人。更别提叶轻舟嫌弃人多声音吵,侯府的下人向来也不多,这也能叫‘热闹热闹’。
然而苏照歌喜欢他这么跟自己絮絮地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她感叹道:“以前总听说叶家人丁单薄,这下才算真见识到了。”
真是好家伙,十年前好歹还有老长宁侯夫妇和他那个二弟呢!
“长宁侯府五代单传,人丁确实不兴旺,几代长宁侯里我是格外不争气的,祖辈们至少大多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有子嗣了。”叶轻舟抻了个懒腰:“小时候有一年去护国寺,那老和尚说我杀孽太重,命里与众人相克,所以身边会冷清。你听听他这倒霉话说的,当年我是皇子伴读,手头确实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大事。‘杀孽重’这种话也好随便说的?传出去岂不是叫别人心里犯忌。又说我什么命里与众人相克,简直是在咒我。我小时候满心意气,想事情偏狭,心想待我挣出一番天地,出人头地,谁敢跟我相克?完全是在放屁。”
“因为这个才一直看不惯护国寺的?”苏照歌失笑:“未免太孩子气了。”
叶轻舟倒一默:“……那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还有很多别的。”
和尚说话犯忌讳,叶轻舟倒也不至于跟他多计较。然而和尚却像是真有些本事,侯夫人忌惮他生母美貌,又生了侯府独子以后更不好拿捏,干脆去母留子。他出生便丧母,侯夫人待他并不亲厚,有了亲生子后更是屡次背后搞鬼,这不真是‘与人相克,身边冷清’?他想一想,知道和尚说得准,越是知道便越是忌讳。
然而之后郡主嫁进来,她像一盏暖灯,贴心而真挚,自成亲后叶轻舟再没体会过什么叫‘身边冷清’。他便又觉得和尚是在放屁,有的人是好日子在前坏日子在后,有的人是坏日子在前好日子在后,可能他就是后者呢?如果他是什么‘与人相克,身边冷清’,怎么就能碰上郡主?
然而身边不冷清的日子只有三年,郡主出事,他几乎不想活了,处理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孤身去了风雪漫天的关外,那时他压根没想过回来,留什么看屋子的人?有一年伤重,孤僵独卧时听着夜里凌厉的风声雪声,不知怎么的又想到当年那句判词。‘与人相克,身边冷清’,再回头看自己这一生,怨愤冲头,几乎要恨出一口血来。
“……后来服了。”叶轻舟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所以说幼时想事情偏狭,如今倒的确是挣出一番天地,出人头地了,贴上来烧热灶的人不胜其数,但我却一个都不想答兑,侯府都懒得回。可见人要是身边冷清,权势富贵倒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和尚说得不准。”苏照歌抚掌笑:“咱们现在身边虽然人不算多,但不说别人,您单看王二公子一个人,就顶得上十个人聒噪。”
“单你一个就胜过千万人。”叶轻舟道:“还想嫁给我么?照歌?”
苏照歌一愣。
她讷讷无言,半晌才道:“我……我身份卑微,不配长宁侯府门庭吧。”
“王朗说你未必我想娶你就想嫁,看来他说得对。”叶轻舟轻轻笑:“卿卿别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我不是在逼迫你。我只是……我只是在告诉你我能做到什么。我在情爱上其实笨拙,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办,以前有些事该跟你道歉的,可跟你道歉就显得见外。如果你愿意嫁,你想以流风回雪楼舞姬的身份嫁,我就娶流风回雪楼的舞姬,一样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如果你担心身份遭人非议,我可以为你换个高门显贵的出身,不会有人敢说闲话。我知道你怕后院无聊,我不会限制你,侯府无前院后院之分,如果你想出来散心,随意出门,随意交友,我永远信任你。我不会纳妾,只有你一个人。这个誓言我可以再发无数遍。”
苏照歌一震,定定地看着他。
叶轻舟又接着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等。又或者,你想怎么样?我怎样都可以。”
“我不着急听回答,我们的日子还长。”叶轻舟道:“你可以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苏照歌久久不能言,几乎有些恍惚,不知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将门打开,王朗站在外面,脸色奇臭无比,看着车里的情景,先松了一口气,又喷问道:“你们两个丧良心的东西——怎么了,不是说药采回来了吗?怎么这么凝重?药被蛇吃了?”
“怎么一回来就咒我?你年货办好了吗?”叶轻舟下车,又把苏照歌扶下来,翻了个白眼道:“玉钟呢?”
“你这人还是欠咒,你看看你们两个办的这叫人事吗?我在京城头发都愁掉一把!”王朗道:“他在房里呢,我叫他跟我一起来,他突然就说身体不适不来了,我看他有点心虚,好像不敢来见你似的,他干什么了?”
他先是用一万两银票追踪了苏照歌行程,后又反水把苏照歌卖了个底儿掉,一说苏姑娘回来当然心虚了
“他完全是多余担心。”叶轻舟糟心地看了一眼还在恍惚中的苏照歌,语重心长道:“苏姑娘什么也察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