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晋成。我救你,是因为你先救了我。”
昭韫想了想,决定道:“带我去找六角金宝鼎。”
他们转路下山,到得山脚处时,天空已经黑了,正好适合偷摸进村。人族死伤并不多,二公子与甘棠并未下狠手,想来这些死掉的都是追杀他们时意外致死的。倒不是他们如今仍旧心软,只是碍于九重天的惩处,若是痛快叛死也就罢了,若是不死却废了一身法力,那才要命。
“在哪个房间里?”
“那边,我亲眼看到那个蒙脸的将它放进了地下的暗格里。”
“好了,你快跑吧,你若再死一次,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郑晋成知晓她的身份后便不再莽撞,老老实实躲在树后。
昭韫一人偷溜上前,几个闪躲,趁乱溜进了那房间里,按照郑晋成的提示,开始找寻六角金宝鼎。
六角金宝鼎被埋进了泥土里,她撬开暗格,将它挖了出来。地面闪过金光,似网状,随着她的动作突然一收。昭韫看到上面有丝丝金线,将六角金宝鼎死死绑着,想来正是甘棠做的镇压。
六角金宝鼎突然金光大盛,似要冲破那金线的束缚,最后竟通身颤抖起来,昭韫喜闻乐见的握着它晃了晃,“活该!”
六角金宝鼎动的越来越厉害,突然从她手中飞出,穿破她的胸膛,挂着血珠冲破房顶,最后冲上了天际。
昭韫浑身僵硬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天空中有声音在回荡,从那被穿破的屋顶上落进来,“听闻长佑山神女的血乃是世间珍品,可福泽万年、延年益寿、起死回生。果然是,有滔天罪孽之神物都可被洗得纤尘不染,圣洁如初,真是好血、好血,呃哈哈哈哈……”
昭韫眼前黑过一阵,趴在地上看着门口涌进一群人,她听到外面甘棠高声喊道:“昭韫!……”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天边。
人群涌进来,碎碎念道:“听见没,她的血,能起死回生……”
昭韫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昭韫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了,伤口并没有被包扎,手腕上还多了几处伤,案桌上有几个竹筒,里面是红的。她指尖勾了勾,甘棠腰上的玉珠便闪了闪。
二公子本来在给他喂着水,见状眼泪都掉下来了,伸出袖子一抹眼睛,死命的晃着甘棠,“喂,快醒醒,臭小子!她还没死呢!”
甘棠看见昭韫被刺破胸口,心神恍惚之际,被六角金宝鼎重伤,那魔头对他的那一击几乎是致命的,是伯玉拼尽全力将他带走,藏身于此修养伤势。
“昭韫……”
“她没死,玉珠还亮着,你看。”
二公子扯下他腰上的玉珠,在他眼前晃了晃。
甘棠接过玉珠,看了看,将之放进怀里,额上冷汗频频,“我要……我要杀光他们。”
“杀了魔头也就罢了,若是杀了那么多凡人,按照天规,你也得去陪葬。”
“那可不一定,除非我杀了帝君,杀了一切不听从我之人,我看,谁敢给我定罪。”
“……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快养好伤,我们先去救人,你的那个镇压六角金宝鼎的法术我可不会使,你不好起来我无计可施。”
二公子出了洞门,留甘棠一人在里面打坐疗伤。甘棠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着,二公子晃了晃脑袋,权当听了一句气话,即便他知道,那不是,他从他的语气里听的出,甘棠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他藏得很深,也藏了很久。他的这个朋友,心思比他想的还要深沉。
一夜过去,晨光微曦,甘棠捂着胸口出了洞门,他的伤并没有好全。映司教给他的镇压六角金宝鼎的术法叫做往生,当年神魔之战,六角金宝鼎作为战时的武器,上面背了太多的血债,其实,能镇压住的并不是六角金宝鼎,而是它上面的这些罪孽。
可如今六角金宝鼎被昭韫的血洗的如同新生的婴儿般纯净,已经没有任何罪孽可以困住,甘棠就发现自己镇压不住它了。
玉珠的光泽又暗下去一半。
山间的微风吹动发丝,飘带勾在他满是血汗的脸上。
“甘棠……”二公子小心的叫着,“你怎么了?”
甘棠没有说话,抽噎几声,闭上眼睛掐起手指,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甘棠一哭,二公子彻底被吓住了,“喂,甘棠。”
少宫的案桌上吹来一阵风,宣纸被吹得卷起,她抬手铺平,抬指遥遥一点,正要说一句:怎的如此不稳重了?
甘棠的声音已经响在耳边:姐,帮我找一个人。
听这声音是委屈极了,少宫的话一顿,写字的手也一顿,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什么难事能打败这么硬的骨头?委屈的都来向自己求助了。
带着好奇,少宫掐指算了算,眼神一冷,带上了点气。
南江汜正推门进来,见她这模样,关问道:“怎么了?”
少宫手指一挥,挥出一片白光,白光跃出窗外,“没什么。”
侧身离开案桌,“今晚我不回来吃了。”
“诶,你去哪儿?”
“去找魔尊叙叙旧。”
山谷里吹来一阵风,发带勾在甘棠掐起的手指上,发带被山风吹的飘动,最后坚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甘棠手指没有放下,正要抬脚走,身形微晃,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股冷气将他包裹起来,这风似乎有了形体,无孔不入,钻进了他的体内,气流顺着经脉涌动,最后从指间轻飘飘飞出。而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
甘棠看了看手上的发带,发带仍旧坚定的指着前方,甘棠说:“走。”
第49章
少宫已经很久没有回魔族了,而她再次回到这里,竟难得的感觉到了怀念的滋味。
魔族的那些人还记得她,她如今仍处于六界之中,和南江汜依旧朝夕相处着牵绊着,天书没有再修改这些过去,少宫自己倒是无所谓。
“魔主。”
界门的守将向她行礼,少宫话不多说,只“嗯”了一声就进去了,仍旧把这儿当自己的地盘一样。
她一到这儿路上就清净了不少,魔族的人见她都退避三舍。少宫刚来就是慕白的师傅,地位很高,这些人都不服气,在魔族,让人心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把他打服,由此,少宫打过不少人。
魔尊私生活比较糜烂,昨晚又去喝酒没回来,慕白倒是很热情,个头都有她高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一见她立刻双眼放光,将她扑了满怀,扑的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差点坐地上。
“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少宫笑着责备道,“别学你那个爹,不论男女,也不分什么物种,看顺眼了就称兄道弟的,以后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师傅,你突然就这么走了,也不和父王打声招呼,父王念叨了你好久。”
少宫眉梢一挑,看着眼前的少年,“你父王都跟你说了?”
“嗯,怪不得你那么厉害,连父王都不敢招你,我说呢”,慕白一脸坦然,不在乎她是什么人,也不怕她。
“没办法,使命在身,不得不低调一点。”
“嗯”,想了想,慕白说,“你这次突然回来,是想我们了吗?父王知道一定很高兴。”
“别高兴的太早”,少宫伸出手打断,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我来是找他算账的。”
人间,甘棠跟着发带的指引一路行至山后,指尖的发带倏然一松,落在他前胸。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三个带着武器的大汉,两个正在下棋,一个正在喝酒,看样子很是悠闲,像是看门的。
“他们把昭韫关到哪儿去了?山洞?还是地窖?”
“地窖,那里有个暗门,上面的枯草不过是遮掩,伪装的倒是很像”,甘棠眉头微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的看押方式,未免也太松散了一点。”
二公子伯玉侧过头疑惑的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甘棠沉默片刻,说道:“我在想,将昭韫带走,或许不是那魔头自己的主意,倒像是这些人族背着那魔头偷偷干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藏起昭韫要做什么。”
二公子冷哼一声,“偷偷?他的地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魔,昭韫是神女,天生就相克,昭韫又没有隐匿自己的神元,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何况他手中还有六角金宝鼎,镇压着这片土地——你说我们明抢还是使个声东击西?”
甘棠果断道:“明抢。”
二公子有点出乎意料,因为甘棠向来行事稳重,“你不怕将那魔头招来?”
甘棠站起身,从草垛后现出了形,“他不会来的。”
魔头放任人类欺压昭韫,自己却始终不露面,就是为了避免直接跟九重天对上,若事情败露,上面真追究起来,那也不过是这些人类的错,他还可以趁机甩锅。
二公子仰着头看向他,那三名大汉已经发现了他们,正拿着武器向他跑来,二公子说:“大哥,救人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逞强?”
话毕,抽出剑跃出了草垛,刺向来人。
二公子与三名大汉缠斗着,甘棠掌风扫开枯草,跃下地窖去寻昭韫了。二公子忽想起一件事——六角金宝鼎还没拿到手,若是被魔头发现了,他们不就成待宰的羔羊了?
“喂!”
甘棠早已不见人影了。
昭韫被绑在柱子上,两臂张着,手腕上多了几道血痕,甘棠见她半身是血,衣服鲜红一片,瞬间怔住了。还是昭韫迷迷糊糊睁开眼,嘴唇嗫喏了几句,甘棠才回过神,紧了紧拳头,一步上前,“我来了。”
昭韫的神元已经不稳,甘棠不敢大意,只能让二公子在上面多拖一会,自己先给昭韫疗伤,稳住她的神元,又疗愈了她的皮外伤。
然后才抱起她,带她出去。
甘棠路过案桌时,看到了上面放着的带血的竹筒和用白布缠起的匕首,心里瞬间明白了,只感觉当头一棒,胸口上下起伏,滔天怒火已经超出他的控制。
那些人在做什么?控制住昭韫,勉强让她活着,然后取她的血吸食?
“你先睡会儿”,甘棠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将你……我将你化进玉珠里,我要去找那魔头算账。”
甘棠抱着昭韫跃出地窖,昭韫不知道听见没有,并没有回复他。
“昭韫!”二公子回身一看,顿时怒气交加,甘棠怕他失手杀死凡人,便使了个定身法。
二公子丢下沾满了血的佩剑,凑过来看她。
昭韫自从跟他们离开长佑山,二人都是将她当公主养着。人间疾苦,两人拼了命,能让她少受一点苦就少受一点。如今却浑身是血,有气无力的躺在甘棠怀里,两个年轻人的心都快碎了。
甘棠说:“你先带她走,去找老山神疗伤,我留下处理后事。”
甘棠正要将昭韫交给二公子,昭韫却恍然回过神,“不行,不行……”
只听她有气无力的说:“老槐树……生死门,轮回里的天灾还没有化解,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我们白来了。带我去……”
昭韫说的对,这是他们此行的正事,甘棠只得带她去那棵老槐树。
老槐树在谷中正中心,他们同飞蛾扑火没什么区别,甘棠抱着昭韫,走的每一步都在六角金宝鼎的控制之中,但两个年轻人,此刻忽已成人,再无任何畏惧了。
甘棠没有心思同他们缠斗,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同他动手,似乎都被他身上的某种力量给震慑住了,只敢拿冷兵器指着他们,脚步却频频后退。
到得老槐树,昭韫缓缓睁开眼,从甘棠怀里掏出玉珠,指尖正要施法,这才想起什么,“六角金宝鼎。”
慕白拖他爹进门,像拖死猪似的,只拖着一条腿便拖了一路。
慕白放下他爹的腿,说:“人给你找来了,你看怎么收拾吧。”
少宫先给他醒了醒酒,手指一点,将他的两个眼珠子冻成了冰球。
魔尊倏然睁开眼,眼珠逐渐发白,眼睛越睁越大,抬头纹都出来了,他的上下牙止不住的颤抖,终于把舌头咬了,猛地起身,少宫这才停下手。
魔尊捂着嘴哀嚎半天,双手上下搓了搓眼睛,回身看她,“你怎么来了?谋财害命啊,我这是跟你有多大的仇?!”
“这是你活该的”,少宫半蹲在地上,指了指他。
“……发生什么了?”
少宫说:“你的手下人,将人族搅了个底朝天,放任凡人绑架了长佑山神女,当畜生养着,然后取她的血吸食。”
魔尊:“……”
少宫说:“长佑山那老山神拿女儿当自己的命根子,此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天族还有曦月公主的先例,九重天本就欠他的,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你是想神魔两族因此而引战吗?”
魔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施法驱散了残余的酒气,“人在哪里?我这就去将人逮回来,一定不会轻饶,给九重天一个交代。”
“你去取六角金宝鼎,仇,自会有人报。还是你想我亲自动手?”
“六角金宝鼎?”魔尊眼睛微眯,心里有了猜测,他家的那些事儿他自己最清楚,恐怕此事还没有那么简单。
六角金宝鼎能镇压法术,魔尊去也难保不会重伤,因为法力越强,遭到的反噬就会越强,这事儿需要投机取巧。少宫这是在过问他的意见,打算帮他一把。
“你不好干涉六界之事,何况还是如此受人瞩目的事,我自己人造的孽我自己去处理。告诉我人在哪里?”
甘棠将昭韫递给二公子,想去抢六角金宝鼎,只等他抢到手,昭韫就可以施法,封住生死门,化解轮回里投出来的天灾了。此次任务好得也算完成。
甘棠提剑越过人群,一边飞着,一边寻找那魔头,却怎么都不见他的影子,心中起疑。六角金宝鼎没有走远,它仍在镇压着这片土地,那魔头必定就在这里。
“甘棠,小心!”
二公子忽然高呼一声。甘棠一走,刁民们便蜂拥而上,二公子抱着昭韫跃上老槐树躲避追杀,一抬头,正好从高处看到甘棠身后藏匿起来的黑影。
甘棠下意识的闪身躲避,恰好躲开一记攻击,出手和那魔头过了几招,几招过去,那魔头明显一愣,他大概没想到甘棠的伤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六角金宝鼎在我的手里”,他终于说话了,“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法器的使用都讲究方法”,甘棠说,“方法我是不懂,但师傅说过,一切的套路在强力面前,都是渣滓。”
甘棠身上布满了杀气,这是打算和他决一死战。那魔头的手下意识的挪到了后背。甘棠的法力还是很强的,论天资,神魔两族难出其右,真刀真枪动起手来,这魔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魔头率先出招,甘棠闪身回击,但是他受到了六角金宝鼎的影响,只能使出七成力道,另外三成还会原原本本的反噬到自己身上。
甘棠体内法力汹涌澎拜,还不能让人看出他已经受到了反噬,几个会合下来,由于他装得太像,那魔头都有点怀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