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烧了。
他又摸了摸林岁安身上的衣服, 还湿着, 这姑娘根本没换衣服。
淋了那么久的雨,还穿着湿衣服晃悠, 身体又不好,不生病才怪呢。
明昼沉了口气, 将门关上,搂着她走到沙发边坐好:“你等我一会, 我穿上衣服带你去医院。”
他按住林岁安搁在他腰上的手,哑声嘱咐。
说罢便要转身回房间, 可刚站起来,腰又被她重新搂住了。
以一站一坐的姿势,林岁安抱着他的腰,额头抵住他的腹肌,呼吸直直喷洒在腹部,烫得他小腹一酸。
明明女生的动作很轻很柔,明昼却感觉仿若被一拳狠狠撞上去一样,震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不等。”她喃喃道,似在梦中,“我讨厌去医院。”
话音落地,四周陷入粘稠的沉静。
只能听见彼此错乱的呼吸。
明昼握了握拳,小臂青筋凸起鼓动,似在极力隐忍。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没入地平线,一片昏暗中,他的声音沉得性感:“林岁安。”
“你在撒娇吗?”
他能感受到抵着他的姑娘呼吸一滞。
“不可以吗……”
良久,他听见她说,嗓音染上不易察觉的沙哑哭腔,让人心动又心疼。
他们认识了才不到一周,撒娇怎么也撒不到明昼的头上。
可是……
她实在找不到人了。
外婆和外公都丢下了她,卓宁眼里从来没有她,宋思衍她实在没脸去面对。
这么多年了,她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里,是她唯一可以逃避一切的地方了。
林岁安抬头,雾气缭绕的眼眸迎上少年低垂的目光,他正深深望着她。
即使脑袋烧得糊里糊涂,她依旧能分辨的出。
眼前这个人……
她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打心底里,信任他。
比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卓宁都要信任。
她听到黑暗中,明昼极轻地笑了下。
随后少年高挑的身子缓缓蹲下,二人视线纠缠,呼吸相对,隔着暗色,她明亮的黑眸准确无误地被他捕捉。
林岁安像个行走的暖手宝,浑身透着热气,烧得摇摇晃晃,明昼紧紧扣住她的肩膀。
“可以是可以,但医院还是要去。”
林岁安嘴一瘪,小声反抗:“我不要。”
耍赖的模样就是一拒绝看病的小孩子。
明昼难得对她强硬:“不行,等着。”
见他又要走,林岁安一把扯住他的手,死死攥紧,抬眸注视着他,语带祈求:“我从小就经常生病发烧,我很有经验的,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我不想去医院,真的不想……”
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她在医院度过的时间就占掉了大半,那里令人眩晕的苍白和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外公外婆,还有爸爸,都在那儿去世。
所有痛苦的回忆都和医院有关。
林岁安下意识觉得,在那里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不想和明昼去医院。
听到“很有经验”这四个字,明昼拧起眉,心口一窒,他能感受到手心里林岁安的微颤。
她对医院的抵触超乎想象。
明昼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性地用拇指指腹蹭了蹭细嫩的手背,良久才淡淡嗯了声,算是妥协。
林岁安气还没松,下一秒,身体陡然腾空,她慌乱地勾住明昼的脖颈,鼻尖蹭过他微凉的耳垂,湿发弥漫的柑橘气息扑面而来,心脏因失重而狠狠跳动。
原是少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岁安满脸诧异,凝视着他的侧颜,嗫嚅道:“你,在干嘛?”
明昼没吭声,但紧绷的下颌和唇线回答了她。
他现在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被少年抱进了唯一的卧室,身体触到干净柔软的床铺,林岁安混乱的思绪才稍稍清醒,她想起白天的时候,明昼好像也在生气。
“我去拿套衣服给你,把身上湿掉的换下来。”少年边说边帮她盖被子,始终没有开灯。
他实在没脸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明昼摸黑来到摊开的行李箱前,来滨宁快一周了,他还没有收拾好。
心头排斥这个地方,所以自然也想不到把衣服挂进衣柜。
他先把自己穿好,接着从最底下拿出一件连吊牌都没拆的崭新短袖,翻找短裤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女生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动静。
黑暗中,这种暧昧磨人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引人遐想。
明昼动作一顿,脑海中划过当时在巷子里看到的细白长腿,整个人仿佛也被林岁安传染了一样,跟着烧了起来。
“明昼。”
出神时,林岁安黏糊的嗓音突然叫他。
从初遇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明昼喉头发痒,觉得这俩字从她口中念出来,别样的好听。
“嗯?”
林岁安将湿掉的校服小心放在床头,蜷缩进温暖的被窝,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就只剩一件紧身吊带,可她这会烧得晕晕乎乎,又把对方划进了可以信任那一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耿直道:“你白天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明昼黑睫一颤。
她竟然注意到了。
当然生气。
气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反抗。
可转念一想,看起来冷淡孤僻的林岁安,其实就是个长期处于高压,内心无助的小女孩。
她能做到的,好像也就这样了。
明昼低下眼,口中发苦,想抽根烟。
沉默片刻,他喉结滚了滚,说:“没有,你想多了。”
等了许久,身后迟迟没有声音。
明昼抓着衣服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打开灯,温柔的昏黄光晕给黑暗添上一抹暖色。
林岁安侧身蜷缩,鬓角绒发被冷汗打湿,黏在额侧,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颊潮红泛热。
即使这样,她依旧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的娃娃。
明昼弯下身子,拿起她换下来的湿衣服,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床头,准备收回手时动作微顿,他盯着她,眼眸漆黑幽深,转而将手心按在她的额头,力度轻柔又小心。
他的手掌宽大,足以盖住女生的半张脸。
“林岁安,把药吃了再睡。”他用低哑的气音哄道。
感受到额上温凉舒适的触感,睡梦中的林岁安松开眉头,唇瓣动了动,明昼凑近去听,是些不成句的低喃。
“外婆……爸爸……”
“想你……”
外婆,爸爸,我好想你。
海风温柔,浪花不停拍打焦岩,深蓝色是滨宁夜晚的主基调。
拥挤老旧的出租屋内,寂静的房间,空气中夹杂着栀子的幽香,两颗孤独的心,前所未有的产生共鸣。
良久,少年温柔又无奈的叹息响起。
第22章 [VIP] 不是
林岁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迷迷糊糊记得中途有人给她喂了药和热水,额头上一会凉一会热,但并不难受, 之后思绪便彻底停滞了。
虽然生着病,但这是她近几年睡过最沉的一次觉。
等她醒过来,天边依旧乌云密布,呈现出一种灰蒙的压抑,刺眼的天光让她忍不住将脸缩进被子里,想着今天放假, 打算再赖会床。
直到她闻到被子上不属于自己的陌生味道。
清冽干净, 和卓宁买的桃子味沐浴露的甜腻感完全不同。
林岁安彻底清醒,手撑着慢吞吞坐起来,迷茫地打量四周,片刻才认出这好像是周姨的房子。
动作间被子从身上滑落, 肩头受凉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就穿了件吊带。
心下一惊, 她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好, 昨晚黑暗中发生的一切此时清晰在脑海中涌现。
林岁安表情懵怔, 低头懊恼地将脸埋进被子里, 苍白虚弱的脸颊逐渐被红色渲染。
天呐, 她都做了些什么……
烧到糊里糊涂也不是她擅自敲男同学房门的理由啊!
在她兀自沉浸在丢脸和社死中时,房门被人敲了敲。
林岁安倏地抬头, 视线撞上明昼似笑非笑的眼神。
呼吸一滞。
只见他倚靠门框,抱臂盯着她, 挑眉道:“醒了?”
看样子已经站在那儿好一阵了。
这场景和对话,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酒后乱性的两人事后清晨的状态。
“……”
林岁安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长睫轻颤,避开视线交汇, 佯装淡定地嗯了声。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许是觉得太过尴尬,明昼摸了摸后颈,敛眉主动问:“身体,好多了吧?”
听到这话,林岁安才反应过来,她探了探身上的温度,一点也不烧了,昨晚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不见,整个人除了有点虚之外并无大碍。
“好多了。”
林岁安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明昼,问出答案显而易见的疑惑:“昨晚是你在照顾我么?”
她烧得糊涂时还依稀记得有个身影一个守在她床边,柔声和她说话,可那会她眼皮沉重,想睁眼看看他,却始终醒不过来。
林岁安下意识觉得昨晚那个整夜陪着她,温柔又细致的人和明昼不是同一个。
印象里的少年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相识的一周时间里,对方的一切接近都是有前提的。
连昨天听起来有些离谱的“交易 ”也是在二人拥有共同稀有血型的前提下才促成的。
明昼大可以喂她吃完药便不再管她,怎么可能会整夜守在床边呢。
闻言,明昼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莹润肩头,嗓音哑了下去:“这间屋子里就我和你,不是我难道是鬼啊。”
“……”
这个问题是有点蠢了。
明昼离开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把衣服穿好。”
林岁安下意识低头,被子不知何时滑落,她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胳膊,侧眸望向枕边,属于少年的衣物整齐地摆在那。
她愣了愣,视线上抬,注意到床头小柜上摆着的退烧药,台面上还残有尚未干涸的水渍。
她忽地回忆起夜里额上凉爽潮湿的触感。
思及此,林岁安不确定地碰了碰自己鬓角的绒发,那里还微湿着。
明昼他,不会整夜都在帮她敷湿毛巾吧……
意识到这点,她表情懵怔,极快地眨了眨眼,心尖不禁重重一颤,一阵如电流般的酥麻直窜上头皮。
林岁安迟疑地揉了揉心口。
从小到大,连外婆都没有这样整夜照顾过她。
她抬睫注视着明昼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回神。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时,听到阳台那边传来刻意压低的讲话声。
林岁安看过去,只见明昼倚靠着生锈的栏杆,正低头打电话,刘海乖顺,在脸上投出一片淡色的阴影,精致的眉眼晦暗不明,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把手上,散漫地轻扣了两下,指尖捻着根点燃的烟,也不抽,任凭带着湿气的海风将烟雾打散。
阳台有盆盛开的栀子,那是周立娟带不走的宝贝。
洁白的花朵弱弱地盛开在繁密的枝叶间,随风摇晃,模样可怜,香气却极为浓郁,盈满整间出租屋。
栀子香与烟味彼此勾缠,竟出乎意料的和谐。
林岁安的视线描摹着少年微躬的宽阔脊背,从窄腰到棘突明显的后颈,再到喉间的凸骨、线条流畅的下颌,最后落在他微挑的眼尾,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未有过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在她眼里,都性感得要命。
林岁安胸膛起伏,眸光闪动,直到明昼似有所感侧额看过来。
视线隔空交汇,那双黑如曜石的瞳仁里盛满了惑人的冷淡和漫不经心。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她心底弥漫。
只是单单的对视,四肢就麻了,呼吸跟不上心跳的节奏,产生难以控制的错乱。
林岁安攥紧衣角,吞咽了一口,飞快移开目光,模样稍显狼狈。
“先打两千吧,等过年回去还你。”
明昼喉结滚了滚,黑眸低垂,紧盯着女生冷白细弱的双腿,她光着脚颤颤巍巍地站在木地板上,他的短袖穿在她身上显得极为宽大,领口处露出大片的肌肤,锁骨小巧可爱,几缕黑发凌乱散落胸前,欲盖弥彰的漂亮。
林岁安站在原地,等他打完电话,心口莫名慌乱,直到明昼将烟蒂按灭,撩开门帘从阳台进来,朝她走过去。
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没觉得客厅挤。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随着少年越靠越近,林岁安越感到空间逐渐压缩,连空气都稀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