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嬷嬷微微楞了下,随即跟着笑,她家姑娘,好久没这般高兴过了。
好在那个宝来还算懂得分寸,二人很快又分开了点,保持了一点社交距离。
别以为刚刚她没看见!
孟嬷嬷虽然同意宝来留在北苑,但真的还没做好心里准备接受这个事实。她家好好的姑娘,竟然被个小厮嚯嚯了,想想真是心梗的程度。
“姑娘,”孟嬷嬷走近,拿出锦帕给姑娘搽了搽额角的汗珠,看着她一张小脸通红,“日头渐渐高了,咱们该回了。”
三月的太阳,不毒但晒,姑娘的皮肤娇嫩,经不得这么晒。今儿个他们特意早早的出来,就是为了赶在日头高的时候回。
瑟瑟玩了一个多时辰了,很尽兴,她也觉得这会儿是有些晒,于是点点头,同意回去。不过说是要回去,又被旁边的吸引。
这个地方俨然成了新兴的集市,什么都有,瑟瑟还没在帝都逛过这些,新奇得很。玩下来就收不住,杂耍听曲儿,说书,丰富得很。
连午膳都是带的糕点,随便应付的。
玩得很尽兴。
孟嬷嬷催了又催,她才依依不舍的打算离开。
但这时那边突然传来惊呼,还有求救声。
等来喜闻声过去,又冲冲跑过来,气都喘不过,
“姑娘,那边有人落水了!”
瑟瑟拧眉,护城河的水当是不浅,落水很危险。
那河堤都有栏杆的,为何会落水?
好在来喜说人已经救了上来。
瑟瑟瞧了瞧那边,里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不见,听说是位卖花女。之前还看见她在这处卖花的。
姑娘落水事儿很大,不光是安全问题,还有名节。之前有人落水被男的救,家里人直接将人许配给那人的都有。
“是个医馆的大夫救的,不会以身相许。”来喜说道。
那就好。大夫救死扶伤,世人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
不过,
“宝来呢?”瑟瑟这才发现,好半天没瞧见宝来了。“宝来怎么不见了?”
“对啊,刚刚还在这儿的。”
宝来刚来帝都,比自己还人生地不熟的,这要是走丢了,他肯定不认识路。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因为瑟瑟下一秒就瞧见他了。
在河边,背对着人群。
她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宝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咱们要离河边远点刚刚还有人落水,……宝来?”
瑟瑟顿住了,“你怎么了?”
此时的宝来全身都湿透了。发丝滴着水,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滚下,没入衣领。与衣服上的水一道,凝成了水珠。
一看就是刚从河里出来。
“你下水了?”
瑟瑟凑近了些,心里咯噔一下。
宝来现在脸色惨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的白。瑟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阖着眼,眉头紧皱,表情很是痛苦。
“怎,怎么了啊宝来,你别吓我。”
瑟瑟伸着小手想去探他的额。她想将宝来身上的水搽干,从脸上开始,再是头发,衣裳。
但还未碰到,嫩白的小手突然被钳住,带了些力。
眉目清冷,声音更是矜贵疏离,
“放肆。”
第39章
瑟瑟错愕了好几秒。
宝来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过话。“放肆”二字, 以前还是她对他说的。瑟瑟知道自己当时说的时候是有些凶巴巴的,但那也只是因为自己生气了呀,可宝来现在却无缘无故就对她说放肆。
还面无表情, 眉眼很冷,就好像, 不认识她了。那双漆黑凤眼也是, 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满满的距离感。
就是当初第一次见面, 宝来也没有这样瞧她。
手上的劲儿不减, 都有些疼了, 瑟瑟眼眶有些湿润,
“你弄疼我了。”
她小小的挣扎,好在对方这时松了劲儿,她才得以收回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儿,瑟瑟有些委屈,\"宝来, 你怎么了呀?\"
对方没回她, 他低垂着眼睑, 手握成拳, 抵在唇边,轻声咳了咳。
一举一动不急不缓, 说不出的矜贵。
杏眼微微睁大,瑟瑟呼吸一紧, “宝, 宝来, 你咳血了!”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宝来只是拧了眉,垂眸扫了眼手上的血渍, 道了句“无妨”。
声音沉稳镇定,仿佛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挂齿。
然而就在下一秒,宝来就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宝来!”
无妨什么啊无妨,都昏迷不醒了还说无妨?!
……
夜幕降临,北苑下人房里掌了灯。
小妇人坐在塌边已经很久了,柔软的罗裙散在青色的床沿上,稍稍现了点绣花鞋。
榻上躺着的男人鼻梁高挺,此时微微闭着眼,薄唇依旧毫无血色,丝毫没有转醒的样子。
小手软软的拽着男人的衣袖,不安的扣着,能看出小妇人此时心神不宁。
何止是心神不宁,瑟瑟现在甚至有些惶恐。
之前大夫说,喝过药之后很快就会醒的,可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瞧着天都黑了,可是宝来他还是没有醒。
一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还是说那个大夫只是在说些安慰的,宝来他根本醒不过来了?
不要。
瑟瑟竭力咽下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
慕容权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吵醒的,呜呜咽咽的哭声,软软糯糯,又嗡嗡的边哭边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且心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般,他每呼吸一下,都感觉石头重了一分。
意识逐渐回笼,慕容权清醒过来。便瞧见一颗乌压压的脑袋杵在自己胸膛上,云鬓玉簪,旁边贴在肩上的小手白净细腻,是个女人。
似乎是觉察到他已经醒了,女人抬起脑袋。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杏眼湿漉漉,里面又惊又喜,还有一瞬间的怔。
随即,小嘴儿一瘪,又哭了,“呜呜呜宝来,终于醒了,”她哽咽了一句,又用衣袖搽了搽脸上的泪,继续嗡嗡嗡,“你都不知道,刚刚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你吓到我了呜…”
瑟瑟一连说了好些,主要是因为太高兴了。她刚刚真的吓到了,怎么喊他唤他,宝来就是没有反应,她好害怕宝来再也醒不过来。
好在终于醒了,瑟瑟眉梢眼角都带了喜色。
“宝来,你先躺会儿,你刚刚才醒,不能动知道吗,我去给你端药过来,不对,刚刚大夫说,你醒了的话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能喝药,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现在都戌时了,肯定饿了…你等等啊,我去去就来…”
慕容权看着女人忙前忙后。一会儿吩咐人去热药,一会儿又让人烧点热水。
这会儿又自个儿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见人都出去了,慕容权半撑着床榻,慢慢坐了起来。
头有些晕,但还在承受范围内。
他打量了几眼这个屋子。
“咳咳咳…”还有些咳。
慕容权垂眸瞧了瞧,倒是没有血丝了。
“呀,宝来,你怎么起来了呀。”瑟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甜枣粥。见宝来半坐了起来,他将瓷碗放在旁边的圆杌上,凑近,想要去将他按在床上躺着。
她也是忙糊涂了,端了粥来本来就要对方起来喝的,如今却完全没反应过来,只一心想着还应该在休息一会儿,又要将他按下去。
却被不着痕迹的躲过。
瑟瑟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一紧,等反应过来才知,她被人钳了下巴。
微微靠近,近到瑟瑟甚至能看到他眼底的冷意,而后带着审视的打量。
“怎,怎么了?”瑟瑟问。
要是现在还觉察不出不对劲,那瑟瑟就是太蠢了。
但瑟瑟只是反应慢,她不蠢的。她现在就已经意识到,宝来有些问题。
伸着小手将对方的大掌刨开,瑟瑟稍稍往后退了退。
她看向榻上的人,“你,你恢复记忆了吗?”
慕容权盯着女人瞧了一会儿。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他微微颔首。
却见她湿漉漉的杏眼闪了闪,慕容权能够看得出,这个女人似乎不希望自己恢复记忆。
但却嘴角含笑,
“真,真的吗?……那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带笑的眼里却闪着泪花,分明不高兴。
这女人,连撒谎都不会。
“那,那你还记得…”
瑟瑟试探的想问,那你还记得你叫宝来吗?但没有问下去,因为她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对方说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慕容权见对方没继续,反问。
“……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瑟瑟鼓足勇气,换了一种问法。
薄唇轻抿,对方没说话,只是睨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瑟瑟心凉了半截。
他这是,不想说。
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但是不想说他叫什么。
不想对她说。
这是,要与她撇清关系…
要是宝来的话,怎么会不对她说。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怎么会与她撇清关系,明明之前还牵她的手…
【……宝来,你以后记起以前的事,是不是就要走了。】
【不会。】
【你在骗我。】
【没有。】
【嗯?】
【我没有,骗你。我从来,不骗你。】
【你现在虽然这样说,但要是哪天你记起来了,就会变了。而且,到时候会不会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会不会】
【不会。】
他明明说过,不会的。
不会忘了的。
“可是真的忘记了。”瑟瑟喃喃的。一瞬间,宝来背着她下山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天他明明说过,不会忘了她的。
瑟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屋子,貌似脚步很凌乱,很狼狈。
.....
翌日一早,来喜来到姑娘屋外,踌躇再三,还是说了,
“姑娘,那个宝来,他说他要走了。”
宝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这才多久,就要走了?
之前刚在侯府见到他的时候,来喜都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的那种震惊。说实话,是有些高兴。
当初自己也是想宝来一起跟着的,但那时自身难保,也就不敢多言。
但不愧是他宝哥,即使姑娘不带着他,他自己也能想办法过来。
“姑娘…你不去看看吗?宝来说,他离开侯府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来喜叹了口气,看来姑娘是铁了心的不想再去见那个宝来了。明明昨天白天还好好的,这到底怎么了啊?
来喜一头雾水。
想也想不明白,来喜决定不想了。
他转身准备退下,身后却“吱呀”一声响。
门开了。
瑟瑟从屋内走了出来。估计是昨夜没怎么睡好,她眼下有些青。瑟瑟的皮肤白,稍微一点就很明显。
她叫住来喜,沉默了一会儿,
“你去与他说,就说,再见…祝好。”
来喜听了吩咐,却扭扭捏捏起来,
“这…姑娘,还是你自己去说吧。”见姑娘看他,来喜硬着头皮,“姑娘,你不知道,自从宝来这次醒来之后,不知怎的 ,总感觉有些生人勿近,一想到要与他说些什么,小的心里就打怵。我,我不敢与他说话。”
“你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没有啊姑娘,什么时候说得好好的啊?我们几个都不敢去说话,从他醒来,就一直没说过。他也不怎么说话,今早我去送药,本来打算放下药碗就走的,没想到他却突然开口了。”
“……嗯?”瑟瑟蹙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不怎么说话呀,小的现在也不敢找他说话。”
不对,有哪里不对。
瑟瑟此时莫名的心跳得很快。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
“来喜,刚刚你说宝来再也不回来了…”
“嗯,他自己说的,”
“他上一句怎么说的?”
“上一句?上一句他说,他离开侯府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确定之前没人与他说过话吗?”
瑟瑟盯着来喜,把来喜盯得都有些不知所措,“确定啊,姑娘,昨晚不是你一直在他屋子吗?你走后,大家都没进去过。就今早小的端着药去过,”
“既然这样,那他怎么知道,这里是侯府的?!”
从宝来昏迷到苏醒,一直都是瑟瑟守在床榻边,就算是醒来,也只有瑟瑟才与他说了几句话。
瑟瑟确信,自己没说过这里是哪里,他也没问。可是,他却说他要离开侯府。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从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是侯府!
说明他,记得之前的事!
此时的瑟瑟小红涨的通红,被气得的。
粉拳紧握,她提了裙摆,蹬蹬蹬的就去了下人房,去找他!
好哇,王八蛋,竟然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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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八蛋,哼╯^╰
第40章
慕容权已经从榻上起来。
他一向浅眠, 昨晚已经休息了一晚,晕眩有好转,气色也好了些。
虽说从小到大, 他未自己动手穿过衣,但小厮服简单方便, 倒也不难。
抖动衣物的时候, 有东西从黛青色的袖口掉了出来。
他垂眸扫了一眼。
是一个荷包,柳茶新绿色的, 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原本想当做没看见, 他移开视线, 可没过一秒又忍不住将视线回转。
凝视了荷包良久, 他还是弯腰,将荷包从地上捡起。
屋外渐渐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可刚刚慕容权走神了没听到,临近推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甚至都来不及将手上的荷包藏着, 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小脸清丽, 气鼓鼓的, 在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时, 更是杏眼喷火,明显是有些怒意。
慕容权藏东西的手一僵, 顿在原处。
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瑟瑟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冷静, 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