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声轻笑突兀传来。
赵成溪手撑腮,看戏似的瞧着两人,听到姜吟乖学生口吻的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小沈时斜混到大,就算他不说,也能猜出他对着姑娘什么心思。
起初还觉得两人不配,她实在太乖了。
可时间一久,倒是却瞧越和谐,沈时斜在姜吟身边那么一站,身上那股肆意顽劣的气息瞬间收拢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沈时斜抬眸望去,面庞冷硬,眼神警告意思明显。
赵成溪立马噤声。
十分识趣地起身,故作随意的:“水喝多了,憋死老子了。”
脚步声渐远,拐出后门,教室归于安静。
姜吟在安静气氛里变得无措起来,那声笑像是戳破她故作正经的银针,后之后剧的羞窘将她烧的脸颊温烫。
“我……”
她思绪乱了,话溢到唇边,却找不到措辞。
沈时斜垂眸笑了下,很善解人意地接下她的话,“老师还要检查?要是没你在,我可真完蛋了。”
姜吟咬了下唇,低声“哦”着,心里却止不住淡起一股甜。
谁不知道沈时斜散漫惯了,作业向来随缘做,奈何成绩好,老师也拿他没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可这顽劣性子的人,却在说“不写卷子就完蛋了”的话。
忽然,他弯下腰,脸凑近几分,表情依旧淡淡的,声线很干净,“姜吟。”
姜吟心漏一拍,指甲扣紧手指,睫毛慌乱得眨着。
声线不稳地“嗯”了声。
他低低笑着,“我们好像还没加好友。”
她抬眸,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澈瞳仁布满惊讶,粉唇浅浅张开,像是难以置信他会说这样的话。
“好、好像是。”
说完,脸颊不争气的红透。
沈时斜目光落在她通红双颊,嘴角上扬弧度更明显,故作不知的开口,好学生一般好学,“很热?”
“嗯?”
他挑了下眉,直白戳破:“你脸很红。”
姜吟眼底光点怔怔浮动,羞窘垂下头,下唇被她咬得泛白,“光线不好,你、你看错了。”
说完,她咬着唇内肉,在心里懊恼,这借口好假啊。
沈时斜眉眼染笑,肩膀都无声笑颤了几下,“是吗?”
果然,他不信。
就在她绞尽脑汁要解释时,却听到他煞有其事的说:“光线确实挺暗。”
没绕着这个话题再闹她,沈时斜从口袋掏出手机,手指捏着一端递到姜吟面前,腕骨轻晃了下。
“加个好友?”
“以后我的作业你负责。”
自从那天,他们之间又平添了新的秘密,星星知,月亮知,两人限定款。
私下里,她真的每天都给他汇报作业,端端正正,很正经,不夹带任何一丝含蓄小心思。
哪怕寒假里,他们之间的联络也很频繁。
但内容依旧正经,学习为主调的每日热聊,偶尔夹杂一两句闲话,也因此,沈时斜对学习的热情在这个寒假达到了顶峰。
走到哪,都带着张卷子,重金属嘈杂的包间里,他岿然不动地提笔写着卷子。
赵成溪跟梁家老二面面相觑,这他妈真没中邪?!
每每这时,沈时斜都会送一记冷眼,一脸“你们懂个屁”的表情,对他跟姜吟之间的事只字未提。
他无拘无束惯了,不是会在意外界的性子,但他了解姜吟,她性子软,脾气温,又乖的要命,就算偶尔出格,也是规规矩矩,如同乖巧小白猫一爪踢远毛线球。
踢的稍远些了,还要动动小爪子,把毛线往怀里团一团。
实在是太乖了。
不愿意,更不舍得让她被流言淹没。
所以一直很默契地维持不熟假象。
吴知瑶对此也不知情。
姜吟不好讲,也面薄。
不提这事,吴知瑶就举双手双脚赞成了,若是知晓他们私下联系,更不知要如何大张旗鼓了。
直到后来晚间自习结束,姜吟在楼梯间被其他班男生撞倒,他们之间掩藏很好的端倪才在昏暗夜色里暴露些许。
那时吴知瑶担心姜吟伤重,提心吊胆一晚,收到她消息说没事,才将心放进肚子里。
细细复盘,才察觉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知瑶,怎么了?]
[你跟沈时斜不对劲,老实交代,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暗度陈仓了?怎么连我都瞒着啊,不够姐妹啊!]
姜吟脸颊滚热,[没有,我们很单纯,没有在一起。]
[单纯才有鬼!]
[是真的呀,真的没有在一起,高中要好好学习。]
[……?]
吴知瑶起初不信,但不管怎么问,都是没在一起,要好好学习,她这才勉强信了,但还是大为震惊,不是震惊吟吟真跟沈时斜有什么,而是他那么一心气高的公子哥竟然真配合。
因着这一机缘,他们四个人倒是关系熟络起来。
姜吟和吴知瑶会手挽手去看他们打篮球。
不用悄悄藏在人群里,故作偶然遇见,她光明正大地站在第一排,看着那个身穿白色球衣的少年,恣意耀眼,连额间滚落的汗珠都浮金略银,自带滤镜。
而他投篮转身时,视线里也终于出现了她的身影,小小的一团,却无比清晰。
偶尔姜吟也回拿沈时斜手机跟吴知瑶一起打游戏,但她新手又没天赋,总是被举报挂机,但他也不恼,掉星就掉星,还会煞有其事夸一句“进步空间很大”,每次都是以她难为情的脸红结束。
放假时,他们也会一起出来玩。
因为有姜吟在,他们去的地方变得正经起来,换赵成溪的话讲,就是无趣又老套,但碍于沈时斜在,敢怒不敢言。
就连老赵都说他最近改邪归正,看着顺眼多了。
-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
借着跟吴知瑶一起买高考真题的由头,姜吟获得整下午自由的时间,平时姜东明管她很严,不准晚归,不准出去乱逛,跟朋友聚会的机会更少之又少。
她有些怕姜东明,从前也没可以主动提过要求,也没反抗过。
但自从跟沈时斜熟络起来,她屡次真假参半,利用平日乖巧形象获得出门机会,起初还会心虚愧疚,次数一多也有些麻木了。
有次姜吟跟沈时斜吐槽,“学坏”好容易。
岂料,沈时斜不仅不安慰人,还幸灾乐祸道,“你怎么好不跟我学一点?”
姜吟眼睛瞪眼,有些气,难得回一句,“你哪里好?”
赵成溪跟着搭腔:“是啊,你哪点好?”
沈时斜冷眼硬面,干净低沉的嗓子淡淡吐出一个“滚”字。
或许是姜吟对他滤镜太厚,觉得这么粗俗的一个字,从他嘴里,用他那嗓音说出来,都裹上一股清冽的气息,还挺脱俗。
去观澜雅院前,姜吟先打车去洲城最大的书店,选了几本没做过的卷子和习题册,戏要做全套,不能露馅。
去的路上,她又默默在心里想,他真的带坏她了。
观澜雅院位置选的巧妙,三山一海,树荫郁郁,雾浓时,如身坠仙境,衣袖一拂便瞬间成仙似的。
这不是她头次来,但次次都惊叹于装修风格。
东方美学,清新淡雅,细致到连一草一木都精心布置。
姜吟随着服务生绕过窄巷,来到包间,木质拉门推开,茶香瞬间四溢。
沈时斜和赵成溪已经到了,桌上烹着茶,还有几块黄澄澄的凤梨酥。
姜吟清软的目光跟他的撞上,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小小缩影在彼此瞳孔间倒映着,唇角默契扬起弧度同步的笑意。
沈时斜扬了下眉,“来了。”
她轻“嗯”了声,脸颊不自觉晕上羞意,声音又甜又软,“知瑶还要过一会,路上有点堵车。”
“嗯。”
看到她进来,原本趴在沈时斜身边任摸的小公主,瞬间直起身子,边兴奋低叫着,边摇着尾巴跑过去。
姜吟笑着蹲下身子,拎着的袋子被它扑得掉在地上,几本书掉在外面。
她抬手搂住它,细瘦的手指在它白灰相间的耳朵上揉了揉,小公主享受的眯起眼睛,嘴巴在她脖颈处甜腻腻的蹭着。
赵成溪:“不管管?”
沈时斜目光落在一人一狗身上,看着她们亲昵姿态,眉眼很柔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眼看着对他,不答反问,“管什么?”
赵成溪:“……”
“你家狗看到姜吟就无视你,你不震震主人地位?”
沈时斜冷嗤一声,看他的眼神活像看个无脑人士,“脑子是拿来用的。”
“?”
赵成溪一脸懵逼,就在他差点参透天机时,包间门“次啦”一声被再次推开,吴知瑶走了进来,看到小公主就笑眯眯扑过去,那架势像是要吃狗。
吓得小公主叫了声,直往姜吟怀里缩。
赵成溪:“你能不能温柔点?你撸狗,还是吃狗呢?”
小公主毛抖了下,姜吟手在小公主脑袋上安抚摸着,轻哄它没事啊。
它情绪稳定了下,但还是扭头朝赵成溪猛叫了声,叫声怨怼极深,像是在说我很记仇。
赵成溪:“……?”
吴知瑶狂笑出声,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
沈时斜淡淡递过去一个眼神,声线平稳,却叫人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自己惹的自己哄。”
赵成溪哀叹闷茶,郁闷至极。
姜吟和吴知瑶陪小公主在外面的草地上玩了会儿,等额间浮起一层细汗,才拉开落地玻璃门回到包厢。
她在沈时斜方便坐下,他适时递过一杯温茶,下巴扬了下,“喝吧。”
姜吟弯唇笑了下,也没客气,捧着小茶盏小口喝着。
将茶盏搁在桌上。
她将来时拎着的袋子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几套卷子,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本。
“这是最新的模拟卷。”
赵成溪乐了,“这啥?礼物?”
“……嗯。”
他拿着卷子翻来覆去看,新鲜的很,“礼物送卷子,值得纪念。”
吴知瑶哼他一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好学习吧您!”
下一秒川剧变脸,笑眯眯看着姜吟,“谢谢吟吟。”
赵成溪:?
姜吟把卷子朝沈时斜那边推了推,眼神温软望着他,声音小小的,“你要记得做。”
沈时斜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目光落在“模拟题”三个加粗黑体大字上,故意叹了口气,像受了什么委屈,“给我的跟他们的一样,没有特殊对待?”
姜吟眼睛慢慢瞪圆,没料到他时这个反应。
有些焦急,有些舌结,还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怕他真的不高兴。
“我…我不好那么明目张胆。”
沈时斜轻笑一声,眉眼笑意碎冽,偏冷的五官如揉进春意那般,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他微倾身,像咬耳朵似的,“那你下次悄悄的。”
什么下次悄悄的啊。
才不要。
姜吟咬住下唇,脸颊不自觉变热,水雾透亮的眼睛看一眼他的深情,还以为他胡说,谁知他表情好像是认真的。
几秒后,慢吞吞“哦”了声。
瞧见她这乖乖的反应,沈时斜嘴角笑意更深。
实在是可爱死了。
这次叫姜吟出来,就是让她再跟小公主玩一次,年后就要送小公主回港城,小半年见不到。
以前沈时斜没打算在国内读大学,高三只走过场,但现在遇见了姜吟,他就改了主意,约定好考同一所大学。
剩下这个学期自然不能太散漫,便没多少时间照顾小公主了。
姜吟有些错愕,“要一直在港城吗?”
沈时斜笑了下,夹起一块凤梨酥搁在她面前的小瓷碟里,“高考前暂时会在港城。”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它,我派人把它接来。”
听到要把小公主送到港城,姜吟确实有些惊讶,以为送去就不接回来了,听到只是高考前几个月才松了口气。
她很喜欢小公主,不仅因为这是他的澳牧,也是因为它很漂亮。
跟它在一起开心很轻易。
“不要了。” 姜吟摇摇头。
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狗狗,手指贪恋的摸着,“不要折腾它了,等高考后吧。”
她咬了咬唇,目光朝对面瞟了下,见他们打游戏没注意这边,才仰脸望着身侧的人,忍着羞窘,大着胆子开口。
“等考完,我去看它,好吗?”
沈时斜垂眸望着眼前干净透亮的眸子,下移几分,落到被咬的有些湿红的嘴唇上,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下,搁在桌边的手指收进掌心。
他一时有些怔愣,难得在她面前没那么游刃有余,心跳也比平日快了些,流进心脏的血液无声汹涌着。
嗓音略有些哑,“好。”
姜吟闻言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双眸如白昼月亮。
他被她笑得心动。
也勾着唇,轻笑出声。
暖黄阳光倾泄,一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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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高三下学期,日月窗间过马,时间飞快流逝,桌角叠起的试卷也一点点变高,毛边打卷。
哪怕是钟山这样校风还算开明的学校,也没逃脱题海战术的漩涡。
刷题,熬夜,吃苦,成了高三标配。
偶尔觉得压力大,姜吟会跑到走廊尽头的小露台,靠在上面吹吹夜风,望望远处忽明忽亮的霓虹。
每次沈时斜都会跟来。
“累了?”
姜吟背靠在马赛克小砖墙上,点了点头。
偏过头,看着他清冷侧脸,“你呢?”
沈时斜侧过脸,隔着昏暗夜色,模糊对上她的视线,薄唇浅抬起几分,“习惯了。”
“嗯?”
他笑,“熬夜打游戏。”
就知道。
刚刚她还有一瞬间惊讶,甚至在想可能是她误会了,他也挺刻苦的,不到锥刺股,也挺努力吧。
谁知他的习惯,竟是游戏打多了,熬夜习惯了。
姜吟好笑又好气,抬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下,隔着薄薄校服,闷闷一声响,“你好好讲话啊。”
尾音拖的有些长,软软绵绵。
沈时斜也不恼,微偏头,学她那柔和的语调,“我怎么没好好讲话了?”
她很轻的哼了声,几不可闻,心说就是没好好讲。
但她没讲出声,只是问他还打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