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逗留,他拉起呆在一旁的时听的手,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时听,虽然她很困,但却根本无法进入深眠状态。
顾凌泽开车送她回庄庭公馆,入睡时她还是紧紧地攥住他一只手,她不要他去陪温芯,即便温芯现在昏迷不醒,她也还是不希望顾凌泽守在温芯的身边,他是她的男人,别人说她小心眼不大度也好,总之她今晚就是不愿意顾凌泽去温芯那里待着,即便他只是去医院的病房外等着温芯苏醒。
“不要去,我不许你去医院陪她。”她软着嗓音对他说,声音里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
她之所以会有这种顾虑,是因为顾凌泽的习惯如此,他总是会在回家后洗澡换衣服,但今晚他送她回来却没有去洗漱换衣服,所以她猜他是不是在等她睡着,她睡着之后他就会开车去医院守着温芯醒过来对吗?
她不准,如果他真是这么打算的,她会很受伤,而温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说抢救很成功,温芯的脏器和大脑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温芯不会变成植物人,一定会醒来,这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她认为,顾凌泽不应该去守着温芯,那样对她不公平,对温芯也是,如果温芯得知顾凌泽守着她醒过来,也许会误会什么,她不希望有这种误会。
顾凌泽坐到床边,一手松了松领带,替时听盖好被子,温着嗓音说:“我不去医院,你睡。”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服,小孩儿一样耍脾气道:“我不信,那你别坐着,你上来和我睡。”
“我还没洗澡,不想上床躺着。”
“那你去洗,我等你。”
顾凌泽无奈地笑了笑,把她那只手重新塞进被窝里。
“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粘人?”
时听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其实一直都是这么粘人的,只是之前装得比较不粘人罢了,顾凌泽,你是不是不喜欢粘人的人啊?那我以后收敛一点……”
“不需要收敛,你可以粘我。”
“真的吗?万一你被我粘得很烦怎么办?”
顾凌泽起身褪下身上的外套,解开领带,一边解开衬衫的扣子看着她说:“不会烦你。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哦,你不准从浴室的窗户偷偷跳出去,我耳朵很灵的,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
对于太太的神经质,顾凌泽毫无办法,他动作麻利地洗了澡,总共花费十五分钟,本以为他的太太会瞪着眼睛等他洗完澡出来,谁知她已经睡着,而且睡得很沉,她的呼吸平稳,脸蛋有些红。
顾凌泽上床躺在她身边,搂她过来,她呢喃两声听不清的话,他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
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沐浴乳的香味,樱桃色的唇微微张着,他看了她几秒,随即吻上她的唇。
睡梦里她嘤咛一声,他的吻渐渐落在她的颈向,一点一点的吞噬她的呼吸,一只手从她下摆伸进去。
第二天一早,时听睁开眼睛发现顾凌泽不在,她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然后在衣帽间里找到他。
他正换衣服,上衣没穿,裤头才刚刚套上,精壮的腰身那里八块腹肌,人鱼线勾人……他迅速地拉上裤子的拉链,扣上扣子,随手扯了一件白衬衫套上,面对时听不知道往哪儿看的表情,他根本不屑卖肉,只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她身边问了句:“睡得好么?”
她尴尬地移开目光,摇头,说:“一点儿都不好,我梦见你背着我不在从窗户一跃而下,然后你蹬着三轮儿往佳仁医院赶,把我狠狠地丢在后边,我于是拼命地在后边赶你,终于把你连人带车赶进了鱼塘里。”
“……”
顾凌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以后回了句:“硬件没问题,可能是运行的软件出现程序错误。”
她拿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我的精神状况才没有出问题呢,不要阴阳我。”
“下楼吃早餐,别把脑子给饿坏了。”
“……”
时听于是跟在他后边下楼。
阿姨做了一顿丰盛早餐,虽然她并没有太多胃口,但人是铁饭是钢,她不能饿肚子,于是咬牙硬塞了两快三明治和几个小笼包再加一杯热牛奶,有点想吐,她去洗手间干呕了会儿,顾凌泽跟过来,见她如此模样,拧着眉道:“下次不要吃得这么饱。”
“……哦,我下次会注意的。你待会儿要去佳仁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顾凌泽挑眉问:“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可以请假。”
“没必要。我去公司,不去医院。当然,你如果今天不想应付工作可以在家休息。”
“好吧,那我也不请假了,不过如果你去医院看温芯的话一定要和我说一声,不然我会狠狠地吃醋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时听有些迷惑,问:“什么?”
顾凌泽走到玄关那儿,扣上腕表,冷清道:“为我狠狠地吃醋。”
“……”
第62章 狐狸精
一周后, 温芯自沉睡中苏醒。
医生替她做过详细检查,没有大碍,大脑缺氧时间在可接受范围,否则她会变成植物人, 再也无法鲜活。
这是好消息。
但好消息总伴一个坏消息——温芯失忆了。
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对所有人感到恐惧, 她恐惧阳光, 恐惧尖锐的争吵,恐惧来看望她的每一个人。
顾凌泽与时听看望温芯。
他提一篮水果,里边有菠萝苹果和柚子,包装简陋, 他没花心思去挑,但温芯双眼放着光看向他, 问:“你也是我的朋友吗?”
“我不是。”顾凌泽言简意赅。
温芯蹙了蹙眉, 她没有追问顾凌泽的身份,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时听。
她观察到这个女人和她一样害怕这里的人,所以才跟在顾凌泽身后唯唯诺诺的。
“谢谢你们来看我。”温芯笑了笑。
时听放下一束百合花, 随即把窗帘拉开,温芯如同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立刻蜷缩成一团, 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时听于是把窗帘又拉上。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边猛然推开,她回头,感觉忽然很不好, 只好走到顾凌泽身后。
温琦走进病房, 毫不客气地白一眼时听, 对温母道:“不是说芯芯需要休息吗?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温母按了按温琦的手, 道:“今天的探视时间还没结束, 不要紧。”
温琦不耐烦道:“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芯芯因为这个女人变成这样,现在还失忆了,你让这个女人来探视芯芯不是火上浇油吗?万一芯芯被刺激到了怎么办?”
温母走到床边搂住温芯,对众人道:“大家今天回去吧,感谢你们抽空来探望我女儿,不过她今天已经累了,各位请回吧。”
众人只好离开病房。
时听挽着顾凌泽的胳膊刚转身,温母叫住她:“时小姐,凌泽,你们能留下来吗?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既然如此,我也留下吧。”
说话的是顾庭礼。
他本来已经回青州,但今早温父打电话告诉他温芯已醒,于是他赶过来。
倒不是他对这个差点成为他儿媳的女人有多关心,他出面探望,仅仅只是因为顾家和温家在项目上有些往来,所以他得出面维持表面关系。
温母没有异议,她安抚了一番温芯,随即与众人来到病房的一个小隔间里。
佳仁医院的VIP病房装修得很豪华,像酒店的小套间,空间很大。
温母和温父对视一眼,随后,温母将目光转向时听。
时听没有回避这道目光。
温琦忍耐多时,今日终于可以声讨,她冷笑,不无轻蔑地对时听说道:“做小三还能如此光明正大到正主面前招摇,你可真够贱的。”
“我说过,假如你的嘴巴一定要这么不干净,就别怪我顾凌泽不留情面,这是警告,你不信,可以试试,不要继续试图挑战我对你的容忍度。”
温琦一脸惊愕:“什么?”
顾凌泽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拉时听到自己身边,对温父温母说道:“伯父伯母,鉴于顾家与温家之间的交情,我依旧如此称呼您二位,但你们总归是管教无方,我的容忍度有限,不允许我太太的名誉受损,所以今天不如把话说开,我和时听已经领证结婚,她是我的合法妻子,你们谁要动她或是侮辱她,最好顾虑一下我,我没那么好说话。”
温父眉毛一拧,看着顾庭礼道:“老顾,你儿子说的话难道能代表你吗?听他的意思,他是要拿我们温家开刀啊!”
顾庭礼用冷冽目光看着顾凌泽说道:“凌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过分,给温伯父道歉。”
顾凌泽面不改色,“我拒绝道歉。倒是温琦三番两次诋毁时听,她应该来向时听道歉。”
温琦跳脚,“我凭什么向她道歉?!”
“凭你无端指责我太太。”
“……”
温琦知道自己说不过顾凌泽,所以她走向顾庭礼,咬牙道:“顾叔叔你听听,你儿子先是莫名其妙把我妹妹给踹了,然后找了这个女人结婚,前段日子我妹妹忽然昏倒,我送她到医院里才知道她之前居然怀孕过!因为是宫外孕所以动手术打掉了,但怎么说我妹妹怀的也是顾凌泽的孩子,那也是您的孙子啊,可您儿子就因为一点儿传闻就和我妹妹分手,这种事情你难道不管管吗?”
顾庭礼蹙眉,问顾凌泽:“温琦说的是真的吗?温芯还怀过你的孩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听温芯解释就和她分手?”
顾凌泽没应,冷着脸把时听送到病房门口。
“这里交给我,你去外边等。”
时听点点头,背好包包正要走,温琦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
“你不准走!就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我妹妹的未婚夫才导致今天这种局面!你不去跪着给我妹妹道歉就休想走出这个门!”
“够了!”温父大喊一声,冷下脸,“让她出去!”
温琦只好松开手,但下一秒她就感到不寒而栗,这道令她胆寒的目光来自顾凌泽。
她甚至有预感,顾凌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看了眼父亲,随即又很快释怀,她是温家人,顾凌泽能拿她怎么样呢?
顾凌泽把时听带到病房外,嘱咐道:“那些话不用放心上,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如果累了就打车回去休息。”
时听点点头。
顾凌泽回到病房里,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经过温琦时,他停下脚步,温琦别过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他冷声开口:“这是最后一次,假如你的一言一行再伤害到时听,我不会让你好过。”
“……”
温琦咬牙,但不敢反驳。
顾凌泽的父亲顾庭礼是南建的实际掌权者,而顾庭礼虽然在外边女人很多,但却十分看重顾凌泽这个长子,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南建以后会是顾凌泽说了算,温家虽然也有钱,但和顾家比起来,还是太轻,因为顾家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
所以,顾凌泽不是在吓唬她。
温琦有些后怕地移开目光,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希望父亲能替她讨回一些颜面。
温父的脸上布满皱纹,他比顾庭礼要大几岁,已经快六十,也不是那么注重保养,所以相比于看起来只有四十多的顾庭礼,温父看着却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他咳嗽两声,对顾庭礼道:“老顾,就照凌泽说的,有什么话我们现在就说清楚,免得伤两家和气,既然凌泽和那位时小姐已经领证结婚,我们也不可能再促成温顾两家的联姻,可你也是做父亲的,应该明白子女受到伤害做父母的有多心疼,温芯先是宫外孕现在又失忆了,那孩子那么单纯,她得多痛苦才会失忆啊?所以你们顾家不该给我们温家好好道个歉吗?”
顾庭礼沉吟半秒,对顾凌泽道:“凌泽,你温伯父说得不错,你伤害温芯在先,所以道个歉吧,就当化干戈为玉帛。”
顾凌泽神色冷峻,不咸不淡地看着顾庭礼,回:“我没错,所以不会道歉。今天我把话说清楚,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温芯的事,并且我必须说明,我和时听在一起时早已和温芯取消婚约,这点,温伯父和伯母不会不记得。”
温母和温父互看一眼。
温母站起来叹口气,音色有些疲惫:“凌泽,你和温芯从小就认识,虽然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不是陌生人,就算你不喜欢她,也没必要伤害她呀,她那么懂事听话,你怎么舍得伤害她之后又抛弃她呀?”
温母说完便抑制不住地哭起来,温父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顾庭礼沉默许久,终于起身走到顾凌泽面前,拍拍他的背,语气沉重道:“凌泽,给温伯父伯母道个歉,错了不要紧,肯承认就行,你是男人,要学会担当。”
顾凌泽却冷冷地看着顾庭礼,嗓音冷冽。
“我没错,为什么认错,这不合道理,如果硬要我道歉,你们也得说出我错在哪儿。”
病房内半晌无声,温琦有心指责,但这里都是长辈,她不该再逾矩,只好闭嘴。
顾凌泽再次开口:“如果你们是想指责我出轨,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和时听在一起之前我已经和温芯分手,所以我不存在出轨行为,如果你们认为我应该为温芯现在的处境而道歉,那更不可能,她自己吞安眠药,凭什么怪我头上,她已不是三岁小孩儿,心理状况也早已成熟,一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所有行为负责,而不是由我来承担她一时想不开犯下的过错。”
话落,顾庭礼早已气得冷下脸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及顾家颜面,他会动手给顾凌泽一个耳光。
可那巴掌他却始终打不下去。他亏欠顾凌泽,亏欠顾凌泽的妈妈安宁。
这些年,他没有时间陪伴和教育顾凌泽。那他这个父亲都在做什么呢?
他忙事业,因为对于男人而言事业极为重要,后来他终于越过二哥得到南建的控制权,事业有成后他开始享乐,那些女人其实他谁都不爱,但不妨碍他和她们寻欢作乐。
等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有白头发了,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可惜,他的儿子已经长成少年,在他不知道的年月里,顾凌泽已经完成自我催化,他有自己的想法,是一个拥有完全独立人格的人,他已无法控制他。
时至今日他也忘不了最后一面见安宁那一幕。
顾凌泽站在病床前,似乎已经站了许久,他拉上白布盖住安宁的脸,说,妈妈走了,你来看看她吧,明天火化以后你再见不到她了。
顾凌泽是如此平静地陈述。
这让他十分震惊,那一刻他喉头发紧,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儿子如此平静。
那时候顾凌泽才七岁。
所以这一刻无论他多愤怒,也动不下手去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