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f，你过来一下，舒芙蕾好像不太乐观。”
“好，我来了。” 陈醉放下笔，快步走到烤箱前，看到里面舒芙蕾的状态之后问，“放进去多久了。”
“十五分钟。”
“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陈醉说，“恐怕这批涨不起来了。”
“那怎么办……” 一向沉稳的 Samantha 有些急了，毕竟这是非常花时间的甜品，并且今晚有一个二十人的大桌。这批全失败的话，将会是餐厅营业以来最大的失误。
“没事，别急。” 陈醉拍了拍 Samantha 的肩膀，“我去和秦经理沟通，你立刻再做一份。记住是全部，这一批应该是蛋白打发不够，你今晚准备的那些都不能用了。”
“景樊，小年，你们帮 Sam 一起准备一下。” 说完还不忘嘱咐，“不要着急赶时间，蛋白一定要打到合适的状态，其他的我来处理。”
“好的！”
舒芙蕾是与时间赛跑的甜品，它们在出炉后撒一层糖粉就要立刻出餐，不然就会错过最佳的赏味时间，只短短的几分钟就会塌陷下去。
陈醉将烤箱里面的整盘舒芙蕾拿出来，只过了十几秒超出器皿的部分便缩了回去，是预料之中的失败。
她将这盘放置一旁，敲了两下服务铃。
平时出餐或者呼叫前厅服务员都是只敲一下，敲两下通常是发生了紧急事件，需要秦枫亲自进来处理。
这是餐厅的主厨和经理在合作第一周便养成的默契，果然，不一会秦枫便进来了。
他神色有些匆忙，因为陈醉极少发出这种信号，“我在，chef。”
简短的回应，却是让人不自觉就平静下来的声音，陈醉安心了几分，和他说明情况。
秦枫听完，看了一眼盘里的“失败品”，立刻明白过来，“你们别急，我去和客人沟通。” 他看了一眼手表，“大约要等多久？”
“至少三十分钟。” 秦枫点头，像是在垂眼思考什么，几秒之后陈醉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出餐期间让客人多等待三十分钟，无疑是厨房的重大失误。运气好的，遇到通情达理的客人会不跟餐厅计较；如果运气不好，客人不满意这次服务以后不再光顾，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不是一次愉快的用餐体验，更何况这是二十人的大桌。
“嗯……” 秦枫想了想，“你这边有没有什么 petit four法文中被定义为“one bite size”的迷你甜品或者咸点。，不用太复杂，简单的就行。”
陈醉很快明白过来秦枫的用意，回答说：“冰箱有马卡龙和松露巧克力，如果不嫌弃，应该还有小年前天做的椰子小方，卖相味道都不错。”
秦枫笑了下，说：“那帮我准备松露巧克力和椰子小方各 20 份吧，马卡龙就算了，做起来太麻烦，就不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
陈醉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这人还会为厨房着想，给客人的赠品尽量不去消耗复杂难做的马卡龙。
于是她直言说：“那我替 Sam 谢谢秦经理。”
秦枫挑眉，弯了下眼睛，“不客气，我先去和客人沟通，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好，谢谢。”
三十分钟后，舒芙蕾重新出炉，这次状态和颜色都很完美。在准备最后一道“撒糖粉”工序时，陈醉再次敲响服务铃。
铃声刚落，四个服务员便端着托盘进来，将舒芙蕾迅速出餐，厨房忙碌的 chef 们终于松了口气。
气氛缓和，Samantha 走过来，和陈醉道歉，“对不起，陈醉主厨，是我的失误。”
“不会。” 陈醉说，“你做得很好，是我应该每项都严格把关的。”
“况且今天是第一次做这么大量，前几天的都没有问题，你不用自责，下次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Samantha 虽然外表总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工作起来实在认真，听到主厨将责任揽过去，愧疚只增不减。她沉默几秒，叹了口气，“我有点担心，让客人等太久了，会不会给我们差评以后再也不来了。”
陈醉想再开口时，初小年便从前厅蹿了过来，眉飞色舞地说：“警报解除！”
“客人很满意？”
“Bingo！”
陈醉笑笑，默默伸出手来，接了初小年的击掌。
“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还夸我做的椰子小方好吃！” 他边笑边说，“多亏秦枫了，就顶着这张脸，巧舌如簧还温文尔雅的，谁见了不迷糊？”
陈醉摇头，“这都是哪学的形容。”
Samantha 这才松了口气，和陈醉相视一笑。
“哎，我跟你们说，那桌客人里面有个小姑娘好像是看上咱们经理了，一直在跟他聊天，简直都不放人啦！”
“说我什么坏话呢？” 身后传来被八卦正主的声音，“我都替厨房解除警报了，居然还在背后嘲笑我。”
初小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敢啊，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谢谢秦经理。” Samantha 也道谢。
秦枫朝她颔首，“没关系 Sam，你不用自责，客人反馈很好，说你的舒芙蕾和松露巧克力都很好吃。”
“嗯，谢谢。”
“对了，你刚刚有没有答应给人家微信呀？” 初小年神秘兮兮地继续八卦。
“给了。” 秦枫拿出手机晃了晃，“但是我这台手机登录的是餐厅微信。”
初小年抱拳，“佩服佩服。”
·
La Tulipe 在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后，终于结束了为时一个月的试营业。全体员工欢呼雀跃，边吃员工餐边调戏景樊副厨，顺便计划着正式营业之前的那周小假期该去哪里玩。
现下大家已经相熟，彼此说话都随意了些，也敢和主厨开玩笑。
平时最活跃的那几个人计划着来个团体出游，有人喝了一杯香槟，跟着壮了壮胆，凑到陈醉身边问：“陈醉主厨，我们打算正式上班前一起出来聚餐，找个地方玩一玩，你要不要一起？”
初小年闻言身子抖了一下，往旁边瞥了一眼，刚打算替主厨抢答，就听见陈醉说：“可以，你们定好了和我说。”
“哇——陈醉主厨居然答应了！”
“快点快点！给我转账 100，我赢了！”
“唉……我哪想到主厨答应得这么痛快啊，本来以为还得请秦经理去做工作呢！”
陈醉见状挑眉，初小年“噗嗤”大笑起来，“你看啊，chef，你在别人心里就是这种不合群的女魔头形象。”
被这样一挑拨，那几人神色慌乱地道歉，逃跑前还不忘跟主厨确认，让她到时候一定要参加聚会。
陈醉很轻地笑了下，和他们点点头。
靠在墙边的秦枫一直垂着眼，眸中神情复杂难懂。听着周围的声音，他想，陈醉似乎又比之前活跃了些，又或者，她本来就是这样。
本以为自己很了解她，想到餐厅初次“团建”，她在角落一脸冷漠，之后也排斥去公司 staff party 以及一切初小蕊办的酒会。可眼下她又在努力融入这个喧闹的团体，也将自己的团队照顾得很好。
秦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人了。
在社交恐惧的人群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是排斥所有社交，只是拒绝无效社交。他们对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边界感极强，也甘愿在团体里当一个边缘人物。这类人被精确定义为“社冷”，秦枫觉得，陈醉更偏向于这类人。
听说社交冷漠的人不在意泛泛之交，只有一两个人可以走近他们心里，能看到他们炽热的一面。
那陈醉炽热的一面界限又在哪里呢？总不可能只在床上吧。
不过，是不是也有其他人见过她床上炽热的一面？
寻完一个答案，紧接着又来了另一个。脑中思绪逐渐成团，秦枫揉了两下眉心，指尖比平时用力，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该浪费时间。
这一周他故意没回那间公寓，没和陈醉一起上下班，甚至除了工作上的事也不再和她单独讲话，对那间小酒馆也闭口不谈。
而陈醉看上去丝毫没被这份刻意的疏离所影响，根本不会主动找他。
这次秦枫赌错了，不习惯的人只有他自己。
现在他们已然回到起点，是陈醉最初定下的“公私分明”。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对他们任何人来讲都是，可偏偏内心的烦躁和不安越来越浓。
仿佛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就要从狭小空间内蹦出来……
“秦枫，你一会有没有约呀？咱们一起去喝酒吧！”
秦枫回神，看向初小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小年，我一会还有事，下次再约吧。”
“哦哦，好啊，那下次再喝，今天我就和陈醉先去啦！”
被旁边人轻轻撞了一下，陈醉敷衍地“嗯”了一声。
接着，她被初小年塞进车里，又被推回家中化妆、换衣服。
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陈醉才蓦然想起来……
那人好像说过，今天要带自己去喝 Tequila 来着。
今天是他的生日。
贴一张反面教材——失败版舒芙蕾（捂脸…）后面再贴成功的。我可牺牲太大了！！！
第19章 第十二道菜 舒芙蕾（二）
六月，盛夏的势头逐渐浮出水面，空气中增添的闷热混着巷弄深处的面点香气，陈醉觉得自己此刻正行走在巨大的蒸笼中。
再走几步，味道变了，成了火锅、炸串、热炒、烧烤……
越走油烟味越重，陈醉疑惑地问：“咱们去哪？”
“马上你就认出来了。” 说话间二人走到一个巷子口，初小年指了指前方，“这里，认出来了吧？”
陈醉思索两秒，摇头。
“……我惊呆了！” 初小年扯着她往前走，“这里，不记得了啊？上次你从马路那边过来的，这次咱们走了另一边。”
“好像有点印象。”
“住口吧，你没有！” 初小年立刻拆穿，讽刺说，“走南闯北的 chef 居然是个路痴，说出去谁信呢？”
陈醉瞥他一眼，执着地说：“我认路的。”
“对，你认路，之前我们每次出去玩，一上车就睡觉的不是你，在学校里迷路的不是你，在商场找不到出口的也不是你……哎，Tequila 你突然走这么快干什么，穿高跟鞋还走这么快！”
初小年大笑着，快步追上陈醉。
直到两人站到那只石象面前，陈醉才恍然点点头，“有印象的。”
而且印象深刻。
被陈醉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初小年捂着肚子推门，两人走进去，炸物的味道再次涌入鼻腔。
“两位晚上好，需要帮你们存一下东西吗？”
“不用，谢谢。”
第二次来到这间酒吧，陈醉也算轻车熟路，初小年深知自己闺蜜的喜好，进去后直奔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叫了两杯酒。
几句话将热情的服务员打发走，两人开始研究起菜单。
“他们家除了招牌菜，菜单每季都换，在国内的酒吧做到这样很不容易的。” 初小年兴奋地摩拳擦掌，指着那道最出名的菜品说，“这个还吃吗？”
陈醉目光落到“鸭肉雪茄卷”上面，说：“吃过了，换一个新的吧。”
“拉面？这个宵夜对你来说是不是太 heavy 啊？”
“还可以。” 陈醉说，“今天没吃碳水。”
“啊？炸猪排你没吃？”
“没有，只吃了鸡胸肉卷。”
初小年对于这人的自制力实在佩服，居然能忍住那么香的芝士猪排，实在令人发指！
将菜单从头至尾研究了一遍，两人把带有“松露”和“和牛”的字样全部拉入黑名单，最后点了一份拉面，一份海胆饭，还加了几样刺身，活生生将酒吧宵夜吃成了日本料理。
下单之后，初小年又琢磨起甜品菜单，“上次你是不是没点甜品啊？”
“没有。”
“哎！他们这季居然也有舒芙蕾，还是本季招牌！” 初小年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打消这个念头，“算了，咱们自己店就有，干嘛还吃别人家的。”
“这个是百香果味的。”
“嗯……那点一个？”
“好。”
两人一起笑出来，不约而同想到之前工作过的法国餐厅，百香果舒芙蕾是店里的经典。百香果的酸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鸡蛋和白砂糖的甜腻，这道甜品他们曾经偷吃了许多。
不一会酒水先上来了，陈醉举着那杯彩色的液体看了会，微微蹙眉，“这杯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初小年见这人满脸嫌弃的样子，捂嘴低声说：“别这样 chef，稍微做一下表情管理，那边的服务员盯着你看呢。”
陈醉也想到什么，无奈地说：“上次这个酒单我放弃了，只点了一杯 whisky。” 她闻了闻味道，问，“这里面是什么？”
“薄荷、荔枝、蝶豆花、还有 vodka 和气泡水。” 顶着某人“这也能喝？”的眼神，初小年简直无语，“你尝尝就知道了，别这么嫌弃啊！”
陈醉盯着那杯花花绿绿的东西看了一会，“我先去趟洗手间。”
初小年摆摆手，“去吧。”
陈醉从高脚凳上起身，手扶了下吧台，先稳稳地落了一只脚，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随手整理盖住臀部的裙子下摆，简单的动作便不自觉吸引了几处目光。
所有连衣裙里面她钟爱紧身包臀裙，虽然每一件都是大同小异的风格，但这种修身款极其难驾驭，许多身材好的女生穿上难免都要垫臀垫和胸垫。可陈醉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是几乎完美的天然凸翘，说“玲珑有致”都有点太过小气。
从右腿根部蔓延而出的藤蔓影影绰绰，呼应了缠住修长脖颈的微卷发丝，那条蛇也要从胸口呼之欲出，让她浑身都充斥着野性的性感。可偏偏本人却自持性感不自知，走路总垂着眼睛，从来都没有想过主动“狩猎”，十分暴殄天物。
陈醉几分钟后回到座位，发现初小年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还不住地摇头。
两人对视几秒，她往里侧挪了半步，“又有什么 staff party？”
初小年沉默片刻，被这人气到了，瞪了她一眼，“我明明只是感慨你的身材好伐？也稍微尊重一下我对你的崇拜！”
陈醉点头，毫不留情地说：“不用崇拜，你连续健身十年也可以。”
“你！” 初小年想到香喷喷的炸猪排，又哼唧了好半天，最后刺身上来了才堵住他的嘴。
夹了一片吞拿鱼，初小年说：“这次总算是先上前菜了，不然我们 chef 又要砸场子了。”
“不会。” 陈醉纠正他，“我只实事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