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记得,去年方总还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发小礼品呢。”
他们说的方总,是前任设计部的总监方永明。
男同事:“方总一直愿意跟大家打成一片,不像……”
王怡人接过话茬:“不像新总监,从来不跟我们聊他的私事。”说着,偏头问身边的人,“星繁,总监上学时就这么不合群吗?”
“也不是不合群吧,他只是不喜欢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当中。”
沈星繁把手中最后一个挂件递出去,笑眯眯地说:“不过,圣诞节不就是过个气氛吗?年底工作这么多,有搞活动的时间,还不如多画几张图。”
一转身,却正好看到江砺。他的感冒还没好利索,戴着口罩来上班,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双修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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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做贼心虚
沈星繁神色自若地跟他道了声“早”,王怡人也忙打招呼:“总监早。”
江砺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沈星繁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不等她品出那个眼神里的含义,他就收回目光,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开过例会后,沈星繁在茶水间又碰到了江砺一次,她主动问他:“你的感冒好些了吗?”
江砺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神锋利像是刀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砺移开眼,语气僵硬:“没有。”
一连好几天,沈星繁都觉得江砺看自己的眼神有一些不对劲。
一周转瞬即逝。下周一是元旦,和周末凑在一起,是个三天的小长假。不过,沈星繁并没有打算过节,她最近工作太多,周五下午提交了加班申请。
周六上午,沈星繁睡了个懒觉,下午来事务所加班。在工位坐下后,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小零食,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完成这些“仪式”后,她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默念三遍“加班使我快乐”,打开电脑开始干活。
半小时后,江砺来到事务所,进办公室前,往她的工位看了一眼。
沈星繁正叼着块小饼干,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
加班加得还挺惬意。
他凉凉地收回目光,走进办公室。
沈星繁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的办公室门开着,心头微顿。
江砺也来加班了?
四个小时后,画图画得头昏脑胀的沈星繁,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结果碰到了同样在加班的意大利建筑师克里斯。
克里斯是个三十来岁的意大利帅哥,最近负责一个地产项目,因为客户对项目进度的把控极其严格,他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连西方人重要的圣诞节都没有过。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立在咖啡机旁聊了会儿天,克里斯邀请沈星繁共进晚餐。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事务所外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江砺的声音:“沈星繁。”
她回头,看见江砺立在他办公室门口,用眼神示意她过去。
克里斯颇有些遗憾:“我昨天刚学了个中文词——‘截胡’,看来,你今天不能陪我吃饭了。”
沈星繁玩笑地说:“所以,下次请我吃饭记得预约。”见江砺还立在门口等她,她不敢多聊,跟克里斯打了声招呼,就朝他走过去。等她进了办公室,江砺才带上门。
自从上周末去他家送文件,他们就没怎么单独说过话。哪怕她来他办公室,聊的也都是工作话题。
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粉饰太平。
这虚假的太平就像泡沫,都不用用力,轻轻一戳就破。
江砺正要开口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轻蹙,但还是接了起来。
“喂。”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让沈星繁坐下等他。
她乖乖坐下,目光不知该放哪里,只好盯住自己的脚尖。
江砺听完对方的话,嗓音冷淡:“我在加班,没时间陪你看展。”又强调,“下午也加班。”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奈地唤对方的名字:“叶诗雅,你在燕南就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我对摄影展没兴趣,让江冉冉陪你去。我在忙,先挂了。”
叶诗雅。
陌生女人的名字。
沈星繁等他挂断电话,忙起身走到他旁边,等着他开口。
江砺看向她,目光越来越深不可测。她原本就做贼心虚,这样的眼神于她而言,简直像是钝刀子刮肉,怪折磨人的,还不如一刀给她来个痛快。
却见他收回目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加班申请单递给她,公事公办地开口:“我昨天收到了你的加班申请,元旦那天的假我不批。”
周五下班前,她分别向江砺和人事主管递交了元旦假期的加班申请,当时江砺在开会,没来得及当场给她签字。
沈星繁看了看他递来的申请单,眼皮跳了跳:“我能知道是为什么不批吗?”
从她进事务所以来,还没有碰到主动申请加班但领导不批的情况。
江砺给出理由:“你手头的工作,工作日完全可以消化,事务所没必要多付你三倍的加班费。”
沈星繁无言以对。她当所有人的工作效率都跟他一样高吗?
江砺看了一眼腕表,马上六点,于是捞起自己的外套说:“走吧,先吃饭。”
沈星繁怕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犹豫地说:“那你去吧,我打算叫个外卖……”
江砺将大衣穿好,整理袖口时冷冷淡淡地看向她:“出去吃顿饭的功夫,并不会耽误你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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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但我不能保证
进电梯后,江砺用微信推给沈星繁两家餐厅,把选择权交给她:“选一家吧。”
她有选择恐惧症,但二选一难不倒她,只纠结了三秒就决定:“去吃这家吧,离事务所近。”
到餐厅后,江砺翻了一遍菜单,知道她纠结的性格,依旧勾出了几道菜给她选。她选了大半天,终于划掉其中的两道,交给服务员下单。
江砺望着她,目光晦暗不定。她最近对他的态度,令他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当时睡得并不沉,鼻息之间突然闯入女人的气息,令他立刻惊醒。不等反应过来,便有两片温软贴到了他的唇上。
他的后背登时僵硬,很想立刻睁开眼睛质问她在做什么。可他又怕自己这么做,这个梦一般的吻就会离自己而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调动全部的自制力,居然只是为了维持住一个并不太难的姿势。
可是,她却并没有在他唇上有更长的停留。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便带着那份温柔的热意离开了他。
她离开得那么果断干脆,完全不打算对他负责任。
黑暗中,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不一会儿,就响起关门的声音。
周末两天,江砺好几次想给她发微信,都忍了过去。
分明是她在撩他,为什么要让他主动?
可是,就连实习生都发微信关心了一下他,问他请假是不是身体抱恙,她却连一句慰问都没有。
她明明知道他在生病。
生了两天闷气,好不容易捱到周一上班,一进事务所,却看到她在和男同事有说有笑地装饰圣诞树。
看到他以后,还一派坦然地跟他打招呼:“早。”
早?
就这?
这一周时间,她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令他的心一截一截凉下去。
感冒好了,他被她扰乱的情绪,也随着病毒的离开而缓缓平复。沈星繁这个人没有心,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来事务所这段时间,他将她的人际交往都看在眼里。不光跟李潇文“相爱相杀”,跟结构工程师韩以诚也配合默契,所里的几个实习的小男生,也经常跟在她后头“繁姐”“繁姐”地叫。
从认识她以来,她的人缘就一直很好,她并没有刻意维系,可总是有一堆人围在她身边。
等菜期间,沈星繁主动找话题:“后天就是元旦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江砺看她一眼:“当然有安排,不像某人,过个节还要来事务所加班。”
沈星繁不禁哽了一下:“我本来要和盛从嘉出去玩的,可是她临时接到采访任务,顾一鸣要陪他爸妈去杭市跨年。在家闲着没事,还不如来加班……”
江砺挑眉:“加不成班,你还挺遗憾?”
沈星繁忙摇头:“没有,感谢总监给我个休假的机会。”
她笑起来时,眼里都是直率和纯粹的光,很容易给人一种诚恳的感觉。可是,江砺认识她多年,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她的笑容分明是在唬人。
正准备揭穿她,却见到她的笑容微敛,瞧表情像是看见了熟人。但是那个熟人,显然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江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那一家三口。他认出那个穿戴精致的中年女人,是沈星繁的妈妈,宋念秋。
江砺第一次见到宋念秋是高三那年。当时,王晶晶跟别人嚼舌根,说沈星繁表面清纯乖巧,其实是个“小婊子”,明明在和江砺谈恋爱,却还吊着顾一鸣。
盛从嘉为了这件事把她堵厕所里揍了一顿,事情闹得很大,他们几个当事人一起被勒令请家长。
记得那天,那个长相气质出众的女人单独把他叫到一旁,冷冷地教育他:“沈星繁年纪小不懂事,你比她大两岁,难道也不懂事?马上就要高考了,希望你不要再影响她。你们老师说你成绩很好,光成绩好有什么用?小小年纪就知道骗小姑娘了,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江砺直视着她,语调有些散漫,但还算客气:“阿姨,沈星繁没跟我谈恋爱。”
宋念秋的表情松弛下来:“是误会最好。”
十八岁的江砺双手插兜,又有些挑衅地说:“但我不能保证,她以后也不跟我谈恋爱。”
第二天,沈星繁肿着一双眼睛来上学,明显是被教训过。从那以后,她就尽量躲着他,没再跟他说过什么话。
那场车祸发生后,他们一家三口也出席了葬礼。他还记得在葬礼上,十六岁的沈星繁沉默地看向他,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静静地红了眼眶。
再次见面就是在大学。上课的第一天,她走到他面前,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他一杯还热乎着的豆浆,又小心翼翼地问他:“江砺,我能坐你旁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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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为什么不爱她
从那以后,沈星繁便开始了讨好他的四年。哪怕整个建筑系都在笑话她,说沈星繁是江砺的舔狗,她也无动于衷,依旧围着他转,用再难听的字眼赶她都赶不走。那时,他真的以为她永远也不会走。
高中那时,沈星繁的家境在他们班应该是最好的,他不止一次看见司机开豪车送她上学。可是上大学之后,她的消费明显降级。大学那四年,她只要有空就在打工,就连放寒假都还在路边苦哈哈地发传单。
江砺曾把她从深夜的酒吧里拎出来,质问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缺钱,当时她嘴硬地说自己只是想多些体验。
“你在深夜酒吧做兼职能有什么体验?你对夜场的那点破事儿就那么好奇吗?”
他语气严厉地把她教训了一顿,拎着她去找酒吧老板辞职,可是没几天,他便又在学校门口的主题咖啡厅碰到了她。
他甚至怀疑沈家是不是破产了,可是又没有理由继续干涉她。他因为那场事故失去了爸爸,她也被困在愧疚里,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一直在努力屏蔽她对自己的关注,也强迫自己切断了对她的关心。
所以,她的家庭情况如何,他一直都不太了解。
江砺问她:“不用去跟你妈打声招呼?”
她收回目光,摇头说:“不用了。看到我,他们多扫兴。”
江砺为她的回答皱了皱眉头,不待多问,她就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去一趟洗手间”,捞起自己的手提包离开座位。
江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神色微沉。他也经历过父母离异,并且恨过他妈周瑛。可是,周瑛虽然带着江冉冉离开了他们,却常常回来看他,不能来看他时,也会打电话嘘寒问暖。
那时她还没有出名,每个月卖不了几幅画,可是只要挣来一点儿钱,就会偷偷塞给他。所以,他童年虽然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却从来不曾失去过母爱。尽管现在他常常喊不出那声“妈”,却早已不再恨她。
听沈星繁刚刚的语气,他立刻就明白了,宋念秋大概同周瑛不一样。
沈星繁来到洗手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和宋念秋很像,尤其是眉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这相似的眉眼却也给她带来了长久的痛苦。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明明遗传了宋念秋那么多,宋念秋为什么不爱她?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粉饼补了一下妆,冲镜子努力地笑了笑。看着镜子里那张牵强的笑脸,她的眼睛里不禁浮现出一抹沮丧。
不行啊,会被江砺看出来。
等她总算调整好状态,走出洗手间时,却不由得顿住脚:“江砺?”
江砺正立在旁边玩手机,听到声音后看她一眼,口吻很随意:“走吧,换一家吃。”然后又神色自若地解释,“这里太吵了。我刚刚问过了,菜还没做,可以退单。”
两个人换了一家环境相对安静的西餐厅。
菜上齐后,他们各吃各的,气氛沉默得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临时拼了个桌。
江砺看向对面正在心不在焉地切牛排的女人,挑了挑眉毛:“沈星繁,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不说话?”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问:“江砺,我能喝点酒吗?”
服务员送来酒水单后,她斟酌片刻,在自己的经济范围内点了一瓶红酒。
喝完一杯,她才对江砺解释:“刚刚和我妈在一起的是她的现任丈夫,还有他们的女儿珍珍,今天是她五岁的生日,他们应该是在为她庆生。”
江砺为她的话脸色沉下去,尽量用上温和的字眼,问她:“你妈再婚后不管你吗?”
她点了点头,直白而坦然地回答:“她不要我了。”
沈星繁上大学后,沈国华就跟宋念秋分居了,那时,宋念秋几乎天天打电话给她,主题是痛骂沈国华和他的小三,还有她这个没良心的女儿,却从来不曾问过这个女儿一句,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手头的钱够不够花。
直到她再婚,沈星繁才不再接到她充满负能量的电话。没多久,她又从朋友圈得知,宋念秋和她的现任丈夫生了个女儿。
上一次她主动给沈星繁打电话,是因为她的宝贝女儿明年要上小学,而星繁外公留给她的那套房子,位于燕南最好的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