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忍不住八卦:“你怎么知道?”
李可文放低了音量:“准备衣服的时候,老师直接在镜子前脱了上衣,大家都看到他这个位置。”她指了指自己左侧腰腹肋骨偏下的地方,继续说,“纹了一串生日。”
“生日?”
李可文点头:“我们就起哄问他是谁的生日啊,他笑着说是他女朋友的,啧啧,那个笑容特别温柔,老师肯定很爱他女朋友。”
小乐:“那可不,不然谁会无聊到把一串数字纹在身上啊,得跟着自己一辈子呢,就算洗掉也有印记,只要看到就会想起那个人。”
“果然是学艺术的啊,真浪漫,我要是那个女生绝对会感动死。”
“你说真有这种男人嘛,又帅又深情,还有钱有才,人比人啊气……”
“蚊子。”
林岁安眸光凝滞,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李可文立刻回答:“在!”
她艰涩地吞咽了一口,哑声问:“你还记得,那个生日的数字是多少吗?”
李可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迟钝地点了点头:“记得,我看得很清楚,19931121……”女生话头一顿,猛地想起了什么,“卧槽,安宁姐你的生日不就是11月21日嘛……”
场面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李可文和小乐对视一眼,心头打鼓,随后又否定了猜测。
安宁姐刚分手,她那个前男友他们都见过,是个斯文的职场精英。
而且安宁姐和尺蠖老师一看就不熟。
这俩绝对不可能。
应该只是凑巧生日相同罢了。
“……”林岁安眸色一暗,她紧抿唇,不自觉攥紧相机,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李可文讪笑:“好巧啊,日期竟然一样诶。”
小乐附和:“是啊是啊。”
林岁安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匆匆结束这个话题:“人来了,我们开始吧。”
闻言,二人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看光的看光,调度的调度,认真又严谨。
明昼往这走来的时候一直有游客举起手机拍照视频,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是哪位明星或者模特,一时间场地外便围上了一圈围观群众。
工作人员连忙疏导,但效果甚微,最后只好在不影响拍摄的情况下恳求大家尽量小声交流。
人群簇拥中,明昼自带一身的柔光,走到林岁安面前,面无表情地询问:“我该怎么做?”
林岁安出门前化了淡妆,豆沙色的唇釉在奔波途中被她吃净,此刻唇色寡淡,衬得那张脸愈发羸弱,她没看他,只盯着显示器:“站好,听我指挥摆动作就行。”
林岁安看不到男人的神色,但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很久才消失。
她的思绪乱了。
在得知他往身上纹了自己的生日之后。
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又怎么会把关于她的事物纹在身上呢。
一针一针,细密刺入皮肤,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直到衰老死去,只要瞧见,就会勾起情愫。
林岁安眸光闪烁,喉头一涩。
难道……其实,明昼从没有骗过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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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正式开始,工作中的林岁安是专业的,更是冷漠的。
她的高要求和高审美,让她容不得自己和旁人的半点马虎和将就。
以往那些初次和她合作的人时常被她的认真抠细节弄得很紧张,但明昼不会。
虽然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拍照,但他丝毫不怵,面对林岁安提出的动作眼神,或者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都能完成得很好。
他好像非常清楚自己怎么做是最帅的,每次暂停去看显示器阅片调整时,众人都会被他的表现力震惊到。
李可文和小乐也难得在林岁安脸上看到满意和畅快。
“安宁第一次拍男人,就遇到契合度这么高的模特,我越来越期待成片了。”
MICO的负责人和李可文咬耳朵。
李可文不住赞同点头。
林岁安拍女人没话说,可拍男人是头一回,来之前她自己都彷徨紧张过,可几张拍下来那种不安消失了,只有酣畅的痛快感。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灵感如此汹涌的时刻了。
林岁安盯着取景器里男人直视的双眼,有短暂失神。
她一直以为女性是她的缪斯,可这一瞬,她才惊觉,原来是爱促成了一切美好的产出。
她对妈妈的爱,让她拍出了那组红裙女人的照片。
而此时此刻,她对明昼的爱,让她止不住地按下快门,将无以言说的爱意借着创作表达。
身体的疲惫全然被抛诸脑后,她的整个世界被明昼填满,那张脸,那双眼,穿透了镜头,落在她心间。
林岁安眼眸怔然,呼吸越来越沉重,她感觉四周都静止了,狂风不再呼啸,浪花也停在了分裂的刹那。
她只能听见自己“咚咚”跳动的心跳。
直到最后一个场景拍摄结束,小乐宣布收工,林岁安才从恍惚中慢慢苏醒。
她站在礁石上,身后是百米高的断崖,那下面波涛汹涌,坠落的话准会粉身碎骨。
“安宁姐!快回来,那边危险!”
一阵呼啸的狂风骤然席卷,李可文的提醒被风碾碎,林岁安捧着相机,被风吹得重心不稳,就要往后倒去,心口一窒,林岁安连忙蹲下身。
她刚才身形晃动的画面吓得众人惊呼出声,手忙脚乱的让她别动,等风停了再过来。
林岁安面色惨白,她看了眼断崖之下,骇人的高度让人胆寒不已,一浪高过一浪的拍打声刺激着她的神经。
顿时,一阵眩晕自脑袋深处迸发,团状的黑影在眼前浮现,林岁安难受得眉头紧皱,用力闭了闭眼,可依旧没有缓解。
许是身体还未恢复,又接连折腾了两天,情绪大起大落,中午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本就虚弱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
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秒,林岁安看见一道人影飞快向自己本来,随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当中。
她依稀听见男人颤抖的低喃:“岁安,别怕……”
第70章 [VIP] 和我
林岁安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前两年翻新过一次,原本潮湿脱落的墙皮被重新修葺,病床都换成了崭新的, 挂在墙角的大屁股电视也变成了液晶显示器。
她一直都是医院的常客,上大学之后她便开始锻炼养生,去医院的次数少了,对那里的情感也从排斥上升到了厌恶和惧怕。
尤其是滨宁人民医院。
她的两个爸爸都是在这里被送走的。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林岁安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心,她撑着半坐起来, 手背上滞留的针头刺得她眉头一皱。
她略带茫然地扫视着四周, 直到在门口撞上一张熟悉的脸,视线微顿。
“史……磊落?”
她不确定地呢喃出这个名字,因为对方的改变实在太大,记忆里胖胖的男生如今瘦成了竹竿, 高高立在那, 套着医生的白大褂, 依旧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笑起来嘴角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好久不见啊林岁安。”史磊落也认出了她, 笑着走到病床前, “真的是你啊,看到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
再次见到史磊落, 林岁安不禁恍惚。
当年在班上,他俩是被李成东他们孤立排斥的对象, 还被恶意扯在一起组了个侮辱人的组合,叫“猪八戒和林妹妹”。
没想到时过境迁, 当初闷不做声的少年如今成了家乡的医生。
林岁安感慨一笑:“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就一急诊的小医生。”史磊落拉开椅子坐下, 耸耸肩,笑容开朗:“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经常往医院跑呢。”
林岁安笑笑,没说话。
史磊落见她身边也没个人,便主动起身倒杯水递过去,顺带问:“你呢,现在在哪工作?不会也回滨宁了吧。”
林岁安接过道了声谢:“没有,我在海港工作,这次回来是因为出差的缘故。”
史磊落哦了声,了然点头,随后他突然眼睛一亮,扭头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嗓音带笑:“哎,你和明昼还在一起吧,他是不是也回来了,好家伙,快八年没见了吧,这小子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拽得欠揍。”
听到这话,林岁安举起水杯的动作一顿。
什么叫,还在一起吧。
这笃定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地,迟迟未等到女生的动静,史磊落奇怪回头,却见林岁安神色黯淡,垂眸盯着水杯。
史磊落迟疑地眨了下眼,随即不可置信道:“你俩没在一起啊?!”
声音有点大,屋内旁人投来不悦的目光。
史磊落讪笑了两声,压低音量继续说:“不是,那当年他没找到你么?”
敏锐地捕捉到话语里的信息,林岁安眉头微蹙,抬起泛红的眼睑疑惑地看向他,心跳一滞:“他当年找过我吗?”
史磊落连忙点头:“是啊,高二下学期你家不是出事了吗,然后你就转走了,明昼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没来学校,我就以为你俩一起离开了。”
林岁安下意识屏住呼吸,苍白着脸,死死盯着对方。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史磊落接下来说的话会令她难以接受。
“结果过了一年,高三下吧,我记得快高考了,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明昼突然在路上拦住了我,张口就问我知不知道林岁安在哪。”
“我就说,她不是和你一起转走了么,明昼当时就愣了,表情特别奇怪,一直在说他来晚了什么的。”
“他好像出了什么事,所以才突然消失的,没想到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之后他就一直打听你家的事,他还去找高二的班主任,就王斌,你还记得吧。后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过了一段时间,没等到你他就又离开了。”
“我还以为你俩一直在一起呢,原来当年他没联系上你啊。”
哐当一声,是水杯从指间滑落,触地破碎的清脆。
水花四溅,打湿了袖口和衣领,以及林岁安那颗钝痛的心。
“对不起……”
她惊慌地擦拭着面前的水渍,动作仓皇又急切,眼眶越来越红,水汽蔓延,打湿视线,她睁大了双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住道歉。
史磊落的注意力全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吸引,他起身嘱咐道:“你别管了,我来处理。”说罢,他快步向外走去,寻找打扫工具。
窗外落日染红大地,逐渐被地平线吞噬,街灯一盏盏亮起,似温暖的荧火,也似夜幕下苍凉稀薄的辰星。
林岁安躬身坐在床上,表情木然,肩膀塌了,眼泪倏然滑落,砸在虎口,冷得刺骨。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鼻翼翕动,死死咬着唇,无声哭泣。
她一直以为是明昼先不要她的。
结果到头来,那个真正丢下别人的,是她自己。
重逢后这段时间,她都对明昼做了什么啊……
明昼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心真狠。
林岁安哽咽不止,就现在,她要去见他。
思及此,她伸进口袋,却摸了空,这才想起手机落在了车上,林岁安思绪稍乱,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下床穿鞋,不顾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她记得晕倒之前是明昼跑过来抱住了她,他一定还没走。
路过拐角时,林岁安一眼便找到了他。
明昼此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抱着捧粉玫瑰,正和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白大褂的年长医生在走廊上说话。
及膝驼色毛呢外套,高领白毛衣,长身玉立,白炽灯的映照下衬得眉眼清冷寡淡,可他嘴角却含着笑,犹如落入人间烟火的谪仙,被俗世染上暖色。
林岁安站在离他不远的昏暗中,就这么看着他,隔着八年的光阴,无数在深夜不可言说的思念,此刻倾巢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屈指死死抵住颤抖的唇瓣,才不至于让呜咽倾泻。
明昼瞧着八年前为他急救的陈医生,心中感慨不已,要不是他处理及时得当,以他当时的伤势根本撑不到被送到医院,在路上就死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平安健康就好。”陈医生宽慰地拍了拍明昼的肩膀。
明昼谦卑一笑:“我早该来拜访您的,要不是您,我也不会完好地站在这,可能八年前就死了。”
提起这事,陈医生语气颇为感慨:“你是不知道,当年看到你满身是血地倒在雨地里的时候,我一颗心都悬起来了,生怕走过去发现你已经没气了,好在万幸,你这孩子命大,生生挺过来了。”
明昼垂眸哂笑,不知是苦涩还是恍然。
“你们在说什么?”
忽然,一道哑涩微弱的轻吟从身侧传来。
明昼诧异地望过去,视线撞上林岁安平静幽深的眼眸。
她披散着长发,双眼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形单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明昼快步迎上去,眉头紧皱:“快回去躺好,穿这么点就敢下床,又想生病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