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晚风吹过来，她张开双臂，迎接风的拥抱，感慨道：“真凉快啊！”
她看起来很快乐，程琰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合时宜？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临珰转过头去，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的视力好像好了很多，能看到他模糊的五官了。
“关于，你说，你喜欢我这件事。”
临珰轻松的心情立即消失殆尽，连脚步都沉重了。她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很放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和程琰说话，想找他玩。
“你说。”她没有勇气听下去，但只能听下去。
程琰吸了口气，道：“我想，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要喜欢我。”
“噢噢...”临珰想用什么办法将自己难堪的神情掩藏下去，可是她找不到，“为、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程琰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临珰低着头，问：“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好看？还是我脾气的太差了？还是...因为...我的眼睛...”
程琰好想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他喜欢她，很早就喜欢了。她长得很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她的脾气很好，是他遇到过过脾气最好的人，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使是看不清，也很漂亮。
可他一闭眼，脑中全是一些痛苦的画面，警察跟他说，他爸借高利贷网赌差点儿被人打死，班主任跟他说，就算临珰喜欢他，可临珰家里这辈子都不会接受像他这样的人。
他说：“是，因为你的视力，以后就连找工作都会很困难。所以、所以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临珰忽然觉得那首伤感情歌很应景，她想憋住不哭的，可是她的眼泪关不住了。
她最后的尊严就是不哭出声，可连话都说不清了：“那要是我的眼睛治好了，你能喜欢我吗？”
程琰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都是哭腔。
“我们回教室吧。”临珰默默抽开盲杖，走在前面，眼泪越来越多，忍不住往下掉。
程琰就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冲上去，可是又按捺住。他连五百块的学费都交不起，还要骗她问她借钱，喜欢他有什么好的呢？
她的人生应该是光鲜亮丽的，就算是要谈恋爱也应该是和李槐安、许伏朝这些人，而不是自己这样的人。
难过一时就难过一时吧，总比难过一世好。
回到教室，临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默默发呆，没有说要回家，就一直坐着，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跟着程琰出校门。
往常她都会往香樟树下的轿车旁走，今天没有，她掉了个头，跟在程琰身后。
走出好远一截，程琰没忍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她：“你要去那儿？”
第42章
临珰摇了摇头：“我不去哪儿。”
程琰皱起眉头, 要拉着她往回走：“这么晚了，赶紧回家。”
她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动不动：“我不回去。”
有学生骑自行车过去, 按了车铃, 程琰拉着她往里面站了一点儿, 让开路, 问：“不回家，那你想去哪儿？”
“不去哪儿。”临珰抿了抿唇, 握紧了自己的盲杖，“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视力不影响什么, 我可以一个人上街, 也可以读书，以后也肯定能找到工作。”
程琰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心中一阵阵抽痛。他沉默了很久, 轻声道：“我知道了，快回家吧。”
“所以你还是不喜欢我是吗？”
“我喜不喜欢你有这么重要吗？我只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临珰，爱情没有那么重要的, 至少我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我觉得你很重要...”
程琰好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他不是许伏朝, 为什么他不是李槐安，为什么他一生下来就是来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他都已经这么痛苦了，还要把他最后一点希望磨灭。
“夜深了，你快点回去, 我也要回去。”他说完转身就走，或许他就不该有贪念, 不该渴望那一点温暖，他早就看透了，命运不会让他如愿的。
可是他走了几步后，还是停了下来，躲在了电线杆后，静静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孩。
天太黑了，他知道她看不见，他没有想过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只是希望她不要再执迷不悟，喜欢一个配不上她的人。
可是她忽然哭了，慌乱地喊：“程琰，程琰，你在哪儿？我感觉不到你了。”
周围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她，她只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但一点儿也不能分辨得出周围的情况，她以为程琰真的把她丢下了。
程琰也知道，只要自己不过去，今晚她就会失望透顶，明天她就不会再喜欢自己。可他冲了过去，一句话没说，拉着她往香樟树下去，把她塞回了车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珰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启动，她只看到他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他或许说的是真心话，是因为眼睛，他才不喜欢自己。
于是，在晚上洗漱完后，她罕见地拨通她亲哥的电话，直截了当说明了自己的诉求：“哥，我想做手术。”
临默有点懵了：“你生病了？”
临珰说：“是眼睛的手术，我想做恢复视力的手术。”
临默叹了口气：“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那些广告都是骗人的吗？医生早说了，没有别的办法治，只能慢慢矫正，你看你现在不比小时候好多了？”
“可是我想试试。”
“那我是你亲哥，我还能害你？听话，别闹了，做手术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临珰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可我就是想试试。”
“奇了怪了，你以前也没这样过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等我回来，帮你揍他们。”
“没有，我就是想试试...”临珰都要哭出来了，只能挂断电话。
她早知道自己的眼睛治不好，可她还是想试试，哪怕手术有风险，她也想试试。
说不通临默，她就去找妈妈，但是妈妈也拒绝了她。
她又不想去学校了，她一看到程琰就想哭。她直接让姥姥给自己请了假，窝在床上不肯起来。
姥姥也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说实话，就说身体不舒服。
还是宋暖发现她好像有几天没去学校，才问起来。
“你怎么没去学校，身体不舒服？”
“没有。”临珰想换个话题，“就是不想去上课，反正也听不明白。”
宋暖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你不是可喜欢程琰，天天都要准时去学校和他玩的吗？”
临珰淡淡道：“他又不喜欢我。”
宋暖问：“你跟他表白了？”
“嗯。”
“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喜欢我，让我也不要喜欢他。”
这剧情走势，宋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的啊，程琰那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有点迷惑：“就这？还说什么了？”
“他说是因为我的视力才不喜欢我。”临珰越说越难过，沉积在心里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我让我妈我哥带我去做手术，他们不同意...”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清啊，我好想去做手术，如果我眼睛好了，他会不会就能喜欢我了？”
宋暖都快气死了：“他是傻逼吧？你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还这么说你，你以后不要和他玩了，别理他了，他就是有病，他贱得慌，让他滚！”
临珰不说话，就是哭，哭得眼睛都肿了。直到电话挂断的前一刻，她的眼泪都还没停。
第二天，她还是没去学校。
她已经四天没去学校了，程琰看着身旁的空位，心中有点儿发慌。他不敢给她发消息，也不敢去问老师。
他去高三找了一趟许伏朝，但没看到人，无功折返。又去找了一趟李槐安，但李槐安也不知道情况。
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找到宋暖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他是用□□语音打的，宋暖一看到备注，火气腾得一下就上来，接了电话，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没事给我打什么电话？”
程琰没生气，只是有些着急：“我想问问临珰，她怎么了，怎么没来上学？”
宋暖骂他：“你不会自己给她电话吗？你给我打干什么？你是不敢打给她吧？程琰，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就算不喜欢她，你拒绝她不就行了，你他妈拿她眼睛说什么事儿啊？你知不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哭？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畜生呢？”
程琰有些无措：“她哭了？”
“对啊，你开心了吗？把人折磨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他没有得意，他怎么会得意呢？
“你知道...”他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只留下一句以后离她远点儿。
他站在原地沉默很久，揣上手机，跑出教室。
晚自习还剩最后一节，他没有心情上了，直接从学校的院墙上翻了出去，朝临珰家里跑去。
他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他第一次看着她和许伏朝一起坐车离开的时候，没忍住骑上自行车，追了上去。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每平米的价格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畴。
但是他不知道临珰家在第几栋，翻进小区后，只能在黑夜中打转。
宋暖的电话打不通了，李槐安的不能打，许伏朝的联系方式他没有，到最后，他还是只能给临珰打电话。
电话那边好像是才睡醒，嗓音沙沙糯糯的，带着一点儿哭腔：“程琰？”
第43章
程琰的眼睛立即红了一圈：“是我, 我...想跟你道个歉，我不该那样说。”
临珰愣了一下，轻声道：“没关系的, 你没说错, 我的视力是不好, 以后找工作确实会很困难, 你不喜欢我也正常。”
“我...对不起...”程琰没忍住，哽咽出声。
“你在我家附近吗？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没没...”程琰连忙要往身后的树干旁躲。
临珰却已经看见了, 她说：“你是不是站在树下？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抬头往上看，三楼就是我的卧室。”
程琰下意识抬头, 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外的女孩。她房间里没开灯, 似乎是已经休息了。程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已经睡觉了，那我先走了。”
临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对方挂电话, 她鼓起勇气开口：“我可能要去国外做视力矫正手术了，等我能看得清了, 你是不是就可以喜欢我了？”
程琰瞬间泪如雨下，跑了出去。
“这样也不可以吗？”临珰喃喃道。
“我在你家门口, 你出来。”
这个点儿姥姥和陈姨都睡了, 临珰穿上拖鞋, 蹑手蹑脚往外面走。她心里还是失落的，可还想见程琰。她轻轻推开门把手，然后被门外的人一把抱住。
她只是慌了一瞬，闻见那股熟悉的味道后, 又放松下来。
“我先把门关上。”她轻轻推开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被推开后, 程琰没有勇气再抱她一次，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一阵沉默后，临珰露出一个微笑，先开口：“没关系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没有义务要喜欢我，总不能因为我眼睛看不清，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要顺着我。”
“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程琰上前两步，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泪。
“我...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她说完，轻轻挣开他，转身要走。
程琰再也忍不住，从身后抱住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混蛋，我不该那样说你，我没有不喜欢你，也不在意你的眼睛...”
“你打我，你骂我，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哭，好不好？”程琰认了，就算是短暂的快乐又怎么样呢？至少还是快乐的，“我听宋暖说了，你哭了好几天了。别哭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你还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不用去做什么矫正手术，我没有不喜欢你。”
临珰还是不肯相信：“做手术没有什么风险，你不用因为这个来骗我。”
程琰知道，他就知道，这个什么破手术要是真的能矫正视力，临珰之前怎么会不做？他哭着求她：“我没有骗你，是我之前说谎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谎，别去做那个手术。”
“可是，你之前为什么说谎？”
“因为早恋会受处分，所以暂时不想提这个。”程琰想，这是他最后一次说谎，“等高考结束后，我们再讨论这个好不好？”
临珰转过身来，双手抓住他腰间的校服，看着他问：“那你喜欢我吗？”
“嗯。”程琰双手撑在门上，看着她，点点头。
“可是她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那天是不是去见她了，回来身上好大一股香水的味道，我都闻不见你的气味了。”
“我没有喜欢别人，那天是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家里有个阿姨身上喷了香水，我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才会有香水的味道。”
那天，确实是他家里出了事，他爸借高利贷网赌差点被人打死，进了公安局，是警察来找的他。当天警察局里还有另一位录笔录的阿姨，是被杀猪盘骗后来做笔录的，那股香水味，估计就是那个阿姨的。
临珰抱住他，靠在他怀里，蹭了蹭脸上的泪：“我知道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他心中缺了一块的地方又被补齐了，一下一下摸着她的短发，轻唤了一遍又一遍珰珰。他柔声道：“珰珰，明天去上学好不好？我在那棵树下等你。”
“好，我去上学。程琰，我好想你。”
他也很想她。
“我知道了。”他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刚刚睡着。”
“对不起啊，珰珰，吵醒你了。”他露出一个笑，“天好晚了，你回去吧，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临珰乖乖点头：“好，我们明天见。”
程琰弯了弯唇，轻轻推开她，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晚安，珰珰。”
她也笑，发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晚安。”
门开了，她退到门里，从门缝里看着那道黑影，不停地跟他挥手，直到门被紧紧关上，她笑着，垫着脚，欢快地跳回自己的房间。
放在平时，如果这个点儿睡，那她早上肯定是起不来的，可是她一早就醒了，快速洗漱完，吃完饭，背着包要往门外去。
姥姥跟在她身后，有点惊讶：“怎么今天想起去学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