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都不去，我相信大都护，犬戎人无论如何破不了沿城。”姚沁雨清楚此刻离开才是上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她是上君，是大锦的公主，民心最需要安抚的时候她离开，无异于逃兵。
她就在秦城，与大锦的臣民同在。
她相信不会发生不测，大锦自立国以来，秦城从未失过守，这里是大锦的铜墙铁壁。
“殿下，听臣妇一言，此次形势不容乐观，大都护怀疑要么我方阵营有敌方的细作，要么敌方阵营中有我方的叛徒。”
“怎么会？”听闻这些，姚沁雨深觉事情不简单，如果真如大都护所说，形势极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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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垂危
“否则无法解释，犬戎人为什么每到一处都能直击要害，连暗哨都没能幸免。明明大将军和我夫才在边塞布了新防，有很多地方都有变化。”罗氏担心的不行，如果是这样，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最前沿，如遇叛变，凶多吉少。
姚沁雨攥紧了拳头，此事颇为蹊跷。对于要塞布防，姚沁雨并不是太了解，她和云庭烨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太探讨这些事。只是云庭烨忙了一个多月，每日早出晚归，可以说是费尽心思，不可能轻易被探知，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夫人且去忙吧，不用太在意我这里，至于去凉城的事我会考虑。”姚沁雨安抚住罗氏，现在也不能完全回绝，罗氏明显已经很急躁了。
待罗氏离开，卫氏问道：“殿下要收拾东西吗？”
她当然盼着姚沁雨赶紧离开，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大嫂，我先静一静，东西不用收拾，你们都去吧。”姚沁雨疲惫的去床上休息。
今日所思所想太多，身心俱疲。
罗氏服侍姚沁雨喝了安胎药就离开了，出门之后她吩咐人只是把一些大件的，平日用不到的东西收拾一下。看情形，姚沁雨不会轻易离开秦城。
罗氏也只能往好了想，她也是将门之妻，她的丈夫是大锦人人称颂的英雄，不管什么境况，她都不会退缩。
如此，她也不算辱没了云家，辱没了她的夫君。
每每战事频发，她都愈发的想念自己的夫君，心中酸涩涌动，悲伤溢满了心扉，如果他还在……
“大夫人，您要保重啊。”赵嬷嬷出来倒水，看到卫氏站在庭中不语。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卫氏得担忧与不安。
“赵嬷嬷我没事，你照顾好殿下吧。”卫氏冲赵嬷嬷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这一夜姚沁雨睡的极不安稳，耳边总有刀剑喊杀之声，做了很多梦，梦里纷纷扰扰各色人物粉墨登场。
她甚至梦到了她娘，巧笑嫣然的绝美女子，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叫着她“小雨儿”，温柔的哄着她。
姚沁雨最后惊醒在一片血色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终于眼前的血色退尽，黑暗降临，原来天还没亮。姚沁雨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这一次无梦。
接下来几天，大家都紧张起来，院子内外都很安静。
原来罗氏无事就来照看姚沁雨，与卫氏聊天。如今一日也就来一次，请安看看状况。
对于战事罗氏绝口不提，怕姚沁雨担忧，影响身体。
可是依旧能在下人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端倪，犬戎人的攻势很猛烈，战事陷入焦灼。
因为是无备之战，恐怕沿城的情况很不乐观。
文蕴变的极为安静，似有心事，每日来姚沁雨这里跟兔子玩也很容易出神。
“殿下，臣女想上战场。”一日文蕴突然说道。
姚沁雨心里一紧，她看的出文蕴的渴望，有对待敌人的愤恨，也有对自己人的担忧。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世事。
“蕴儿，你还小。”姚沁雨只能如是说，随时陈词滥调，终究是事实，文蕴才十岁。
“臣女知道殿下肯定会这么说，娘亲也是这么说的。”文蕴放下手中的兔子，看向姚沁雨，“臣女不会随意去战场添乱，在这里安抚娘亲，保护殿下是父亲交给臣女的重任，臣女定然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姚沁雨感叹，文蕴这孩子懂事的让人惊讶，小小年纪如此知进退，非常难得。也是大都护与夫人教养的好，姚沁雨心有所感，她很想要一个文蕴这样的女儿。
又待了一阵，文蕴离开了。姚沁雨将兔子抱在身上梳毛，她一直在想罗氏的话，细作还是叛徒？这是个很大的事，大都护想必也十分头疼，正在加紧调查。
朝廷调兵遣将，需要大量的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在云庭烨已经带了大批人马去了南方，恐怕现在朝廷也是有将无兵。
如此一来，沿城危矣。
姚沁雨日日诵经念佛，这已经成了习惯，就像每次都为云庭烨祈福一样。只是这次她求的有点多，不知满天神佛可会觉得她过分贪婪。
没几日，姚沁雨接到了皇上的急召，让她尽量回都城，如果身子不行，离开秦城即可。
姚沁雨内心惊慌，难道皇上也察觉西北战事有异，还是说朝廷真的派不出兵来。
来传话的内侍监一问三不知，只说皇上关心公主，特别急的让他赶来，他出都城的时候皇上还未宣布任何旨意。
未等姚沁雨有定夺，却接到了沿城已破的消息。此事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任谁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十日，沿城竟然失守。
大都护重伤，副将宣威将军力战至死，大都护之子昭武校尉文久炎带领人马退守秦城。
大都护府一片慌乱，姚沁雨将陈太医派过去一同诊治。
她则是一直在等消息，内心无比煎熬。
“宣昭武校尉前来问话。”姚沁雨吩咐，现在不是讲忌讳的时候。
“殿下不可，血腥气太重冲撞了您如何是好。”卫氏赶紧阻拦。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大嫂我必须对现在的形势有所了解。”姚沁雨执意要见文久炎一面。
卫氏无法，只能宣人进来。
“末将拜见公主殿下。”文久炎身上也带着伤，但是眼神倔强，浑身都散发着肃杀决绝的气息。才回来铠甲未退，血腥味想挡也挡不住。
“免礼，看座。”姚沁雨先赐了座。
只是文久炎并未起身而是依旧跪着：“末将与家父丢了沿城，罪无可恕，还请殿下赐罪。”
“你先起来，本宫并非完全不懂，若说你们父子玩忽职守丢了沿城，那是死罪。可眼下的情形非常诡异，本宫想听你详说一二。”
算起来不到十来天未见，文久炎竟然瘦了一大圈。眼睛红彤彤一片，脸色晦暗。
文久炎抬头看了姚沁雨一眼，那一眼很复杂，都说庆阳公主胸中有丘壑，内心有黎民。那日除夕匆匆拜见，并未多言，除了过分美丽的脸庞，他不记得别的。今日不过聊聊数语，竟然点破了次战事的要害，就是很诡异。
文久炎被身后的侍卫搀扶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他大致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战事跟姚沁雨禀告了，犬戎人有备而来，直击要害。
“他们仿佛提前预知了一切，神出鬼没的打的人措手不及。”说到此处，文久炎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有传言说是犬戎的摄政王得到了天启，有一位高人指点，而那位高人是天山上下来的神仙。”
“神仙？”姚沁雨深觉荒谬。
“是，传言说此次战争最后肯定是犬戎人大获全胜，因为有神助。”
“危言耸听，制造神迹很显然是为了糊弄老百姓。”姚沁雨长长的指甲敲着桌面，“不过这个人应该是很了解大锦的情况，或者说他很了解大将军和大都护，完全掌握了二人的行事章程。”
“家父也这么说，可是这样的人必然是在军中任重要职位，如果失踪投敌，会十分明显。家父将全军上下整治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这才是最奇怪的，没有任何人失踪，都好好的各司其职。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殿下殿下不好了，大都护那里不好了，夫人请公子先回去。”
姚沁雨心里一紧，要坏事。
文久炎听闻父亲性命垂危，“嚯”的站了起来了，眉头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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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看到姚沁雨有的时候会用“我”，有的时候会用“本宫”，其实就是前者都是跟熟悉的人用，后者是跟外人，不熟悉的人用
第71章 城在人在
“快去吧。”姚沁雨吩咐。
“末将告退。”文久炎赶紧去了他父母现在居住的院子。
“这可如何是好？”卫氏有些惊慌。
待文久炎出了院子，姚沁雨顷刻干呕了起来，血腥气太重了，她自从有孕之后，连腥气一点的东西都闻不得，如此她已经强行忍耐了半天。
众人惊慌不已，赶紧开窗通风，又给姚沁雨披上斗篷。
卫氏给点上安神香，用香气驱散味道。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姚沁雨不住的喘息。
“拿茶来。”姚沁雨说道，心思在奇快的转着。
一旁青黛赶紧递上太医给配的气血茶，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无妨。”姚沁雨喝了几口，放下茶盏，舒了一口气，驱散了鼻间的血腥气，此时陈太医绝对不能离开。
“不管怎样，殿下还是先歇歇。”赵嬷嬷说道，既然不用太医，就睡一觉。
“拿沙漠凤血藤来。”姚沁雨说道。
“殿下。那是救命的，是给大将军准备的。”紫苏有些犹豫。
“现在也是救命，大都护是朝廷肱股之臣，绝对不能出事，快点！”姚沁雨厉声催促。
如果此刻大都护出了事，军心就乱了，秦城必然不保。
“殿下。”紫苏将沙漠凤血藤放在桌上。
“随我一起去看看。”姚沁雨打算亲自去看一下情况。
众人自然阻拦，耐不住姚沁雨的强势，她只是怀孕了，不是残废，连太医都说情况很好，她不过是去府邸里的另一个院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大都护的院子，罗氏得了信赶紧迎了出来。
姚沁雨一眼就看到罗氏衣襟上的斑斑血迹，还有哭红的双眼。
当姚沁雨拿出沙漠凤血藤的时候，罗氏再也忍不住，哭着跪下谢恩：“多谢殿下大恩，我夫有救了。”
文蕴在一旁扶着母亲，哭成了泪人。
太医将沙漠凤血藤收了进去，眼下就是耐心等待。
直到第二日上午，罗氏派人送信儿来，大都护已无生命之忧，人也醒了过来，只是要下床还要些时日。
还有半根没有用完的沙漠凤血藤，罗氏给送了回来。
而秦城则是前途未卜，犬戎人已经兵临城下。
城里乱哄哄的，早在犬戎人攻打沿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举家迁往别处。
近日有消息传来，犬戎人在沿城屠城了。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恐慌。
姚沁雨浑身直抖，她早就听闻过犬戎的残暴，如今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变成了人间炼狱，让她如何不愤怒。
“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姚沁雨砸了茶杯，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上阵手刃那些畜生。
而罗氏与卫氏，则是一直在劝姚沁雨离开秦城。
“殿下，臣妇求殿下以大局为重，离开秦城。”罗氏带着文蕴跪在院子里。
姚沁雨走出来，看着她们问道：“夫人，你可愿让我带走文蕴？”
“臣女不走。”未等罗氏回话，文蕴抢先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为何？”这个回答在姚沁雨的意料之中，文蕴的性子刚柔并济，不会轻易屈服。
“臣女的父母兄长皆在此，守护西北是皇命，亦是责任。文蕴既然姓文，就会延续文家的忠勇。上阵杀敌，绝不后退半步。如果不幸陨命于此，算是全了文蕴的忠孝节烈。”小小的孩子，眼神却全是坚定，她毫不畏惧。
“蕴儿……”罗氏擦了下眼泪。
“母亲休要再劝。”文蕴拒绝母亲再说什么。
“好，很好！”姚沁雨眼中泛起热泪，这么小的孩子，却有这么忠诚的魂，“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离开呢，我是皇家的女儿不错，同样的我更是大锦的女儿，脚下是我大锦的万里河山，我无比热爱这片土地。”
说到这里姚沁雨环视众人，缓慢的却非常有力的说道：“秦城扼守进关要道，一旦失守，犬戎人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中原，到时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所以秦城是大锦的屏障，则是大锦的依靠，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守住。我会留下，与秦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之日便是我陨命之时，以身殉国绝不后退。”
姚沁雨说完转身进了屋子，屋外久久寂静无声。
突然文蕴高喊了一声：“请殿下放心，我等粉身碎骨定保秦城无虞。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姚沁雨坐在榻上，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为了孩子她应该离开，这是她和云庭烨骨血，是他们一直期待的孩子。可是现在大都护重伤在床，无法主持一切。三位副将一位身死，一位重伤。还剩下一位与文久炎一起御敌，可是到底威望不够。城内人心浮动，军心涣散。
现在只有她有足够的地位来稳定局势，人们知道公主在秦城，便不会太过恐慌，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不知道云庭烨那里如何了，有半个月没接到他的书信了。但愿一切都好。如果她躲不过此劫……姚沁雨希望云庭烨不要太过伤心，为国捐躯，她无上荣耀。
当夜大都护府传出消息，庆阳公主一直在府上养病，如今病愈，现在征收全城的家畜和家禽，庆阳公主要劳军，等朝廷的补给来了，三倍还之。
秦城的百姓懵了，前阵子不是走了吗，怎么一直在秦城。
但是贴出来的榜上确确实实的盖着公主的大印，这做不得假，私造公主大印是诛九族的大罪。
于是次日，城中的家禽家畜皆被征收，每户上交十中之七便可。
不过半日，城西大营就飘出了浓浓的肉香，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驻足。
于此大家都知道了，庆阳公主真的在城中。不仅如此，有宫中的内侍监在大都护府进出，带来了皇命，大批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文久炎以大都护的名义，连发几条军令以安军心。
本来人心惶惶的秦城很快安定下来，军营里的浮躁悲观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因为有皇上最为疼爱的庆阳公主在，大家都觉得朝廷一定十分重视秦城的战事。
“殿下英明，目前局势尚稳。”文久炎向姚沁雨禀报。
“都辛苦了，如今敌强我弱，要格外警醒。”姚沁雨端坐那里，如同一颗挺拔的杨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