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久久无言。
不知过去多久，姜南离才收回视线，“梁弋，我需要你帮我。”
“我如果要这样做，姜家的人就都不可信了，有些事，我得你帮我。”姜南离重复道。
“我……”梁弋张了张嘴，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看向姜南离的视线也有些晃荡。
该答应吧，梁弋想，怎么能让姜南离一个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已经很苦了，难道还要让她独自一人，孤立无援吗？
可是……会死的。
梁弋垂下眼眸，睫毛轻轻颤了颤。
甚至不是平静地死去，梁弋想起了那些鬼魂的惨样，心头颤了颤。
姜南离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无比平静地继续道，“梁弋，你不同意也没什么，我依旧会帮你找到梁念的。”
“只是找到梁念之后，我们的交易就……”
作罢两个字姜南离还没有说出来，梁弋便开口打断了姜南离的话。
“我答应你。”梁弋笑了笑，薄唇微微抿起，“姜小姐，你这样做生意可是会亏本的。”
梁弋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很笔直地站着，而是有些慵懒地伸出一只手，“姜小姐，为了你的生意不亏本，你可得尽力让我活着啊——”
姜南离看着那只手，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姜南离伸出手，借着梁弋的力站起身，“梁弋，我答应你，事情彻底了结之后，我会让你亲手为你的父母报仇。”
梁弋微愣，片刻后，他松开手，道了一声好。
姜南离回头看了一眼空旷寂静的十方界，然后转身，抬手轻挥。
亮光从她指尖飞出，两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姜南离看向梁弋，“走吧，该回去了。”
梁弋应下，姜南离转过身，朝着那缝隙去，“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缝隙而去。
“梁弋，我会给你讨个说法的。”姜南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以前太过于逃避，才让他们觉得，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了。”
光亮散去。
梁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坐在驾驶位上，太阳穴隐隐有些疼。
另一边，姜淮一正等在外面，听到动静抬眸去看。
正是姜南离，他像往常那样勾唇欲笑，却发现，从十方界回来的姜南离，像是有些不同了。
第31章
“阿离。”姜淮一站直了身子,他眼前一晃，还没有看清姜南离是怎么动作的，人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他的右脸侧面也隐隐有些痒。
姜淮一抬手摸了摸侧脸,指尖有些湿,低头去看,是血。
姜淮一微愣，只是等他重新抬头看向姜南离时,已经很好地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阿离,你这是撒气？”姜淮一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按在了右脸上。
一部分血被姜淮一擦干净了,可任由一部分,被帕子带到了唇角,看上去有些妖冶。
梁弋从车里走了出来，他先是看见了自己变了形的车门，心口一滞。
还不等他接受面前的事情,便听到姜南离的声音响起。
“姜淮一,如果你再动我的人，下次淌血的,就不是你的脸而是喉咙了。”姜南离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姜淮一的喉结上方。
姜淮一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从姜南离身上跳到了梁弋身上,然后又重新落在了姜南离的身上。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阿离,怎么去十方界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你好像变了个人呢？”
姜南离退开了半步,她不再去看姜淮一，“不是回姜家吗？姜淮一,你通知姜家的那群人，我要开河道，下鬼窟。”
姜淮一脸上的笑微微僵住，一直以来保持完好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看了眼靠着车站着的梁弋，声音低了两分，“阿离，鬼窟里有一批孩子在，不到开鬼窟的时候，况且……”
“我说，我要开河道，进鬼窟。”姜南离抬眸看向姜淮一，她神色淡然，“姜淮一，我不是询问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
姜淮一看着面前态度突然变得强硬的姜南离，有些不解，他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握紧了沾了血的帕子，他十分疑惑姜南离在十方界见到了什么，才让向来不管姜家事的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开河道，进鬼窟。
只是姜南离已经不打算同他再说什么了，而是转身朝着梁弋走了过去。
姜淮一的视线跟了过去，镜片下方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了梁弋。
梁弋抬眸回望回来，他从姜南离的反应里看了出来，对自己的动手的人，大概就是面前这个叫姜淮一的。
梁弋自觉自己和这个叫姜淮一的男人没什么纠葛，他对自己下这样的黑手，无非是因为姜南离。
思及此，梁弋抬唇笑了笑，他侧开身，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车身，“劳驾，给我将车复原。”
姜淮一没开口，只是胸膛的起伏程度告诉梁弋，他不屑同他打交道。
梁弋并不在意，只是悠悠接上了一句，“毕竟我是阿离的人，那么这车也就是阿离的车。”
姜淮一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姜南离抬眸看了眼梁弋，她停在了姜淮一带来的人开的车边，敲了敲车窗。
司机忙走下了车，“姜小姐。”
“车钥匙。”姜南离道。
司机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递给了姜南离，姜南离没有接，而是侧身看向梁弋。
梁弋会意，从司机手里接过了车钥匙。
姜南离坐进了车里，她按下车窗，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姜淮一，“我希望等我到的时候，开河道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车子从姜淮一的视野里消失了。
跟着他来的人，这才有些戚戚然道，“淮一哥，现在要……”
姜淮一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登时噤声，面色惨白，有些不知所措。
姜淮一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跟着他久了的人都知道，那是他思索问题的时候，惯常会有的动作。
片刻后，姜淮一停下了动作，他扔开了手里沾血的帕子，踩了上去，捻了捻，“照这辆车安排辆全新的，然后让姜卫喆来找我。”
“好，我这就去安排。”
姜淮一的视线落在了车门的划痕上。
他刚刚一直在想姜南离要开河道，入鬼窟的原因。
按理来说，姜南离这些年都不管姜家的事，不该知道鬼窟又开了才是。
除非在这之前，就有什么事儿让她发觉鬼窟开了。
这次进鬼窟的，大概有二十来个孩子，其中有一位有些特别。
能进鬼窟的，历年来都是姜家内家女人生下的孩子。
但是，这次，偏偏有一个人的母亲是外姓人。
那个孩子……
姜淮一思绪回笼，他闭上了眼睛，坐回了车里。
姜卫喆被领到姜淮一的住处时，有些戚戚然。
老爷子死后，姜家大事小事由姜淮一说了算，他这个被老爷子重用的人，不可避免地被姜淮一忽视了。
平日没有人想起姜卫喆时，姜卫喆只觉得愤愤不平，觉得自己一腔热血无处挥洒，可现在突然被人想起来了，却又有些害怕。
姜淮一做事狠辣，姜卫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姜淮一，等在客厅的时候，手心被汗浸湿了。
等姜淮一出现在客厅时，姜卫喆的双腿有些僵硬。
他猛地站起来，膝盖处传来一阵酸痛，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倒。
“卫喆叔，不用这么客气。”姜淮一坐在了主座沙发上，他拿起一旁的茶盏，挑眉看向姜卫喆，“今天我找你，只是想起一些事儿，想问问你。”
“你……”姜卫喆有些磕巴，“您说。”姜卫喆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他神色紧张地看着姜淮一，不知这个笑面阎罗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老头儿还在，有些事儿不让我这个后辈掺和，我只隐约听他提过一嘴，年前送去鬼窟的孩子里，有一个是你的女儿吧？”
姜卫喆点了点头，“是，早些年，老爷子身体还算强健的时候，小念就交给他了。直到年前到了开鬼窟的日子……”
“是吗？可我记得，小念的母亲不是姜家人。”姜淮一打断了姜卫喆的话，他顿了顿，看向守在一旁的人道，“是我记混了还是什么？我怎么记得进鬼窟的人，生母得是姜家人才行呢？”
姜卫喆搓了搓手，他声音有些低，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这些年，愿意把孩子送去的人太少了，加上不同过去，一个人没法儿轻易地消失，所以老爷子用小念做了个实验。”
“他给小念……”姜卫喆嘶了两声，像是不愿再说，可对上姜淮一有些冰冷的目光，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他给小念用了姜家的秘法，换骨。”
“要是小念能成，以后便能寻摸一些没有父母的孩子，这样，也就不怕没人送去鬼窟了。”
“这样啊。”姜淮一声音拖得有些长，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姜卫喆。
姜卫喆有些紧张，他跟着站了起来，肩膀缩着，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
“淮一，你今天找我来，是小念有什么不妥吗？”
“没。”姜淮一笑了笑，可看着他的笑，姜卫喆的心却又沉了一点。
姜家人都知道，姜淮一这个小辈，总是笑着的，就算是血溅到了脸上，他手里的刀正在往人胸膛里捅，也一定是笑着的。
这也是为什么，姜淮一冒头的这几年，会得一个笑面阎罗的称号。
“带着他先下去吧。”姜淮一收回了落在姜卫喆身上的视线，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人，“先关起来，等大家都齐了再说。”
姜卫喆被姜淮一的话砸了个机灵，他往前两步，却被人钳制住了手臂，“淮一……淮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淮一停下了上楼的步子，他转过头，看向姜卫喆。
“卫喆叔，你应该还记得吧，老爷子那时候身边养着的是我还有阿离。”
听姜淮一提起姜南离，姜卫喆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他当然知道，当年不仅仅有姜淮一从鬼窟里出来了，还有个小姑娘，只是那个小姑娘早早去了篷船上，虽说她才是名义上，老爷子死后的姜家家主，可就连老爷子的葬礼她都没有回来。
姜卫喆本以为，老爷子忙着寻摸新的孩子，就是为了取代这个小姑娘。
他当年把小念送过去，也是抱着万一的念头。
万一小念活着回来了，那整个姜家不就是他姜卫喆的了吗？
可是不知为什么，当年小念成功换骨后，老爷子一直没有开鬼窟的意思。
直到年前。
鬼窟开后没多久，老爷子就死了，姜家的大小事务也纷纷被姜淮一接手。
“阿离她要开河道，进鬼窟。”姜淮一的声音打断了姜卫喆的思绪。
姜卫喆的视线有些茫然地投向姜淮一。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但是卫喆叔，阿离才是姜家家主，如果是因为你的女儿，那我总要交出去一个人让她处置不是？”
“不……不，淮一，那是……那是……”姜卫喆还想喊些什么，可刚刚拉住他肩膀的人，已经塞住了他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好一会儿后，姜淮一耳边的，属于姜卫喆的呼喊声才淡了下去。
姜淮一收回视线，手指轻轻转动着戒指。片刻后，才继续朝着二楼走去。
姜家多数人临河而生。
吊脚楼的支撑从水里冒了出来，日经越累的江水冲刷下，那些粗壮的木棍上隐隐泛着绿。
水藻沿着支撑在水下轻轻晃荡着。
梁弋的车被拦在了村外。
村口的两个中年妇人拦在了进村的唯一一条小路上。
姜南离摇下了车窗，抬眸向拦路的两个人望了过去。
其中一名中年妇人转了过来，正要开口询问，视线刚刚和姜南离的眼睛对上，动作便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