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青涩稚嫩, 看着还未及冠, 乌发雪肤, 丹唇漆瞳，长得张极好的模样，看上去像个世家的贵公子，可却穿着身粗布麻衣，跟他这副气度格格不入。
许是注意到莫萱在看他，男人凤眸冷冽回视过去，这一眼饱含防备与警告，莫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却在下一秒女子低头看他时，忽地换了面色。
他看向黎笙笙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温柔，甚至算得上是眷恋。
呦——小登西还有两幅嘴脸呐。
莫萱直觉此人并非池中之物，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对黎笙笙又有何企图。
她本想出言提醒，但想着女主肯定有主角光环，也轮不上她这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地置喙他们二人的感情，索性闭上嘴。
另一边，黎笙笙还在对男子嘘寒问暖，莫萱不禁摇头叹气：长得一副这么能糊弄人的小白花样子，怨不得女主会把魂落在他身上。
这算什么？性转版倩女幽魂？
见他二人伤痕累累，莫萱不再管其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些丹药递过去，道：
“这是治疗外伤的药，吃完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莫小姐。”黎笙笙眼神感激，抬手收下。
“对了，这是阿布”，黎笙笙开始相互介绍，“这个是莫小姐，她是我的大恩人，救过我很多次呢。”
大恩人莫萱不敢当，毕竟也就小小地伸了两次援手，于是她只是悻悻地摆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随手罢了。”
察觉到黎笙笙对莫萱的眼神格外敬佩狂热，阿布眸色一沉，轻声招呼了句：
“莫小姐”。
不知是不是莫萱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叫阿布的好像不太待见自己，不过顾及到黎笙笙的面子，她还是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一阵寒暄完，经黎笙笙倾诉，莫萱才明白她到底为何在此地受困。
黎笙笙因之前帮过沈绝这个修士，被其他魔族告了状后，族中长老竟是直接把她驱出魔界。
女主被魔族厌弃，自然不能再留，修真界也容不下她，因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人间界避避风头。
途中经过一条小溪，见男人伤痕累累昏迷不醒，遂救了他。
“荒山野岭的，他一个普通人待在那里实在危险，我本想等他醒后就护他离开，怎料他竟失忆了。”
“哦？失忆了？”莫萱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阿布仍躲在黎笙笙怀里，垂眸不语。
“是啊”，黎笙笙笑着解释道：“阿布这个名字也是我给他取的呢。”
说罢，她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阿布跟我一样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我们二人商量过后，本想去人间安家落户，谁料误入此地，竟被这些东西给困住了，差点没了性命，还好有你在。”
黎笙笙说到这里笑着上前去牵莫萱的手，丝毫未察身后男人被她松开后，明显阴沉的目光。
莫萱发觉阿布看向自己不加掩饰的近乎于嫉妒的眼神，嘴角抽了抽，对黎笙笙解释道：
“这些藤蔓名为绞丝藤，是当年琅琊秘境的主人专门为闯入此地的魔族所设置的，通常会吸取魔物的魔气，直至猎物死亡。”
“你这个朋友应该只是沾上你的魔气，所以才被牵连了。”
“原来如此”，黎笙笙在魔界时寄人篱下，自是比旁人要心思敏感，她察觉莫萱好像有点忌惮阿布，不由温声替他辩解道：
“莫小姐你不用怕阿布的，阿布人很好的，他待人温柔，对我也很体贴，还只是个乖巧懵懂的孩子呢。”
黎笙笙会这么说，只因她觉得阿布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很虚弱需要呵护的普通人。
他从不在乎自己是魔族之人，这一路上跟她相依为命互相扶持，阿布就像家人一样，是她很在乎的人。
听女主嘴里念叨着阿布怎么怎么好，莫萱瞥了眼她身后男人那抹如狼似虎的眼神，只觉人有些麻。
温柔？体贴？乖巧懵懂的孩子？？？
莫萱面无表情：……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黎笙笙一圈好话还没说完，身后男人兀地又咳嗽起来，她转过身，就见阿布看着面白如纸，虚弱得过分。
顾不上再跟莫萱解释，黎笙笙忙回过头把人揽进怀里，急道：“怎么了，是哪里痛吗？”
莫萱见他没安全感地低头偎进女主的怀里。男人嘴角挂着虚虚的笑，柔声说自己没事，但抬眸看过来的目光却带着似有若无的挑衅。
莫萱眸色淡淡：呵……我就看你这小绿茶继续装。
莫萱本来还想见识下这小子还能有什么茶言茶语，怎料不等他继续操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忽地出现。
“沈公子？”
莫萱：“……”
哦豁，撞见修罗场了这是。
莫萱转过身，沈绝一袭靛蓝长衫，面容俊朗，眉眼落寞，直直站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不知站了多久。
啧啧啧，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三角恋呐。
见此场景，莫萱兀地福至心灵，猛地转回头去，眉头一挑，眼神示意那小子：
看到没？你diss对象搞错了，这位猛男才是你真正的对手。
阿布视角，就见那奇怪的女人对着自己一阵眉飞色舞，他以为她脸抽了，无语摇了摇头。
莫萱眼睁睁看他摇着头又埋进黎笙笙怀里，顿了顿，心下忍不住嫌弃道：
没出息，见到男主就怂了。
场上气氛越来越诡异，就在莫萱以为沈绝就要大发雷霆，直接把这小子从女主怀里薅出来，对着他打套组合拳时，沈绝竟然只是虚虚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还没让人看懂，沈绝就低下了头。
随后便不发一言，孑然一身离开了。
莫萱：？
这是什么讨债的眼神？你老婆跟人跑了关我屁事啊？？？
莫萱目送男人远去的背影，十分摸不着头脑。
沈绝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先前一直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少女荣获神剑青睐，他本应不屑一顾，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个众星捧月的人身上。
如今，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抱作一团，沈绝竟也没有半点愠怒嫉妒，不如说得知黎笙笙对自己无意，倒像是松了口气。
他不在乎黎笙笙，反而更在意莫萱对顾染音的亲密过甚，胸口忍不住胀痛不已，是委屈，是不甘。
这种感受在见到少女细嫩手指牵着男人宽大掌心后达到了巅峰。
他有些无措，所以如今哪怕碰到了，也不敢和少女对视，只敢灰溜溜离开。
兴许……兴许回去睡一觉便好了罢。
他自欺欺人地想。
一场大惊小怪终于结束，见天色渐暗，二人形容狼狈，莫萱绷着脸道：
“天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快走吧。”
“嗯。”姜芙儿点头应是，随即将阿布扶起，随着傍晚的烟霞渐行渐远。
莫萱在他们身后目送二人走远，蓦地，玄衣女子身形一顿，继而转过头来看她。
黎笙笙不敢高声说话，怕引来修士，莫萱只能从嘴型依稀辨认她在说些什么。
“莫萱，真的谢谢你。”
漫天霞光下，女子眉眼温柔，眸光真诚，像是这山间缥缈随和的雾。
莫萱会意，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掩护完女主他们离开，回到飞舟上，面对姜芙儿的疑问，莫萱只说自己找到丢的东西了。
但麻烦的是，她身上沾染的淡淡魔气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顾染音。
“回来了？”清冷疏淡的嗓音轻飘飘落下，无端惹得莫萱心颤。
莫萱心虚地瞥了男人一眼，悻悻道：“是啊，回来了……”
二人之间气氛肉眼可见地凝滞。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都不敢插嘴。
半晌，寂静的空气落下声轻叹，顾染音端坐在背椅上，轻唤一声：“过来。”
话落，莫萱低着脑袋慢吞吞踱过去。
走到他跟前，莫萱一抬头就对上男人明净好看的眉眼，瞳仁澄澈深邃，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得莫萱绞着手指，惴惴不安。
正当她以为师尊就要戳穿自己，片刻，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在她眼前抬起，继而伸向她头顶。
顾染音瘦长指节慢条斯理地动作，给她轻轻摘去不知何时落在她脑袋上的几片枯叶，随即轻声哼笑一声：
“小花猫。”
莫萱反应过来后，脸红地挠了挠头，片刻，也跟着傻乎乎地笑：“嘿嘿。”
心照不宣似的，她知道师尊这是不追究了。
落日余晖下，霞光为二人的乌发渡了层淡金色的光华，光风霁月的美人和娇俏动人的少女相视而笑，是明眼人看得到的宠溺。
皓天万里，山川连绵，巨轮飞舟逆着晖光，破开层层山雾，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呀，各位小天使萌（撒泼打滚）
第32章 残忍
◎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夜深露重, 大大小小的客栈不远处江面清寂，薄雾缭绕。远远望去，临江屋栈门前隐隐绰绰的红烛灯笼灭了一盏又一盏。
江边迢迢杨柳树影后，仅剩的一盏红光, 映出两道修长单薄人影。
江水寒凉, 河畔青石板地上, 朝云跪地行礼, 额头低垂，神情严肃道：“属下办事不力, 还请主上责罚。”
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入了幻境，却没追上, 还差点让小殿下置身险境受了伤，他简直罪该万死！
虽后来有其他人救了殿下, 也难掩自己大意疏忽的本质, 更何况他最后也没能捕获那贼人的踪迹。
话落, 一声淡然又冷漠的嗓音轻飘飘落下：“无妨, 自去领罚便是。”
男人面色冷冽，嘴角不虞地下垂, 妖异姝艳的眸子缥缈无定地睨着，似是凝望远处的江景，又像是在斟酌别的些什么。
“是。”朝云俯首认罚。
说完后, 他站起身, 就准备转身离开。
“慢着。”
朝云身形微顿，继而又回头半跪下去, 问道：“主上可还有何吩咐。”
月色寂寒, 身前的男人忽地扬起抹别有深意的笑来。
“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漆夜里男人发似乌木, 唇似泣血, 肤色皮相又极白，那副美人面被弥漫水雾浸染，愈发浓墨重彩，没了白日里伪装出的光风霁月，艳谲得似水墨画里走出的姝糜山鬼。
顾染音笑得凉薄，继而薄唇轻启，吐出呢喃细语，清冷淡薄的音调轻落在江面上，若水妖低吟。
夜色愈发寂寒，冷清月华为江面渡了层银白，连薄雾都被烘得愈发厚重，江畔寥寥无声，连飞鸟蝉鸣声都湮没于此，氛围无端阴恻森寒。
顾染音嗓音低沉疏淡，面色如常，恍若丝毫不知自己说出的话语何等残忍阴毒。
俯首听完男人称得上残虐的吩咐，朝云早就习以为常，于是他面不改色道：
“谢主上。”
别了朝云，顾染音还未走到临江客栈门前，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他走近一看，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嘈杂的人群，而是被人群挤兑在外的莫萱。
春夜寒凉，少女单衣外只着一身淡青薄衫，许是出来得急，连鬓发都没来得及梳整，东一绺西一缕地随意披散着，月光下倒添了几分别样温柔的凌乱美。
众人围成的圈子里，石地冷硬，上面躺着副男人躯体，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血流了一地，骇人得很。
看着地上被人团团围住的伤者，少女身形单薄，一双莹润杏眸里尽是懵懂无措。
夜里风大，吹起她几近沾地的轻纱裙裾，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顾染音叹息一声，提步上前，从储物戒里取出件厚重狐裘来，不动声色地给人披上。
几乎男人一走近，莫萱没偏过眼看，就察觉到他的气息。
“师尊？”
半柱香前，莫萱在楼上房间的榻上睡得正酣，谁料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惊呼，动静闹得太大，直接把她给惊醒了。
莫萱一阵兵荒马乱，穿衣收拾好下楼，一到客栈门前，就见围观群众在门外绕得里三层外三层，她动作很快，也只来得及站在最外圈。
偏着脑袋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莫萱才得以窥见缝隙中的境况。
入目只见蒋涵义半蹲着，向来严肃的脸色更加沉重，嘴唇紧抿，目色凝重，身侧拳头紧握，似是怒极。
姜芙儿和周衍在一旁低声安抚，裴轩意站在后边皱眉不语，像是不知怎么安慰。
莫萱视线一转，蒋涵义正前方，冷冰冰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人。
这人身形高大宽阔，古铜色皮肤上覆满泥泞血肉，溃烂不堪，眼睛紧闭的脸上到处是血迹斑斑。
根本看不清面容。
看着地上那道横躺着的熟悉身影，莫萱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人竟是阔别已久的巴图尔！
巴图尔伤得极重，漏出的皮肤上裹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头部，看上去像是遭受过器物重击，裂了道豁口，鲜血汩汩往下流，看得人胆颤心寒。
之前骁勇善战、和善憨厚的男人，一夕之间成了这幅虚弱模样，若不是衣衫熟悉，莫萱根本认不出来。
血迹斑斑流了一地，不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这里。
夜色寒凉，莫萱只着两件薄衫，本就心寒得厉害，冷风一吹，更是难捱，不由哆嗦了一下。
恍惚间，一道熟悉的气息悄然靠近，莫萱下意识轻唤出声，反应过来时，凉意已被那身柔软狐裘盖住。
男人指尖温热，抬手披衣间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颈侧，莫萱心悸一瞬，像是被人提溜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喘不过气来。
可披风上沾染的那抹熟悉的旃檀香气，又让她莫名舒缓几分。
门前挂壁上被客栈小二添了新灯，红烛摇晃，莫萱抬眼看了看男人柔和暖光下温柔清俊的眉眼，原本有些心慌和担忧，如今也稍稍安心些许。
在此处被人围住不方便姜芙儿施针救人，莫萱走上前帮忙挤开人流，护着一行人离开。
蒋涵义皱着眉面色低沉地把人抬到客栈的厢房内，在软榻上安置好巴图尔，所有人退了出去，留下空间，让姜芙儿帮伤员疗伤。
门外，蒋涵义背靠雕花门板，低沉着脑袋，耳畔周衍和莫萱的温声安慰，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
他和巴图尔两个人算不打不相识，也算半个挚友。为什么说半个，因为他们每场比试后的黄昏都会相约到一起，在路边找个有烟火气的摊子。
饮一口烈酒，大口吃肉，再聊聊对方的近况，每当那时，蒋涵义总觉得格外安逸。
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俩爱好相同，都嗜好各种各样的法器，互相赠礼也是常事，蒋涵义早当他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