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会知道――衔青是故意被捉进?沈家的。
这两百年来?,少年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想有机会能再看她一眼。
沈靥厌恶妖类。
绝无可能喜欢上一只狼妖,从她看到自己妖身后的震惊受伤眼神开始,衔青就知道了?。
衔青以?为她早就忘了?自己。
却没留意到沈靥的脚步在路过他时迟疑了?一瞬,她身上带着干净清冷的朝露气息,衬得他更加卑劣不堪。
或许到底是有过几分隐晦情意,不忍看着他丧命于此。
半月后的深夜,沈靥竟然涉足了?阴暗的地牢,甚至打算偷偷放走他。
谁知少年在窥测到她意图后,一脸戒备的躲开了?――他不想走。
月色底下,沈靥不太理解的皱了?皱眉。
她抿着唇沉默许久,带了?丝微薄的怒气,“你不走,难不成是想死在这里吗?衔青。”
那声“衔青”让少年浑身一滞,狠狠落了?泪。
他望着面前?清冷含怒的素衣女子,喃喃问,“你记得我?对么?沈靥,你也像我?一样,从来?没忘过是不是?”
……
*
地穴水牢中。
沈瑜小脸怔忡着,她的眼泪好像都在刚刚流尽了?。此刻竟是眼眶酸涩难忍着,半分眼泪也流不出了?。
谢翕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轻轻环住那前?一刻才失去至亲的苍白少女,“阿瑜。”
“我?没有阿姐了?……”
她说?,“我?的阿姐,被人害死了?。”
环住她的青年语声温柔,“沈靥那么疼你,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少女的语调又冷又轻,“可是谢翕,沈家的那些人,他们真的很?该死。”
貌美青年低垂着眼眉,在妻子耳边说?着最柔软的情话,“好。”
――“那就杀了?他们,我?陪着你。”
善念剑
沈链被从别院里揪出来的时?候, 还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假模假样的脸。
看到少女?点在自己胸前?的冰冷剑锋,竟做出个惊讶宽容的兄长姿态, “阿瑜妹妹, 你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一进家门,就要?对兄长喊打喊杀?”
少女?一身?娇俏粉衣,平静眼?底却带着死水一样的毒, “害了我?的沈靥阿姐, 你难道?不该死吗?”
听她这么说,沈链在一旁眯了眯眼?睛, 这才留意到她手中拿着的竟然是沈靥的“善念剑”。
当即语气有些狐疑, “你见到沈靥了,是她让你来杀我?的?”
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算是为了她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着想,沈靥也不可能放任少女?来做这种送死的事。
区区一个沈瑜而已。
没了沈靥做庇护, 她凭什么以卵击石挑衅自己,甚至与整个沈家为敌?
想到这儿。
沈链哂然一笑,当下对着那点在自己胸前?的剑尖多了几分轻蔑之意, “阿瑜妹妹快放下剑来, 别再伤到了自己……啊!!”
华服青年∪幻嫔惨白大变, 一只手臂自肩头?齐齐斩断。
痛得?他惨叫数声,捂着血水喷涌的断臂滚到一旁。
院中的几名仆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血・腥场面吓傻了, 他们和自己的主子一样都没有想到少女?竟然真的敢动?手。
尤其是沈链。
他笃定了沈瑜就算知道?阿姐受辱,在这种不利于她们的情势下,也只敢跑过来叫骂几句、气势汹汹的做做样子。
毕竟沈靥已经倒台了,灵府碎了之后?她也只是个荣光不再的废人。
她们姐妹二人若是还想在沈家舒舒服服的过下去, 日后?都要?仰仗他的心情。
所以自从沈瑜踏进这个院落之后?,他就抱了不屑轻慢的态度, 哪怕被少女?用“善念剑”指着,他也从未想过要?畏惧躲避。
以至于一时?不察,竟让她生生斩下了一条臂膀!!
华服青年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伤口,满脸惨白阴鸷,“沈瑜,你敢!你竟然敢!!”
粉裳少女?有些疑惑的笑了,眉眼?有他看不懂的冷和毒,“我?为什么不敢?
你害我?阿姐破了道?心,碎了灵府之时?,怎么就没想过她的妹妹敢不敢?”
今日有一个算一个。
幕后?主使也罢帮凶也罢,都要?死在她手中的善念剑下,为自己做过的恶事恐惧忏悔。
另一边,沈链已经迅速用凝血术止住断臂处的伤势。
手中化出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刚刚是他轻敌,才会被忽然偷袭的沈瑜钻了空子,不然她怎么可能有机会伤到自己!
从前?沈靥处处压他一头?也就算了,难道?平日里散漫惫懒的沈瑜也能强过自己?
沈链眼?中浮现?残虐之意,“今日沈瑜妹妹,恐怕是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里了。”
一个旁支的孤女?罢了,如果?没有同为孤女?的嫡系子孙――沈靥的袒护宠爱,她凭什么有机会住进沈氏主家?
现?在还敢提着剑跑到他院子里来挑衅发疯!
少女?眼?眉冰冷,她将善念剑上的不断滴落的血蹭在自己裙裾之上,“好啊,过来杀我?。”
话落罡风涌起,两?道?提剑的身?影缠斗在一处。
那不断卷起的剑意迷乱了旁观者的视线,竟叫人一时?分不清谁占了上风,只能看到二人缠斗过的地方留下一滩又一滩血迹。
等?到那剑势慢了下来,众人才看清。
华服青年已经浑身?是血面无人色,竟是被他那看似不中用的妹妹一直死死压着打。
“怎么可能,不可能……”
沈链喃喃着跌在地上,长剑被挑落在一旁,只能用残存的一只手捂住自己不断渗血的胸口,“你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修为?”
少女?俯视倒在地上的华服青年,滴血的剑尖轻轻点在他毫无人色的惨白面颊上。
冰冷的剑身?嘲弄似的拍了拍,“二表兄不杀我?的话,我?就要?杀你了。”
“你不要?命了!你以为杀了我?之后?自己就能活着走出沈家吗?沈靥知道?你这么做吗!”
少女?的眼?眉渗出一点笑,“阿姐当然不会知道?了,因为……她被你害死了啊。”
就在片刻之前?,沈靥阿姐才死在她的怀中。
她问?,“二表兄,你还能找到什么理由保住自己这条脏命吗?”
沈链却似乎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连近在咫尺的剑锋都躲也不躲了,一张脸茫然惊惧着,“什么死了!沈靥怎么会死?她不是关在思过崖的水牢中,她怎么可能会死!”
“问?得?好,骄傲如阿姐,怎么可能会因为被你设计破了道?心、变成一个碎了灵府的废人而去死呢?
你说对吧,二表兄?”
沈链还在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敢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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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痴迷渴慕了数百年的人,眼?看着就要?跌落成尘泥。
他甚至已经欢欣雀跃着要?对她张开怀抱……她怎么会死呢?
沈靥若是死了,他那扭曲卑微的喜欢要?对着谁?
华服青年面色惨败的跌坐着∶数百年来,族中人皆认为他被沈靥处处压制着,心中应该对她只有厌恶。
没有人知道?,沈链喜欢沈靥。是那种不能在对方面前?表露出一星半点,生怕惹得?她嫌恶作?呕的喜欢。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一颗不该有的真心打动?,唯独沈靥不会。
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兄长竟对自己生出这般肮脏的心思,也绝无可能接受。
沈链没办法了,他爱得?太苦了。
所以他处心积虑的要?把沈靥变成自己可以触碰的人,所以他设计自己最爱的女?人跌落尘泥与狼妖交・媾。
沈靥不会知道?,他是忍着怎样的杀心,把那低贱狼妖送上她的床榻。
那废物狼妖却不敢碰她,都到那种地步了,还把自己咬的满嘴是血,流着泪颤声喊她,“……沈靥,沈靥,你醒醒。”
留影珠后?的沈链满眼?阴鸷∶真是废物,他那面对沈靥流着眼?泪、不敢亵渎的模样竟比自己还可怜可憎!
为什么哭,为什么不敢碰她?难道?是怕一切结束后?会被沈靥记恨吗?
小会儿时?间过去,留影珠中的清媚女?子主动?压着狼妖少年交缠了上去。
尽管对此情景早有准备,沈链还是在那一刻几乎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他的好阿靥,真是比他想象中更让人意外呢。
华服青年忍住想提剑冲进去杀了那低贱狼妖的剧烈杀念。
他想∶心高气傲的沈靥不再是一捧白雪之后?,凭什么还对他冷若冰霜,看他的眼?神永远像看一个废物?
……
明明就要?成功了。
就差那么一点……她早晚会认清形势对他低头?,抛下清冷孤傲安心做他怀中乖顺的雀鸟。
他明明说过只要?她肯低头?,就连那唾手可得?的家主之位都可以让给她,她怎么敢死!
满院冷肃,善念剑的剑锋之上杀意流泻。
粉衣少女?淡而漠之的俯视着他,“二表兄,你会死得?比阿姐痛苦。”
平日里侍候在沈链左右的仆僮们早就从惊惧中清醒过来,他们有心想冲上去护住主子。
却诡异的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想要?惊呼尖叫的声音都半点发不出来。
只能看着面冷如水的少女?睨着漆黑杏眼?,一剑一剑从沈链身?上片下黏糊糊的血肉来。
她并不阻止他发声,甚至那惨叫之声很能取悦她似的。
少女?眉眼?浓黑,白玉般的肌肤被喷溅上点点殷红血色,她甚至在兄长的惨叫声中缓缓露出一点甜蜜的笑。
那笑意看得?被禁术定住的仆僮们浑身?激灵着汗毛倒竖。
――他们天真爱笑的小小姐怎么变成了这副残忍可怖的修罗恶鬼模样!
等?到众位族老们察觉不妙赶过来时?,正看见院中满阶流淌的鲜血。
他们最看好的二公子沈链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倒在血泊里,此刻已经人鬼难分、变作?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
少女?粉衣上如同泼了朱砂一般,竟然还有心情站在阶下,剑身?上挑着一片薄肉去喂柳枝上的主红雀。
见主红雀抗拒着不接受投喂,竟似有些愉悦的浅浅笑起来,“你也嫌脏吗?”
少女?似乎是有意在等?着他们。
将剑身?上那片被雀鸟嫌弃的烂肉随意挑在一旁的石地上,旋身?望过来,“你们来晚了,不过正好,可以赶得?上给二表兄收尸。”
没事了
一众族老皆是惊骇万分。
其中为首的那个更是在看到沈链惨状后, 哆嗦得站都站不住,险些?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那是她的好叔父, 也是她那亲亲二表兄的爹爹。
少女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她的语气是罕见的天真,“叔父,沈家家主之位, 不若就留给二表兄的牌位好不好?”
她面上笑着?, 心中却有嗜血的杀意。
沈瑜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恨到极处, 浑身叫嚣着?躁动的血液反而?平静下来, 让她能细细审视众多族老和她可敬叔父的滑稽表情。
“叔父,阿姐之事,也有你的一份力吧?”
她语气轻快道,“现在阿姐死了, 没有人会再同二表兄争家主之位了,叔父开不开心?”
“竖子?!!你竟狠毒至此,还我儿命来!!”
这位叔父被她三言两语激得双目涨红, 当下祭出一记杀招朝她攻来。
沈瑜原本应当是接不住他这气吞山河的雷霆一着?的。
可是她不仅接住了, 还在两人旋身交手之际震落了对方?手中灵器。
对方?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少女额心有碎裂的银蓝色纹路, 这是倒行逆施之象。
她透支了自己和沈靥渡过来的全部?修为。
如果不能替阿姐报仇,她情愿今日就死在这里。
少女用剑尖指了指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东西, 轻声道,“叔父,二表兄现在的模样就是你的下场。”
周围本来想?冷眼旁观这弑兄孽障被处置的族老们,察觉不对之后, 纷纷要围攻齐上。
这孽障疯了。
看她那般罔顾宗法?孝道的猖獗模样,今天若不杀了这个祸害, 恐怕谁都好过不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采取行动,就被什么诡异可怖的禁术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正当族老们面面相觑,俱是惊骇之时,听到站在一隅的白衣青年冰冷了声线,“怎么,你们这是想?欺负她一个人?”
顾不上惊慌失态的族老们纷纷怒目瞧过来,“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为什么要插手我们沈家的家事?”
方?才他们一进院中就注意到了这张俊美的陌生面孔,但看着?对方?只是静静站着?,并没有丝毫要插手去帮沈瑜的样子?。
便也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以为只是个构不成?威胁的微弱修士。
“你到底是谁,我们沈家处置弑亲的孽障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青年一双漆眸俯视过来,竟微微笑了,“再说一遍,谁是孽障?”
被他这么一问?,先?前还气焰嚣张的族老们立刻像被阴冷毒蛇盯住了一样。
只得忍耐下怒火好言相劝,“沈家乃是芳何洲第一捉妖世家,我劝你不要平白无故来淌这趟浑水。”
谁知青年闻言不仅没有露出惧怕神?色,反而?有几分漫不经心。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能乖乖等死,等着?阿瑜杀完那一个再过来找你们?”
察觉危险气息的族老们想?奋力挣脱禁制,努力了好半晌,却发现无济于事。
只得满面惊恐着?,“竖子?,你敢!!”
――“休得狂言,还不快快放开我们!”
青年对那些?威胁之语充耳不闻,他神?态清冷,有悲天悯人的仙人之姿。
掌心却缓缓凝出一个繁复诡异的术法?,“可惜,现在只能死在我手里了,但我没有阿瑜仁慈。”
术法?笼罩在对面数人身上,他们的皮肉迅速泛红起来,双目也极端诡异的涨红大瞪着?。
像一颗颗挂在枝头,被暑气蒸得过份的烂柿子?。
皮肉寸寸绽开,脆弱混浊的两颗招子?最先?从眼眶中脱落。
身上的血肉发出类似于大地龟裂的声音。
就在被术法?笼罩的几人看起来快要爆体?而?亡的时候,那咒法?又陡然撤去,让他们不至于断绝了气息。
如此反反复复了数次,大概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