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部下很快撤出了姑娘的房间,两大老爷们儿也有些脸红:“盈盈姑娘,冒犯了。”
周盈也是那般的冷漠无情:“哦。”
“盈盈姑娘,”王悬也走到了门口,经过周盈身边时停了下来,看她一眼,“回府之后,你无需再去老太太面前请罪了。”
周盈:“?”
凭什么,就去。
而王悬没再多说,带着满院子部下继续往仇夫人那个院子搜查去了。
一群大老爷们离开后,院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好吓人啊……”
“听说那些是少爷从军队里带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听说有刺客更吓人,还是刚才王悬带人搜房间更吓人了。
晴晴开口:“大少爷在回京路上遇到了刺客,今晚才会这样紧张的,好了,大家回去再睡会儿吧,马上就要天亮了。”
她是家生子,老前辈,父母在主院说得上话,除了周盈,这院子里就数她说话有分量。
“是,晴姑娘。”
小丫鬟们听话,纷纷回了屋里。
仇夫人的院子里,王悬站在门外一阵,才等到人露面:“小婶婶,打扰了。”
“悬哥?”仇夫人穿戴整齐,看着外头列队一排的勇士,问大侄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王悬眼光往房里瞟,而仇夫人屋门只打开了小半,里头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有个刺客往这边逃了,侄儿担心小婶婶安危,冒昧前来搜查一番。”
“这样啊。”仇夫人把房门打开,“等我浅浅收拾一二……”
王悬拦住她:“小婶婶,请等一下。”他转头,叫来一个部下,“去刚才那个院子,把盈盈姑娘喊过来。”
部下一愣:“是。”
但是为什么是盈盈姑娘?
再一再二不再三,周盈黑着脸爬下床,黑着脸开门,黑着脸跟那位军爷去了仇夫人院子。
为什么王悬只让人把她叫来?
当然是那个院子里,他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
周盈黑着脸:“大少爷。”
“你跟我一起进去。”王悬吩咐她。
周盈黑着脸:“是。”
王悬盯着她敞亮的不耐烦,心里更加稳了几分:“夫人的柜子、净室的木桶、屏风角落,你要仔细查看。”
周盈黑着脸:“是。”
她的抵触反让仇夫人多看了几眼,哪有丫鬟这样和主子说话的,王悬介绍道:“婶婶莫怕,盈盈姑娘是老太太身边管铺子的大丫鬟。”
原来是老太太整日念叨的那个大丫鬟,又是往铺子去拿捏那些滑头鬼的角色,只要本事够大,有点脾气也能理解。
“那便有劳你了。”仇夫人往后退了两步,放他们进来。
净室,屏风后面的浴桶里,青云脸上磕破了一块,手臂和肩背也有血迹,已经草草包扎过,用了香膏遮盖血腥味。
他趴在大木桶的边沿,看到站在桶前的黑脸师妹,对她傻乐,露出了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周盈待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没有人。”
王悬再次审视周盈那双阴郁黑眸,确认她没有撒谎,转身一只脚迈出了仇夫人的门,忽然一道淡淡的血腥味飘到了他的鼻下,又回身,目光锐利似箭穿过几道屏风,射向净室角落的大桶。
“怎么了?”仇夫人揪紧了衣袖。
这时候,一个小厮跑过来找王悬:“少爷!虞国公府世子来了客庄,老太太叫少爷过去!说是夜间狩猎,在后山被落石砸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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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虞国公府世子崔岳,一个喜爱在京郊狩猎的纨绔,他的崔家,是即便朝中无人,却从未被看轻过的大虞第一世家,没有不想与之结交的世家。
大伙儿还在期待虞国公府是否会与靖初侯府有进一步交集,王悬敏锐地将周盈一瞬间有阴转晴的脸色,自己也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角。
“大少爷?”
那边催得急,王悬犹豫后,转身往外走。
虽然他还是想再去查探一边,可看仇夫人抗拒的样子,他很快放弃了。
王悬知道,京城不比军营,没有军令如山的说法,所以办事不能太轴,脱离潜在法则的事多做无益,且都是徒劳。毕竟名声、规矩、利益、地位……什么都比性命和法规重要。
反正四周都有他的人把守,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刺客的确在屋里,还把仇夫人杀了,可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与别人无关。
到了老太太那里,侯爷夫人已经坐下了,周盈站在老太太身边,看着晴晴前后服侍。
“崔世子半夜狩猎,被后山的落石砸到了手臂,”老太太和大家说,“客庄的人已经去寺庙请人,你们谁带了药石针砭的,拿出来解一下燃眉之急。侯爷和悬哥如今都在官场,人情世故不会少,我们家到崔世子跟前过个眼也好。”
说完,老太太还特地看了王悬一眼。
“老太太,早听闻诚凰山有落石,我也备好了骨药绷带,会一些接骨的手法。”周盈低声凑到老太太身边说道。
老太太欣喜,指指她的鼻尖:“嗯,不愧是你!带上药,跟着侯爷和少爷过去见崔世子吧。”
在场其他的丫鬟小厮吸气懊恼,怎么他们就没打听到这事?!
怎么他们就没有备药!
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周盈准备回去了,听见身旁的大高个颇有怨气:“盈盈姑娘倒是殷勤。”
他直觉,这个老太太手底下最得意的管事丫鬟,不是为了靖初侯府,而是奔着那个崔岳世子去的。
说不定她是在找下家——毕竟人家的确有做生意的本事。
“少爷在军中待久了,惯会使用离间计的。”周盈一个玩笑轻飘飘把这话题揭了过去,心跳却噗噗地快了一分。
她直觉,自己奔着崔岳去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崔岳临时歇下的客舍里,小厮跑进来,眉开眼笑的:“世子,你猜我遇见谁了?!”
带水眼睛微眯:“鹿姑娘?”
拖泥大手一拍,侧过身,外头是一袭粗简布衣的鹿添:“看!!”
“甜甜……”崔岳眉眼之间的怒意没有散尽,看到进门的鹿添就开始骂,“我要上奏陛下!这群和尚大半夜在山上扔石头。”
鹿添整宿没睡,就等青云撑不住了可以及时相救,没想到大师兄那头没有音信,却等到这么个倒霉催,折了一只胳膊,踉踉跄跄被带到客庄里。
她问:“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打什么猎?”
说着,给他先把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想你。”一顿守岁夜宵过后,崔岳全然忘记了他要让人家付出一点点代价这事, “原来打猎是为了找你,现在习惯了,一想你就忍不住……”
即使被鹿添捂住嘴,他也要把心里话说完:“去打猎。”
鹿添一个激灵,红着脸,双目雪亮,手上使劲:“住嘴!”
她遮住了鹿添的口鼻,而那双笑眼更加璀璨。
“甜甜,我不能呼吸了……”崔岳通红着脸颊,轻轻摇动脑袋,在鹿添的手掌心里蹭蹭。
拖泥从外头走回到门口禀报:“世子,姑娘,靖初侯府的人来了。”
鹿添头也不回,还目不转睛看着那双吸引她的美目:“来的有谁?”
拖泥:“靖初侯和他的长子王悬,带了一个会接骨的女子过来。叫盈盈,是王家老太太的侍女。”
“你不是想见见那位喜欢喝羽月芽尖的人么?”鹿添松开了卡住崔岳的手,“她来了。”
崔岳压低眉头,质问道:“靖初侯府的那个长子?”
“……那个侍女。”鹿添手背一扫,给了崔岳一个小小的巴掌,“我说了是我师姐。”
她还有些委屈,崔岳居然不认真听她说话!
崔岳赶紧直起了腰板:“我那天在气头上,谁知道去茶楼转转,还能遇见你和别人有约。”
他越说,也越发委屈起来。
两个人一坐一站,相顾不语,谁都觉得自己可怜,直到靖初侯府的人被拖泥带水请了进来。
侯爷看到了崔岳,叨叨说了一些场面话,随后招上来周盈:“这是府上的盈盈姑娘,她会一些接骨术……”
不等他说完话,鹿添已经给周盈把位置让出来了:“骨头我已经接好,只是差一些舒筋活血的药物。”
周盈给崔岳摸了骨,掂量过后:“无妨,小伤,不用药也行。”
而鹿添连道:“用吧用吧,再贵的药,世子也出得起的。”
哦——
恍然大悟后,周盈一改态度:“我这就给世子用上最好的骨药。”
崔岳心已麻木,任她们二人摆布。
这钱诓得实在明目张胆,靖初侯在一旁看得愣愣地。
待周盈为崔岳用好了药,诚恐寺的和尚才姗姗来迟。
那和尚也是京城有名的圣手,他只是看了崔岳的胳膊,便摆了摆手:“世子的伤势已经处置妥善,也没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了!”
带水趁机责备:“你们寺庙怎么做事的?后山既有落石,却不在区域附近示警,害得我们世子白遭一次罪。”
侯爷根子里的御史血液开始沸腾:“为何会有落石?”
老和尚双手合十:“正是因为有落石,鄙寺才会封了后山,召集人员固山修整。”
侯爷垂下嘴角:“固山修整一事需要上报工部,诚凰山并非诚恐寺私有之山,若有落石,上报工部,自有工匠来办,怎可擅自做主。”
老和尚赶紧道:“回侯爷,已经上报了的!鄙寺不是私自整山。”
“那就是工部的疏忽了!”侯爷一拍大腿,“看本侯回去参他们一本!”
老和尚不敢吱声,崔岳出声:“侯爷息怒。”
侯爷也是点到为止,不多留于此处:“那我们就告辞了,世子慢慢养伤。”
崔岳点点头:“有劳侯爷带来的盈盈姑娘,恕不远送。”
“伤筋动骨一百天,请世子三个月内居家静养。”周盈也拜一拜,跟在靖初侯和王悬身后走了。
老和尚也准备离开:“方丈得知世子因落石伤了胳膊,特命老衲前来献上赔礼,还往世子笑纳。”
“礼就不笑纳了,”崔岳笑道,“贵寺的麻烦尚未解决,不必再往崔某身上费心思。”
等到屋内只剩两人,鹿添掌心朝下覆在崔岳头顶,收了力道一揉搓:“看见了么?我师姐,姑娘。”
崔岳哼哼两声。
虞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停在了客庄外面,崔岳被簇拥着接回了京城里。
靖初侯府也陆续收拾好了行囊,青云回了乘风涧,周盈回了城中,鹿添还没有走,因为诚恐寺来了新客人——肃伯侯。
肃伯侯相貌和蔼可亲,与人为善。
客庄的打杂也知道他的身份:“不愧是太|祖皇帝的妻弟,可惜呀——”
可惜当今皇帝不是他的外甥。
“有什么可惜的?”另一人说道,“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当今圣上虽说与肃伯侯无亲,但是看在太|祖皇帝的份上,那也是皇亲国戚!陛下好吃好喝的给嫡母一家人供着呢。”
太|祖、世祖是亲兄弟,开国之初,群狼环伺,太|祖驾崩当年,膝下子女不能担事,便传位给了世祖。
世祖半生戎马,一身伤病,八年后也驾崩了。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既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传位给哥哥的嫡子,而是挑了哥哥侧妃所出的一个不起眼的儿子,立了储君。
当今皇帝即位后,为了延续皇叔的“奉初”年号,把年号定为“承奉”。
承奉元年,崔岳和鹿添将近五岁。
鹿添常从崔岳的母亲口中听到这一年的故事。
她的父亲在办差途中救了崔岳和崔岳的父亲,回到鹿宅,两位父亲在前厅说话,她在后院给崔岳讲发生在十六步巷的鬼故事,把崔岳吓得当晚发了高热……
那时候,崔岳恨死她了,而鹿添也看不上这个胆小鬼。
“不苦姑娘,”有人招呼她,“你干活利索,不如去肃伯侯府闯闯,我刚听侯爷的两个随从说了,他们府上也缺丫鬟呢。”
“这么赶巧?不苦姑娘,那侯府的日子,肯定比这客庄要好,你去试试吧。”
鹿添双手握住长扫把,抬头往高山上的佛寺看去:“会不会高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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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行动!
第14章
自京城的承愿桥下设立了一个新码头之后,周边一带的生意一片红火。
王家老太太的茶楼上,易容的鹿添坐在靠窗的茶桌边。
她心情好,就想乔装出行玩玩。
正好她没当过贪得无厌的“吸血虫”,不过这个好演,收敛一点就行了!
有人给鹿添上了一盏茶,鹿添喜洋洋地拿过来一口饮下:“姐姐这里的茶水真是好喝啊!这位姐姐,你看外那桌的人吃的是什么?好吃吗?”
老天爷!
“那是蛋黄酥和林檎饼,妹妹要的话,我去给你拿点。”招待她的看茶姑娘笑得勉强,她实在喜欢不来盈盈姑娘家的吸血虫亲戚。
鹿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啊好啊,多谢姐姐了,我回去会和大姐夸你的。”
真是心里没数啊,谁要你来夸!
那看茶姑娘心里又骂了几句,才到后厨去拿了一碟蛋黄酥和林檎饼。
“唉,你怎么拿这么多?”另一位跑堂的过来,“那一个小孩,有一两块糕点就够了,你还一样拿一碟,真把她当盈姑娘的好妹妹照顾了?!”
看茶姑娘把跑堂抢走的两个碟子又抢回来,放到托盘上,没好气道:“管她是谁,这茶楼是靖初侯府老太太的,面上就不能太难看,免得坏了名声。”
“之前也不知是谁说的闲话,说什么盈姑娘的家里花不了那么多钱,定是在外头偷偷生养小孩了。”跑堂的一肚子气,“我倒是宁愿盈姑娘是把钱花去养小孩呢,她那个妹妹,一看就是白眼狼。”
看茶姑娘偷偷和他说:“我猜盈姑娘在府里被人欺负了,昨天偷听掌柜的说,盈姑娘在侯府冲撞了大少爷,主动到老太太跟前请罪,要把手上的差事办好,做完交接后就走。盈姑娘心思周到,能使那种冒失的人么?”
“你说得对。”
两人皆是唏嘘,盈姑娘是被买进府里的,要是想离开,肯定只能由侯府再卖出去,除非老太太发了慈悲,放她卖身契。
等周盈忙完了茶楼的事,鹿添已经吃了一碟林檎饼,听完了自己点的两小曲:“师姐离开侯府也好,等到下个月,我们可就忙起来了。”
“这个王悬真的是不按常理出牌,我去请罪,他又去请老太太留下我,说是误会。”周盈和她说起近况,“你猜怎么着,原本还犹豫要不要饶我一回的老太太,看她的大孙子为我求情,现在正瞒着我暗中找下家呢。真是想不通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