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关了壁角灯,又走到窗边。
帘子原本是拉上的,只是没拉严实,还留了一条缝,阳光就是从这条缝透进的室内。
沈韬看着像个钢铁直男,没想到心这么细。
沐橙拉开窗帘,任阳光撒入。
昨夜又是风又是雨的,没想到今天突然就放了晴,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好像也跟着豁然开朗了。
沐橙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然而下一秒,腹中饥饿感猛地袭来。
她拉开房门,沈韬不在,应该是上班去了,不过桌上压着一张纸,字迹跟他的人一样,有力且沉稳。
他说,锅里留了粥,还有煎饼。
还说,醒了之后给他去个电话。
沐橙拿上手机,一面往厨房走,一面拨出电话。
本以为他们做警察的会很忙,没想到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
上来就是,“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电饭煲还保着温,沐橙掀开盖子,热气从里面扑涌而出,夹着葱油的香味,以及粥香。
她把碗拿出来,认真地回道:“嗯,醒了。身体已经好多了,不烧了。”
逐字逐字地回,对应的正是他的问题。
这样的沐橙,有种莫名的乖巧和可爱,沈韬眉梢微扬。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中午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
“不用了,有饼和粥就够了。”沐橙婉拒。
说实话,昨晚上霸占了他的床,又麻烦了他一夜,她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但沈韬没给她反驳的余地,说了句“我很快回来”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第385章 了
男人说的快是真的快。
沐橙才喝了半碗粥,门外就响起了开锁声。
沈韬像是一路跑回来的,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
沐橙看到他,倒是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两人见过这么多面,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沈韬穿警服。
之前的文艺汇演也有过一次。
不过那时候突发事故,太忙太乱,根本没功夫注意到这些。
男人宽肩窄腰,警服套在身上,这一刻厚厚的职业滤镜打下来,沈韬整个人仿佛都沐浴着名为正义的光。
沐橙看得有些怔。
沈韬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着装,“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第一次看你穿警服,有点帅。”
沈韬耳尖微红,“只有一点?平时就不帅了?”
沐橙跟他开玩笑惯了,顺势接口道:“平时还是差了点味道。”
沈韬正拉开冰箱,把菜从里面拿出来,听到这话,把门合上,回过身笑看她。
“本人连续三年蝉联明德区警草,沐小橙,你的要求会不会有点高了?”
沐橙“嗯哼”了一声,故作疑惑地皱起眉,“我有点好奇你们的这个评选标准,靠厚脸皮吗?”
沈韬低低地笑了声,“嘴巴这么狠,看来是真的好了。”
说着,他人走进厨房,报了几个菜名。
两人相处一年多,沈韬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说的这几个菜都是她爱吃的,也不是重口味,适合她现在小病初愈的肠胃。
吃完饭,沈韬赶着去上班。
他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出了门。
沐橙想了想后系上围裙,虽然沈韬有交代让她放着等他回来,但她还是把水池里的碗给慢慢洗了。
收拾完,她下楼扔垃圾。
这是个比较老旧的单元楼,没有电梯,上下楼只能靠爬楼梯。
沐橙想到昨晚,大概也是沈韬把她抱上去的,只是她那时候烧得昏昏沉沉的,全无印象。
脚上穿着沈韬的拖鞋,她脚小,穿进去很空,衬得鞋跟条船似的。楼梯又陡,沐橙得扶着栏杆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绊倒。
小区里没有指示牌,她绕了几圈才找到垃圾收集站。
正沿路往回走,快靠近单元楼的时候,边上的景观树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沐小姐。”
沐橙愣了一下,“温柔?”
两人自那次之后就再没有见过。
那一天她情绪濒临崩溃,不管说话还是态度都很差。事后冷静下来后,也明白过来,无论分手或者弄僵,也都只是她跟萧时钦两个人之间的事。
温柔不过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她不应该迁怒于她。
“你也住在这个小区?”虽然疑惑,但沐橙还是问道。
温柔摇头,“不是。”
沐橙看着她,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如果不是住在这儿,那只有一种可能,但沐橙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温柔接下去的一句话,无疑验证了她的猜测。
“沐小姐,萧先生有话想跟你说。”
说着,手里手机朝她递了过去。
自那次后,沐橙就把萧时钦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她想的很好,既然都分手了,那就别留下念想。
但现在,她心里头攒着火,想也不想就伸手接过,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责问,“是你让温柔跟踪我?”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萧时钦才开口,“我只是想保护你。”
沐橙嗓音微涩,说出的话冷漠至极,“你信不信,我可以报警。”
“橙橙……”
萧时钦的声线压得很低,语气里能听出明显的恳求,“温柔她只是保护你,不会打扰到你。”
沐橙嗤笑了声。
她很清楚,以男人的性格,让温柔跟着她,绝对不会只是保护这么简单。是不是,在他的手机里,现在正藏着过去一年里她无数的照片?
一想到这种可能,在过去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有人无时不刻都在窥视自己的生活,沐橙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萧时钦,你真让人恶心。”
萧时钦撑着窗棱的五指倏然收紧。
有那么几秒,他感觉整颗心脏都碎成了稀巴烂,传来的痛感几乎要把他抽过去。
他张了张嘴,哑声说:“我不恶心的,橙橙,真的。”
他一点也不恶心。
沐橙早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标签。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说道:“不管是温柔还是别人,我不想再看到。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男朋友是警察。”
即便已经知道两人关系亲密,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萧时钦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突然就很后悔很后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后悔一年多前的那个愚蠢的决定。
“不要……”
萧时钦再压不住情绪,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线都在打颤,“别跟他在一起,橙橙。”
沐橙却再也不想听他继续,直接终止了通话。
她把手机还给温柔,眼神很冷,“别再跟着我,我不想报警。”
说完,转身往单元楼走去。
“沐小姐!”温柔喊住她,“萧先生他真的很爱你。”
沐橙踏上台阶的步伐一滞。
温柔见状,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当初他跟你提分手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呢?”
沐橙转过身,嘴角扯着一抹弧度,仿佛在笑,然而那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现在又后悔了?”
温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却很明白。
沐橙突然想笑,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纤细的身躯倚在扶杆上,笑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一时间,狭窄的楼道里都充斥着她癫狂的笑声。
许久后,这笑声才慢慢停止。
沐橙慢条斯理地揩去眼角的泪痕,而后视线落在温柔身上。
“是不是在你们所有人眼里,萧时钦有苦衷,有迫不得已,只要他说开,误会解除,我就应该原谅他?”
“可凭什么?”
沐橙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他有苦衷就跟我提分手,后悔了就想跟我复合。凭什么一切都要随着他的心意来,我是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
第319章 跟
“他在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沐橙嘶声质问,像长久压抑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撕破了一个口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他说一句有苦衷我就要原谅他?那你告诉我,对他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温柔看着她,从最开始的不解,到最后的复杂,没有说一句话。
沐橙别过脸,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你走吧,也告诉萧时钦。既然已经分手,那请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消失。”
说完,转身上了楼。
温柔目送着她走上楼梯,一直到某一处楼层传来开门和关门声,她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隐瞒,把沐橙所说的话打成文字,最后发送给了萧时钦。
正如沐橙说的,她一开始确实不懂,以为只要解除误会,两人终究会像以前一样重新走在一起。
可如今,好像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尤其,她还见过分手后那段时间,沐橙的精神状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变得很消沉。
生活里除了排练、演出,剩下的就是酒精和尼古丁,好几次温柔都怕她撑不下去。
见过沐橙热爱生活的样子,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她会这么颓靡。
电话那头,信息没有回过来。
温柔收起手机,抬眸看向远方。
太阳淹没云层,黑色慢慢笼罩下来。
天气预报里说,晚间时候樊城会有雪下下来。
温柔忍不住回想起去年的那一天,港市也是下着雪。
地域原因,其实港市很少能看见雪。
但是去年冬天却下得很大,连着下了一天一夜。
那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秋月棠出去聚餐。
从大门口出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沐橙也是。
温柔跟着他们一行去了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
那天,他们吃了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快到十点了,一群女孩子才手挽着手从里面出来。
人陆陆续续坐着车走了,有男朋友接的,也有坐出租车走的。
沐橙站在人群中间,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温柔猜她大概想步行回家。
她的住处跟私房菜馆隔了一条街,步行回去很近也很方便。
温柔下了车,慢慢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家。
雪就是在那个时候下下来的。
纷纷扬扬的,很大,像鹅毛。
路上的行人加快了步伐,只有她怔怔地站在街口,像是在发愣。
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温柔猜那个力道肯定很重,沐橙整个人都被撞在了街边的墙壁上。
她想上前,可想到萧时钦的交代,迈出的步伐又慢慢收了回去。
很快,整条街的行人都空了。
沐橙贴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温柔看到她整个人蹲伏在墙脚,脸埋在膝盖上,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尽数堆积在她不住颤抖的肩膀上。
满街临近过年的欢乐气氛,港市多年未见雪的激动,这些的这些好像都与沐橙无关。
她瘦削单薄的身影蜷缩在街口的墙脚,好像与整个世界都背离了。
正如她所说的,有些伤害在说出口的一刹那就已经造成,不是一句“有苦衷”就能够一笔勾销。
温柔微微叹了口气。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走到这一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温柔找不出答案,也没有答案。
——
蒋颂是在久等不到萧时钦回来的情况下,才推开门出去找的他。
看到他的时候,他背对着他手撑在天台的护栏上,球头手杖滚落在地。
“怎么跑这儿来了?”蒋颂走过去。
萧时钦没有应。
蒋颂一开始还没多想,抬手直接搭在他肩膀上,“在想什么,所有人都等着你呢。”
合作方案谈得很顺利,景时的老总做东,说要招待他们,顺便庆祝接下来的合作。
一大帮人都在会客室里等着,最关键的人倒是上这儿躲清闲来了。
蒋颂偏过头,发现他正在看聊天记录,满屏的文字,也不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到了此刻,蒋颂依旧没有察觉出异样。
直到他拍了拍萧时钦的小臂,感觉到衣服底下那紧绷的肌肉轮廓,抬眸时,才发现他整颗瞳眸都是猩红的。
不知道为何,蒋颂想到他出来接的那个电话,心突然就觉得不妙起来。
“怎么了?”
“我后悔了。”萧时钦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像个迷路的孩童,不知道哪里是出口,“蒋颂,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这副颓然挫败的样子,蒋颂的玩笑话成了真。
“发生了什么?”他问。
萧时钦躬下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掌心。
一直过了许久,蒋颂才听到他嗡嗡的声音从底下传出,“她说她恨我。”
这个她说的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蒋颂沉默下来,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口。
最终,这顿庆功宴到底还是没吃成。
萧时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都不用找借口,景时的人就很有眼色地放了人。
老贺载着两人回酒店。
定的地方在西二环,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况越来越堵。
老贺扭转方向盘正准备换条路,忽然听到萧时钦沉声说:“停车。”
“怎么了?”蒋颂转过头。
恰好有车插进来,老贺轻踩刹车。
就这停顿的几秒功夫里,萧时钦已经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快得甚至连手杖也没有带。
蒋颂的叫喊声卡在喉咙里,想也不想,抓起手杖就追了出去。
他一边狼狈地闪躲着路上行驶的车辆,一边提心吊胆地喊着萧时钦的名字。
可男人一刻也不曾停顿。
气得蒋颂想骂娘。
等终于穿过隔离带,他顺着萧时钦的路线抬起头,才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
这一晚,萧时钦喝了很多酒。
他的酒量一向不错,至少蒋颂就没见他真的醉过。
喝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歪在沙发里,眼里全是迷离的醉意,嘴巴却还在不停地开开合合。
蒋颂凑过去,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
他在反反复复地喃呢,“我不恶心的,橙橙,我一点也不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