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之盛——凌星尘【完结】
时间:2023-04-30 14:44:05

  苏青整个人慌掉,趴下去贴住他脸颊说:“好好好,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沈重喘了一下才清醒了一点,虚弱地抬手拍拍她背:“好了,我刚才没醒,对你太凶了。青青可以碰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苏青忍住泪点头。
  沈重躺在枕上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要回剧组?”
  苏青再度摇头:“我不回去了,我会安排好的,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沈重沉默了片刻,颤颤睫毛睁开了眼,伸手把她散碎的头发挽到耳后:“还是要拖累你了,苏小姐。”
  苏青听他叫“苏小姐”,就晓得他心里难过得要命,强忍住心痛亲亲他:“我是你的沈太太啊,这才是我最想要的身份。我现在做得还不太好,好多事你教教我,好不好?”
  沈重不说话,只是拍拍身侧让她上床来,然后认真盯着她问:“真的想好了吗?”
  苏青坚定地点头:“一辈子都想好了。”
  “那不能再哭了。”沈重抬头亲一下她脸颊,“做沈太不能这么脆弱。”
  苏青差点就又哭了,她坚持忍住凑过去亲他说:“好的,沈先生。”
  沈重点头,接着就说:“你先把昨天看到的内容回放给我看。”
  苏青当然摇头不肯,沈重就脸色一沉。
  她其实一直有点怕他。沈重父母早逝,他刚二十岁就接手了偌大一个集团,跟十几号老臣勾心斗角,还一个人带大了弟弟沈默,早已经修炼得杀伐果决,不怒自威,即便现在受了这么大的挫折,也还是一身的坚定高傲之气,只有在她面前会稍稍软弱一下,但这会儿脸一板,苏青心就抖起来。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就看得她不敢再摇头了。
  可是她也不敢真拿给他看,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
  沈重看她这个泫然欲泣的样子也无奈,最后只好妥协:“先起床再说。”
  他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要往自己腿间摸。
  苏青马上按住他,爬起来去看了看昨晚帮他穿好的纸尿裤。
  “没事的,都还是干的。”她马上又回头过来亲他,“别担心,沈太太什么都不怕的。”
  沈重别过头去脸红了一下,随即就非常理智地指导她帮自己坐起来、换衣服、抱住他转移到轮椅上坐好、去洗手间洗漱,苏青答应了他不能哭,也怕弄疼他,就一直忍着眼泪,尽量想冷静一点、就事论事一点,但绝大多数事情沈重自己都实在没办法用上力气,苏青不得不磕磕绊绊地折腾了好久,最后自己都累得有点头晕。
  但忽然没有了其他人帮忙,两个人却一下子变得更亲密了很多,苏青直到这时才发现,虽然照顾沈重确实是很辛苦琐碎的工作,但她心里半点别扭都没有,并且她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沈重也就很努力地抛开顾虑,一直都在鼓励她、夸奖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第10章 害怕辜负她的努力
  在医院有专业的护士,回了家又一直都有何方,苏青从来没有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过人,更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可以盖过一切感受的心疼。
  她求着沈重今天不要管公事了,陪她到影音室待着――这个房间何方没来过。
  沈重被她红着眼哀求,也狠不下心拒绝,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答应她早饭也到影音室里吃了。
  苏青摆好早饭跑去把门锁死,刚一转身,沈重就对她伸出双手:“来坐我腿上。”
  苏青知道,他面子看起来硬,心里还是很软的,更是很难过的。
  还好他椅面宽,苏青挤在他身侧的缝隙里侧坐下去,两个人像连体婴般挤在一起。
  这一天苏青几乎都黏在沈重身上没有下来。
  她不再怕他的身体,不再觉得难以面对他变了样的双腿,留下的只有深刻了无数倍的爱意。
  苏青连沈重平时的药都不敢让他再吃,派人去照药方全部重新买过,又把他原来的药全都封好,送去检测有没有被何方调包。
  她这天还打了很多电话,给剧组几个比较熟的人挨个道歉,一律只说自己临时病了,人家也就体贴地不问了。
  然后又在网上看好一张功能比沈重那张护理床还齐全的大床,不光可以升降、加热、能分床垫,还带按摩功能,马上安排人去买,今天就拉回来。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没有避开沈重,她知道他不是总爱自怨自艾的人,事情发生了就更多地会想着怎么解决,怎么让将来的生活少受影响。
  就像他刚能动一动的时候就要求开始复健一样。
  昨晚哭一场已经是他这辈子的极限了。
  沈重放手让她去奔忙,又夸奖她说:“青青好厉害。”
  晚上苏青生平第一次帮人洗澡。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小心揉搓着沈重无力的双腿,连脚趾缝都不错过。
  沈重被三根束缚带绑在轮椅上,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我从来都不睁眼。”
  苏青抬起头来,隔着莲蓬头的水柱看看他。
  他黑沉的双眸被水汽遮掩,看不出情绪。
  “何方帮我洗澡换裤子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睁眼。”沈重两只手抓住轮椅扶手,“我觉得自己的腿很吓人。”
  苏青下意识地对他摇头。
  沈重的声音在水声里有些模糊:“所以青青,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明白,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的东西,怎么能强求你接……”
  话到一半,他忽然看见苏青丢开手里的海绵,低头亲了亲他的腿。
  沈重全身一颤,抓紧了扶手不敢动。
  他虽然感觉不到,但看着她这样满是爱怜动容地触碰着自己最难堪的地方,还是觉得脊椎上泛起一阵麻痒。
  好像有人往他心里塞了一个暖水袋,热热的,而那个暖水袋裂开来,里面全是酸酸的泪水,浇得他被酸楚淹没。
  洗完澡苏青顶着满身的水帮沈重转移到铺满了热浴巾的轮椅上,光脚把他送回房间。
  沈重看苏青都来不及擦干她自己,心疼得立刻伸手拽了她一下,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尽力想拿自己身上盖着的浴巾擦干她。
  苏青跳起来帮他把浴巾盖回去,飞快地亲了一下他脸颊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冲一冲马上回来。”
  沈重被裹得像个粽子,满心无奈地坐在床边。
  苏青果然很快回来,高兴地指着今天新送来的大床说:“这下我们睡一起也不会挤,你放心,你这边床垫硬硬的,但我那边的床垫可软了,是我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上下其手把他擦干了,抱住他上了床。
  好像才做过没几次,她就已经熟练了很多,而跟她贴在一起的感觉太好了,就好像自己一切的害怕都有了解药。
  苏青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盒,“药都重新开来了,吃完就可以睡了。”
  沈重乖乖吃了药问,“你先睡好不好?我今天看了一天电影,现在想检查一下邮件。”
  苏青看看时间还早,点头把他的平板电脑拿过来,夹在床侧的支架上固定好,替他调整好位置。
  沈重看她忙得高高兴兴的样子就觉得更心酸,他居然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青青。”沈重勾住她手,“你吃一粒褪黑素好不好?你越忙就越亢奋,看你这样子,应该这两个星期都没怎么睡好。”
  苏青坐在他身边嘟嘴思考一下,不情不愿地说:“那好,我吃。可是你要是有事一定要叫醒我。”
  沈重答应着笑笑,“好乖。”
  苏青再三确认他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自己吃了褪黑素睡下。
  她也真的是累得不行了,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睡得太香,还无意识地把一条腿架到他小腹上。
  外面依旧下着雨,像持久不停的白噪音,房间里很暖和,苏青仰面朝天半裸着,只留了一小块被角搭在自己肚子上。
  沈重想替她把被子盖好,可伸了几次手,都没能够到被子,又不敢乱动,最后只得放弃了。
  苏青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主动翻了个身贴到他边上。
  被子随着她的转身到了他手边,他一手拉住床边的护栏稳定身形,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够到被角,笨拙地拉了好几下,才给她把被子盖好了。
  这点小事都做得这样费劲,沈重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青抬手搂住了他腰,在梦中娇嗔地叫了一声“阿重”。
  沈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觉得有她在身边,自己是很高兴的,可这高兴底下又藏着铺天盖地的难过,淹得他不能呼吸。
  他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牢笼,不止困住了他自己,也把她困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沈重的书房有一扇正对楼下花园的欧式雕花大窗,苏青很喜欢窗户的铁艺花纹,于是就安排人搬来一张贵妃榻,一早沈重坐在书桌后面,她就自己捧着电脑横在榻上。
  沈重有点头疼地叫她:“青青,等下老秦就来了。”
  苏青看着电脑点头:“嗯,他来了我就坐好,不会给你丢脸。”
  沈重忍不住打量她一下。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铅笔裤,没化妆也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清水芙蓉一般,很好看,双腿交叠躺在榻上显得很放松,只是一双雪白莹润的脚晃在那里,嫩嫩的脚趾头像十个小粉团子,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去穿双袜子。”沈重按住心猿意马,低头开电脑。
  苏青无奈地吐吐舌头,起身说:“哦。”
  沈重肯让她赖在书房里黏着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准备乖巧一点。
  苏青回来时完全换了一身职业装。
  合体大方的浅灰色小西装,里面是真丝衬衫,下面是熨得笔挺的配套西装裙和细高跟皮鞋,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挽了起来,在脑后梳了个成熟优雅的发髻。
  沈重呆住,看着苏青走到他面前说:“沈先生,我是你新来的秘书,小姓苏,麻烦你以后多多关照。”
  她说着就标标准准地弯腰鞠躬,朝沈重伸出右手。
  沈重很少有呆若木鸡的时候,这时却整个脑海都空白了,鬼使神差地缓缓抬起了手,跟她正经八百地握了一下。
  苏青得逞似地凑过去亲亲他脸颊,说:“我就在旁边哦,你有事随时吩咐。”
  她说着就自己走回那张榻上端正坐下,两腿规规矩矩地并拢膝盖,小腿斜向一边,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认真看起来。
第11章 何方跑了
  老秦来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才轻咳一声叫了下“沈太”。
  他跟沈重有很多公事要讲,苏青不声不响地坐在窗下,不时小声敲一番键盘,好像真在做笔记似的。
  老秦是集团里的元老,忠心耿耿又正派老实,就是能力不太够,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跟沈重汇报才能回去做决断,沈重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提了他做CEO。
  事实上,集团里的大权还在沈重手上。
  沈家是几十年前开始做基建地产起家的,后来涉及到娱乐文化产业,到沈重手上的时候已经规模非常庞大了,沈重又很擅长做金融投资,这十年来的眼光几乎没错过。
  老秦细致嗦,跟沈重一讲就讲了很久。
  沈重不时地分心瞄一眼“苏秘书”,只见她盯着电脑好不认真,状态简直专业得要命,大概是很上心地在演“秘书”这个角色。
  老秦讲到差不多的时候,苏青接了个电话,走出了书房,一直到老秦走了还没有回来。
  沈重操纵着电动轮椅去贵妃榻边,欠身把苏青的电脑捞起来看了看。
  屏幕上都是些怎样照料高位截瘫病人的教程和视频,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亲自照顾他。
  苏青这个电话接了很久。
  是何方给沈重吃的那些药检测结果出来了。
  那些控制血压心率、脏器功能之类的药物都没有问题,但是有几样促进受损神经康复的药被换成了维他命。
  苏青又打电话给沈重的主治医生,问了很久。
  医生告诉她,神经损伤能恢复多少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事情,给沈重的治疗方案和药物都已经是最先进的,但这些药物也要在受伤的六个月到十八个月之内才最有效果,再往下,就真的很难逆转已经受损的神经了。
  所以沈重从出院到回家这近一年的黄金康复期里,吃的都是毫无效果的维他命。
  从他受伤到现在的十八个月早已经过完了。
  苏青挂掉电话,浑浑噩噩地走到一楼厨房,拉开冰箱找到一瓶冻可乐,一口气灌了下去,还是觉得心口烧得难受。
  可乐罐被她捏成了一块铝皮。
  老胡本来在院子里修树枝,看到从不进厨房的苏青站在厨房里,就悄然摸进来问:“太太,你没事吧?”
  苏青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大花剪。
  “你跟我来。”她对老胡说,“花剪带着。”
  老胡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了楼,来到何方的房门前。
  从沈重出院的第一天何方就搬了进来,只是从苏青匆匆赶回来那天开始,何方就没怎么出现过了,他去主卧问过两次,都被苏青找理由推脱走了。
  苏青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苏青退后,让老胡把门踹开。
  何方跑了。
  房间里他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只留下干干净净的几样家具,床上扔着丢掉不要的几件衣服。
  苏青气得双手死死握拳又无处发泄,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浑身都压抑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把这些家具全都烧了。”苏青对老胡说,声音冷静极了,“全部……先剁成碎末,再烧成灰。”
  “青青。”
  背后有人叫她,苏青战栗着转身回来,看见沈重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正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家具不要动。”沈重抬头对老胡说,“床上那些被子枕头和衣服扔掉就好。”
  然后沈重转向苏青:“你跟我来。”
  苏青木然地跟在他身后,他身下的轮椅发出闷闷的嗡嗡声,而她脚下的高跟鞋则发出脆脆的噔噔声。
  两个人重新进了书房,沈重锁上门,坐到窗下的贵妃榻前,说:“苏秘书,你坐下。”
  苏青走过去坐在榻上,规矩地把两手放在膝盖上,只是指尖情不自禁地抠紧了裙边,垂头死死咬住嘴唇。
  沈重轻咳一声:“不是让你坐那里。”
  他说着就用两只手肘支撑扶手,勉强而笨拙地把自己往轮椅一侧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块地方,又把手背穿到膝盖下面,吃力地把两条腿往同一侧搬过去一点。
  苏青呆呆地看他艰难地做这么简单的一个移动,用力屏住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哭。
  哭了就会露出破绽,沈重就会知道,他本来或许不至于是现在这么艰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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