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马,扯了扯牵引的绳子,将一人一马拉在古松之下,自顾自说道,“马就留在这里,会有专门的驯马者定期来此处,只是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了。”
凛礼听闻立刻下马,动作着实说不上好看。她扯下挂在马鞍上的衣带,蓦地瞥见寂北正在打量自己。
“不进去瞧着我做什么?”
“嗯......我以为你会需要我扶你下来。”他沉吟片刻,竟然有期待的意味。
凛礼蹙着眉,略带不耐烦,“并不需要,”她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虽说离了主人,器灵力量减弱,但我也绝没有你想象中的娇弱。”自己如今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可好歹也手握剧本。
“到是我想多了,可你这骑马的水平似乎还没有我四岁时好。”寂北不甘示弱,张大了周身的法术,若是被瘴气侵蚀,器灵受损,他此次的目的就落空了。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何不想办法早点来教我,”凛礼莞尔一笑,带着戏虐,“忘了,那时你还没出生。”若是没记错,寂北现在大约是二十四的年纪。
在千年法器缚灵录面前可不是小孩子嘛。
寂北阴着脸,直到走出洞穴都没和凛礼再说一句话。
眼前的光点慢慢放大,两人终于穿过漆黑的山洞,放眼望去是一片云海,而他们正处在半山的一个平台之上。四周没有吊桥,也没有路,更没有山谷的影子。
难道找错地方了吗?
“是这里吗?”凛礼终于憋不住率先问出了口。
寂北伸手指了指云海之下,白茫茫的云混着雾气似要把人吞噬,“跳下去,就到了。”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解释一个常识。
可这话在凛礼听来犹如霹雳,她结结巴巴,“你,你没开玩笑吧?此处深不见底,我是希望能找到主人,不是去见阎王。”
“就这一条路。”他的神情坚定,不给凛礼任何回旋的余地,“跳下去就到了,你不是器灵吗?汇聚云雾不是难事,有它们给你垫背,阎王不会收你。”
话虽如此,可她怕高啊!
但是若表现出自己害怕,岂不是会被寂北抓到小辫子,不管了,若是完不成任务也是死路,还不如拼一下。凛礼如今身为器灵,灵气自然充沛,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纯白的灵气吸引着周边的云雾,凛礼闭上眼,尽力压制自己的恐惧,脸上还要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她现在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了,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纵身一跃,凛礼被灵气聚集而来的云雾包裹着身体,四周依旧是终年不散的瘴气,她只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耳边的风声像是锯子在撕咬着木头,凛礼无助地下坠,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惊心动魄。
憋着的一口气让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寂北说的,走什么近路啊!
呼的一声,寂北揽住凛礼的腰肢,将她护在怀里,轻轻呢喃着,“没关系,睁开眼......”
后面的几个字飘散在呜咽的云雾之中,听不真切。
他抱的很紧,凛礼抓紧寂北的肩膀,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试探性地睁眼,一头白发肆意张狂地飘在凛礼面前,那条银灰色发带轻挠着她的鼻尖。
是冬日里冷松的味道,矜贵又冰冷。
“到了,抓紧我。”
碧波连接着天际线,凛礼瞥见的是一片草地,随即整个人被横抱过来,寂北唤出纹有金色龙纹的漆黑长剑,身形飘逸,稳稳落在长剑之上,两人飞扬的衣角交错重叠,凛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既然会御剑,为何和我一起骑马,还让我跳崖!”
她翻身坐在寂北的小臂之上,厉声质问,圆润的杏眼里交织着被欺骗的怒意。
可却还是克制着自己不发作,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寂北却回避了视线,在凛礼看来,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心虚!
他带着凛礼平稳落地,收回长剑,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你也没问过我。”
“到是我不够关心自己的伙伴了?”凛礼气得只想跳脚,可这个人竟然并未把自己放下,还堂而皇之的这么抱着,就像当初她抱着自己养的小狗一般!
不行,她不断说服自己不能和他滞气,要是寂北不愿意陪她完成任务怎么办?
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自己带走,按照他的实力完全有可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见寂北保持着沉默,保不齐在想什么坏主意,若是如此,自己不得不对他宽容大度一回。
“算了,也是我事先没有调查清楚,这样就算扯平了。”她逼着自己用满不在意地语气,欣然接受他的戏弄。凛礼觉得,自己也犯不着为了小说中的人物浪费心力。“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寂北抬头注视着她,头发上还带着雾气,云雾晴空皆在其背后,明明是生着气,却非要表现出善解人意,他忍不住一笑,却对上她嫌弃的眼神,“凛礼,你真有趣。”
话音刚落,两人就被周围突然出现的一帮村名举着长矛,镰刀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外人,竟然敢私闯云雾山谷,来人,把他们关起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留着小胡子,眉眼间难掩算计。
——
两人也算是安全进了云雾山谷,只是被关押在紧挨的两座房间之内,只有中间的那扇木格小窗可以相互探头。
不过这高度确实是有些难为人,凛礼踮起脚尖,扒在窗沿之上,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寻找着窗后的寂北,可目光所及之处皆无身影,她忍不住抱怨一句,“走了也不带我一起,真是没人性。”
“我何时走了,你向下看,”寂北慵懒地声音从底下传来,“我与你不是有法术相联吗?”
凛礼艰难地透过窗子俯视,看不清全貌,只瞧见寂北倚靠在墙边坐下,手指尖翻玩着一根稻草。枯黄暗淡的稻草衬的他的手越发白净。
“我不明白,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离开,为何愿意被他们擒获,还让我也不得不被关着。”凛礼看不懂寂北在想什么,也不在乎他有什么打算,她只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寂北站起身,看着凛礼狐疑地模样也不解释什么,她个子不算高,想必是几乎挂在窗子上了。看她焦急的样子,似乎很想立刻离开,去找那个所谓的,心心念念的主人。
“不急,很快就会有人请我们出去。”寂北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点了下凛礼的眉心,微凉的触感游遍全身,而他则胸有成竹,“我接了个来这里除妖的任务,到时还要你的帮忙。”
“莫不是你早就计划着来这里?”
凛礼用尽全身的力气直接凑近寂北面无表情的脸,两人几乎相撞,寂北难掩慌张,后退半步。
“所以当初在街上,你也是故意来接近我的!难怪邀你同行答应的这么干脆。”凛礼原本还觉得利用他有些过意不去,虽说是为了任务,但平白欠人人情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今自己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眼前的这个寂北根本没有书中描述的那么纯良,心思深的很。
大概是意图被识破有些歉意,寂北的耳廓不经意间露出些绯色,他耐心解释到,“我是特意去寻你才接了这个任务。陪你去找人也是心甘情愿。”他声音不大,却清晰。
“当真?那我便信你一回,也算是报答你陪我寻人的事。”凛礼探头思索,她自认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若是理由充分,也没必要纠结太多,况且也不能白抱寂北这个大腿。“我能帮些什么?”
寂北走到门口,只是随意挥了下衣袖,门便敞开,顺道着连凛礼房间的门也一并打开,他站在门口,一身玄衣,风神俊秀,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地方,依旧是剑眉星目的美人。
他果然长得好。
而寂北看凛礼仍然踮着脚踩在墙上,愣愣出神,伸出手施了个法术,凛礼竟飞至他面前!
“等需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有些迟疑,“或许会有危险,你若是拒绝也没什么。”
“那我要好好考虑,到时我若抛下你,你可不许说我没有事先告知。”既然寂北给自己选择的机会,那她当然选对自己有利的那一个。
寂北点点头,他对这回答也不失望,自保乃人之常情,况且凛礼不拐弯抹角的性格,可比不自量力的随口答应显得更实在。
屋外传来窃窃私语,吱呀一声,房间内的光亮随着门缝逐渐弥散在屋内,大门口处进来了个人,细细一瞅,是当初下令关押他们的那个小胡子男人。
此刻的他完全换了副嘴脸,谄媚地说到,“是我唐突了,竟没看出是前来助我们的捉妖师。我是此处云村的村长章霆,不知两位怎么称呼?”章霆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颤巍巍地跑来行了个礼。
寂北将凛礼挡在身后,平淡地回道,“白夜寂北。消息既已收到,就请告知来龙去脉。”
言简意赅,语气又拒人千里之外。
章霆是个有见识的,立刻高声喊道,“天狱主君驾临,是我等有眼无珠了。没想到我们这个小村的事情竟然能让主君亲自前来。”
天狱主君,就是传闻中那个下手狠毒,不讲情面为人冷淡的捉妖天师,年纪轻轻却已是达到天师境界的天才捉妖师,还是一方主君。章霆原以为捉妖协会只会派一位普通的捉妖师前来,没想到竟是天狱主君,而自己还下令将他关押,只恨当初脑子一热,章霆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不必废话,”寂北一脸严肃,压低嗓音,“换个能说话的地方,说重点。还有......以后给这房间换个低一些的窗户。”
“是。”章霆和身边的村名十分疑惑,怎么这好端端的窗户就让这位大人物看不惯了?
凛礼却是明白了,他这是再变相说自己矮,寂北难道还以为谁都和他一样,长那么高吗?
她步子有些急,紧跟着他,罢了,这些都是小事,凛礼也不介意,还是任务要紧。
他的余光不时停留在凛礼的四周,还好,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当初寂北得知云村的妖有些麻烦时,确实考虑过要不要让凛礼卷入,可一想,不管如何,还是她在自己身边才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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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据说这个妖专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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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霆将两人带至村中一处招待客人的小院,环境清幽,翠竹丛生,围栏旁的三两只小羊,旁若无人地咀嚼着嫩草,别有一番野趣。
寂北熟练地坐在正位,他替凛礼随意安了个天狱弟子的身份,云村的人也并未怀疑。毕竟主君出行身边有个“随从”也是情理之中。凛礼欣然接受了,如此既不用暴露自己,也能更加巩固两人的联系。
凛礼私认为他们之间的盟约很脆弱,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如今她顶了这个名头,倒时若自己独自一人完成任务也可“狐假虎威”。为了以防万一,自己也得想想办法解除寂北给自己下的定位法术。
“好了,你可以说说这里的事了。”
修长的手指重重击了两下桌面,凛礼一晃神,才发觉寂北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可这话却是对章霆说的。
那位村长并不敢抬头回话,脸上的虚汗不受控制的冒出,连连回了几声是,“回白夜主君,搅我云村平静的妖,我们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变得,来无影去无踪,专挑月圆出没,吸食村民的生气。现下已有十余名男男女女命悬一线,若是再不将其铲除,只怕我云村早晚一日要灭在那作恶的妖手上。肯定主君能解救我云村。”说罢,恭恭敬敬行了个拱手礼。
凛礼百无聊赖地听着这段随处可见的故事,这是寂北的任务,却不是她的。
“那些受伤的人在何处,本君要先查探。”
一到此处,总觉得寂北有些难以接近,莫不是想维护他孤傲的形象?当初拦下自己的时候可不是如此。凛礼越发觉得此人善变,还是说他们这些捉妖天师都是两幅面孔?
章霆马上吩咐了下面的人带路,村里的人不知为何,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些妖气,难道那妖真打算将云村全部屠杀?
云村的伤患如今都被安排在了村后的几座猎户废弃的小屋内,每家轮流派人照顾。
一靠近此处,凛礼就觉得有些不适,妖气太甚,就连瘴气也浓的异样。原本这瘴气被云雾覆盖,不得散出山谷,云村也不免会受其影响,但因其在村中稀薄,却也无大碍,可这处的却为何久久凝聚。她的丹唇微微泛白,瘴气,妖气,对器灵的影响会是常人的数倍。
寂北注视到凛礼脸色不对,心里觉得不安,“这里颇为古怪,我进去就好。”随即施了个凝神咒,凛礼比他预想的脆弱的多,离开主人的器灵,力量确实会受损,可不应该会如此羸弱,凛礼这幅样子倒像是刚刚修炼到一半。这和明峥天师把她丢下是不是有关?
“你去吧,我还是不进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凛礼找了块树荫之下的石头休憩,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修炼这三十年修炼了个寂寞吗?系统也不出来,她如今这样若是被其他寻找缚灵录的捉妖师发现可不就被捉拿了吗!现下好不容易找了个大腿,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没用。
见凛礼乖乖听话,寂北放心了些,便推门而入。
一股难以言说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那些人躺在草床之上,眼神空洞,面黄肌瘦,就连指甲也是青的发紫。他们被吊着最后一口气,喉咙里时不时滚出几声呜咽。
他们在求救。
寂北的凤眸神色黯淡,那妖故意吸食他们的生气,却没有直接取他们性命,难道是为了享受折磨他人的乐趣?
转头问道,“第一个被吸食生气的人在哪里?”
章霆眼神闪躲,思索片刻,“哦哦,是一个小伙,他平时四处给村名送柴火,多好的人啊,可惜了。”
“是他吗?”寂北扫视了四周,角落里的一个人妖气最重,怕是被吸食的生气最多,寂北猜测是那妖第一次下手还不熟练。
“没错,就是他。”章霆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寂北用法术探知了一遍他的身体,生气被抽的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那人的眼珠动了一下,扭动着如同骷髅的头,骨骼咯咯作响。他带着恐惧望向寂北,嘴唇上下张合,没有声音,却留下一滴浊泪。他有话想说,却不得说出口。
“之前,你们这里就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寂北收回法术,眼神凌厉,他已经断定,此事另有蹊跷。
章霆不自觉地摩挲着手,“后山,村子的后山以前常有奇怪的声音,别的就没有了。”
如此拙劣的说辞,寂北当然不会相信。
“不好了,快来人!”
屋外骚乱声不断,听到呼救,寂北转身出门,凛礼还在外面!
“凛礼!”寂北的担心溢于言表,他不该如此大意,竟然将她独自留下。
“啊?我已经把他打昏了,”凛礼迟缓了一下,手中举着苕帚,带着一丝无辜的语气说道,“这个人只是村民,不是妖,你不用这么着急出来,再说了,这种小事我可以解决。屋内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