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开徐大夫的手,想要去袁府找他,可小腹像刀绞一样疼痛,让她一步也走不了。
徐大夫忙按住她:“夫人小心,您现在需要静养!”
他将手指放在桑宁的脉搏之上,她的脉象凌乱不止,恐有滑胎之像。
徐大夫微惊,忙取出银针扎在她的脖颈之上。
一阵刺痛之后,桑宁眼前陷入昏暗,直直倒了下去。
徐大夫帮她睡了一觉,她也确实很久没有睡过这样沉的觉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在国公府的花园里散步。
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国公府的花园千娇百媚,美不胜收。她一时心痒,忍不住摘了一朵。
花刚摘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忽然有一群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凶神恶煞的神情。她龇牙咧嘴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摘花园里的花?”
桑宁吓了一跳,手中的花落在地上。她这才想起,这是国公府的花园,不是她的榭芳院。
在国公府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她的。
她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转身想走,那群人却追了过来,似乎不想放了她。
桑宁害怕极了,只能拔腿就跑,那边人就在身后紧追不舍。
她脚步匆忙,直奔榭芳院而去。她知道,林亦安就在那里等她。只要跑到他的身边,她就安全了。
可是她跑啊,跑啊,从白天跑到天黑,一直在跑,就是跑不回去。
回榭芳院的路,太远了,身后的人还一直紧追不舍。她不敢回头,不敢反抗,只能一直跑,不停的跑,才能让自己获得一丝安全感。
可她太累了,一步也跑不动了。她躲在一根细窄的柱子后面,乞求不要被人发现。
她蜷缩成一个小团儿,将头埋在胳膊里,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黑暗的四周,躲避着身后的脚步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边的黑夜里,恐惧越来越甚,她甚至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想倒在这里,再也不起来了。
就在她气喘吁吁之际,一盏烛光驱散了她眼前的黑暗。
桑宁眯着眼睛看去,昏暗的烛光下,林亦安长身如玉,就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她。
桑宁喜极而泣,她向他招手,可他却不动。
他伸出了手臂,站在原地,等着她走向他。
桑宁不敢动啊,身后的敌人还没有消失,她怎么敢站起身来呢?她怕她还没有跑到他的跟前,她就会死在黑暗里。
她急到流出眼泪,却没有人能帮她一把。眼前的林亦安依然站在光里,看着黑暗的她,动也不动。
她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就在她无助彷徨之时,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这只手与黑暗撕扯,用力地将她拽进了光明里。
耀眼的白光,刺进了眼睛。桑宁猛然惊醒,又看见了熟悉的房间。
她终于醒过来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流过她惊慌的心田。
“别哭,别哭。”纤细的手指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带着温柔与颤抖。
桑宁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林亦安担忧的眉眼。
她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抱住了他:“你终于来了!”
桑宁的手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林亦安闷哼了一声,却不敢让她发现。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来迟了。”
桑宁呜咽了一阵,许久才冷静下来。
林亦安笑道:“好受些了吗?”
桑宁委屈的点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苍白,她想起张大夫的事,忙抬起头,抚摸他的脸颊:“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受伤了!”
林亦安微笑道:“听谁说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倒是你受了惊吓,吓了我一跳。”
他嗔x怪着瞥了她一眼。
桑宁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再一次扑进他的怀里:“你不在家,我好害怕!”
“别怕,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桑宁“嗯”了一声,擦干了眼泪。她看向熟悉的屋子,脑海中却不禁想起它染满了鲜血的样子。
她看向林亦安,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怀恩死前求我帮他一个忙,他想让当年的案件公开。”
林亦安垂眸不语,揉了揉她的发丝:“忘了这件事吧,都过去了。”
桑宁偏过头去,摇了摇头:“我忘不掉。怀恩死前曾经质问过,他们一家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也在想,在刘杰死之前,在悲剧不可挽回之前,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桑宁懊悔地垂下头,脑海中再一次回忆起他轻轻扶住她膝盖的样子。他已经伤得那样重了,却还是担心伤害到她。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是人人可以捏死的蚂蚁,是无处伸冤的冤魂。”
在没有遇见林亦安之前,她也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她抬起手指向榭芳院的门槛:“我害怕这里,害怕这里的人!如果你不在,我甚至连那个门槛都不敢跨出去!因为这里不属于我,我永远是你们看不上的外姓人!”
林亦安见她神情激动,忙按住她的肩膀,宽慰道:“不,你不是!你冷静些,不要激动,呼吸,吐气,乖!”
桑宁的胸口起伏不定,她闭上眼睛,顺着林亦安的话一呼一吸,许久才平静下来。
可心中的难过抑制不住地漫出了眼眶,她痛苦地掩面而泣。她知道自己病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
林亦安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如果你害怕国公府,那我带你离开,我们去祁州住一阵。”
桑宁没有说话,哭着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双手拥住的小臂勒到了他的伤口,林亦安忍不住嘶了一声。
桑宁这才睁开眼睛:“你怎么了?”
林亦安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可他的脸色已苍白至极。
桑宁的心慌了一瞬,一把掀开了他的衣袖。浓浓的药味直窜她的鼻子,一处又一处的纱布绑住了他的伤口。
他的刀伤还没有好,每一处洁白的纱布上,都渗着骇人的血迹。
桑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只撩开了两只衣袖就看见了四五处伤口,后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
“怎么会这样!”
林亦安笑着摇摇头,胸口却忍不住咳嗽。他转过头去,想避开她,疼痛却愈发明显。
他站起身来想要逃到门外,刚走两步,一大口鲜血喷到了地上。
桑宁吓坏了:“你怎么了?”她忙起身下床,却被林亦安拦住。
林亦安背对着她,抬起了手臂。待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后,才转过身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没事的。”
“这怎么会没事!”桑宁走到他的身边,见他不肯明说,看向一旁的张大夫。
“这是真么回事?世子究竟受了什么伤?你去袁府是不是为了救他?”桑宁慌乱地问道,张大夫却不肯说话。
他倔强地转过头,不愿意看林亦安,仿佛宣判了他的死刑。
桑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的眼睛再一次蒙上了水雾。
她忍不住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亦安心疼极了,忙擦掉她的眼泪:“别哭,我这不没事吗?”
他笑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你能扶我去躺一会儿吗?我有些站不住了!”
桑宁忙不迭地点头,搀扶着他躺倒床上。林亦安长呼了一声,像是获得了难得的舒适。
桑宁更加责怪自己的粗心。
林亦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身边:“你也躺下吧,陪我一会。”
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仍强撑着力气,给她挪出了一点位置。
桑宁憋着眼泪,躺到他的身边,牢牢攥紧他的手指。
林亦安点了点她的手背,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别怕,我没事的。怀恩的事我也有考虑过,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皇上正当壮年,没人可以忤逆他。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桑宁摇头:“不要再说了,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林亦安扯了下嘴角:“我是怕你放心不下,会一直憋在心里。”
桑宁泪湿了眼眶:“我现在只担心你!”
他笑了一声:“好,我一定……”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没了力气,彻底昏睡过去。
桑宁一慌,忙坐起了身子,听到他响起短促的呼吸声后才放下心来。
昏睡的他仍在咬着牙齿,额头渗出了丝丝的冷汗。他一定是疼极了,才会在在昏迷中露出这样的痛苦之色。
桑宁轻轻掀开他的裤腿,立刻看见绑满的纱布。她的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倾注而下。
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又不敢太用力气。
屋子里的张大夫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叹了一声。
桑宁抬起头,泪眼婆娑:“张大夫,求您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了?”
张大夫脸色懊恼,生气地看了眼林亦安:“是他自己不要这条命了!我怎么救他!”
“怎么会呢?”桑宁不敢相信。
张大夫道:“他受到了长公主的伏击,身中数刀!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可他刚醒过来就听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立刻求我给他用药,用最猛的药!”
“这药极其损害身体,他是强撑着回来救你的!”张大夫看了眼桑宁,不忍过多苛责,“唉,现在就看他的造化了。”
桑宁恍如当头棒喝,不敢相信地看着林亦安。
眼泪模糊了眼眶,她忙擦干了眼泪,好不容易看清了他的模样,又再一次模糊。
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这恼人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林亦安这一睡,昏迷了好几日。桑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连张大夫都看不下去了。
张大夫道:“夫人,你要保重身体啊!他冒着损毁身体的代价回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的!”
桑宁哑着声音道:“我知道。您放心吧,我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我会平安地等着他醒过来。”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亦安,七月就快到了,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过生日的。”
“你不在我会害怕,所以你赶紧醒过来呀!”
“你知道吗?张大夫说我肚子里有可能是双胞胎哦!”
她的眼睛已经哭干了,嗓子也哑了。可她还是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话。
不管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她都要在他的身边,永远守着他。
炎热的夏天很快到来,林亦安依然在沉睡着,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
但是桑宁并不害怕,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宁静的日子。
她像往常一样捧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坐在床边为林亦安读书。
“小娘子脱了衣衫,半卧在鸳鸯藤下……”
读到这里,她忽然有些耳熟,翻看了下后面的内容,才想起这是他当初逗过她的话本子。
桑宁不禁笑出了声音,怎么又拿到这本书了?
清脆的银铃笑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暗哑的低笑声。
床上,林亦安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角扬起微笑,温柔地看向桑宁:“我就说,你最爱看这本书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