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音乐剧工作人员的电话后,司徒岩吃了颗救心丸才赶过来,工作人员说虞程“坠下来了”,不是掉下来,是坠落的坠,他当时就觉得完了,这是得从多高的位置摔下来才会用到“坠”这个字,他几乎是一路贴着救护车赶来的,除了救护车能闯的红灯他不能闯。
“山哥,”顾卿哽咽,“虞程他……”
司徒岩一言不发,紧紧搂着顾卿的肩膀。
医生为虞程仔细检查,幸好颈椎和脊椎都没有问题,唯独膝盖有一处较严重的瘀伤。
医生再轻轻触碰虞程右食指的指尖,右手是虞程侧躺压着的手,他观察到虞程皱了一下眉,虽然手指没有明显肿胀,但落地的时候可能伤到了,不排除手指骨折的可能性,他给虞程戴上颈托,然后救护员很小心地将虞程抬上担架。
虞程戴着颈托,艰难地扭头看向咬着拳头哭出声的顾卿,接着又看了一眼司徒岩,司徒岩用下巴朝顾卿点了点,意思是让他放心。
虞程轻笑,放松地躺平,终是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第20章 疾驰
救护车一路疾驰,顾卿怕自己在救护车会妨碍医生,所以坐司徒岩的车赶去医院。
她坐在副驾驶,无精打采地趴在窗边,刚大哭完的她有点放空,茫然地看着站在垃圾桶旁边、一边抽烟一边手抖的司徒岩。
司徒岩上车前在嘴巴和身上都喷了清新剂,还嚼了薄荷糖。
“没——”哭到嗓子都哑了的顾卿刚开口说话就咳嗽了,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对司徒岩说,“没关系,山哥,我又不是不可以闻烟味。”
“在阿卿面前怎么能抽烟,”司徒岩笑了笑,轻拍顾卿的头,“刚才吓到了吧。”
顾卿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山哥,我不是尽责的生活助理,大佬在我面前受伤了,但我除了慌张,什么也不会做,我刚才很怕你不来,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意外,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想到那半截威亚绳子,司徒岩沉下脸,思忖半晌,“别乱想了,我们先去医院看虞程。”
轻微脑震荡,右膝盖韧带损伤,右手指骨折。
司徒岩拿起报告,长叹了一口气,站在门外盯着在单独病房里沉睡的虞程,U型铝制夹板固定骨折的手指,膝盖敷着消肿祛瘀的药,心电图平稳,总算是有惊无险。
有个护士是虞程的粉丝,看见虞程送进医院时意识全无,眼眶一热,差点哭了,专业的职业操守使她绷住情绪,并遵循护士长吩咐的“因虞程的职业,受伤必须保密”。
尽管虞程足够低调,但他排练音乐剧时还是有记者和站姐蹲守,司徒岩来医院之前交代过,希望他们不要将虞程受伤说出去,并告知虞程没有大碍,很快康复。
记者只是收钱办事,没必要为了一篇报导从此得罪这个明星,而且现在是受伤了,不是好事儿,假如他们还报导就太缺德了。
然而站姐是自由灵魂。
虞程是站姐的心头肉,她们肯定会心疼,其中有一个站姐就忍不住,在自己的粉丝群不停唉声叹气,还发了好几段语音。
站姐的粉丝群包括理智的人和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理智的人在想,站姐为什么说这件事?博取热度为了站子出的周边更多粉丝买吗?虞程受伤了,但她心疼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装的,再说这个站姐之前被锤私生,沉寂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卷土重来。
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就不这么想了,她们录屏站姐的语音直接发微博,大剌剌地发在虞程的超话,甚至艾特虞程和顾卿,控诉顾卿没有好好照顾虞程。
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司徒岩的手机接连响起,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算不接电话也能猜到这些人打电话的原因,肯定是有人在微博说了虞程受伤。
顾卿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发呆,她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了,只会愣愣地看着病房的门,她没有见过脸色苍白的虞程,了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着睡着就再也不会醒来。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环抱膝盖,脸埋进去,边抽泣边呢喃“我的错”。
虞之康和程可仪从微博得知虞程受伤,可他们不知道虞程现在在哪间医院,也不敢贸然探病,担心一不小心就公开虞程的真实身份。
教授看到微博后,立刻打电话向司徒岩了解情况,接着打电话给虞之康,告诉他们虞程没有大碍:“虞程这孩子倔,他没有依靠虞家在娱乐圈闯,好不容易闯出来了,如果你们现在去医院,不消片刻,微博肯定各种热搜说他的家世背景,然后诬蔑他的出道和资源都是靠父母换回来。”
虞之康点头认同,被程可仪拍了拍胳膊。
“教授隔着电话看不到你在点头。”
“也对哈,”虞之康笑自己傻,接着对教授说,“那我们就不过去了,劳烦您多照顾照顾他,如果有什么情况请立即联系我们。”
张浚生也给司徒岩打了电话,他打的是司徒岩另一部手机的号码,这个号码就他、毛邰和虞程知道。
被接连响起的铃声烦得焦头烂额的司徒岩早就摁了静音,结果没多久还是听到一声突兀的铃声响起,他一时没想起自己有第二部 手机,还以为手机静音失灵了,掏出手机,也没看清楚来电,刚接通就很凶地大声“喂”了一句。
“语气这么冲啊,”张浚生的声音很温柔,语调不疾不徐,瞬间抚平司徒岩的烦躁,“怎么回事,你去医院之前没打好招呼吗?”
司徒岩揉着眉心在苦恼:“交代了,也答应了,估计有人出尔反尔吧,我倒是想打开微博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手机响个没停,卡死了。”
张浚生将热搜跟司徒岩仔细说了一遍:“爆料的站姐是私生,她最离谱试过潜进男厕。”
司徒岩眼前似乎模模糊糊地显出那个站姐的模样,是跑行程时经常看到的一张脸,每次的私生行为,司徒岩都及时处理好,因此虞程并不知情,还以为自己很成功地深居简出,没有私生跟他。
“这个站姐我记得好早之前就被虞程的粉丝避雷了,怎么又开始闹了?你现在联系虞程的数据组,让他们举报站姐的账号,然后再登录虞程的账号发微博,报个平安。”
“哎好……等等?我用得着你来教?”
“我这不是看你被烦得不行,所以大胆教一教嘛。”张浚生打趣了几句,又正色道,“赶紧行动,我也会让毛邰发微博转移注意力,私生站子比私生恐怖多了,毕竟站子的号召力很大。”
“阿卿,他手机是不是在你这里?”司徒岩见顾卿没有回答,回头发现她埋脸在哭,心里一涩,放轻了声音再喊她一次,“阿卿,我需要虞程的手机。”
顾卿惊愕地抬头,用力抓住司徒岩的手臂:“大佬怎么了!”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只对“虞程”两个字有反应。
瞧见她哭肿了一双眼,司徒岩心疼地说:“阿卿,要不你回重庆休息几天?虞程之后得躺着静养,暂时不需要跑行程,你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别到时候虞程好了,你反而病了。”
“我不回去,大佬是因为我照顾不好才变成这样,如果我一直站在舞台旁边看他排练,如果我早点发现威亚有问题,如果我在他摔下来的时候垫在他下面……”
“说什么呢你!”司徒岩厉声喝住顾卿,戳戳她的脑门儿,好让她清醒清醒,“什么叫做他掉下来的时候你垫在下边儿?啊?我说了,虞程这事儿是意外,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说不准待会儿就醒了,然后吵着要吃你做的煎蛋。”
“那我更不能回去,”顾卿的下唇有咬出淤血的明显痕迹,“我要在医院等他醒来,如果他想吃煎蛋,我立刻回公寓做。”
司徒岩劝不动顾卿,只好由着她去,他拿了虞程的手机,在微博跟毛邰互动:“我出去买点吃的,顺便买住院用的生活用品……算了,我还是让工作室面生的员工买了送过来吧,不然被记者和站姐拍到买住院用的生活用品就糟了。”
“要不我出去买?”
“你这孩子,哭傻了?工作室最不面生的员工就是你。”司徒岩无奈地笑,“阿卿,你就待在这儿看着虞程,我去缴费,再买点吃的回来,如果他醒了,闹着上厕所什么的,你告诉他憋着,等我回来再说,你别傻乎乎的,他一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
顾卿慢半拍地回答:“我也不是什么都答应的。”
虞程的表白,她就没有答应。
司徒岩联系音乐剧的导演收好那半截威亚绳子,断口齐整,不可能是绳子用太久而老化断裂,然后他和虞程的主治医生就复健的时间聊了好久。
虞程还有音乐剧排练,并且一个月后就开始巡演,夏天还会去国外巡演,他的角色不是最主要的,但也是起承转合的关键人物。
按虞程的性子,司徒岩很清楚他肯定会固执地一意孤行,说自己没问题,不做复健,他太拼了,有时候连司徒岩都劝不住他,可是再年轻也经不住他这么糟蹋。
“也许阿卿能劝住他吧,”司徒岩抬头向灰蒙蒙的天空吐了一个烟圈,“也许吧。”
蹲守的记者其中有与林珩相熟的记者,他就是新年那次偷拍的人,原本他觉得报导明星受伤不道德,可是当私生站姐抢先一步,抢占热度之后,他后悔莫及地拨通林珩的电话。
接着,在林珩的资金支持下,他悄悄跟着司徒岩的车前往医院,远远停在医院外面,看见司徒岩走出来抽烟,马上举起媲美拍月亮的超长镜头对准司徒岩,咔咔一顿拍,还把司徒岩对着天空吐烟圈的照片拍得无比凄美。
“我靠!我太牛逼了!这构图绝美!”
记者还向私生站姐买了几张她偷偷溜进去拍的音乐剧排练照片,还有虞程被送上救护车的照片。
林珩好笑地说:“你跟私生站姐买图了?没必要,我这就告诉她把钱退给你,然后那些照片你也可以继续用,那个私生站姐是我最好的闺蜜。”
“虞程重伤”的热度迅速盖过“虞程受伤”,稳居热搜第一。
惊心动魄的文案配上满满当当的十八张高清大图,舆论哗然,有担心虞程的,有质疑虞程现在的微博不是他本人发的,竟然还有荒谬的传言说虞程因为救自己的生活助理受伤。
“山哥,你……还好吗?”顾卿紧张地抓着司徒岩紧绷的手臂。
司徒岩收起凌厉的戾气:“这事儿我会交给律师处理,你别担心,音乐剧的排练是不可对外公开的,相信音乐剧那边的律师也会揪出这个人。”
与此同时,虞之康淡定地通知能力极强的虞家公关,简单说明情况,告诉只要不犯法,花再多钱也无所谓。
“咋样了?”
虞之康闻声挑眉,拿过程可仪的外套替她穿好,牵起她冰凉的手,回到暖和又柔软的沙发窝着坐,娓娓道来:“还在查,但肯定跟林珩脱不了干系,我让公关不管砸多少钱都得从那个记者嘴里撬出点儿有用的。”
手机提示音响起,虞之康拿起手机,翻开公关发过来的私生站姐的资料,冷笑:“果然是认识的,跟林珩一样,又是一个不干实事儿的纨绔富二代。”
私生站姐叫唐苇,是唐氏影视公司的独苗千金,游手好闲,不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后就跟着名媛圈的姐妹每天打卡吃吃喝喝。
资金充足,时间也充足,还有唐氏影视公司这么一个庞大的人脉靠山,她能从许多途径获取虞程的行程,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虞程,时间长了,她产生了一种追星族最容易产生的幻觉——哥哥今天看着我的镜头笑了,哥哥爱我。
虞之康冷笑,握握程可仪的手:“不如咱们趁这次将林家和唐家彻底拉下去,一了百了?”
第21章 不要想着离开我
虞家公关花了不少钱,终于从记者那里买齐所有有关林珩的黑料,虞之康准备以此作为筹码让林珩主动澄清她与虞程只是同事关系,她不仅要为虞程受伤一事负责,还要为之前诬蔑顾卿道歉。
假如林珩不肯,虞之康就会公开她的黑料,毕竟她去夜店可不止蹦迪和喝酒,如果公开黑料,她将无法再待在娱乐圈,甚至被相关部门调查。
另一边,司徒岩拿到那半截威亚绳子,联系专门做道具的熟人,请他帮忙看看这是老化断裂还是人为断裂。
“岩子,你眼神儿最近不行嗷,”熟人仔细检查绳子,确凿地说,“你瞅这断口,多齐整,肯定有人动了手脚,但那人聪明,没弄断,等虞程挂上去之后,被割过的绳子自然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就啪嗒咔啦地断了,虞程就扑通啪唧地摔下来。”
“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边儿就有底儿了。”司徒岩拍拍他的肩膀,“没见大半年,你的拟声词词汇又丰富了,行了,不跟你唠了,下回请你吃饭,我现在得联系律师,还得跑一趟相关部门。”
病房很安静,分外清晰地听见外面走廊的声音——模糊的交谈、焦急的脚步、痛入心扉的大哭。
顾卿愈发焦虑,她进来病房之后没再看手机,不想知道热搜发酵到何等离谱的程度,更不想理会微博那些糟心事,只要虞程好好的,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好好的。
手机再次响起整点闹钟的振动,她从沙发站起,走到病床边,微微掀开被子一角,很轻地触碰虞程的手背,仍旧温暖,于是她放心地走回去。
每隔一个小时,她会碰碰虞程的手,或者探探他的呼吸,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安心。
“去……哪……”
顾卿的神经一瞬绷紧,好似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和后脑勺往下直冲的冷颤在中间相遇,碰撞之后变成鸡皮疙瘩布满全身,使她头皮发麻,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敢回头看,害怕只是自己的幻听,害怕病房里没有人说话。
虞程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很沙哑:“对不起。”
顾卿的眼睛倏然干涩,她紧咬下唇,肩膀已经无法自控地抖动,她用手背来回擦泪,就是不肯回头。
“过来,我想,看看你。”
虞程艰难地用左手肘撑着想坐起来,可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仍在,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撑起来不过一下,又狠狠地摔回去,砸得被子发出一声闷响。
顾卿很想回头,但她不愿让虞程发现自己在哭,听到闷响,她心里着急,加快擦眼泪的动作。
胀痛的太阳穴使虞程不断干呕,他缓了缓,虚弱地说:“来我身边,好吗?”
顾卿深呼吸,先是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到并非幻觉的虞程一脸苍白地躺着,她还是不敢相信地使劲掐自己的脸,很疼,连忙转身,快步走到病床边,眼睛通红地看向虞程,双手无措地伸出又收回。
“有没有被吓到?”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
“骗子,”虞程轻笑,“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虞程的确被吓到了。
他怕自己失言,没有给顾卿做一顿好吃的粤菜,他更怕自己摔出不能康复的后遗症,没有资格再追求顾卿。
“我去叫医生!”如梦初醒的顾卿转身就想跑出病房,开门的时候却忽然傻笑起来,重新走到病床边,准备摁下床头的医生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