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麻烦让一下。”
青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自觉让开一条道。
“我觉得不行。”霍水仙摇摇头，“你已经有了‘阿姨’的自觉，恐怕回不去了。”
唐迪毕愤怒：“接下来如果没人拍我肩膀，喊我‘美女，让一让。’我是坚决不会让的！”
当然不会有人这么喊。
当年笑着喊她美女，让她让一让的少年郎已经扎根在大洋彼岸，要为灯塔国做一辈子的贡献了。
唐迪毕中午吃的太多，兴奋头上买了一堆小吃，却连一样也没有吃完。
两人大包小包去逛夜市，有瘦弱老人在偏僻的位置摆套圈。礼品全部是迷你的塑料小玩具、圆珠笔这样让人激动不起来的东西。
霍水仙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十元现金跃跃欲试，很快就挥霍完毕，无功而返。笑眯眯的跟老人家聊了几句，末了，还把手上未拆开的食物，一股脑送了出去。
唐迪毕在一旁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
“霍水仙，你这个人呀。明明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还老是容易心疼别人。”
霍水仙笑道：“帮人家开个张嘛。”
“心软，性子还倔。”唐迪毕道：“要不是你这么倔，咱们恐怕还没机会成为朋友。”
两人初中的时候，国内某地发生了一场灾难性的地震。报道铺底盖地而来，全民都积极捐款。班主任诉说完灾情，通知捐款任务的时候，唐迪毕正红着眼睛和同桌说着新闻上看到的惨景。众人纷纷讨论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教室第一排的霍水仙默默低下了头。
“咱们以前都没在班里说过话，你第一次找我说话居然是想要我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霍水仙有些羞涩：“瓶子进了垃圾桶，我肯定就抢不到了。”
“当时真的吓了我一跳。”唐迪毕回忆道，“我看你拎着一小袋矿泉水瓶子，还傻傻问你要干什么。”
霍水仙温柔笑笑。
她自初中开始住校，暑假的时候回村里，早上起来从来都看不见奶奶的身影。奶奶三四点就要起床，推着板车去镇上摆摊卖菜，顺便卖卖自己编的竹筐。冬天的时候，就会去卖烤红薯。
她不可能张口要钱用来捐款。
唐迪毕接着说道：“我们家前年扩厂，结果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我爸妈带着我四处求人。我以前跟那些人家的孩子也是朋友，最后居然要上门求帮忙，当时真的觉得好丢人。之后，我突然就想到你了。初中生不懂事，应该是最死要面子的时候吧，我越想越觉得，你得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在那么多的同学面前去捡瓶子。”
霍水仙还是笑笑没有说话。
唐迪毕叹了口气，“我当时被你震撼，整天缠着你，要做你的好朋友。结果你除了拿瓶子的时候给个笑脸，说声‘谢谢’，平常完全不找我讲话。”
霍水仙这下笑不起来了。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势利。”霍水仙说完，小声道：“我那个时候思想不成熟，所以……”
“我知道。”唐迪毕道，“你以前除了回答问题，从来不在班里说话。独来独往，像个游侠。谁能想到，如今能说会道，居然还做了祖国花朵们的老师。”
“是啊。”霍水仙也很感慨，“命运真的很神奇。”
“这样说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长腿医生叔叔念念不忘了。”唐迪毕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事情有两面，就像天才的另一边是疯子一样。像你们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人，其实也最脆弱。长腿医生刚好在你要跨出那条界限的时候拉了你一把，所以你才对他难以忘怀吧。”
是这样吗？
霍水仙问自己。
是这样吧。
不然。她怎么从来不敢承认，她其实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的每句话。
“你刚才是打算跳楼吗？”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勇敢的女孩子！”
“你以后一定会拥有最美好的未来。你会有你亲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你每天都会感到特别幸福、快乐。过来，别让他们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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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是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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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水仙的房间东西不多，但干净整洁，看上去很温馨。
洗过澡后，唐迪毕呈大字型趴在她的床上。
“舒服。”唐迪毕翻滚一圈，看了一眼崭新的空调，“来的时候真担心看到破破败败的农家小院，我眼泪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旧是旧了些，五脏俱全嘛。”
霍水仙擦拭着头发，笑道：“这都要感谢柏思骏。”
“啊？”唐迪毕爬起来，“都是他买的？”
“当然不是。”霍水仙起身，取下一本书递给唐迪毕。
“《贫穷的本质》？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柏思骏送给我的。”霍水仙道，“很有启发意义的一本书。”
“讲什么的？”
“两个经济学家去调查穷人为什么贫穷，然后写成了这本书。”
“穷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钱啊。”唐迪毕觉得答案这么明摆着的问题实在没必要写成书，还写的这么厚。“所以呢？你得到了什么启发？”
“这本书让我知道我其实没自己想的那么穷，我可以改变。”
“哈？”
“主要是柏思骏给我传达了一些观点，我觉得很有道理。”
唐迪毕充满兴趣，“说来听听。”
“他说，我应该充分运已有的金钱，努力保全优势。”
霍水仙边说边回忆起来……
今年的夏天热的早，霍家的两台旧电扇，尚能应付当前的气温。可是柏思骏只忍受了一晚吱呀作响的老机器，第二天就准备去买空调。霍水仙自然不能让他出钱，想想后面还有的热，咬咬牙添置了两台。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没买的时候踟蹰不前，买完后只会高兴。
柏思骏看着她一路乐呵呵的，也忍不住微笑。
“柏思骏，你有过什么特别想买但是一直没买的东西吗？”
“没有。”
“那你真是少了很多快乐！”霍水仙笑道，“不过对你来说，凡是钱能解决的应该都是小问题吧。”
柏思骏看她一眼，“不只是我，这适用于大部分人。”
“怎么可能？”霍水仙不相信。“没钱就应该是大部分人的最大问题了吧。”
“前提是，分清什么是‘问题’，什么是‘欲望’。”
霍水仙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虽然有点道理，但我还是不能完全认同。生活中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能全部解决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大部分人还是会挣扎犹豫，选择优先去解决哪一个吧。”
“所以需要合理的决策。”
“老实说，我现在很开心，但内心还是觉得有点忐忑。”
一下子添置两台空调，好像有些过分了。霍水仙长叹了一口气，转而振奋道，“我一定要把养鸡场开起来！努力赚钱，争取不再为买需要的东西而犹豫不安！”
“你的做法很对。”柏思骏道，“我认为你应该利用好现有的积蓄，保全自己的心态优势。之后，再想办法去开源。”
“心态优势？”
柏思骏点点头，“年轻、健康，这是你现阶段最大的硬件优势，这很重要。但是心态优势同样重要。”
呃……霍水仙眨眨眼。她是年轻健康没错，但这话听上去怎么不太顺耳？
“如果你陷入金钱的焦虑，你的所有行为决策都会受到这种思想的控制。从心态上脱离贫困，站的高一点，你可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霍水仙有些糊涂。
看她不理解，柏思骏决定说的直接一些，“比如你现在的情况。你不仅需要从事体力劳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和规划。那么我认为，保障睡眠和营养，是你需要解决的最基础问题。”
霍水仙点点头，这个她理解。
“这里有一个关键点。”柏思骏道，“购买空调，不会严重影响你的生活。一方面，它让你休息的更好。另一方面，它带有激励性质。‘一点儿希望、保障及安慰，可以成为一种强大的激励措施。’想想你刚才说的，为了以后能自由的购买东西，你打算努力赚钱。”
……
霍水仙扬了扬手里的书，道：“然后他就送了我这本书，还打算帮我定制一个理财计划。我就那么点家底，理什么财啊。你都说过了，我不适合投机。”
唐迪毕听完摸摸下巴，“听上去有点心理学的意思，这个柏思骏到底是何方神圣？”
霍水仙耸耸肩。
次日清晨。
“柏先生，你回来啦！这种天气还要每天去爬山运动啊？”唐迪毕十分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空仓的日子，唐迪毕向来是要睡到自然醒。桃林村的夜晚漆黑安静，实在好睡。今早醒来，孩子们已经开始上课，柏思骏也早已经出门。
“嗯。”
大佬就是大佬，居然这么自律。唐迪毕在心里暗道。
“水仙也上山去了。我也想跟着去来着，她让我在这里当老师。”唐迪毕指了指教室里的几个孩子。
柏思骏点了点头。
唐迪毕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这是尊低调沉稳的真神。
“柏先生，早上水仙给我看了你的名片……”唐迪毕紧张道，“你真的是‘矿池信息’的副董事长啊？”
柏思骏回头，“你知道‘矿池’？”
“嗯！”唐迪毕连忙点头，“我堂哥经常提起这家公司……”
霍水仙回来的时候，柏思骏和唐迪毕坐在院子的树下，正在说着什么，唐迪毕连连点头，表情又是惊喜又是崇拜。
霍水仙看了眼教室，走了过去。
柏思骏：“下午会有人给你发一份计算机安全学术交流会的邀请函——”
“你们在说什么？”
“水仙！”唐迪毕兴奋的跳起身扑过来，“你怎么才告诉我柏大佬的存在！”
“什么？”
“我给你说——”
“不是要休整林地吗？”柏思骏打断唐迪毕，“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霍水仙点点头，“刘叔听说我朋友来了，把我赶回来了。”
“那中午的饭还是你做。”
“好。”
唐迪毕左右看看两人，对柏思骏道：“大佬，你还会做饭啊？”
“对啊，我忙得时候都是柏思骏做，不过他只会做西餐。”霍水仙道，“现在我得空了，你想吃什么，可以点菜了。”
“你、你！”唐迪毕颤抖着手指向霍水仙，“你难道原本打算让大佬给我们做饭？我何德何能！”
霍水仙不解：“什么大佬？”
唐迪毕屏住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背靠金山种地，果然是你，霍水仙。”
什么金山？这姑娘是怎么了？
霍水仙疑惑的看向柏思骏，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水仙姨，我已经拼出小狗了！我第一个拼出来的！”菲菲探出头。
“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该下课了！”江若星探出头。
“水仙姐姐，今天下午可以吃柏哥哥做的小蛋糕吗？”大满探出头。
“……”小满漏出半个脑门。
四个孩子排成一排，趴在窗户上。
唐迪毕一把搂过霍水仙，道：“多可爱呀！国家鼓励生三胎，但我要求你努把力，保三争四！”
吃过午饭，唐迪毕帮霍水仙一起洗碗。
“真的不用你帮忙。”
“那怎么能行，我不会做饭，还不会洗碗啊。”唐迪毕擦了擦汗，“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家这小院儿不简单。大佬都得帮忙扫地干活，我哪能这么干坐着。”
“你为什么叫柏思骏大佬啊？”霍水仙道。
“谁让人家是真大佬。”唐迪毕放下手里的碗，认真的看着霍水仙，“水仙，我收回之前说你不适合炒股的话。你很适合，你最适合。之后大佬要是再提帮你理财什么的，你可千万别拒绝。”
“为什么？”
唐迪毕看看窗外，凑过去小声道，“柏思骏身家雄厚，资源圈广，随便给你透露个消息，都够你赚的了。”
“他给你透露什么消息了？”
“没有。”唐迪毕摇摇头，“他跟我说，作为公司的管理层，并不知道股价会怎么走。”
“他们的公司不是没有上市吗，就已经有股价了？”
“你还知道他的公司要上市啊！”唐迪毕惊呼，“那你都不惊讶吗？你知道他这种创始人级别的身价能暴涨多少吗？”
“我没有概念。”霍水仙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知道股价会怎么走吗？”
唐迪毕擦干手，按住自己的心房，模仿起柏思骏的语气：“‘内幕并不可靠，公司的管理层也不能预测股价。一个成熟的市场，必然更看重业绩。不过考虑国内的情况，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大资金不一定不知道。’
你知道柏思骏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帅吗？那种不经意的运筹帷幄的感觉。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对于唐迪毕的形容，霍水仙很赞同。毕竟她也曾被柏思骏一掷千(美)金的云淡风轻所折服，万恶而多娇的有钱人啊！“不过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唐迪毕眼睛转了转，“考虑合规情况，咱们还是不多聊了。”
霍水仙点点头，自然的说道：“所以你答应我给孩子们上课，却把他们丢在一边拼图片，然后自己和柏思骏聊股票？”
“咳！当然不是。”唐迪毕立马正色道。不仅如此，她还顺便帮唐迪钰找了份工作，还蹭了个大佬云集的行业会议！
唐迪毕伸手拍了拍霍水仙的肩膀，试图岔开话题，“水仙呀，你要好好的对待柏先生，以后你就是我的大腿了。”
“什么呀。”霍水仙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低头继续洗碗，“不要乱开玩笑哦。”
唐迪毕看着她，嘿嘿的笑，“好。”
刚才……
“大佬，你是因为水仙的关系才愿意帮忙内推，又给我讲了这么多重要的投资线索吗？”
“霍水仙见到你很开心。”柏思骏说的毫无犹豫。
唐迪毕被金钱尘封多年的少女心裂了个缝。
“那你是、是喜欢水仙吗？”
柏思骏。喜欢。霍水仙。
第一次有人把这三个词放在一起。
柏思骏沉默了。
唐迪毕生怕弄巧成拙，慌忙道：“或者是有好感？”
“霍水仙是个很奇妙的人。”柏思骏的表情令唐迪毕看不明白，“我希望她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唐迪毕看着认真洗碗的霍水仙，陷入沉思：为什么看这一对这样朦胧暧昧，比看自己满仓涨停还要来的兴奋。这就是小姑娘们追星磕CP的快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