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戎青垂下眼眸遮挡眼中的情绪,他没想到中午老师就吃这个,怪不得前段时间会大病一场。
农场是按照公分发放食物的,钱毅学几个老年人得到的食物完全不够吃,可是不吃饭还要干活,只能将粥做稀一点儿以此来混个水饱。
钱毅学一眼就看见了何戎青怀里的小女孩,立马忘了他引以为傲的学生,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高兴道:“你就是音音吧,都这么大了。”
何音性格内向,只敢躲在爸爸怀里偷偷看笑得和蔼的爷爷,好奇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钱毅学上次见何音的时候还是她刚出生的时候,之后没多久他就被下放到农场了。他一直把何戎青当做亲儿子看待,爱屋及乌对于何音也有天然的眼缘。
这时他看到跟在后面的叶筝,然后更加开心:“筝筝,你也来了。”
见到老朋友的女儿,钱毅学更加开心,叶筝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又嫁给了自己的学生,那就更加亲近几分。
叶筝对于这个给了何戎青最大帮助,最后他的死也给了何戎青沉重打击的老先生很好奇,面前的老人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神面貌跟他身边其他老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个在苦难中依然向上的积极姿态。
叶筝现在由衷地佩服这个老人,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结局。
“钱老师,你身体好些了吗?”叶筝上前问道。叶筝从小就喊钱毅学叫作钱老师,并不是因为何戎青喊。
“就一场小感冒,早好了。哪里需要跑这么远来看我。”钱毅学摆手笑着说。
叶筝此时也看到了桌上的粥碗,连忙让何戎青把东西拿出来:“我今天做了个新鲜的吃食,老师你尝尝。”
钱毅学只看见学生从包里拿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近后才发现是两个被烧焦的竹筒。
“这是什么?”
“竹筒饭。”何戎青回答道。
“你说你,有好东西留给孩子吃吧,还给我带什么。”钱毅学看到学生打开的竹筒里油亮的米饭,还有各种稀罕的料,责怪两人浪费东西。
说罢,他就想让学生带回去。
何戎青当然不会收,叶筝也跟着拒绝:“我们吃过了才来的,这是做多的,放一天就不好吃了,老师你快尝尝我做得怎么样。”
何戎青直接拿桌上的碗盛上米饭塞进老师手里,又想给桌上其他人分一些。
其他人都十分拘谨的拒绝,叶筝他们便把竹筒饭留下让老师分给他们告辞离开了牛棚。
因为相同的遭遇,钱毅学和牛棚里的其他人都相处得很好,叶筝他们离开后,他就将米饭分下去让大家一起吃。
“嗯,好吃,好吃,比老字号的炒饭也不差了。”他一边吃着,一边夸赞不停。
这可把旁边其他老家伙酸到了,本来大家都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段老头突然来了个学生,现在还能吃上学生媳妇孝敬的竹筒饭,这对比有点儿惨烈。
其中一个跟钱毅学关系最好老头脾气最冲,直接开口酸:“能有多好吃,你段老头是几年没吃过米饭,吃啥都跟吃国宴一样吧。”
国宴而已,说得谁没吃过一样,钱毅学直接反讽回去:“你别酸啊,这个竹筒饭虽然用得材料比较粗糙,可这调味和火候,绝对不比国宴厨艺差。”
本来大家只是心里酸,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馋一口米饭,但是听了钱毅学的话,都对饭本身很感兴趣了。
于是……
“老钱,看在我上次照顾你的份上,下次你学生送吃的,再分给我点儿呗。”曾经是老饕的刘教授开口说。
能被分到这个农场的,基本都是家里有人找关系的结果,刘教授并不缺钱票,可惜他们被关在农场里出不去,农场其他人不敢接触他们这些坏分子,所以有钱都花不出去。
钱毅学对老伙计不要脸的套近乎嗤之以鼻,不过他见过刘辛伯手里的各种票,里面还有奶粉票这种难得东西,必须让他拿出好东西来换。
刘辛伯一口酒答应了下来,好吃的东西对他这个老饕来说可比什么都重要,更别说以他尝遍各地的眼光来看,钱毅学这个学生媳妇手艺可了不得。
想到这,刘辛伯更酸了,怎么老钱就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学生,偏偏学生媳妇厨艺这么好,想起自己学生的学生只会寄钱,更别提他那个不孝子根本不管他死活。
本来他还很满意自家学生的,现在跟老钱学生一对比,果然是货比货得扔。
跟钱毅学同住牛棚的一共还有四个人,除了跟钱毅学关系更好的刘辛伯和刚刚跟钱毅学拌嘴的于信,剩下两个都是沉默少言的性子。
几个中老年人平日里相互帮助一路走下来,相互关系都不错。
……
叶筝带着何音回到家,下午她也不准备那么早去上班。
她看到门外做竹筒饭剩下的竹子,觉得不能浪费掉,刚好她可以用来做一些装饰品和小玩具。
从记忆力找到一堆和竹子做的小玩意,叶筝从杂物房里找出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开开心心地动手了。
何音小朋友午睡醒来就看到屋里多了很多好玩的小玩意,桌上有一个小竹马,旁边还放着几个竹杯。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挂在窗边的竹风铃,风吹过来铛铛的撞击声,轻轻的特别好玩,下面还挂着几片竹叶,不停得转动着。
何音觉得好玩,跳起来伸手去抓,每次都刚好被风吹走,她一直没抓住,确玩得很开心。
叶筝看着,就觉得这孩子太缺玩具了,想到她忍不住动手,准备做一个竹风车让小朋友拿着玩,一个竹风铃而已,看把小朋友高兴的。
不过这次做工要细致一点儿,防止扎到小朋友的手。
于是何音小朋友就有一串小风铃,一辆竹汽车,一竹制小人,还有一个竹风车。
小何音举着风车跑来跑去,她手中的风车也跟着转动着,风中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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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竹林
◎挖笋◎
“妈妈,这是什么?”
对上小朋友疑惑的眼神,叶筝低头看到自己刻出得是什么鬼东西之后,嘴角一抽,昧着良心说:“这是跳跳兔,嗯,一种兔子。”
她本想在竹子刻出可爱的图案,可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刻出来的东西她自己都看不过眼。
她果然做不了这种细致的活叶筝心想。
“好凶的兔子嗷。”何音小朋友发自内心的感叹。
叶筝胸口中刀,想起被手工老师怒吼的那些日子,往事不堪回首……
然后,她恶趣味地在凶狠的跳跳兔旁边刻下四个字“内有恶犬”。
做好之后,居然还挺和谐的,叶筝决定这个竹筒用来做笔筒吧。
今天之后,叶筝家里出现了一堆竹筒,它们可以用来当笔筒,筷子筒,花盆等等……,只是上面都刻着除了叶筝谁都不认识的物种。
下午,叶筝继续卡点去上班,毫不意外地发现同事还没有来。
她用钥匙打开门,回头嘱咐小黑娃带着何音就在附近玩。
小黑娃半个小时前就被他妈钱燕打发过来了,来了后就说要帮她干活。
叶筝当时就被他一本正经说帮她干活的样子逗乐了,连忙说自己没活让他干,让他跟何音一起玩玩具。
小黑娃对叶筝的崇拜在这一天内连升三级,成功越过了原先的第一他阿爸,成为了他最崇拜的人。
漂亮姐姐不仅会做那么好吃的东西,还会用竹子做这么多好玩的玩具,他阿爸都不会做!
小黑娃都不想回家了,他左手拿着竹风铃,迎风举着跑得飞快,右手抓着竹飞机不放,嘴里还模拟飞机飞行的声音。
何音小朋友还是最喜欢风铃,尤其喜欢风铃尾巴上的竹叶,轻飘飘的转得最好看。
小黑娃拎着风铃在前面跑,何音追着风铃尾巴跑在后面。
叶筝听着门外的欢笑声,然后打开账本继续整理。
一个小时后,同事张薇来上班了,她看到叶筝不仅已经到了,而且还在看账本。
叶筝总觉得同事看她的眼神里有种,嗯,你果然喜欢上班的错觉。
叶筝:并没有
下午的同事终于不再摸鱼了,只见她拿出两个大本,开始写着什么。
叶筝觉得这很不正常啊,同事开始工作了!
没等叶筝想明白,张薇放下笔向她走过来。
“你把账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纸给我。”张薇站在桌前一下子挡住一半的光线,这带给叶筝很大的压力。
叶筝翻动账本,找到夹在中间的一张纸上面,这张纸开头写着年度报告四个字。
“这是你写的?”叶筝惊讶,看这笔记跟本子上其他笔记完全不同。
“场长帮我写的,他说我写的领导看不懂。”
这说的是实话,看张薇的字真的是费劲,只是场长的字……
“场长让我照着他字练练,以后争取自己写。给我吧,我要去练字了。”张薇声音闷闷地显然很不情愿。
叶筝看她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把稿子递给她,回过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低头看向账本,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怎么说刚刚看场长的稿子觉得眼熟,这不是同种方式的给字分家吗?
怪不得张薇练出来的字还是账本上这样!
“你真的,不准备换一个模板练字吗?”叶筝吸一口气认真建议。
张薇连忙摇头拒绝,这张字她已经练习半年了,再换模板,那得花多长时间。
“不用了,场长说不要求我写得有多好,像他这样让领导能看懂就行。就是把字写小好难啊。”张薇有些丧气地说。
叶筝回忆刚刚看到的场长的字,觉得场长大概对领导有什么误解,那是领导配看的东西吗?
这对叔嫂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练啊。
时间接近五点,张薇还在练字,一刻都没有停,看到她这么努力,叶筝有些许感动,更多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努力是对的,可方向错了呀,孩子。
五点整,叶筝准备下班了。
张薇抬头问她:“你这就走了吗?”
“嗯,你不去吃饭了吗?”叶筝记得同事对于吃饭很积极。
张薇闻言肉眼可见地伤心,“我工资花完了,食堂六点才开门。”
原来是没钱吃饭,只能吃食堂。
叶筝想到吃饭,一个好主意出现,她状似随口问道:“我要去竹林那边挖笋,做干煸笋丝,你去吗?”
张薇不知道干煸笋丝是什么做法,不过听着就好吃,连忙点头站起来就要跟叶筝一起走。
两人锁上门,喊上在外面疯玩的两个孩子,一起回家。
小黑娃听她说要去挖竹笋,主动提出回家拿工具,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他阿妈平时用得篓子回来,里面放着挖竹笋用得工具。
叶筝则给自己和何音找到两身能把自己包裹严实的衣服,又带上两包晒干的驱蚊草,准备好一些才出发。
裹得密不透风的两人,出门看到穿着短袖跟五分裤的张薇和小黑娃,都愣住了。
“姨姨,哥哥,你们不怕蚊子咬吗?”何音好奇地问,在她的记忆里,蚊子可可恶了,一口一个大包,又疼又痒。
“我肉厚,不怕蚊子咬。”张薇拍拍胳膊上的肉说。
“我皮厚,我妈说我的血是臭的,蚊子不咬我。”小黑娃毫不在意,他跟他爸妈都一样,不怕蚊子咬不是很正常吗?
“好好欧,我也想这样。”何音羡慕道。
我也想啊,叶筝默默附和,然后裹紧自己,要是裹成这样还被咬才叫可怕。
一行人赶往竹林方向,大概有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远远地就能看到绿色的竹海。
一阵风吹过,整片竹海波动起来,没有一片叶子是静止的,唰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带走了夏天的燥热和一天的疲惫。
“好大的竹子啊。”何音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竹林,她高兴地拉着新朋友小黑娃跑过去。
“这算什么,我跟阿爸看见过那么高那么高的竹子,比我阿爸头还粗呢。”小黑娃高兴地炫耀着。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19章 竹笋
◎第一更◎
张薇继续带着叶筝向竹林深处走,叶筝带着两个小孩儿跟在她身后。
“咱们农场长把后山竹林分成四块儿,规定每个月只能去其中一块儿挖笋砍竹子,轮换着来,说是怕把竹子挖绝了。”张薇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她们农场以前都是想去哪挖去哪挖,现在挖个笋都要走冤枉路。
叶筝有些惊讶,她们场长思想还挺超前啊,都知道可持续发展,“那咱们场长懂挺多啊,这样保护环境不是挺好吗?”
张薇一撇嘴道:“啥保护环境,你们文化人想的真多,他就是想砍竹子买钱,怕断了他的财路。”
叶筝打量四周的竹子,感觉还挺茂盛的,她不知道竹林的正常密度应该是什么样,但这竹林生态绝对没被破坏,从这一点儿看场长做的不算糟糕。
黑娃在一旁插话:“场长伯伯说卖竹子的钱过年给我们买肉吃。”
张薇又是一瘪嘴,“他能给我们买几两肉,扣得要死。”
她知道叶筝刚来农场,凑过来八卦:“你刚来不知道,咱们杨厂长是个吝啬鬼哦,他当上场长后,农场经常停电停水,连医务室唯一一个医生都因为他太抠门被气走了。”
叶筝听到她的话大吃一惊,她可没看出来场长是这种人,“啊?没看出来场长是抠门的人啊?”
“你以后就知道了。你以为我为啥宁愿吃食堂都不回家吃饭,家里的菜奥,一滴油都舍不得放,我这大伯哥夫妻俩个个顶个的抠门。”张薇忍不住抱怨。
叶筝尴尬的笑,还以为张薇那是开小灶呢。
从张薇的口中得知,场长杨建国是本地人,五年前当了农场长,他弟杨建设也跟着到农场做了员工。张薇是两年前才嫁给了杨建设,本想在农场混个工作,谁成想结婚一年多才当个了会计还只给她正式员工一半的工资。
因此张薇口中对场长多有抱怨。
穿过大半个竹林,她们终于到了可以挖笋的竹林,竹林里的竹笋个大量多,张薇很快就装满了背篓。
叶筝没有经验,才挖了三根,挖出来的笋坑坑洼洼看起来很寒颤。
张薇觉得肚子都饿了,看不过叶筝墨迹的样子,上前帮她一起挖。
叶筝累得够呛,但是看看自己和张薇的成果对比,实在不像样,她挖得笋那邋遢样,她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