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
看到她家向来乖顺, 三从四德的姑娘, 此时却在屋里与一个外男,在, 在!
简直荒谬!
瑟瑟被嬷嬷的声音吓得身子微抖,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推,将面前这人推远了些。她的力气不大,刚刚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对方就像推座小山似的,但这会儿却又推动了。
是宝来顺着她的推力远离了几步。
“嬷,嬷嬷。”瑟瑟望着门口的嬷嬷,脸上有些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还被长辈当场抓住。
“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孟嬷嬷没等二人回答,直接抄起手里的汤勺就掷了过去,“荒唐!”
孟嬷嬷的动作很快,不过转瞬汤勺就飞了过来。不过宝来的反应更快,他直接偏过身挡在了瑟瑟面前。
精细的青瓷汤勺落在地上,应声而碎。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过,之后是静默,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刚才的静默。一丝声音都没。
瑟瑟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她有些被吓到了。
嬷嬷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即使有时候生气了,那也是严肃的训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脸愤怒。
原本还想着要好好解释的,但此时她却有些害怕,解释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孟嬷嬷虽然震惊气急,潜意识也知道分寸,她扔的是宝来站着的地方。而宝来去挡了瑟瑟,所以二人都没有被砸到。
孟嬷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让自己找回了一点理智。又见屋内二人挨得快贴在一起了,心里又被梗到,直接大步上去。
宝来见对方气势汹汹,想到刚刚砸向他们的汤勺,本能的觉察到危险。
他伸手将瑟瑟护在身后,身姿挺拔高大,能完全将她遮住,而后看向越来越近的人 ,眼神警惕。
“你要做什么?”难得声音都冷了几分。
要不是看在对方上了年纪,宝来甚至想一脚将人踹开。刚刚竟然砸瑟瑟!瑟瑟的皮肤嫩,这要是砸到了,肯定破皮。
还好是躲过去了,宝来想,要是伤到瑟瑟,他定要以牙还牙。管她什么人。
宝来防备孟嬷嬷,而孟嬷嬷更是防备他。
原本都已经对这个宝来改观了,可是,现在看来,当初的第一印象就是对的。
孟嬷嬷一直不喜欢这个宝来。
来路不明不说,行为举止也怪异,心思更是不纯!要不是三番五次救了姑娘,她早就将人赶走了。
如今却是引狼入室!
孟嬷嬷伸手,使了蛮力将二人拽开,而后瞪向宝来,压着心里的怒火,“滚出去!”
宝来一直拧着眉。
见对方并没有针对瑟瑟,这才稍微缓了一点。
看来是只针对他。
记忆中,好似还没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大呼小叫过。
这个孟嬷嬷平日里就对自己摆脸色。宝来其实知道这人多少有点不待见自己。但之前还保持客气,维系表面和谐,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其实觉得无所谓,但一个人突然的转变,总是有原因。
宝来是个聪明人,他垂眸看了眼瑟瑟,又看向孟嬷嬷,好像理解了一点。
刚刚亲亲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我让你滚出去!”孟嬷嬷推了宝来。想将他退出屋去。
自然是没有推动,反倒是孟嬷嬷因为使的力太大,反弹回去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好在被瑟瑟扶住了。眼瞧着这种状况,瑟瑟赶人,“你走,你先出去。”
“我不走,她要打你。”他要在这里保护她。
“不会的,嬷嬷才不会这样,你走。”瑟瑟急,眼瞧着嬷嬷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怕给嬷嬷气出病来,所以推宝来往屋外走,“你快出去!”
宝来还算听话,被推了出去。
宝来一走,屋里就只剩两个人。
瑟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的事。
瑟瑟当然知道,她与宝来亲亲是不对的。但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明明一开始只是在问宝来受没受伤的事。然后又说到负责,最后竟然发展到了亲亲。
而且还被嬷嬷给看到了。
瑟瑟垂着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向嬷嬷 ,
“嬷嬷,你听我说,刚刚的事是误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说吧,是什么时候的事。”与此同时,孟嬷嬷也开口了。
孟嬷嬷真的是气急了,看向瑟瑟的眼里无波无澜,但明显能看出之前滔天的怒意。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能够很好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尽管心里已经到了气到不行,但也只是黑着脸。
她语气尽量平和,“之前说要合离,就是因为他?”
“……什么?”瑟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嬷嬷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以为自己要合离是因为宝来吗?
“不是这样的。”瑟瑟摇头否认。
她突然有些委屈。
之前说合离,明明是因为沈颜川要杀她的原因,就是嬷嬷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沈颜川在外面与别的女人胡来这件事总是知道的,为什么现在却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孟嬷嬷逼问,她此时一直盯着姑娘,是那种教养嬷嬷的语气与表情,“你真的是那天才认识的宝来?还是说……早就认识了而那天只是在演戏?”
“什么啊嬷嬷,你在说什么啊?”瑟瑟觉得嬷嬷越说越离谱。嬷嬷以为,她与宝来早就有首尾,然后出府那天只是演戏骗她才不是这样?
她很冤枉,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才不是,我之前一直在府里什么时候能出去认识别人啊?”
孟嬷嬷想了想,确实,姑娘自从嫁进侯府,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她一直跟在身边,姑娘是不可能认识外男的。
但,
“那你为何一直不愿意回去?”
“……”
见姑娘不说话,孟嬷嬷拽着她就要往寝屋走,“那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城回府。这个地方一天都不能再待,”
“我不回去,”瑟瑟挣扎着挣脱嬷嬷的手,站在原地就是不动。
“你说什么?姑娘你再说一遍?”
“我不回去,”瑟瑟抹了抹脸上的泪。被急的,也是被嬷嬷冤枉的。嬷嬷还逼她,让她又回那个侯府。
“我就要在这里。”
“在这里,在这里私会外男吗?!”
“我没有!”
“那我刚刚看到的是什么?”孟嬷嬷指着瑟瑟的唇瓣,“要不要现在那个铜镜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是误会,我跟宝来,我们刚刚,只是意外,真的不是嬷嬷想的那样。”
“我该怎么想?姑娘你告诉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亲在一起我该怎么想?姑娘!你要知道你已经嫁人了,你的丈夫是沈世子,你现在做出这等丑事,对得起他吗,对得起武安侯府吗?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一句句对得起的质问砸来,瑟瑟感觉自己被砸的头破血流,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可是,
“……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是孟嬷嬷一直再提沈颜川,瑟瑟脑中突然就浮现出那天早上,侯府书房里相拥的二人,还有前世,沈颜川揽着自己逼着喝药的场景。
她突然就觉得 ,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嬷嬷,他沈颜川可以和别人在床上相拥,那难道我就不可以和别人亲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孟嬷嬷真的是没有想到,一向贞顺的姑娘会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不守妇道!”
“才不是!”瑟瑟紧握成全,她看向嬷嬷,陈述自己的观点, “才不是不守妇道,这叫公平!他婚内可以和旁人,那我为何不可以和旁人?我也可以!这不是不守妇道,这是公平。”
“你!你!”嬷嬷捶胸顿足,“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世子他是男人,他有别的女人,你作为侯府大妇应该大度,更应该体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多言善妒!”
瑟瑟又抹了泪,倔强的不服,“然后呢,大度,体贴,善解人意,然后呢,然后像娘亲一样,郁郁而终吗?”
还是像她前世一样,被人一碗毒药灌下去?
……
*
来喜点着脚尖朝屋里张望。
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宝来。这家伙刚刚从堂屋里出来,屋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也觉得宝来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平日里傻不拉几,有时候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尽做些傻事,就比如上次捅蜂窝,正常人干不成那事儿。
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可靠,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凡事都能够迎刃而解。
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声音隐隐约约,但大概知道是孟嬷嬷与姑娘在争吵什么。
说实话,她们二人很少争吵。姑娘性子软,说话也软软糯糯的,而孟嬷嬷虽然严厉,但疼姑娘得很,哪里会吵?
但这次,听声音来看,嬷嬷动了怒。
来喜站在院里听了一会儿,具体什么事儿也没听明白,就时不时听到宝来宝来什么的。
与旁边这人有关。
“诶,你惹嬷嬷生气了?”
宝来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来喜当他是默认。“不是告诉过你吗,要想跟着姑娘,惹谁都不要惹孟嬷嬷。你怎么就是不听?”
“……她为何,这般?”
“你是想问她只是个嬷嬷为何还能管束到姑娘,姑娘还听她的?”
宝来正是这个意思。宝来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自然能看懂,这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事,说是瑟瑟说了算,还不如说是孟嬷嬷在管。
瑟瑟一般只是听听,并不干预孟嬷嬷的决定。
来喜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这看着确实不符合主仆常理。寻常主仆,那都是主子说话,仆从听从,哪有像这样一个嬷嬷还能这么说主子的。
“这么跟你说吧,我第一次见到孟嬷嬷的时候,她正在训斥姑娘,可凶,比现在还凶。那个时候姑娘哭个不停也没见她心软。姑娘拱进她怀里,她就将姑娘扯出来继续凶。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嬷嬷还能凶主子。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姑娘的祖母来着。”
当时来喜还小,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街头乞儿,整日与乞丐混在一起。有天大乞丐们要去骗个落单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粉雕玉琢,嫩团子一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他们说可以卖个很好的价钱。
于是让同是小孩的来喜先去把小姑娘引到小巷子里,来喜自然不愿,但受不住他们一人一脚的踹,只得妥协。
揩了嘴角的血,小乞儿朝小姑娘走去。
“你挡到我了。”小姑娘声音嗡嗡的,丝毫没发现危险正在靠近。
“……你是在找你娘亲吗?”小乞儿刚刚有听到她一直在喊娘亲。
“……”小姑娘不说话,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眼睫上还挂着泪。
“你要是找娘亲的话,就跟我来,我刚刚看见她了。”小乞儿指了指后面的小巷,“从那边走了 。”
他说完,转身也往巷子里走。
看着角落里几人不怀好意的笑,小乞儿知道,后面的小姑娘跟上来了。
他顿时有些不安。
也只是一念之间,他停了脚步,然后转身,恶狠狠的推了对方一把。“怎么这么慢!”
小姑娘被推到了地上,愣了一下。而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软软的哭声,但哭得稀里哗啦,因为还在大街上,她自然成了焦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多时,就有人慌忙挤进人群,看见人之后松了口气,而后便开始厉声呵斥起来,也不顾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夫人刚去世,姑娘她总是做梦,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因为她总说看到夫人了,要去找她。起先还只是在府里,后来有一次不知谁看的府门,竟然让姑娘一个人跑去了大街。”
安城那地方虽然整体治安还可以,但一年里丢个小孩再正常不过。那次把孟嬷嬷急得慌了神。
“姑娘是孟嬷嬷一手带大的,自然听她的话,而且自从夫人去世以后,可以说,孟嬷嬷便是姑娘的精神支柱,姑娘一直很依赖她,孟嬷嬷的话姑娘一般都会听。所以说叫你不要惹孟嬷嬷……不过孟嬷嬷人还是挺好的,明事理,只要你人是好的,她段不会针对你。”
“……”听到这,宝来微微皱眉。他觉得那个孟嬷嬷就是在针对自己。刚刚从那人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愤怒与厌恶。
“是真的,就比方说我,绑官家姑娘哪还有什么活路?好在孟嬷嬷明察秋毫,好像知道我是被迫的一样。后来那几个乞丐被官府抓了,我也被抓了。再后来,我没有像他们一样被流放,而是被指名送到了锦府,成了锦府的小厮。”
……
这几天,庄子里有些安静。
自从那天孟嬷嬷与瑟瑟两人争吵过后,庄子似乎就陷入了一种沉闷的气氛中。
下人们似乎也知道他们闹了矛盾,走路做事都不敢太大声。服侍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孟嬷嬷自从那天之后,就再没进过主屋,瑟瑟也没出来过,二人陷入了谁也不理谁的冷战。
这日来喜将午膳摆在桌上,看向在一旁逗猫的姑娘。
见姑娘偷偷看了看自己身后,
“嬷嬷没来,不用看了。”来喜说,
瑟瑟抚着珍珠,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你跟嬷嬷到底怎么了?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吵架了?一连几天不见面。如今嬷嬷病了,也,”
“病了?什么时候病了?请大夫了吗?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嬷嬷不让说。”但来喜忍不住多说,“请了大夫的,姑娘要不要去瞧瞧。”
“既然请了大夫还要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是,”瑟瑟没说完,也没再说什么。
良久,“你去把大夫叫来,我问问情况。”
“大夫刚刚走了,姑娘你要是想知道嬷嬷的情况,你直接去看嬷嬷就行。”
“我现在说话,你都不听了吗来喜?”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姑娘你先用膳,”来喜连连摇头,这一天天的,明明很关心对方,硬要闹别扭。
问过大夫之后,瑟瑟稍微放心了。说是风寒,喝几副药就好了。
瑟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没过几天,来喜慌忙跑进来,声音都有些哽咽,说是嬷嬷不喝药了。
是一直没有喝药。病了这么多天,原来孟嬷嬷一直没有喝药。如今,病情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