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深,你给我起开!”
个死变态,得寸进尺了啊,昨晚当了她爸爸,现在又想当她儿子不成?
对于女孩突然的发飙,杨泽深自己揉着后脑勺坐起来,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无辜。
“你倒是会占便宜啊,想做我儿子?先给坐好!”炎祎指着床的另一边,气势十足,像极了训孩子的严厉母亲。
她要让杨泽深知道,认她做妈的代价可是很严重的,她能成为杨女士二世!
杨泽深似是被她突然涌出的严厉给怔住了,愣了一下,还真就双腿并拢,端正地跪坐在了床上,一副悉心挨训的乖巧模样。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卧室里只有那制着暖气的空调还在发出嗡嗡声,两个年轻人却像是在探讨什么严肃话题一般面对面跪坐在床上。
大概是觉得这气氛太诡异了,炎祎咳了一下,调整着面部表情。
她是完全没想到,杨泽深竟然真的乖乖听她话正坐在了她指定的位置,一双如墨般乌黑的眸子就像孩童一样天真地盯着她。
炎祎不知道这剧情该怎么接下去了,倒是老戏骨的杨泽深很自觉地接过话来。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妈妈?”
炎祎可受不住杨泽深这一声“妈”,这男人是演上瘾了不成?
她红着脸抓起被子往他头上招呼:“你给我正常一点!”
厚实的绒被冲着男人劈头盖脸地罩下来,似是听到了导演喊“卡”一般,杨泽深笑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昨晚你叫我爸爸,今天我叫你妈妈,咱俩扯平了。”
昨晚逼着小丫头在床上叫了他爸爸,虽然只是出于情趣,但杨泽深能看出来,炎祎对这种禁忌的关系有些抵触。
她从小父母离异,她的成长中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的陪伴,会让她或多或少抵触这个称呼。
事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杨泽深担忧第二天醒来两人会因此而变得尴尬,甚至害怕炎祎会疏远他,让他焦虑得差点失眠。
真是一晌贪欢,彻夜担忧啊。
幸得他醒来时听到了炎祎的调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顺着她的意思演了起来,以此化解两人之间那禁忌称呼的尴尬。
炎祎却是愣住了,心想还能这样扯平的?!
“呸,昨晚我叫了那么多声,你才叫一声,算个屁的扯平!”炎祎也不知自己在争个啥,哪怕觉得幼稚得不行,也没止住自己的话头。
杨泽深笑了笑,拽着被子的长臂一挥一揽,就把小丫头捞进了自己臂弯里,“那我再多叫你几声,补给你?”
“不了,我可养不起你这么大的儿子。”炎祎翘着小嘴哼了一声,拿杨泽深之前在卫生间说过的话来呛他。
男人揽着她的肩,带她躺下,那张好看的俊脸再一次埋进她胸膛,“没事,我可以做你床上的儿子。”
炎祎嘴上嫌弃地一“啧”,心里却是一阵暗爽。
这狗东西,真是又变态又超不要脸!
140 生日礼物
今天是杨女士生日,但炎祎却雷打不动地晚起了。
杨女士也就当她是一如既往地睡懒觉,只有揉着腰一脸愤懑的炎祎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咋样。
“多跟小杨学学,早睡早起,这精神头才像年轻人,你看看你,还没到三十,就把自己活得像个小老太婆了。”杨女士看着炎祎这扶腰驼背的样子就摇头。
炎祎心里呵呵冷笑,嘴下也没收着:“杨女士啊,你不用指望我生个外孙给您了,这里就有个现成的!”
她拿下巴朝厨房努了努,胳膊就遭了杨女士一顿削,“没大没小的,这话能乱说?”
炎祎倒是撇了撇嘴角,心里觉得自己没错。
这狗男人,喊她“妈妈”的时候别提多带劲儿了。
杨泽深在厨房里自然听到了母女俩的谈话,没多说什么,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后,朝炎祎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立马蹿起身来,顾不上腰酸腿软,从冰箱里拿出昨晚两人做好的蛋糕。
杨女士出院至今还不到十天,吃喝都需要注意。
两个小辈翻遍了网上所有教程和视频,才找到这么一款低糖低油,适合中老年人以及术后患者食用的自制蛋糕。
当中有几样材料就算平时也不太好买,这疫情期间,杨泽深跑了大半天才终于把所有材料都买齐。
就更不用说在试着制作的时候各种翻车各种重来了,昨晚两人真是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才终于做成了这么一个挑不出瑕疵的成品。
在为杨女士做蛋糕这件事上,他们难得地达成了一致的挑剔。
看到女儿端上来的蛋糕,杨女士先是惊讶,随即便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午饭都比前几天多吃了好几口。
炎祎回想着自己上一次为杨女士送生日礼物是在什么时候,思绪飞过一大段岁月,最后落在了她小学时,父母还未离婚的时候。
杨女士爱喝茶,炎祎当时便送了自己认为非常可爱的一套茶具给杨女士。
嫩黄的瓷质茶壶搭配着四个茶杯,小巧得就像是儿童办家家酒用的玩具一般,实用性并不强。
炎祎母女俩搬过两次家了,可这套茶具还一直保留至今,放在客房的茶几上。
**
当晚炎祎少有的有些黏人,杨泽深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时,就看见小丫头已经下播躺在床上了。
男人误以为她又有想法了,压着笑意挤进被窝时,女孩很依恋地缩进了他怀里。
杨泽深自然而然揽上她的肩膀,四指有节奏地在她胳膊上来回轻点,另一只手刚准备有所动作,就听见怀里的小丫头发了话。
“你和你的家人,关系也不好吗?”
炎祎回想起今天杨女士开怀的笑容,心里涌上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这几年来缺失与母亲的陪伴而自责。
而杨泽深自坦白杨涌泊是自己亲大哥之后就一直在等炎祎向他询问他家庭的事。
此时终于等到炎祎的询问,他准备将早已酝酿好的台词说出口,却被炎祎抢了先。
“我突然很后悔这几年没能好好陪着她。”炎祎将脸埋进杨泽深的胸膛,声音有些微颤。
杨泽深知道炎祎口里的“她”指的是杨女士,而这样的话语,他早在医院时就听炎祎说过不止一次了。
猜到怀里的女孩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坦白,杨泽深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等她接着开口。
“我小时候很厌恶她,怨她把我管得太紧,没有自由,所以才会在高考之后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她。”
但事实上她大学的吃穿用度都是靠杨女士维持,为了让她过得更宽裕,杨女士甚至把自己的工资卡给了她。
她虽然在形式上与自己的母亲“分开”了,但实则到她毕业后一两年,她也还是依赖着这位唯一的亲人,直到完全经济独立。
141 同母异父的哥哥
有些事情,在自己小时候无法理解,大人也不愿告知,直到自己长大之后才真正明白这当中的辛苦。
“我妈虽然对我严厉,但从别的方面可以看出她对我的好。我考上了当时区里的重点初中,省了一笔择校费,杨女士兴高采烈地为我置办了人生中第一台电脑。”
那时候小升初还没有划片区,可以通过考试跨学区去重点中学。
炎祎至今还记得那台电脑的价格,5666元的品牌整装台式机,配置拿到现在来看简直就是老古董,可那时椿城人民的月均收入还不到1200元,而杨女士的月工资也差不多如此。
5666元,那得是她们母女俩将近五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钱,而这笔钱早在炎祎升初中以前就靠杨女士一个人一点一滴攒了下来。
“后来我妈升职,成了副教授,我家经济变得宽裕了许多,而那时我已经高三,一心只想着逃离她的控制。”
“在我离开椿城前,她把自己的工资卡塞给了我,说申城物价高,怕我过得不好,有什么想买的别省着……我问她:‘你把卡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她却笑得不在意,说自己手上还有一张单位新给的福利卡,她用那个就行。”
炎祎到了申城,看到卡里上万的存款,那绝对是她十八年人生中见到的数目最大的一笔钱。
对比着小时候找大人要五毛钱都会问清用途的经历,她的母亲竟然甘愿将这么一笔巨款交给她,要她自己学会管理钱财。
“那这笔钱,你后来怎么花的?”杨泽深从炎祎的声音里听到轻微的哽咽,他适时出声,缓解她的情绪。
“我每月就取一千做生活所用,剩下的都没动,毕业的时候连同卡一起还给了杨女士。”
大概是从小教育的勤俭节约,在面对这么大一笔钱之后,炎祎也没动过别的心思。
杨泽深拍了拍炎祎的肩膀,将她搂得紧了些,“杨女士把你教育得很好。”
让她在面临富余时学会节俭生活,让她面对诱惑时学会克制住自己。
“那当然,每一次深思熟虑的背后,都是小时候挨的毒打换来的。”
炎祎苦中作乐地自嘲了一番,语气直转而下,“她虽看似对我管教严苛,但其实只有两件事是她最为关心和注重的,一个是我的成绩,一个是与我来往的异性。”
炎祎将自己小时候晚归被罚站,以及外出通宵未归遭毒打的事告诉了杨泽深。
虽然知道小丫头说出来是想博同情,但杨泽深还是默默为杨女士点了个赞。
若不是杨女士把炎祎保护得那么好,他的这棵小白菜不知道早被哪只野山猪给拱走了。
炎祎不知身旁男人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说着。
“杨女士对我这么严,其实只是害怕我走她的老路……我妈……她的过去可比我苦多了。”
意识到炎祎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杨泽深没有开口打扰,让炎祎捋好思绪,酝酿好了感情,耐心听她娓娓道来。
“你一定很好奇,我还不到二十八岁,杨女士却已经五十八岁了吧?”
杨泽深确实有好奇过,杨女士的年纪与他父母相仿,可他上面还有一个大他九岁的大哥,以当时的年代来看,炎祎的母亲似乎有些太“晚育”了。
“其实我妈还有一个儿子,在她和我爸认识以前就有的……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142 杨霞
杨女士出生在刚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的1962年,实则那一年其实旱情依然很严重,一些偏僻的乡下甚至整个村的人都饿死了。
杨女士在给炎祎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时,总会提到和舅舅小姨去捡炭花,给别人做火柴盒等杂工来补贴家用。
家里揭不开锅时,在医院洗衣房做工的外公,有时还会从妇产科带回别人生完孩子后不要的胎盘回来,煮一下给家里人充饥。
杨女士出生没几年就又来到了十年浩劫的动荡时期,舅舅小学未上完就被迫出来工作补贴家用,供两个妹妹勉强读完了高中。
杨女士上有扛起一家经济大头的哥哥,下有受父母宠护的小妹,是家里最不受父母关注的老二,却是读书最努力用功,最有出息的一位。
杨女士当时在学校的成绩名列前茅,各个科目都没有弱项,多次被各科老师点名夸奖,文科理科老师都在抢这名优秀的学生。
就在老师们感叹自家学校又能多一名高考状元时,却听到了杨女士放弃参加高考的决定。
好不容易恢复了高考制度,家家都指望着鲤鱼跃龙门,哪怕考不上都要拼尽全力试一试,更何况杨女士的成绩如此出色。
当时许多人都表示不解,甚至来劝说杨女士,都被她给回绝,直到几年之后,家里人才知道事实真相。
年轻时的杨女士活泼开朗天真善良,就和现在的炎祎一样,对外展露出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
哪怕生活艰难困苦,也像小太阳一般散发着光和热,正如她的名字,杨霞,吸引了一片人的目光。
那时的杨霞还涉世未深,对世间的人事物都给予善意与体谅,对诗人们描绘的风花雪月充满着向往。
于是,刚来她们学校任职的新老师,便深深吸引住了少女的目光。
他长相清隽,带有着诗人一般阴郁深沉的气息,于那时处在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就像散发着香味去诱惑蝴蝶的陈伤子,外貌淡雅优美,实则暗藏剧毒。
新老师名叫陈淞,戴着一副斯文的圆框眼镜,擅长地理,杨霞成了他的课代表。
陈淞在动荡时期被激进人士拉去批斗过,右手手腕落下了轻微的残疾,两个月前平反后被分配到了杨霞的学校任职做老师。
身为一个文人,握笔的右手就是吃饭的饭碗,杨霞得知陈淞的遭遇后既愤慨激进派的专横暴力,也对这位有着诗人气息的青年教师充满同情。
因为手疾,陈淞上课写不了板书,作为课代表的杨霞自告奋勇地上前替他书写,少女写得一手好字,横平竖直,铁画银钩,留下的每一个字都叫人赏心悦目,舍不得擦去。
陈淞样貌清秀俊逸,在校里有不少女学生女老师倾慕他,再加上他曾经悲惨的经历更是让女人们看向他的眼光里带上了对文弱书生的爱怜。
杨霞经常会组织一些女学生去陈淞家里看望,有时还会帮他整理一下家务。
椿城是个湿度大的雾都,四五月开始就会阴雨连连,陈淞的手疾这时也会疼得厉害,右手使不上力。
杨霞是跑陈淞家最勤的一位,十七岁的少女,并不懂什么情爱与喜欢,或许仅仅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男人可怜。
一次阴雨天,大家都不想出门,杨霞只好独自一人去陈淞家帮忙。
其实要打扫这间单屋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房间里就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柜子,便是全部的家当。
杨霞一人整理完后来到床边和陈淞告别,刚要转身,就被男人突然拽住了手腕。
“陈老师?”
那时,杨霞还叫他为老师。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位老师会改变了她的一生。
——
作者的话:
陈伤子:学名“光萼茅膏菜”,常生长于潮湿的草丛或林地,有毒,是一种捕虫草,却能开出非常漂亮的白色小花,有兴趣可百度百科。
陈伤子,像不像陈淞其人?
143 象牙塔
炎祎口中的往事在杨女士被那年轻老师捉住手腕时戛然而止。
杨泽深打量着炎祎的神色,试探着问:“杨女士和他……?”
炎祎回视了他一眼,用平淡的语气答复:“我妈说,她是被那个男人诱奸的。”
涉世未深十七岁的少女,面对着一个连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喜欢的成年男人,无论是心智上还是身体上,都无法做出强硬的拒绝。
结果可想而知,在那个狭小的单间房里,被褥上还留有几天来阴雨连连而带来的霉味,少女是在怎样恐惧与害怕间交付了人生的第一次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