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檐上有雪【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20:27

  “不愿意也没事的,也不一定要去的。只是他不会和你提出这种要求,我担心他,才主动问问你。”
  他一只手揉着下巴:“倒不是我愿不愿意,是我建议他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呀?”我问道。
  他面上为难:“讲真啊,你师父那实在是……太严重了点,我们这镇上那老光棍你知道吧?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出生的时候一只手有六根指头,虽然后来自己发狠把多余的切了,大家还是离他远远的。你师父在那坐着也没什么破绽,之后回山上去,还是大家口里的大恩人,不好吗?何苦去众目睽睽下丢人呢?谁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他?心肠好的可怜他,心肠不好的糟践他,何苦来哉?”
  我伸开十指,放在火上暖着。
  “他是个医生,”这回我没了生气的心思,只想解释给他听,“无论你们怎么说他,他都是个医生。医者之志,本就无需在乎口舌眼光,只求眼前生灵,少受苦难。更求无愧所学,无愧自己的恻隐之心。”
  小炉把药香挥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且瑜为这浓郁的味道微微掩着口鼻,我却只觉得熟悉又安宁,仿佛回到了揽月阁的窗下,回到沈叙身畔,回到他指着药谱脉书,一样样教我辨识的时候。
  “他们,”且瑜咕哝一声,“是他们说。”
  “等我先去通知了大家,回来再动身吧。”他看了看窗外翻白的天,站起了身。
  “谢谢啦。”我接过烧火棍,药就要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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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卿卿说的那些,沈叙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但是她领会了,因为她用心去理解沈叙的为人,当然也因为沈叙就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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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恶泥染雪胎
  不过,且瑜回来之前,我们就没有了出门的机会。
  天还没亮全,就有依稀小雨飘来,虽然一时半会没有下大的意思,我还是小心为上,把病人都转移到了室内。药铺原本的主屋不小,只是堆放了很多药材和石臼,显得拥挤不堪。且瑜昨天就把它们都腾到里间仓库里去了,这一下子还能容得下不少人。
  人多,但大家都身体不适,倒也并不吵嚷。只是先前的用药只能压制症状,现在药效一过,清醒的都是少数了。
  雨停时,门外又围了一圈新的人。
  几位原本是来帮衬着照顾病人的也先后头痛、恶心,然后倒下。
  一潮潮迭起的病症让我头痛不已,沈叙则坐在那里,凝神看着自己写就的笔迹。
  不好去打扰他,但我忍不住,焦头烂额的忙碌,不间断的叹息和呻吟,还有人们或祈求或失望的眼神,都让我想逃,想逃到有他的呼吸声的地方,仿佛只有那里能让我稍稍安心。
  “怎么样了呀?”第无数次经过他时,我还是忍不住提出了问题。
  他用笔杆敲着砚台,声音很小:
  “我大概有点想法。你看,第一天出现症状的都是孩子和老人,或者身体不大好的女子。今天来的才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所以他们并非没有症状,只是底子好,一时半会没有显现出来。”
  我点了点头,但是依旧不明所以。
  他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解释:“所以,这不是普通的饮水不干净。如果是毒的话,也解释不通,在一口没什么人用的小井里投毒也太没必要了。我觉得应该是一种我们都没见过的东西,破坏气体。身体不好的,更易显现不适,身体好的,就需等它发展得愈发重了,才有所感应。”
  “嗯……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么?”我听懂了,确实是我没想过,也想不透的。可是不管它是什么,找到解决方法才是我们的天职。
  他不说话了,敲击的音节愈发得急促。
  我也唔分发抑吐利胃的汤剂了。
  “你听说了吗?”悉悉索索的耳语钻进我的耳朵,“东头那个老光棍,还有集上要饭的瘸子,昨晚上都没了。”
  “哟,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这病?还是得找大夫拿药啊,咱这还能聊呢,那边不吃药的,一晚上人就没了。”
  “又不花钱,来这领药不就得了?”
  “可别来,谁乐意见到他们似的。一个疯疯癫癫,一个一瘸一拐的,多不体面。”
  “也是,这去了也就去了,估计活着也没意思,就是不知道谁给他们收尸啊。”
  “那老光棍还有个老娘,花了几个钱请人毯子一裹扔山里去了,顺道也把瘸子收了,也算一桩善事。”
  “得了病没的,该烧了吧?”
  “烧了还要柴火钱,还要置办,还要找地方,谁操那心。”
  “你说这老娘也怪着,自家的孩子,怎么舍得这么送走?”
  “你后搬来的,不知道。那老光棍右手原来有六根指头,生下来时他老娘就不想要,但好容易盼来的儿子,一个舍不得,还是养大了。接过就因为那只手,大家都说他家不吉利。后来因着那只手,讨不到老婆,他自己一发狠,抄着刀就给那根多的指头剁了。但是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一样没人乐意和他过日子,又过了几年,就疯了,见人拿刀就指着鼻子骂,说都是你剁了我的指头。”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那瘸子也有点疯,我多瞅他两眼,他就啐我。”
  “身体都不正常了,精神能正常得了?”
  “继续说呢?那老光棍疯了,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也就这事当时闹得大,不然谁关心他怎么过啊?他老娘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丢了身上的部件,大不孝,哪怕正经埋了,到地下阎王一对,不是混全的人了,有东西丢上头了,也不收你的,一边儿待着去吧。”
  我忍不住抬头朝桌子那边看去,沈叙皱着眉听脉,深邃眼波,精凿面庞,即使疲惫将他笼罩,睑下发青,双肘支撑在桌上,透出浓浓的倦色,在这泥色的清晨,他也如一缕天光一样,流于鬓畔心上。
  活着的时候,在乎阎王干什么。
  我这样想着,接过病人喝了药递来的空碗。
  门口一声巨响,然后是扬起的灰尘呛进我的鼻子。
  我在屋子的一角,抬头看时,已有好事者围了上去。
  拨开人群,这才看清了,地下趴着个女人,长发卷成无数个弯,滚在地面上。脸朝下,双手扒着地面,没了生息。
  我从两个人的胳膊肘下钻过,稍稍用力推开了两个好奇蹲下的,终于碰到了她身上的衣物。掐着肩头吃住劲,好歹把她翻了过来。
  还活着,我看着她颤抖的眼睫和紧咬的牙关,心想。
  人群发出“噫”的一声,散了半步。
  她的脸上青筋凸起,根根有我的小指那么粗,透着光亮的青紫色,骇人至极。
  而且……是我眼花了吗?我好像看到有东西从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爬过。
  我打了个冷战。但服从了自己的理智,探了探鼻息,又翻看了一下眼睑。想要摸脉时,一撸她的袖子,才发现,她的小臂和脸上一样,缠满了畸形的经脉。
  硬着头皮,我三指搭上脉关,寻找着那微弱的搏动。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指尖挠过,小爪带来的惊悚触感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逼出了小小一声惊叫。
  人群安静了。
  我深呼一口气平静一下,站起来想要安抚身边的人们,却发现他们早就退到了三五步开外的地方,眼神惊恐,焦点却不是地上昏睡的女子。
  顺着他们的目光,我看到沈叙向我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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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朔风摧梅骨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好像应该有些惊讶,毕竟我从来没有把沈叙和这么多人的背景放在一起想过。即使我见过他许许多多的不堪,但在我心中他好像就应该是临风而坐,手持书卷的样子。
  好像又不应该,昨夜里他那样对我说了以后,我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万遍该如何替他应对灼灼众目。
  他只是把我预演的场面提前了。
  指尖又传来了那种恐怖的触感,我刷得一下抽回手来。
  却被握住了。
  地上的女人双眼吃力地撬开一条缝,嘴里嚼着几个字。
  忍着心里巨大的不适,我凑了上去。
  “救救我,”她说,“救救我。”
  “好。”沈叙替我回答了这个请求,摘下手套,覆上脉关。
  震惊和迷茫之后,我嗫喏着在他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慢慢说。”他把了脉,又去翻看她的眼睑舌苔,微微侧头,给了我一个宽慰的、微微上扬的嘴角。
  药香从他身上蔓延到我的鼻腔。
  霎时间,未知的恐怖,熙攘的人群统统不存了。我又回到了揽月阁。
  他胸前的银线刺绣像溪畔月光,丝缕温晴,潋滟暧暧,流进黑袍的固执夜色,一往无前。
  也流进地上的女人眼中,她举起一只手,触了触那份月光。
  原来如此。
  长夜无月,我为明辉。
  “她身体里有东西,”我理了理思绪,对他说,“皮肤下面有东西在爬。”
  沈叙没有为这听上去异想天开的话震惊,而是寻了条从皮肤上凸起的血脉,轻轻把手盖在上面,屏息静待。
  很快,他脸色微动,显然也感受到了。
  “来搭把手。”他一边对我说,一边解开女人的搭扣领子,她麦色的脖颈上也盘桓着数道脉络,比脸上和臂上都要突出,也更骇人。
  我替他把她的衣服扶着,以便他探看。
  他俯身细看,很快就用手指在地面上划出一个轨迹,我也跟着努力睁大眼睛,渐渐地,也看出了端倪。
  她皮下爬行的东西似乎重复着这条轨迹,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爬回来。
  我没等他的指示,就替那女子宽下了肩上的衣裳,褪下一边袖子。
  他看准时机,双手握了上去。
  我在那双手的间隙中看到,一条粗壮的脉管里,那个小小的动点在前后试探,想突破前后的障碍。
  “你来接着,”他对我说,“就这么握着堵一小会。我去把刀过一遍酒。”
  “哎。”我应着,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在他的手两侧抓紧了。
  他一松手,我就感觉到那东西冲撞着我的手指,有点硬,还有细弱的毛质触感。
  管不得害怕了,我告诫着自己,没有放松一点劲道。沈叙在我身边摊开皮卷,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瓶,烈酒淋在刀刃和针尖上,气味凛冽。
  再坚持一下,对于手上越来越明显的触觉,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门口好像暗了一下。
  一声咆哮传来,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沈叙就被一个壮汉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你在对我女人做什么?”秋冬交际的清晨格外的冷,他嘴里哈出的白气喷到沈叙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叙把拿着刀的那只手尽量避远,回答道:
  “我是揽月阁的沈大夫,请您再略等一下,夫人的病已经有眉目了。”
  “沈大夫?”他几乎毫不费力地把沈叙举到了眼前,甚至松了一只手,撸下了他的面罩,“你这样的废人也能当大夫?隐仙谷是耍杂技的?”
  “沈叙!”我叫了他一声,又觉得毫无意义,转而用严厉地声调对那个男人说:
  “我师父确实是揽月阁的沈大夫,你若不信,可以问这镇上诸人,大家都能替他的医术作证。现在请您把他放下来,我们才能想办法救您夫人。”
  说罢,我环视了一下四周。
  人们的脸上写满错愕和惊恐,缩在一起,我目光所到之处,他们都垂下了头,低下了眼。
  亏你们还知道低头。我心里这样骂了一句,眼泪却不争气地浮上眼眶。
  别哭啊,我对自己的身体抗议道。
  “您别冲动。”又是门口传来的声音,我稳住手里的状况,转头看去,是且瑜。
  他朝我们走来:“沈大夫是下山来帮忙看诊的,您看看这一屋子的人,都指望着沈大夫拿主意呢。”
  人群中也有低声的附和。
  那壮汉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他:
  “拿主意?拿什么主意?荒山野岭的连个整人都找不到吗?指望半个人给你们拿主意?要我说,自己的腿都治不好,算什么大夫?”
  “你……”我正要强辩,手下异动,分走了我的注意力。
  那女人的另一手也勾上我胸口的银线刺绣,嘴里不停嘟囔着,脖子一抽一抽的。
  不用听我也知道,她在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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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含霜无需言
  “请您不要再这样了,”我尽量克制了,声音还是带着哭腔,“先顾着您夫人的病吧!”
  “夫人?”那大汉留浓密的黑色卷髯,说话时,嘴边的髭须摇摇晃晃,“她是我买来的女人,死就死了,什么要紧?”
  “倒是你,”他都快和沈叙贴上了,“是不是没见过女人?眼睛在看哪?”
  说罢,又轻蔑地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也是,哪来的女人给你玩,花钱都买不到吧?这么着急,第一次解女人衣服吧?好玩吗?”
  这一番话激得我直起身想要回击,张开嘴却发现找不出足够有分量得话。
  沈叙开了口,打断了我。
  “沈卿卿,”他没有看我,只把骨刃和骨针递了过来,“继续。”
  面罩湿了,是眼泪还是汗水?
  我真是不争气。
  手边一暖,是且瑜。他自觉地接替了我的位置,用眼神示意我接过沈叙的嘱托。
  我深吸一口气,把不忿和痛心一起咽进胃里,接过了那一刀一针。
  “我会尽快,用刀开口,用针把这东西戳出来,”我低声对且瑜交代着,“你尽量捏紧一些,别被它跑了。等我得手,你压住伤口,稍微用点力,一直压到我来包扎。”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视线有点模糊,我用肘弯抹了一把。
  是眼泪。
  冷静一点啊,我劝着自己。
  刀刃落下,却又被一声尖叫拦在半空。
  门口站着方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还被拎在半空的沈叙身上。
  余光里,沈叙向内别过了头。
  “妈……”且瑜率先张嘴,却也只吐出一个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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