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赤尾狐用尾巴救人罕有,却不是奇事,只要不累及他人,没有大的影响,上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导致整个国家灭了的后果,就不是可以睁一只眼灭一只眼的程度了。
“颜儿,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用尾巴救了人?”族长隐忍着怒气问道。
落颜儿点下了头,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使她喘不过气来,她艰难的发出干涩的声音:“桑耶国灭了?”
褚国太子回去报仇了。
在救他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放不下仇恨回去报仇,是她低估了他,觉得就他一个人,和一些老弱病幼,即便想复仇也做不了什么。
到底用了七年的时候,他还是回去报仇了。
她的脑子很乱,耳边族长在骂她的声音“嗡嗡”作响:“你糊涂啊!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随意插手人间的事,不要轻信别人,你救了他,然后呢,他把你害成什么样了……”
落颜儿深思飘忽,仍是无法置信:“我害得桑耶国灭了国?”
褚国太子与桑耶国有家仇国恨,他有理由去复仇,而她没有。
她与桑耶国无冤无仇,却害了桑耶国,这是她没办法否认的一身罪孽。
最终,她自愿跟着上天庭,受了三道雷刑。
第87章 过去
天庭的雷刑, 一道足以要去半条命,两道很多仙者都撑不住,更别说三道雷刑。
落颜儿受了两道雷刑, 已是气息奄奄,不堪一击,倘若再受一道, 必死无疑。
她趴躺在云雾缭绕的地上,在第三道雷刑打下来之前,痛得模糊的视线里, 看见族长急奔过来抱住了她。
族长给她渡灵力疗伤:“颜儿!没事了,没事了, 我来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
第三道雷刑不用受了, 口硬心软的青丘族长,这两日想必为她奔波求情, 费了不少力,才求得天帝开恩, 免了第三道雷刑。
她的视线愈发的模糊, 族长在她眸子里的身影, 仿佛比前两日见到时, 变得清瘦了许多。颤颤巍巍的手举不起来,族长抓住她的手, 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问她:“颜儿,你要说什么?”
落颜儿嘴巴动了动, 说话时断断续续、气咽声丝:“曼姨……别、难过, 这是我……该受的。”
“曼姨”是落颜儿对族长亲近时的称呼。
她痛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醒过几次吧, 她记不清楚,只记得真的醒了过来,她就把关于在外游历的这七年记忆全忘了。
七年的时间,在九尾狐漫长的寿命中,不过是弹指一挥。她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就在自己的狐狸洞中,身上的伤基本都痊愈了,族长只道这是她要偷跑出青丘不成,然后被发现受了罚,因为罚得重了些,以致昏睡了一段时间,有了青丘所有人的配合,落颜儿信了。
那时族长不让她出青丘,她待不住,的的确确常常想出逃。
“谁知我还是不安分,后面又试着偷跑了好几次,族长被我烦得实在没办法,就放我出去了。大人,如果当时我没有失去记忆,我肯定去找你,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凝重,落颜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
渡无回没有说话,他的眼眶微红,漆黑的瞳孔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雾,里面朦胧的情绪,是自责,更是悔恨。
落颜儿看向他时,他急忙翻过身,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这就是落颜儿不想说的原因。她牢牢抱住渡无回,额头抵在渡无回的后背,安慰道:“大人,不是你的错。”
渡无回仍是没开口,落颜儿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动。
她哽咽道:“大人你说话呀,你别这样。”
“我……”渡无回声音嘶哑,“差点害死了你。”
落颜儿:“不是你害的,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过,大人,我好疼,你回头看看我。
”
渡无回转过来,着急检查道:“哪里疼?我看看。”
“这里疼,”落颜儿拉起渡无回的手,放在她的心口:“大人,你看着我,我现在没事,因为你在煊铭手中救了我,因为你帮我报仇拿回了尾巴,恩恩怨怨,我们之间早已经算不清楚了。”
她捧住渡无回的脸:“过去的事,我们谁都改变不了,我只要我们现在好好的,除非……除非你不要我了,可你都是我的人了,不能不要我。”
紧接着,她挤进了渡无回的怀里,抬起腿想要搭在渡无回的腿上,却因牵扯到屁股的伤口,疼呼了一声。
“慢点,”渡无回扶住她的大腿,帮她慢慢往下放,“胡说什么,谁说不要你。”
落颜儿仰起头,媚长的眼睛扑闪扑闪:“你可以对我好点、好点、再好点,以后不可以凶我,不可以对我发脾气,我饿了你要给我准备吃的,衣服你也得给我准备,还有,”她凑到渡无回的耳边,小小声道,“不准再逼着我叫你的名字。”
在对待情/事上,落颜儿都已经哭成失声的泪人了,渡无回还是喜欢一遍遍确认他的身份,问她:“我是谁。”
起初她道是“大人”,后来要求叫他的名字——渡无回。
这样一遍遍重复名字,落颜儿有时候真的觉得太羞耻了。
她道:“我知道你是谁,不准再逼我叫你的名字。”
哄人的方面,她是越来越上手,凝重的气氛,被她转移成了暧昧调情的氛围,渡无回被她逗得浅浅勾起了嘴角,尽管笑得并没有完全释然。
他应道:“好,以后都对你好,不会再让你受伤。”
落颜儿大病初愈,渡无回担心她身体,隔三差五问一遍:“困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要,”落颜儿摸着渡无回眼下的乌青,“大人,为何你看起来如此憔悴,我昏迷的期间,你是不是一直守着我?”她伤的很重,睡了有两旬之久。
渡无回闭了闭眼睛:“你怕疼。”
落颜儿顿住。
“以前一点小伤,你都能疼得掉眼泪,钻心之痛,没有人守着,你会熬不住,”见落颜儿呆呆望着着他,渡无回轻声问,“怎么了?”
落颜儿把脑袋埋进渡无的胸膛,吸了吸鼻子,嗓音闷闷道:“大人,早知道当年我就把你带回青丘,以救命之恩要挟你与我相好,我们就不用错过那么多时间了。”
“这样,我陪不了你多久。”渡无回那时是凡人,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
“我有尾巴,我用尾巴养你。”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不会遇见煊铭,渡无回不会去报仇……
可是渡无回不可能不去报仇,她恨过,所以知道“恨”是什么滋味,渡无回的仇太深,不可能愿意放下仇恨,和她留在青丘。
“大人,”落颜儿好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战败,为何在我救了你之后,又死了?”
人死后,投胎之前,模样会停留在死去的年岁,渡无回分明没比当初年长多少,则证明他并不是寿终正寝。
谈起过去,添了几分悲凉,气氛又转凝重。
渡无回亲自出征,战功累累,顶替了主帅之位,而原本的主帅——梁卓,则被降了一级,成为了骠骑将军。军中只认军功,不认虚职,一开始,梁卓不服渡无回,认为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皇室宠儿,哪里懂得打战,梁卓甚至认为,朝中是没人了,皇帝才会昏了脑派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太子来,即便他听闻过渡无回的战功,他也归结为运气之说。
反之,渡无回认为梁卓与应谌交手多次,经验老道,更为熟悉对手,于是,他常常放下身份去向梁卓请教,在做决策之前,更会事事与他商讨决定,久而,梁卓感受到足够的尊重与重视,也看到了渡无回的能力,愿意此后辅佐渡无回。
他当时想通的是,这场战打完之后,渡无回得回去继续做他的褚君,主帅之位,迟早会还予他,而且,与未来褚君一道出生入死,没准待渡无回登基之后,还能在新帝那多讨几分情分。
梁卓全心全意辅助渡无回,两人联手,所向克捷。
就在占据有利地位,局势一切都要明朗的时候,梁卓忽然叛变,谎报军情,致使渡无回受伤被困空羚谷九日。九日,能产生的变数太多,渡无回死里逃生,一出来,便听到了桑耶国大军攻入皇城的消息,而大开城门,帮助应谌长驱直入的,就是梁卓。
渡无回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紧急去离得最近的徽州调兵救援。
他还是来晚了。
繁华的皇城不再,百姓逃得逃,死得死,尸体铺满了通往皇宫的路。
刀剑的声音仍不休,渡无回快马加鞭赶到皇宫,带着五千兵马,踩着尸体,硬生生杀到了朝阳殿。
鲜血沿着剑一滴一滴往下流淌,渡无回站在朝阳殿前面,脚下的官员尚留有一口气,抓住他的脚,气竭声嘶道:“太子……殿下,救……我。”
他的身上中了数箭,说完,气绝身亡。
朝阳殿的大门敞开,里面被迫跪了一地的人,均被桑耶国的士兵用剑指着脖子。
渡无回握住剑的手,青筋暴起,用力到了泛白,他看着最中间的两个人,隐忍喊道:“父皇,母后。”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响起,应谌坐在龙椅上,姿势懒散,“褚徊,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怎么样?。”他指向下面一排跪着的人,“为了庆祝我们终于分了胜负,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应谌!”渡无回咬牙恨道。
应谌的手放到耳边:“嗯?不喜欢啊?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的。”应谌一个示意,左右倒下两条人命。
渡无回嘶吼:“你想怎样,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应谌摇头啧啧两声,“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军功,我还得靠着他们回去领赏呢。”
褚国皇后大喊:“徊儿,不要管我们,快走!”
褚国皇帝亦沉重地摇了摇头,让渡无回不要做无用之功,为他们搭上命。
“想走?我专门在这等了你这么久,岂能让你说走就走。”应谌手一挥,一队士兵迅速将渡无回包围。
应谌笑得阴森瘆人:“我给你的礼物还没看完呢,接下来,我请你看一场骨肉分散、生离死别的大戏。”
一声令下,尸体一具一具倒下,杀到了最中间。
褚国皇后流着泪:“徊儿,不要看,快走……”
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的割下,渡无回的双亲死在他的眼前。
第88章 仇恨
“父皇!母后!”
渡无回如同疯了一样, 挥剑冲向应谌,殿内的桑耶国士兵似铁桶隔开他与应谌。
前后围堵。
渡无回带来的援兵折损了一半不止,还有部分被阻碍在了外围, 身边仅剩的这点人手不够,完全处于劣势。
但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 那些拦着他的人,拦一个,他杀一个, 纵使那身坚硬的盔甲已经伤痕累累,他仍是感觉不到痛般, 杀向应谌。
渡无回突破层层包围, 步步逼近, 本来胜券在握、不把渡无回那以卵击石放在眼里的应谌,面色沉了下来, 吩咐外面的人道:“上!给我抓活的。”
那天,宫墙内的打斗声于傍晚而止, 用火光点亮整座皇宫的, 是桑耶人。
渡无回手戴镣铐, 被困笼车, 押送至桑耶国,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牢顶上面一束光刚好打到渡无回坐的位置, 带着几分暖洋洋的温度,渡无回却感到阴冷无比, 闭上眼, 他的脑中全是他父皇母后及万千子民倒在他眼前的画面。
他好想痛哭宣泄一场, 却哭不出来。千苍百孔的心, 被仇恨填满。
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了应谌。
得胜归来,桑耶国国主设宴大赏,宴会开始前,应谌特意去了一趟牢里,虚伪的美其名曰,是来探望慰问,怕亏待了褚国的太子爷。
渡无回隔着牢门扑上去,狠戾地瞪着应谌:“今日若你不杀了我,来日我必千百倍奉还。”
“想报仇?”应谌勾起嘴角笑了声,“刚好我带了个人来见你。”应谌朝随身的手下示意,手下立即去提了个人过来。
这个人被带上来的这一刻,渡无回怒气滔天,眼底包含着厌恶与唾弃,恨不得能冲出去把他给碎尸万段:“梁卓!”
梁卓缩着脖子,不敢看渡无回。
渡无回越是这样激动,应谌越是兴奋:“你不是想报仇么?我满足你,说起来,此行能如此顺利,多亏了你这个好手下,要不是有他……”
梁卓急忙打断:“太子殿下,不是,是他逼我的,”他转而对应谌吼道,“我们说好的,你出尔反尔!”
“是,我们是说好了,可是褚国都没了,我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他眯着眼睛看向渡无回,“想知道他与我说好的条件是什么嘛?”
应谌自问自答:“他帮我攻下褚国,我让他做褚国的下一任皇帝,你看看,你养的这好手下,狼子野心到底有多大,你该谢谢我,若不是我,可能你还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护国的人一朝叛变,作了叛国贼,渡无回不理解,质问他:“为什么!”
“我、我……”梁卓吞吞吐吐,“我不想的,我一开始不想的,一开始我只想要把殿下引开。”
梁卓当主帅,节节失利;渡无回当主帅,连连大捷。从军营到黎明百姓,都在传颂渡无回的事迹,未来褚君名声大噪的同时,有很多人会拿梁卓与渡无回进行对比,更有甚者,会把这些年,战败失利的原因,全部归结于梁卓的无能。
他原本以为,渡无回回京后,主帅的位置以及军符都会回到他的手上,可是,他却听到了渡无回有意图要举荐其他人的风声。
事实上,渡无回的确是有了更为合适的人选,梁卓征战多年,经验老道,在做决策上,思虑会尽可能的考虑得比较周全,把风险和把握全都给评估一遍,追求稳中求进,相应的,就造成了他不够果敢、拖泥带水的性子,应谌的打法多样,最喜欢搞突袭,在对战的那么多年里,人家早已经把他的打法摸得了七七八八,梁卓却只是在门外摸索,经常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他的能力是有的,不然也不能坐上大将军之位,只是渡无回这次接触下来,发现,或许有人比梁卓更适合主帅之位。他没拟奏折,写了封家信,告知自己目前的情况,顺便提了一句,有留意之人。
留意归留意,没有实际的军功,渡无文就算想提也没法忽略悠悠众口,提此人上去,他决定再做观察,不急着定人选。
这头,梁卓却坐不住了。他苦苦厮杀,拼命多年,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于是乎,他急着立功表现自己,以向朝廷证明他的价值,可是有渡无回在,他永远都只能躲在渡无回的背后。
他认为,只要有渡无回在,大家只会把战功归结在渡无回身上,看不见他,他便想了个办法把渡无回引开。
风险太大,他无意真的伤害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不过是想,引开渡无回,然后亲自带兵击退攻城的桑耶军,只要击退桑耶军,届时,他再谎称是收到了错误的情报,接回渡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