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她要被休…
“……宝来!?”来喜突然拉攘了下宝来,却是没有离开,而是示意他看向那边的花柳巷。
宝来跟着看了过去,一整条街的花枝绸缎。
空气中一直都有很重的脂粉气味。
“做什么?”
“你不是想打架吗?呐,看到门口那个人了吗?就那个,胖脸糟酒鼻子那个。好哇,之前我去收账他与我千般万般的叫穷,说铺子不赚钱勉强维持收支。结果呢竟然还有钱逛花柳巷!!!”来喜也是刚刚看到的,震惊加气愤,“花柳街是什么地方?销金窟!他个小厮哪来的钱去?!走,咱们去干他。”
宝来收回视线,没兴趣。踢开脚边的人,他打算离开这里。
“她让我们,早点,回去。”
“谁?”来喜反应了一瞬才知,这人口中的“她”是指姑娘。
这人从来不跟他一样喊尊称,有时候甚至直呼姑娘的名字,他说了好几次都不听。本来就是,姑娘的闺名,怎么能让个外男喊?
最后就常常她她的代指了。
“我知道要早点回去,可现在我要去拆穿那个马老六!”
说着撸起了袖子。
见他一副不干不罢休的架势,宝来没阻止,但也不打算一起去。他看了看日头,最多给半个时辰。
不过,
“你刚刚,说的收账,收谁的,账?”宝来拽住来喜后领,
“姑娘的啊,她的嫁妆铺子。是当年夫人出嫁的时候给出的嫁妆铺子,不过夫人去了之后,姑娘出嫁,就成了姑娘的嫁妆铺子了。一共三间,其他每年都有交,就他那家书斋,地段最好,却每年都说亏钱!哼,我看不是亏钱,而是这人偷偷挪来挥霍了!”
来喜越说越气,撸好了袖子就要冲过去。不管了,先将人打一顿再说。“宝来,我要是打不赢了你记得来捞我。”
结果这次被拦住了。
来喜怒了,“你做什么拦我?这也是关乎姑娘的。”刚刚这人因为姑娘的事后来还专门找人打了一架,来喜看出宝来对她家姑娘的事儿还算上心。“姑娘的嫁妆铺子,挣的钱都是咱们姑娘的。所以这必须得管!”
宝来刚刚听到是她的账时就没打算阻止来喜,而是,“我有,办法,收账。”
“……真的?”来喜有些怀疑,
他其实也只是去将人打一顿出气,没想着再去收账。那厮肯定又会说没钱。收不回来账的。
但宝来说他有办法?
来喜权衡了一下,要是真的能把账收了最好啊,那样姑娘肯定很高兴。
“你真的有办法?”
“试试。”
“那就试试……你要是真能将账收到,之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以后我认你做大哥!”
*
马老六醉醺醺的从花柳巷出来。
昨夜很尽兴,这会儿依旧余韵犹存。要不是酉时国子监要下学,他那书斋必须开门,他都有点不想离开温柔乡了。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艳词儿,马老六晃悠悠的往回走。
却突然被人挡了去路。
好狗不挡道。马老六刚要破口大骂,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硬生生闭了嘴。
眼前这人,虽然衣着看不出有什么讲究,但气质卓然,莫名给人一种来头不小的感觉。
马老六是个十分机灵的,他瞬间就知这人自己得罪不起。
“烦请让让。”姿态也就放得极低。
哪知对面这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没动。
他不动自己动,马老六正打算绕道的时候,突然有人从那边跳了出来,猝不及防,吓得他魂都要快没了,
“马老六!你可让我好一阵找啊!”
马老六一个激灵,酒也清醒了一大半。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东家身边的小厮。
前阵子刚见过。
马老六重新将视线看向眼前这人。
带着来喜,又这般气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啊。
“世,世子。”马老六腿软的就要跪下了。
两年前东家嫁入侯府,来喜是东家的小厮,如今跟着这人,不是世子还能是谁?
“扑通”一声,马老六跪得服服帖帖。
旁边的来喜都蒙了。
咋,咋回事?
怎么还跪上了?
宝来也微微皱眉。
倒不是这人直接下跪让人震惊,而是,他竟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跪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世子?
这人认识自己?
宝来看向来喜,带着一丝疑惑的求证,来喜懵懵的摇摇头。
而后又突然朝他疯狂打哑谜,“不是世子,但可以是!”
来喜三两下比划,他有个大胆的想法!意思就是趁着这机会,让宝来扮世子,吓一吓马老六,这样今天肯定能收到账!
反正这人从来没见过侯府世子。
来喜觉得这个计划很完美。
谁知宝来却不配合,直接开口坦白,
“我不是,什么世子。”
“就是,他哪是什么……”来喜猛的顿住,卡壳了。本来他是要附和的,没想到被直接给否认了。
这人,否认做什么啊?来喜给他使眼色。
宝来没理他,而是看着地上一脸楞住的马老六,给他解释,“我是,新来的,小厮。”
至于是哪位的小厮,不言而喻了。
只是小厮?马老六抬头猛瞧,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大人物,结果只是小厮?
他看向来喜。
来喜恨铁不成钢,咬牙,“嗯,小厮,但是是专门管账的!”
马老六一听,嚯的一声站起来,干脆利落,还因为起来得太快昏了一会儿头,忙了半天结果告诉他只是个小厮?
妈的晦气。
马老六拍了拍衣摆,在心底啐了一口。
没给个好脸色。
管账……原来是来要钱的。马老六有些小聪明,哪里没反应过来这二人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从他老爹手里接过那书斋前,可是学了十几年的生意经,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做的账以假乱真。
是以,当把二人带到书斋后院,递上账本的时候,马老六心里丝毫不慌。
“我说来喜,今年的账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怎的还看?莫不是少夫人那边……”
没错,来喜之前是看过的。
来喜以后是要外放出去当管事的,所以平日也有学一些账簿。每到年底,他就代表姑娘出来收账。
这书斋每笔账都清清楚楚,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之前才没怀疑。只道帝都的生意可真不好做。
所以此时,他看向宝来,没什么底气。
要是知道他说的有办法只是看账本,那还跟着瞎掺和做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宝来没理会旁边二人,自顾自的翻着账本。
说来奇怪,在宝来翻账本的时候,屋里几人不自觉的屏了呼吸,要不是偶尔有翻书的哗哗声,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又翻一页的时候,突然从袖口露出一把匕首。“啷当”一声掉地上,在寂静的屋子里极为刺耳。
是刚刚打人的时候顺手反缴的。
“哎哟宝来!”来喜见状立马戏精上身,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拾起匕首,故意拔出匕身又合上,发出“呲呲”的声音。他的神色有些不赞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现在是账房先生,账房先生知道吗,管账的,可不兴再像从前那样,打打杀杀!”
来喜故意把最后的“打打杀杀”几个字咬得极重。
被声音打断的宝来看了来喜一眼,抿着唇,好半天“哦”了一声,而后低头,自顾自的继续看账本。
旁边马老六不知怎的已经冒了冷汗。
他看了看这个叫宝来的,高挑挺拔的身形,又看了看来喜手里锋利的匕首,面上镇定,但已经拿了帕子偷偷抹了好几次冷汗了。
妈的,他就说一个普通的小厮怎么让人这么有压力。
原来来头不小,怕不是什么亡命之徒,金盆洗手后屈尊来大户人家当小厮了。
很快,一本便看完了。
宝来合上了账本。
“折起来的,地方,有些问题,需要你,仔细说明。”
语气倒是温和。但手腕翻转,他直接将账本扔到了马老六的脚边,可谓是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这会儿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马老六弯腰拾起,翻看了一下,脸色就白了。这十几处,都是他精心做的假账,可以说以假乱真,怎么就被人一眼看出来了?
“有问题?哪里有问题?”马老六没来得及组织说辞,来喜却是一把夺过账本,仔细翻了翻,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有问题?
却不知这会儿功夫,马老六想到了对策,他换了副嘴脸,一脸谄媚的来到宝来面前,“这位兄弟,咱们换个地方说,换个地方…”
说着点头哈腰的努力想把宝来往另一个房间引。
宝来瞥了他一眼,一双凤眸幽幽的盯着他。
直看得马老六背后发毛。
就在马老六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微微颔首。
马老六松了口气,领着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至于进屋子说了些什么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等二人从偏房出来的时候,马老六一脸的笑,“宝哥,你我真是相逢恨晚啊,你放心,下次你来,咱哥俩一定好好聚聚,”
而后又贱兮兮的凑到他面前,“下次哥也带你去见识见识,春风楼的小桃红那可是一绝。”
还在账本中翻找的来喜这会儿抬起头来,盯着他俩,
这才多久,怎么直接称兄道弟了?
他错过了什么?
第22章
来喜疑惑的看向宝来,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做,但宝来却说要走。
“走?走什么走?”来喜拿着账本气势汹汹,指着马老六,“这人私吞主家银钱,可是要入狱的!”
说着嚷着就要将马老六扭送到官府。
既然宝来知道哪处是假账,只要具体说清楚,官府核实之后,定会定马老六的罪。
连带着清缴退还私吞的银钱!
“哎哟来喜小兄弟,你可不要冤枉我,我这些账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怕查,你这一口大锅扣在我头上,冤枉得很啊。”
“你还喊冤,哼!宝来,把他按住,咱们报官!你到时候跟官府说冤去吧!敢私吞姑娘的银钱!胆子还挺大!”
来喜叫嚣得凶,要不是他功夫不行,早自己动手了。
却发现宝来站着根本没动。
“……宝来?”这人该不会当真要走?
“嘿,宝哥,您看?”马老六一脸横肉,舔着脸看向宝来,心里忐忑不安。
宝来看了眼来喜,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出了书斋。
这就是不打算追究了,马老六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但宝来的举动却气得来喜直接冲出去骂人。“宝来你怎么回事?你明明查出了他在做假账你为什么不把他扭送到官府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吞了姑娘多少银钱枉姑娘对你那么好你却……”
被骂了一路了,宝来抿着唇,一个字没听。他走得有些快,因为想早点回去。
不过还没走出街角,却突然慢了下来。
因为他刚刚,好像感觉街口那边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出于心底的警觉,他停下脚步。
背后的来喜见他被自己骂停了,无端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离远了些。
这人,刚刚打架的时候,那匕首在他手里都翻出了花,可见用得极其趁手。
这倒是要防着点,可别一不注意就被咔嚓了。
宝来不知道来喜的心里活动,他转过身,直接从袖口拿出了好一沓银票,甩给来喜。“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来喜的眼睛被这一沓银票给盖住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这……你,这……?”
整整一沓银票!来喜粗粗瞄了一眼,全是一百两的,这,这得有多少啊?
“你……被他收买了?”他看宝来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第一就是要忠心护主。
但是这个人却让人怀疑!
他们原本可以将马老六扭送官府的,而这人却临时变卦,现在又拿出这么多银钱,不是被收买了是什么?
“宝来你忘恩负义!”
来喜骂了他一句,还想再骂,却被对方橫了一眼,顿时开不了口。
有时候宝来的眼神特别吓人,真的,他承认,有些让人害怕。
宝来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扫了眼街口那边,确实有人在那里。
出于直觉,宝来觉得那人是针对自己的。他得想办法藏匿一下行踪才行。毕竟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于是宝来从来喜的手里抽出一张银票,不待对方说什么,留了一句“走了”,便真的走了。
反应过来的来喜,连宝来的人影都没瞧见。
满街口,空空荡荡。
*
今日虽然天气不错,但依旧降温了。
瑟瑟怕冷,便待在堂屋里没出去。
堂屋就是平日里议事的屋子,比较宽敞,其中还设有棋牌榻之类的玩耍物什。
此时瑟瑟慵懒的靠在椅上,正在修剪一枝梅花。
瑟瑟和她娘亲一样,喜花,不过娘亲钟爱桃花,她却是没个固定的,反正好看的,她都喜欢。
之前颜汐院那个花坛,就是她专门用来摆花的,里面奇花很多,但也有些时令野花,叫不出名字的,反正好看就对了。
可惜,如今被推平了。
现在想来,还有些可惜。
不知不觉外面有些动静,应是进城去玩的那些人回来了。
她朝垂花门外看去,果然,看见来喜从外面奔进来。
跑得飞快。
“姑娘,你看。”来喜把一沓银票摆在桌上。因为刚刚跑了几步的原因,脸上还有些奔跑过后的红。
之前在城内,袖口里揣着巨款,来喜不敢久留。于是也没去找宝来,到了约定地点,召集大家就坐了板板车回庄子。
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的,也不敢开口说话,仿佛瞬间胆子都变小了。
生怕大家知道他怀里藏了一沓银票。
这不,一回到庄子,来喜就抱着一沓银票来找瑟瑟。
紧接着叽里呱啦一大堆话,都不带喘的。
“………………他拿了姑娘的钱!”
瑟瑟一时都听糊涂了。她看了看来喜,又看了看桌上的一沓银票。
“……等等来喜,你慢点说,先说这些银票哪来的?”
听姑娘问起银票的事儿,来喜又被点着了,“是马老六藏的钱!那马老六之前总说铺子没盈余,没钱,没想到他竟然做假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