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伸手搭上洛晴岚的手腕,劝道:“洛姐姐,先把刀收起来吧,还没到那个地步。”
洛晴岚这才收起刀,嘴上却还是低声骂道:“对付这种人,就该以暴制暴。”
沈云舒看向那几个闹事的男人,说道:“几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觉得施粥的分量太少了,吃不饱。可是你们要想想,江南还有那么多的灾民饥不果腹,流离失所,他们甚至没办法像你们一样到扬州城来避难。”
“先前扬州因为接济了很多外地来的灾民,储备粮都吃完了,现在你们喝到的粥,是朝廷亲自送来的赈灾粮。”
“陛下体恤江南百姓,让户部拨了赈灾粮送来,这便是天恩。你们若还要再吵吵嚷嚷,扰乱秩序,那往后施粥,便没有你们的份了。”
那些人听了这番话之后,都哑口无言,有两个在后面的都准备离开了。
谁知这时,为首的那个胡络腮大汉像是铁了心要找事似的,非要和沈云舒吵架。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真正关心我们老百姓的又有几个?今天天没亮的时候,我们哥几个在城外亲眼看到了朝廷押运赈灾粮的队伍。十几车赈灾粮,你们就拿这么点来施粥?我看就是你们官府给私吞了!”
说着说着,就要冲进后面放粮的库房,被洛晴岚带人给拦住了。
洛晴岚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沈云舒很是无奈地向他们解释道:“十几车赈灾粮,难道要一天就发完吗?况且这不止是扬州的赈灾粮,还有江南那么多州县等着救助......”
可那胡络腮大汉根本就不听她说话,只顾着大声说道:“你们心虚什么?敢不敢让我兄弟几人进去看看里面有多少粮食!”
他这话喊得极大声,把附近的灾民和乞丐都给吸引过来了。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施粥施得有些少,开始跟着质疑官府私吞赈灾粮。附近的百姓听到了争吵声,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一时间,场面渐渐失控。
哪怕有郑维带着衙役在维持秩序,也还是免不了被那些人冲散阵形。
洛晴岚本来还守在沈云舒身边的,结果被人群挤来挤去,一下就看不到沈云舒的人影了。
“云舒!”
洛晴岚大声喊道,却没听见回应。情急之下,打晕了身边的几个灾民,借着轻功跳上粥棚的顶部。
放眼望去,只见沈云舒已经被一群人推搡,就快被推倒在地了。
电光火石之间,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将沈云舒拉了出来,带入怀中,紧紧圈住。
沈云舒抬起头,才看清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裴湛。
“没事吧?”裴湛惊魂未定。
方才他正在城门口和守城将士了解近几日流民出入的情况,就听到有人来报,说西街施粥的地方有人闹事,故意刁难沈家小姐。
他一听就急了,骑着快马就直奔西街而来,正好就看到沈云舒在人群中被人推搡。
好在他及时将沈云舒拉住,否则她就真要被推倒在角落里了。
沈云舒摇摇头,回道:“没事,只是被推了一下。”
“只是被推了一下?”裴湛皱眉,忍不住说道,“你可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被推倒在地,就很难再站起身。倘若你再被人给踩到或是挤压到,今日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沈云舒小声认错。
“你还想有下次?”
裴湛心有余悸,却又不忍责备她,只得转移话题,问她究竟是因何事闹成这个局面。
沈云舒这才将前因后果都详细地说给他听。
二人说话的功夫,场面已经稳定住了。
裴湛本就带着一小队太子亲卫,来时又特意通知了府衙兵房再派些人手过来。
流民闹事,寻常衙役一般都镇不住场,还得官兵来才能解决。
这个道理其实沈云舒也明白。只不过这些扬州府的治安向来不错,也从不苛待流民。
先前沈她随太子的队伍一路到江南,就见过不少从其他地方往扬州赶的灾民。他们都是听说了沈佑之治下有方,扬州虽然也糟了连月的大雨,却并没有像其他地方受灾那么言重。这段时日还收容了不少外地来的灾民,不仅有粥喝,还有地方住。
正因大家对沈佑之都十分信任,沈云舒才觉得,来施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因此除了看守赈灾粮的几个官兵,和维持秩序的两班衙役,她并没有带其他人。
谁承想这乱子正巧就给她碰上了。
裴湛带着沈云舒来到正中间的施粥棚,扶她到一旁坐下,随后才开始处理方才的动乱。
“在下是太子殿下的亲随,詹事府主簿裴湛。方才听闻有人质疑扬州官府私吞赈灾粮,在下这便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说着,便让人打开了身后的库房门,里面放了一屋子的赈灾粮。
果不其然,有人开始质疑了:“这不是挺多粮食的吗?为什么不让我们多吃点?”
裴湛回道:“实不相瞒,这是扬州府半个月的份额,还是专门用来赈济灾民的。京中能调的粮食就那么多,还要分配到其他受灾更严重的州县,所以扬州能分到的赈灾粮,就只有这一屋子。”
“而你们口口声声说私吞赈灾粮的沈大人,他根本就分不到。官员的粮食,还要等和别的州府借到粮,才能分到他们。”
“陛下仁德,远在京城也记挂着江南受灾的百姓;太子宽厚,不忍大家受苦受难,昨日才到的扬州,今日便出城去巡视灾情,还四处游说找人筹粮。”
“你们能够来到扬州,得沈大人庇佑,已是大幸,眼下还不知有多少人没有你们这样的福分。”
眼见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准备逃走,裴湛立刻让人将他们拿下。
“污蔑朝廷命官,煽动百姓闹事,按大梁律法,先杖责三十,再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一旁的沈云舒看着裴湛干净利落地处理那些人,只觉得他此刻格外高大。明明只是从七品的小官,可这说话的气势却像极了一品大员。
啧啧啧,果然在太子身边待久了,气场都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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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江南水患的副本应该还有两三章就能结束了!然后沈家就能升官回京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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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公堂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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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些闹事之人被带走之后,沈云舒才和裴湛说道:“子澈哥哥,我觉得今天的事不对劲。”
“怎么说?”裴湛注视着她,耐心地听她分析。
“你看啊,先前收容过这么多流民,却从来都没有出过事。为何今日一发赈灾粮就有人闹事了?我总感觉,他们是冲着我爹来的,又或者说,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一旦赈灾粮真的出现什么差错,我爹因此获罪,那太子殿下肯定也免不了背上失察之责。”
裴湛点点头:“其实我也想到了,这很有可能和拦截信件的是同一拨人。不过你先不要急,好好完成这边的事。那几个人,我一会儿亲自回去审。”
裴湛办事,沈云舒还是放心的。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尽心去办。
重新调整人员安排,确保不会再出乱子之后,裴湛才放心离开,去府衙里审问刚才闹事的人。
正巧沈佑之刚从城外回到府衙,听说了西街施粥棚发生的事情之后,亲自开堂审问,裴湛则坐在一旁听审。
沈佑之一拍醒木,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汉。”
“从何而来?”
“江宁府,河阳县。”
“为何带头在西街闹事?背后可是有人授意?”
“无人授意,是我们兄弟几人一时气昏了头,才说出那些话的。”
沈佑之心下了然。
江宁府,那不就是温遇安当时报信无果的地方吗?江宁知府不作为,下辖百姓逃亡到扬州倒也可以理解。但今日闹事,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不过方才打了三十大板,都没能让他们招供,看来要换个方法了。
沈佑之又问:“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错,可认罪?”
林汉应道:“草民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佑之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念在你们是初犯,又已经受到惩戒,此事便到此为止,本官不会再追究。”
“听闻江宁灾情严重,你们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回到西街后便好好待着,莫要再惹事了。若是愿意挣点辛苦钱,可到府衙工房去找份工,虽然不多,但领了工钱便可上街买点自己想吃的。”
“毕竟赈灾粮有限,本官也只能保证你们每日都能有吃食,却没办法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能吃饱。”
说罢,便吩咐衙役放人。
裴湛不明白,这都没问出幕后主使呢,怎么就放人了?
他正要开口,就看到沈佑之起身朝他走来,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只见那几人刚走到府衙门口,却又都跑了回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
“沈大人!您是个好官,是我们兄弟害了您!”
沈佑之这才转过身,故作疑惑:“哦?此话何意啊?”
林汉回道:“今早我们兄弟几人在城外碰到了一个戴斗笠的蒙面人,他给了我们一人五十两,说今日会有赈灾粮到扬州城,府衙会派人到街上施粥。他让我们去施粥的地方闹事,诋毁沈大人,说您私吞赈灾粮。”
“那蒙面人有何特征,你们可还记得?”裴湛问道。
林汉想了想,回道:“当时他蒙着面,我们没看到他的样貌。不过他长得高大,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听口音,像是......”
“像是淳化人!我有个亲戚就是淳化的,口音跟他很像!”另一个汉子出声补充道。
“对!就是淳化!”他这么一提醒,林汉也记起来了。
裴湛一边记下,一边问道:“还有别的吗?”
林汉摇摇头:“没了,草民就只记得这些。”
毕竟只是普通小老百姓,观察力自然没那么强,裴湛也能理解。
“没关系,你们已经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谢谢你们愿意回来告诉本官。”沈佑之安慰道,“刚刚你们一定都没怎么吃到,现在粥棚应该还开着,快回去吧。”
林汉等人感激得涕泪纵横,连连道谢,然后才离开府衙。
裴湛现在已经明白了。沈佑之不是不审,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这还是裴湛第一次亲眼看沈佑之审犯人。不费一兵一卒,也无需动用大刑,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服口服地告诉他。
难怪人人都愿意到扬州来。
裴湛忍不住问道:“沈叔,您是如何断定,他们会回来告诉您实情的?”
沈佑之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赌一把。看得出他们是普通老百姓,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老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谁好,所以我赌他们愿意回来告诉我实情。”
裴湛追问道:“那若是他们没有回来呢?”
沈佑之笑了笑:“那就抓回来。反正太子殿下今晚就回来了,到时他随便找个锦衣卫审一审,还怕审不出来吗?”
裴湛明白了,沈佑之这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回想起先前沈云舒安抚兴安县灾民的那一套方法,还真是和沈佑之如出一辙,都是攻心为上。
到了晚上,洛云川果然回来了。听完裴湛的汇报之后,对沈佑之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样的人放在扬州,可真是屈才。要不是傅昀存心不让沈佑之回京城,他都想向梁帝进言,将他调任顺天府尹了。
“殿下,据那林汉所说,是一个淳化人给钱让他们污蔑沈大人的。但下官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赈灾粮是殿下看着运进城的,若真出了闪失,殿下恐怕也难逃干系。”
裴湛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洛云川回道:“本宫明白。赈灾粮现在如何,你可清点过了?”
裴湛回道:“清点过了,没出什么问题,下官已经加派人手去看护了。”
这时,傅轻舟也回来了,径直走向洛云川。
“殿下,河道提督已被拿下,应天巡抚周时逸也带过来了。”
“带上来吧。”
傅轻舟抬手示意后边的锦衣卫将人带上来。
周时逸被人押着走过来,一路上用手扶着额头,轻晃了几下,好像还没缓过神似的。
待他进入大堂后,傅轻舟才出声提醒道:“周大人,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周时逸听到“太子”二字,迷迷糊糊地就跪在地上行礼参拜:“下官周时逸,拜见太子殿下。”
“他这是怎么了?”洛云川问道。
傅轻舟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下官到其家中时,他尚在昏睡。被叫醒之后,就一直这般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下官怀疑,他被人下药了。不过时间紧急,还未找人来为他诊治。”
洛云川抬眸看向裴湛,示意他上前看看。
之前裴湛有说过自己略通医术,今日便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这医术到底如何。
裴湛走到周时逸面前,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眼球,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鼻息,遂而起身回话:“启禀殿下,周大人这是中了迷香,所以才会神志不清。看这情况,有点严重,应该已经有两三个月了。”
“迷香?”傅轻舟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裴湛。
“其实我也怀疑过。进屋时就感觉他屋里有股奇异的香味,虽然很淡,但我自幼对气味很敏感,所以还是闻出来了。这是我在香炉里找到的,下人说是安神香。”
裴湛沾了一点在指尖,轻嗅了一下,回道:“的确是安神香,我母亲给不少夫人们开过相似的药方。但这个的剂量太多了,长久使用的话,便会让人昏迷不醒。若不是傅大人及时带走,周大人此刻怕是都醒不过来。”
洛云川听他们在那分析,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这么说,他真是被人给控制了?”
裴湛点了点头:“目前看起来,极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时间紧迫,洛云川也不想等他慢慢清醒了,直接让人拿了一盆凉水上来,泼在周时逸头上。
周时逸被这一盆凉水浇下来,立刻就醒过来了。
看清堂上的状况后,立马磕头认错,和洛云川解释自己的情况。
原来,两个多月前,他接到第一封青州递上来的奏报,便立刻安排河道提督卢叙前去查看。回到家之后,便一觉不醒,睡了好几天。
起初他还只当是自己太累了。可每每他到府衙上值,没坐多久便觉得头疼,只得回府休息,这一睡,又过去了好几日。
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之后,他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和身边亲信说了之后,那亲信却让他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后来他有一回装晕,偷偷乔装上街,才听说江南水患十分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