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泽从小就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冷酷以及自律,几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顾凌泽甚至连叛逆期都没有过,不会与他争辩,不会与他大吵大闹,更不会与他谈心,好像不用父母管教就能自己成长,说话做事的态度极其冷漠,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爸爸。
顾庭礼明白,顾凌泽其实不是不怪他这个拈花惹草的父亲,只是过于早熟地了解到了有些事情难以挽回,所以才冷眼旁观地看着他这个父亲一步一步地失去爱人失去儿子,这大概是对他的一种报复。
顾庭礼最后对顾凌泽说了一遍:“凌泽,道歉。”
顾凌泽冷静地看着顾庭礼,“我说过,错不在我。”
温母掩面而泣,温父则一言不发。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像发霉,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过了会儿,温母擦掉眼泪,她走到顾凌泽面前,抬起颤抖的手捂住心口哭道:“我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她才二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啊,一桩好好的婚事就这么没了,她经受不住打击想不开才做这种傻事,怎么到头来你还认为这是她的错呢?如果不是温凯告诉我,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她宫外孕难道是她的错吗?她身子因为手术一直没恢复好,医生说她患有轻微的抑郁症,不能受刺激,可你呢,你说分手就分手,还娶了一个女人来刺激她,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我苦命的女儿……”
温父和温琦都走过去安慰温母,但顾凌泽依旧沉默。
温母终于止住哭声,指着顾凌泽,眼圈红红的抖声道:“你……你真的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顾凌泽缓声道:“我不知道伯母你指什么。温芯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对她表现得过于殷勤,那只会伤害我太太时听,所以我确实应该对你女儿绝情。”
温母继续哭,温琦咬着牙瞪他,道:“我妹妹身体都已经搞坏了,医生说以后很难再自然受孕,难道这样你也认为你一点儿错都没有吗?顾凌泽,你也太不是男人了!是那个贱女人挑唆造成这一切的,我不会放过她!”
顾凌泽忍耐着烦躁,深吸一口气后看着面前温家一众人,语气冷然。
“我本不想在温芯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还要在她身上撒一把盐,可这是你们温家人自找的,我现在告诉你们,温芯她是怀孕过,但那个孩子与我无关,我根本没碰过她,她之前肚子里那个孩子是谁的你们可以等她恢复记忆后问她,或者自己去查,温芯是不是真如你们所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你们自己清楚,既然你们对她如此爱护,那么她的人际关系如何以及私下又交过几个男友你们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装傻,难不成你们温家认为我会什么也不了解就和一个女人立下婚约吗?我不是不知情,只是认为那些已成过去,不值得深究,但那不代表我一无所知,懂吗。”
病房里此刻静得可怕,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风吹过,窗前嗒嗒地响。
顾凌泽抬手拧了拧眉心,内心一阵怅然。
他并不想抖落温芯那最后一点秘密,但他已经做到可以忍让的极限,温家人却步步紧逼,如果继续放任误会,那么到头来烂摊子只会越滚越大,他可以被温家人误会误解污蔑,而他也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这些名声,但时听不行,她是女生,承受能力不可能超过他,他也并不打算让时听背负莫须有的骂名,那不是她该承受的。
顾凌泽看了眼时间,对顾庭礼道:“事情到此为止,今后我不会再来医院看望温芯,也不会再与温芯有任何联系,当然,你是我爸,我不能左右你的任何决定,但请你以后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去帮着外人来指责你儿子。”
“……”
顾庭礼沉默。
病房门被砰一声关上,顾庭礼这才扶了扶眼镜,他冷漠且严肃地看向温父温母,目光冷下来。
“原来如此,温董,你女儿背着我儿子怀上别人的孩子,你们不知情也就算了,怎么,难道真想让你女儿带着肚里的孩子进顾家门吗?”
温父语塞,脸色铁青地垂下头颅,随后他扯了扯嘴角,说:“老顾啊,这事情我的确不知情,温芯这孩子,我会在她想起来一切之后好好说她一顿的,如果真是如此,我让温凯订个包间,然后给凌泽道个歉,我们两家人还像以前一样。”
“不必了,你们家的事我不想再掺和,你们好自为之,今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儿子儿媳。”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喜欢你
时听等在病房外, 虽然听不见里边的动静,但她相信顾凌泽会处理好这件事,因此她没想太多,抱着包包坐在长椅上渐渐困倦。
昨天凌晨, 得知温芯苏醒的消息后, 她本想和顾凌泽到医院来看看温芯, 但一想到温家人对她敌意太重, 所以思考再三,她于是等到今天。
这一刻她终于卸下包袱,可以睡个好觉。
顾凌泽从病房出来,第一时间给时听打电话, 他不知道她就睡在护士站附近的长椅上。
电话铃声把时听吵醒,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接通。
“在哪儿?”
时听伸一个懒腰, 起身走了走, 握着手机笑说:“我在护士站附近的长椅这里,你从病房出来拐个弯就能看到我了。”
顾凌泽握着手机拐弯,时听同时回过头, 果然她在,他唇角微勾。
四目相对, 他与她同时挂断电话。
时听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问:“温芯她怎么样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你了吗?”
“应该是。”顾凌泽叹了口气,说,“你不用太关心她, 她所遭受的一切其实与你没有太多关系, 不必自责。”
“嗯。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赶快好起来。”
顾凌泽拧眉, “好起来?你指什么?”
“恢复记忆啊, 她这样谁都想不起来, 内心一定感到很害怕吧,如果是我失去所有记忆,恐怕会很难过,你想想看,一睁眼周围全是陌生人,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就好像没有归属感一样,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每个人情况不同,也许这对温芯而言是新生,既然过去让她痛苦,那么忘了也好。”
顾凌泽如是说道。
时听只好点了点头。
虽然温芯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不过那些让她感到痛苦的记忆也随这场伤病一并烟消云散。
也许就如顾凌泽说的那样,这对温芯而言,是一场新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末。
时听想到今年春节也许不能在家陪时长城和崔敏军过年,于是就利用周末到商场扫货,她打算提前备多一点儿年货,这样不用在春节前夕忙忙碌碌的。
一月底的气温降至冰点,很冷,但晥城已十年没有下过雪,今年大抵也不会有,所以就是干冷。
时听推着购物车穿梭在一间大型品牌连锁超市的货架之间,左顾右盼挑拣了许久都没挑到满意的货,大卖场的喇叭声喜气洋洋,但是很吵,她差点错过来电。
推着满当当的购物车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后,她才得以从厚棉服兜里拿出手机接听。
许言笙来电。
“小听,你那儿怎么这么吵,在超市吗?”
“你怎么知道啊?我还真的在超市买东西,今天做活动,全场八点五折,人好多啊,我都快被挤扁了。”她笑。
“在哪家超市?”
“我在万隆广场二层这边……”
十分钟后,许言笙推着一辆购物车穿过货架,彼时时听正蹲在一处货架前挑选卫生棉。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服务生,她手里抓着一包卫生棉便回头,发现是许言笙后,她尴尬地把那包卫生棉放回货架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到。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比大爷大妈还能抢。”
许言笙毫不客气地吐槽她。
她已经习惯了许言笙偶尔的挖苦,所以也没反驳,只随手从货架拿了两包卫生棉放进购物车里,也没看是什么型号的,其实她要买一袋夜用的和一袋日用的,对于卫生棉的挑选她有选择困难症,本来打算慢慢挑的,但许言笙一来,她没法儿好好挑了。
许言笙也不点破她,只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夜用的放到她购物车里,她脸色一红,问:“为什么给我拿这个啊……”
“你以前习惯买包夜用的搭着用。”许言笙面色淡定地回。
他推着车往前走,见她没跟上来,于是回头,看见她又多拿了两包夜用的。
“肚子不舒服?”他随口问了句。
时听摇头,“没有,其实还没来呢,要一周以后吧,我只是提前备着。”
“……”
许言笙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她不明所以,刚想问,前方一道人影乍现,那人同样推一辆购物车,同她一样塞得满满当当,果然,爱购物是女人的天性。
时听是第一次见到宋一荟穿私服。
以前见到的宋一荟总一身白大褂,看起来专业又有些严肃,虽然还很年轻,但宋一荟身上的书卷气很重,有点儿学究的味道,褪下白大褂后她看起来不像医生,更像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
宋一荟推着车走过来,深色的格子毛呢裙随步子摆动,黑色长筒靴显得她更高挑,一头粟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她今日化淡妆,笑的时候睫毛微动,温婉可人。
“好巧啊,你们是一块儿出来购物吗?”
时听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购物车,摇头道:“不是,我和言笙哥只是碰巧遇见。”
许言笙道:“不是碰巧。”
宋一荟的笑容有一瞬间定格,她僵硬地移开落在许言笙脸上的目光,看向时听,笑着说:“你也买这么多东西啊?和我一样,其实很多东西家里都还有,但商场打折我就忍不住买,我有选择困难症,所以买了很多。”
时听笑,“我也有一点选择困难症。”
宋一荟问许言笙:“我今天没开车,待会儿能送我回去吗?”
许言笙微颔首,自顾自推着购物车先走一步,宋一荟和时听紧随其后。
三人继续购物一小时,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购齐所需物品,排队结账的时候,许言笙替时听付了款,时听执意要把钱转给他,争论不休,宋一荟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等他们。
二人争论五分钟,许言笙终于败下阵来,双手高举投降,无奈地笑。
“你赢了。”
时听笑着回:“好了。”
许言笙看一眼手机,蹙眉问:“干嘛多转我五百?”
“你生日快到了嘛,给你买礼物的。”
许言笙:“怎么不直接给我买?”
“你生日那天不是除夕吗?那一天我可能在青州过年,所以只能给你发红包了。”
许言笙脸色有些不好,道:“哥哥给你买的礼物可不止五百块。”
时听想了想问:“那个胸针值多少钱啊?”
“算了,你不需要知道。”
“……”
许言笙并不打算告诉她那枚香奶奶家的胸针购入时其实花费五位数。
如果她知道这么贵,一定马不停蹄拿去退了把钱还他。
他打开车子后备箱,把各人今日战果都塞进去,之后他拉开副驾驶位车门,宋一荟走过来朝他点头道了句谢谢,随后坐上副驾驶位。
许言笙眉头微蹙。
副驾驶位俗称“女朋友之位”,时听很识趣地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车子先开到庄庭公馆。
许言笙下车替时听把东西拎到家门口,时听不好意思,但奈何哥哥对她太好了,她只能接受这份汹涌的“爱”。
这几天都下雨夹雪,道路早晚结冰,不小心就会打滑,时听就这么不小心,她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得很惨的时候,许言笙非常迅速地把手里的几袋东西随手一扔,他把她拉回去,一只手扣住她的腰。
这一瞬间的动作是极快的,无法控制安全距离,因此当她被许言笙拉回去的瞬间,许言笙的唇擦过她额头。
短暂地尴尬后,许言笙微喘一声气,沉嗓在她耳边道:“走路这么不小心?”
因为距离太近了,时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虽然他是医生,但没人规定医生不可以吸烟。她没有多想,急忙往后退开,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窘迫道:“路上有点滑……”
他松开她。
宋一荟从车上下来,脸色不太好,但很快用笑容掩饰,她走过来问时听:“我能借用你家洗手间吗?”
时听点头,随便拎起地上一袋东西用指纹开了门,她领着宋一荟进屋,然后指给她洗手间的位置。
五分钟后宋一荟从洗手间出来,时听正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购物袋,她好像拿错了,这几袋东西不是她买的。
她只好又拎出去,宋一荟搭了把手,二人走到许言笙身边的时候,宋一荟伸手拉了拉许言笙的手,许言笙蹙眉看问:“有话说?”
宋一荟点头,“我有些头晕,你能现在送我回家吗?”
许言笙嗯一声。
时听立在门口,看着那辆卡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直到完全看不见后才长舒一口气。刚才吓她一跳。
不过那只是意外,绝对是意外。
她告诉自己,随即转身。卡宴相反的方向,一声鸣笛传出,很刺耳,她捂住耳朵回头,随后愣在原地,手心都冒冷汗。
顾凌泽的车是什么时候停在那儿的,她完全不知情。
原地慌乱几秒,她心虚地朝那辆奔驰走去。
顾凌泽打开车门,将烟给摁灭。他的脸色很冷,这让时听不得不想到刚才的意外。
他是不是看见了?
这令她感到头皮发麻,手脚也跟着变得冰凉。她想解释,于是伸手拽住顾凌泽的胳膊,他回头,眉眼很冷,“有事?”
“有,刚才你是不是看见了?其实是我不小心脚底打滑,言笙哥扶了我一把……而已。”
虽然这就是所有真相,但她心虚也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是因为那个意外的吻吗?
她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赶走。
不对,那根本不是吻,只是意外,许言笙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样的意外却刚好被顾凌泽亲眼所见,这让她百口莫辩。
上一次在医院里,他已经撞见过一回她和许言笙的亲密,而那一次不是意外,这一次,他还会听她解释吗?
她心里完全没底,但她还是想和他解释清楚。
“顾凌泽,你看到了对吧?我不想狡辩,也不想欺骗你,但那真的是意外,你怪我好了,是我走路不小心,我四肢不发达,头脑在你看来也不怎么好使,你想怎么样你说,我能做到的就会改行吗?”
顾凌泽沉默,他一直背对她,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在听她解释清楚后,他依旧没有回应,他不对她发火,也不回头骂她,但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反而让她心里不好受,她很慌乱,于是上前抱住他的腰,收紧力道,像是怕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