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是讲究,”燕芳道 ,“但并非追求奢华,这小岛自有独到之处,待明日燕芳带几位逛逛便知。”
“贵客放心,”妙琴道,“此时暗夜,一座湖中小岛教人觉得清冷也是有的,但其实这岛匠心独具,是极舒适、秀丽的住所,绝不会委屈了几位贵客的。”
“不委屈,”宣沛打趣道,“你们看满天繁星,夜风夹香,便是被天席地,那也是极美妙的体验,怎会委屈了?”
“宣公子抬举。”燕芳笑道,“这里的客房别具一格,就是住在屋里也能看到这满天繁星,几位随燕芳来便知。”
叶寒川暗生疑窦,却一时也不见破绽,并无二话。千娆渐渐有些奇怪,心想:自出谷遇到川哥哥,见多了他锋芒毕露、分毫不让的模样,今日却怎这般按耐着?莫不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嘴软?
几人拾级而上,沿着石阶来到院子,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款款走出一名女子来。这女子柳眉凤目,面若桃花,垂一水及腰长发,着一袭柔艳长裙,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妙琴、慧棋、巧画三人一下子立住了脚,显得十分惊讶,巧画更是低语了一声“她怎么在这?”
女子缓缓施了一礼:“书瑶见过少主。”
“书瑶,”燕芳问,“你不在夫人房里伺候,在这里做什么?”
书瑶眼波流转,将叶寒川几人淡淡一望,说道:“书瑶是想,明日宴客,需要多备些客房,因而来这院里看看,收拾收拾。”
“你倒是有心,”燕芳道,“先回去歇着罢。”
书瑶轻轻点头,缓缓而去。
几人随着燕芳走进院子,进到屋内,只见一个十分宽敞的堂屋,立着几根柱子,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摆了一方桌子,三面墙前各排着一列架子,架子上列满玉石美器。屋顶正中开着一个圆形天窗,果然在这屋里亦见夜空星辰点点。此时明月正好转移至天窗中心,恰好照着天窗下的白玉桌子。
“咦,燕哥,”宣沛说,“你这屋子好像有些不寻常,这天窗是干嘛用的?”
燕芳笑笑,说:“宣公子慧眼,这屋子确实有不寻常的妙用。难得今日时辰正好,月色正好,不如在下给几位演示演示。”燕芳说着,示意妙琴熄了灯火,屋中倏地暗了下来。这时,柔白的月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照得那方白玉桌熠熠生辉。
“宣公子,”燕芳教,“你从架子上挑个摆件放这玉桌上试试?”
宣沛饶有兴致地在架子前溜了一圈,赞道:“燕哥,你这些想来件件都是名器?”
“什么名器,”燕芳笑着,脸上总有一股隐约的倦意,“不过是些搜罗来的玩意儿,是为着贵客光临之时摆出来把玩把玩,不至于穷极无聊。这些玩意儿虽还不算上上之品,但若摆上这月下玉桌,被月光与玉芒一衬,那真是琉光璃彩,可堪一品。”
“那可不,赏器品玉本是讲究人的事,这般赏,那真是讲究中的讲究,不愧是燕哥啊。——阿娆,你想先赏哪个?”宣沛说着将千娆拉到架子前。
千娆见架子上一面琉璃璧,晶莹剔透的,便伸手去捧。不料这琉璃璧异常滑手,突然滑落在地,摔成了几瓣。
千娆吃一惊,心想这可赔不起,慌忙弯腰去捡,不想碎片锋利无比,一下子割破了她的手掌,瞬时鲜血直流。
“哎呀阿娆,”宣沛连忙抓起她的手,“快别捡了。”
叶寒川本要上前,却又生生立住了脚,只是失神地望着千娆满是鲜血的手掌,以及轻轻捧住这只手掌的另一只手。
这时,地下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响,叶寒川脚下的地板瞬时裂开一个八尺见方的口子,就好似夜空突然被闪电撕开个口子。叶寒川满眼望着千娆,浑无防范,登时陷了下去。龙嫣站在近旁,也一同陷落。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寒川托住龙嫣,一把将她抛了上去,自己却掉落了陷阱。
龙嫣甫一沾地,就被妙琴、慧棋拿住了臂膀,巧画压制住千娆,而宣沛也被燕芳的剑架住了脖子。
同时,地板上的口子“砰”一声关闭,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痕迹,只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留下一股飘扬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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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算尽,总算把男主弄下去了。
第三十八章 地底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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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作何?”宣沛瞪着眼问。
“宣八公子稍安勿躁,”燕芳道,“你大哥已寻你多日了,前两天还托我留意你的踪迹,而这叶寒川与你是敌非友,你可别敌我不分啊。”
宣沛眼珠子一转,默不作声。
燕芳收起剑,道:“宣八公子毕竟是明白人。”
“你把阿娆也放了。”宣沛说。
燕芳早看出千娆不懂武艺,示意巧画放手。千娆走到叶寒川消失的地板上,茫然地向脚下张望。宣沛怕她也落入陷阱 ,将她拉了回来。
“你,你对川哥哥,做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燕芳。
“表妹莫急,”燕芳道,“不过是家母想单独与表妹叙叙,在下怕叶兄不允,这才出此下策。”
“不过叙叙,川哥哥怎会不允?”
“傻子!”龙嫣愤懑道,“你到现在还听他的甜言蜜语,他要害死公子,还要害你,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位姑娘倒是机敏,”燕芳笑吟吟道,“难怪叶兄留你不死。”
“你什么意思?”
“他既有能耐在这毫厘之间将你托上来,必然也能拿你作踏脚石,借力跃回地面,但若如此,我虽满盘皆输,而你必然也是粉身碎骨。”
“我宁愿他舍我自救,或者……”龙嫣的脸上满是失落,“教我与他一同落入陷阱。”
“他当然也可以这样选,毕竟,就算将你送回地面,你也不过是落入我手而已,不见得就比落入陷阱来得好。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你猜这是为何?”
“为何?”
“或许,是想留姑娘在此照应照应我的傻表妹吧。”
千娆一瞬不瞬地瞪着燕芳笑眯眯的脸庞,这抹略带倦意的笑容看上去那样和善而无害,她何曾想过,竟有些恶意,不是她光用看,光用想就能揣摩出来,而是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就可生出的。
“你想对我做什么?”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蒙骗、耍弄,她的怒火一下子燃起来,“你把川哥哥怎么了?”
“阿娆你别怕,”宣沛道,“我护着你。”
“明日家母寿诞,”燕芳好整以暇地说,“宣家人自然也会光临,在下与宣大公子一向修好,到时正好将宣八公子交还,恰是一个顺水人情。”
“我不回去。”宣沛气呼呼说。
“宣八公子想要多盘桓几日,在下自然是欢迎的,只是也需听听宣家长辈的意思。宣八公子倘若担心阿娆表妹,大可不必,在下说过,不过是请表妹与家母单独叙叙罢了。”
“我劝你好自为之,”龙嫣这时说,“我家公子本事高强,这区区陷阱如何困得住他,待他脱身,便是夷平你燕安庄园也不在话下。”
燕芳不以为然,并无半分忌惮之色。“这可不是什么区区陷阱,”他说,“有个名目,唤作空裂机关,凭空一裂,防不胜防。再者,不仅这地板机关绝妙非凡,这地下的洞窟也是精心设计,困的就是绝世高手。叶公子不落进去便罢,一旦陷落,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有去无回。我燕芳不是傻子,若非如此,如何敢打他的主意?”
千娆望着叶寒川陷落的那片地板,悲愤交加,禁不住地落下泪来。
“哭什么,”龙嫣不无严厉地说,“公子不是常人,岂能遂了这小人的愿。”
燕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只留下愈发显眼的疲倦。他叹息一声,看向千娆,脸上满是怜悯之色。“表妹,”他说,“家母若知你在这里,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
千娆不寒而栗。
叶寒川虽早猜测燕芳有所图谋,但多少有些看轻他,更没想到脚下的地板会凭空消失。他将龙嫣托回,就失却了仅有的脱身时机。借着地板机关一瞬间开合时洒下的微弱光亮,他瞥到自己落入一个深广的洞窟,底下是一汪潭水,水面寒光隐约。
他落到水面,就感到脚底一阵刺痛——水下竟暗藏着利刃。他足下发力,掠至岸边。
他抬头看看那机关地板,位于潭水中央的上空,根本无处借力。只得寻一块扁石抛至空中,紧跟着跃起,以尚未落下的扁石再次借力,跃至机关地板之下,一掌打去。只觉灰土掉落,那机关地板却纹丝未动。
叶寒川再次落下,踩水掠到岸边,脚上不免又多了一道口子。
这时,身后一个隧道透出火光来。
“叶寒川?”一名白衣男子举着火把从隧道中走出,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也下来了?”
叶寒川望来人一眼,说:“没想到这燕安庄园胆子这般大,想困死我叶寒川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困死双绝山庄的新庄主么?”
这人就是双绝山庄的新任庄主,端木不尘。端木不尘面露尴尬,岔开话说:“武林中都称叶寒川腿脚不济,看来传言不实,你这手轻功明明高明得很。”
叶寒川想起刚才在院中碰到的那名妖娆出众的女子,就将端木不尘沦落此处的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无意多言,只想尽快脱身,问:“有别的出口吗?”
“我也是刚下来,”端木不尘说,“听到这边的动静,这才走回来查看。我看这洞窟只有这一个通道,不知通往何处,不如你我一道走走?”
“走罢。”叶寒川说。
两人虽曾有些过节,此时一同落难,却默契得很,谁也不提旧日怨仇,言语中甚至颇有几分客气。
隧道十分深长,好像走不到头似的。叶寒川渐渐觉出蹊跷,问:“你可曾闭气?”
“好端端的我闭气做……”端木不尘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手中火把的火苗隐约发蓝。他情知隧道中有毒气,赶紧运功闭气,问:“回头?还是往前?”
“回头无路。”叶寒川答。
两人继续往前,本来就无话可说的二人,因为闭气愈加缄默,悠长昏暗的隧道里只回荡着两人各怀心事的脚步声。
火苗渐渐蓝得显目,端木不尘的额头已沁满了汗,但看着身前叶寒川无所反顾的背影,心底的那份要强使他无法回头。
“你双绝山庄虽以招式为重,”叶寒川突然说,“却也兼顾内力。你怎么连闭个气也闭不好?”
人活一口气,就算内力再好再能闭气,必然也需要些微气息流转。端木不尘此时对抗毒气已是拼尽全力,哪里还能驳叶寒川的调侃,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本还强撑着,此时见叶寒川已然看穿,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被叶寒川一把托住。
“听回声快到头了,”叶寒川说,“既已撑到了这里,那就再多撑一会儿。”
端木不尘看他神态自若,暗想:早听闻叶寒川身怀吞云岛的稀世奇珍,能够百毒不侵,看来传言不虚。
叶寒川托着端木不尘继续往前,走不几步,忽听“嘎哒”一阵响,前方隧道壁突然齐刷刷射来一片弩箭。端木不尘欲退,叶寒川却托住他一边格挡一边快速向前。端木不尘身不由己,勉力格挡了一阵,手中火把不慎跌落。火把很快熄灭,隧道中顿时漆黑一片,只听弩箭的破风声不绝于耳。
端木不尘背脊一凉,猜测自己断然要做了叶寒川的人肉盾牌。此时他早已吸入足够毒气,毒发疲软,根本无力抵抗。正战兢兢地等着弩箭穿心,弩箭声却嘎然而止。
原来已通过了箭阵。
“有火折子吗?”叶寒川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端木不尘掏出火折子,一只暖烘烘的手接了过去。须臾片刻,火折子点燃了,隧道里重新亮了起来。
端木不尘万分诧异地盯着叶寒川,只见他的左肩赫然穿着一支弩箭,弩箭势急,穿透琵琶骨,从背后戳了出来。
叶寒川折去箭羽,右手反到背后抓住箭矢,轻提一口气,一把将箭拔出,丢在地下。
端木不尘看箭身沾满鲜血,叶寒川肩上的伤口却无鲜血喷涌,暗暗惊奇。
看来那稀世奇珍,他想,除了百毒不侵,尚有别的功用。
“在打什么主意?”叶寒川的口吻异常平静,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我只是奇怪,”端木不尘说,“你为什么救我?”
叶寒川托着他继续往前走,说:“不是我救你,是妫姑子救你。”
端木不尘已然毒气入体,破罐破摔,干脆不再闭气——其实也已无力可闭——被叶寒川这般托着,走在这险象环出的黝黑隧道,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全,他问:“你和妫姑子是如何相识?”
“你和她又是如何相识?”叶寒川说。
“从我记事起,她就在山庄了。”端木不尘缓缓道,他心知自己中毒已深,如今困于地下一时间也取不得解药,恐怕命不长久,有些话便不吐不快,“我小的时候患有咳喘症,据说有一次发作几乎死了,是姑子偶然经过,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后姑子作为庄里雇佣的大夫留了下来,尽心替我调治。
“其实她是倾慕父亲因而留下,我年纪虽小,却也明白。说来好笑,我幼年丧母,很盼着她能做我的继母。但父亲专情于过世的母亲,并无此意。他多年鳏居,常有媒婆上门说媒。姑子性子有些乖张,在我七岁那年,她毒哑了一个最常登门的媒婆。那媒婆养家糊口全靠一张嘴,父亲大怒,姑子这才离开了庄子。她手背上有块圆形烫疤,也是曾经为了救我而留。”
“姑子说你一点不像端木坤,”叶寒川说,“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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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男主攒人缘了
第三十九章 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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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说过吗?”端木不尘又好像开心,又好像难过地虚弱一笑,“看来我这风流的名声确实传得远了些。——专情难道就是好事?父亲但凡不这般专情,姑子不会离开山庄,我也不必自幼无母,落得一生遗憾。”
“所以你处处留情?落到被一女子困于地底,你就痛快了?”
“……是书瑶……告诉你的?”
“并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从别人嘴里知道。”叶寒川说,“本来你与燕安庄园往日无怨,燕芳或许还会来救你。但现在,他把我也困了进来,恐怕也顾不得你的死活了。”
说话间,两人终于走出隧道,来到了一间石室。四壁设着几个火盆,叶寒川一一点燃。石室内登时金碧辉煌,竟满是金银珠宝。
端木不尘筋疲力尽地靠着墙壁坐倒,说:“我一定是毒气攻心,产生了幻觉。没想到临死的幻象不是香艳美人,却是金银财宝。”
叶寒川绕着四壁走了一圈说:“这里已是死路,没有其他通道。”
“叶寒川,”端木不尘又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妫姑子的?”
“我没说过要告诉你。”叶寒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