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的城防要比沿城强上许多,撑到援军前来不是问题。
随后姚沁雨修书两封让内侍监带回都城,一封是给皇上的,一封是给云家老夫人的。
姚沁雨给皇上的信,一是问安,二是筹集粮草的事,都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锦面临两方同时作战,国库自然吃紧。无论如何前方将士得有的吃,还有现在西北天寒地冻,越冬的棉衣也要够。
姚沁雨打算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都拿出来,还有她的嫁妆和公主府里可以筹集起来的东西,都要拿出来。
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只要度过这一次的危机,必然会迎来一番新的景象。
而阔别多日,姚沁雨再一次见到了且末乌洛兰,那个笑起来恣意又潇洒的女子倒是没了往日的笑容,看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黑色的哀伤。
第72章 藏头露尾
“臣女拜见殿下。”且末乌洛兰瘦了很多,脸颊甚至有些凹陷,她穿着一身黑衣,不似在部落的时候总是一袭亮蓝色的锦袍。
且末人守丧不似大锦人要穿白,而是穿黑,大孝要穿三年。且末乌洛兰已经没了族人,她恐怕终身都不愿再脱下这身衣服。
“免礼吧。”姚沁雨看着她,“伤可好些了?”
“没事了,臣女壮实的很。”
“好好调理着,且末部族的血海深仇,大锦不会忘记,一定让犬戎人血债血偿。”姚沁雨保证。
“有殿下这句话,臣女就放心了。”且末乌洛兰眼神闪烁,眼中似有泪光,但是倔强的不肯掉下。
一夜之间所有亲人都不在了,姚沁雨也体会过,那是锥心剜肉的痛。
姚沁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两人只能沉默着看着窗外的落雪,秦城又下雪了。
北风呼啸着,刮在脸上犹如利刃,割的生疼。嚎啕之声不绝于耳,让人听了脊背发凉。
雪花被风卷起,呼啦啦的如同散落的花瓣。连日来犬戎人的攻势都很猛烈,却在三天前突然停战,好像是在休整。
正好也给了大锦士兵喘息的机会。
突然院外有人快步进来在门口高声禀报:“末将文久炎求见殿下。”
“进来。”姚沁雨应道。
侍女一挑帘子,文久炎走了进来,满身都是雪。
“殿下,犬戎的摄政王乌达若提要求见殿下一面。”
“荒唐怎可如此?”卫氏最先呵斥。
“夫人莫急,乌达若提只是要殿下上一趟城楼,并不是出城相见。”
这个要求很奇怪,姚沁雨一皱眉头。
“那也不行,殿下金枝玉叶怎可应那蛮人的要求。”卫氏坚决不同意,雪天难行,万一摔着了可如何是好,姚沁雨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
“大嫂稍安勿躁。”姚沁雨安抚卫氏,又问文久炎,“条件呢?”
这么奇怪的要求,肯定会有条件,都知道大锦规矩多,公主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他们带了一队沿城百姓来,说如果殿下不应,每隔一顿饭的功夫就杀一个人。”文久炎恨恨的说道。
当初屠城犬戎人留下一些沿城的百姓,供他们驱使,做苦力。想必这些人也是生不如死。
“好,你去传话就说本宫允了,让乌达若提勿要伤人,本宫要准备。”姚沁雨也想知道乌达若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身边的人都在极力劝阻,姚沁雨却执意如此。
换好衣裳,用一件非常宽大的斗篷围在身上,遮住腰腹。冬天的衣物厚实,没人能看出端倪。
“殿下带着臣女吧,好歹有个照应。”且末乌洛兰说道,声音很硬,她是想看看乌达若提的样子,将仇人的样子刻在心里。
“好,你随本宫同去。”
姚沁雨坐着马车来到秦城的西门,她一步一步走上城楼。两旁的军士都看着她,经历过多次征战,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疲态,有些污垢,衣服也都半新不旧的,有的甚至翻出了棉絮。
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纷飞的大雪已经停歇。
来到城楼之上,文久炎在那里守着。
姚沁雨来到他身旁,往城下看去。白茫茫的原野大地之上,鲜血横流,很多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
有一队人被军士押解着,跪在雪地之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都是沿城被俘虏的百姓。
远处乌压压的是犬戎士兵,他们如同一群围着猎物转圈的饿狼,随时都会亮出獠牙和利爪。
其中一人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之上,立在当中,离城楼不远。
此人便是乌达若提?
姚沁雨心中纳罕,看着一副凶悍之相,身材魁梧非常高大。
两人久久对视,却始终没有说话。此时乌达若提身后有一个人骑着马走了出来,那人带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面具,好像是一个恶鬼。面具特别大,几乎罩住了他整个头部。
那人跟乌达若提说了什么,乌达若提点了点头。朝城楼上姚沁雨一拱手,随即调转马头回了大营。
“乌达若提什么意思?”文久炎心中一顿冒火,把庆阳公主叫来就为了看一眼?他们的上君难道是谁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他身边的人应该认识本宫,他只是想确认庆阳公主是不是真的在秦城。”姚沁雨心中波澜渐起,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内心升腾。
那个人是谁?有意隐瞒不仅带着面具还佝偻着身子,穿着宽大的罩袍,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难道是姚微雪,犬戎人里只有姚微雪与她最为熟悉。
“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神仙。”文久炎说道。
“连真面目都不敢露,还敢自称神仙。”姚沁雨摇摇头,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
两人还在说话,突然远处传来哀嚎,姚沁雨猛然抬头看去,乌达若提竟然违背承诺,将所有沿城百姓斩杀。
鲜血瞬间染红雪地,所有人的
“乌达若提。”姚沁雨爆喝一声,瞠目欲裂,一拳捶在城墙之上。
乌达若提只是云淡风轻的调转了马头,看向城楼之上的姚沁雨,面带笑意的挥了挥手。
姚沁雨怒火攻心,险些站立不稳。
此人毫无道义可言,没有诚信,更别提廉耻。
云庭烨曾经跟她提过,乌达若提嗜杀成性,毫无怜悯之心。如今竟然当面毁约,简直禽兽不如。
“殿下息怒,小心身体。”一旁且末乌洛兰提醒道,她心中早就恨意滔天,无奈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紫苏和青黛连忙给姚沁雨顺气,小声的劝道:“殿下就算是为了孩子,千万不要动真气。”
姚沁雨攥着紫苏的手,努力平息怒火。她不能在敌人面前显出脆弱和疲态,更不能倒下。
姚沁雨强撑着下了城楼上了马车,眼前全是尸体和鲜血。她怒极,也恨极。无力感将她裹挟其中,她很想问问云庭烨,曾几何时他是否也面临过如此的局面。
大锦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面对敌人的屠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府邸,听闻又有内侍监来传话,姚沁雨赶紧召见。
“朝廷可是决定谁来主持大局?”姚沁雨问道。
“镇国公亲自挂帅,率二十万大军前来。”
姚沁雨内心一喜,竟然是她公公亲自前来。镇国公戎马一生,是战场上的长胜将军,曾经斩杀犬戎的兵马大元帅,是犬戎十分忌惮的人。
后来两个儿子继承他的风骨,南征北战,镇国公上战场不多,却依旧是大锦的主心骨,曾任大司马一职。三年前云庭烨官拜正一品大将军,镇国公主动请辞,但是军中大事依旧要与其商量。
姚沁雨很清楚镇国公的能力,上辈子云家出事之前,镇国公以六十岁的年纪依然可以披挂上阵,一把长枪,所向披靡。
如今更是不在话下,姚沁雨心里安定了许多。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可以集结这么多军队吗,算上云庭烨带走的人,都城岂不是已经空了?
同时她意识到,皇上一定是震怒不已,才嫁了女儿犬戎却如此打大锦的脸面,所以此次绝对不是退敌那么简单,而是要让犬戎无法翻身。
否则大锦将才无数,为何偏偏让镇国公亲自挂帅。
“如此本宫可以放心了。”姚沁雨长舒一口气,压在心上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
“大军何日可到达?”
“大概七日之后。”
“好,太好了。”姚沁雨知道七日之后,秦城之围可解。
入夜,姚沁雨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那张诡异的面具。
她始终想不明白,谁能对大锦如此了解。还有为什么到了秦城之后,犬戎虽然进攻猛烈可是突然就停下了,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今天看到那个面具人之后,心中涌动着强大的不安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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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面具人
那个蓝色的面具让姚沁雨十分在意,好像见过,又完全想不起来,那么有特色的东西,按理说见过一次肯定不会忘。
“殿下还是赶紧安寝吧,莫要累着了。”卫氏将安胎药端给姚沁雨,今日姚沁雨去了城楼,卫氏担心的坐立难安,唯恐出了事,好在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只是紫苏说,犬戎人背信弃义,姚沁雨去了,老百姓还是被杀了。
卫氏无奈叹气,她夫君也是多年征战,她又怎会不知犬戎人的暴虐,战场上毫无信义可言。
看到那些想必姚沁雨一时难以喘息,身怀六甲还要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
如今只能盼着公公赶紧带兵前来,解了秦城的危急,将那些蛮夷赶出大锦的土地。
姚沁雨连着两日精神不济,总能想起那日秦城城外的满天飞雪,与满目的鲜血,风声里夹杂着老百姓的哀嚎。
她经历过腥风血雨,上辈子姚启程血洗朝堂,云家人的血是铺在了他的登基之路上,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当时的她如同万箭穿心,神魂俱碎。
但是她没有上过战场,没看到过几百人同时被杀的场面。
姚沁雨无比想念云庭烨,手中攥着他的信,这都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了。两方战事胶着,他们都自顾不暇,只念着对方安好便是。
如果那日他在沿城的百姓可还会成为刀下亡魂?云庭烨见过比这个更加残忍的场面吧。
昏昏沉沉的有东西要在脑海中浮现,又捕捉不到。做了太多的梦,大都与前世有关。
犬戎人依旧安静,在城外安营扎帐,好像是要安心下来过日子一样。
是在调整状态,蓄势待发,还是在等待什么?
秦城城内的气氛很紧张,尤其是那天犬戎人杀了很多沿城百姓之后,大家都在担心一旦城破,犬戎人接下来会屠城,就像对待沿城那样。
姚沁雨掐算着日子,再有四天援军就到了,可是心里愈发的不踏实。犬戎人明知道大锦一定不会放弃秦城为何不攻?
最近的安胎药里又多加了安神定惊的药材,所以每每喝药总是昏沉欲睡,刚刚喝完没多久眼睛又睁不开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是沉甸甸的金色,照在宫墙之上,映出了一片晃眼的光影。
姚沁雨拿着一副字画来到姚启程的寝殿找他玩,再过一年姚启程就要出宫建府了。宫里又少了一个带着她玩的人,怪没意思的。
“殿下且坐坐,奴婢给殿下上茶和糕点。”宫人殷勤的说道。
“本宫就在皇兄的书房里略坐坐,他回来就会来找本宫了。”姚沁雨并不想有人打扰,打发走宫人,进了姚启程的书房。
这里她十分熟悉,姚启程从来不避讳她进出。
不过等十岁之后,也会有所避忌。女子大了,自然要避讳父兄。
条案上放着几本书籍,姚沁雨走过去翻看。其中一本很旧的古籍引起了他的注意,书页已经呈现暗黄色,看起来脏兮兮的还带着一股脆弱不堪,好像翻着翻着书页就会化成灰一样。
姚沁雨虽然年龄小,对于这些古籍却感兴趣的很,这里面记载的东西,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总能引起他人的惊叹,连皇后都称赞她博闻强记。她识字也多,很多同年纪的小孩子看不懂的书她都看的明白。
皇上曾经问过她的想做什么,姚沁雨特别想做太学的女夫子,可以给人传道授业解惑。
当然太学里从来没有过女夫子,也没有女学生,姚沁雨一直希望能有专门给女子办的学堂。
可是皇后却说,女子的学堂还是要学针织女红,琴棋书画。那多没意思,在家又不是不能学。女子难道不能学习治国方略?皇后笑而不语,她娘亲说她人小鬼大。
只有云庭烨和姚启程支持她的想法,云庭烨亲自教她练剑、识字,姚启程会找古籍古画给她看。
姚沁雨慢慢的翻书,这是一本风物志。详细的记录了西北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很有意思。
随手翻到中间一页,是介绍西北最大的城市秦城的。
里面还夹着一张地图,姚沁雨饶有兴趣的看了又看,书上记载秦城地下有一条密道。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修建的,可通城外的天元山。
密道的年代十分久远,但是十分恢宏,看得出可以藏匿很多人,仿佛一个小型的地下城市。
原来秦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姚沁雨甚感新奇。她还想着以后能不能有机会去看看这地下的密道,说不定有宝藏。
正看着入迷,外面传来姚启程的声音。
“庆阳你看皇兄给你带什么好玩意儿了?”姚启程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和炫耀。
姚沁雨合上书,应了一声准备起身。
夕阳的余晖落在屋内的墙上,斜斜的一缕,如同利剑。
姚沁雨随意的看了一眼,里间的墙上很角落的地方好像挂着一个面具,绿油油的看不真切。
姚启程一直没进屋,而是在外面催她出去,姚沁雨没耽搁,赶紧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了。
一切戛然而止,姚沁雨猛的睁开眼睛,心脏狂跳,冷汗浸了一身。
映入眼帘的是床帐的顶子,一水儿的祥云纹饰是大都护夫人最喜欢的。她还在西北的秦城,刚刚不过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姚沁雨想起来了,那个面具她确实见过,在姚启程的书房里。当时只是匆匆一眼,又因为阳光的缘故,那个面具看起来是绿油油的,而那天在秦城外看到的是靛蓝的,所以当时她没想到。
后来她再去那个面具就不见了,姚沁雨也很快就忘了。
毕竟那个时候可能只有九岁,或者十岁,还是上辈子的事,太久远了。
秦城的地下密道,真的存在吗?或者说存在的话还能启用吗?
如果那个面具人就是姚启程,他就是诈死。姚沁雨想起探子说姚启程病了,嘴里还念叨着“你宁愿死,也不愿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