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过多思考,影子悲戚地叫了一声,突然变成一位身披杏色锦缎的姑娘,黑发精致地挽起,发髻间别着一株半开的山桃,十指皆染半月蔻丹。
一张脸募地抬起,半边倾城,半边伤痕。
“煌绯,我叫煌绯......”她无措地念着自己的名字,笑着笑着,竟然滴下两行血泪,不过片刻清醒,她便又成了影子,逃跑似的回到了泉水之中,周围的云彩开始枯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黄的死寂,瘴气从竹墙中倾斜而出,寂北和凛礼立刻施展法术阻挡,身后的金铃开始碎裂,凛礼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取下仅存的一个金铃,冲到寂北身前。
“不要命了!”寂北控制不住吼了一声,这种时候别乱来啊,心,不由自主地乱了。
凛礼用力掷出金铃,扯开寂北替自己包扎好的伤口。若记忆没出错,或许可以。
一时间兰苕色的轻纱飞舞,一片玄色衣角在她手中飞扬,眼神坚定,从伤口处溢出的几滴血融合进金铃,似有月白的光晕从凛礼身体中散出,是器灵的灵气吗?这一切都开始脱离寂北原本的认知,凛礼身上的秘密还有很多......
金铃剧烈的震荡着,搅弄着瘴气,弹指间竟都将瘴气吸收殆尽。而金铃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力量,飞落在凛礼掌心的那刻碎成了四五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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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谁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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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礼望着碎片出了神,这铃铛好似千斤,压的她心头喘不过气,刚才的声音是谁?是明峥天师吗?
不像,回忆里,他是个沉稳的人,断不会带着女儿家的娇嗔。
还有煌绯,她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干系?凛礼觉得记忆很混乱,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明明是个穿书任务,怎么开始复杂起来,她觉得有些心累。
“你和这金铃有联系?”寂北皱着眉,竟然能以自身骨血催动,怕是金铃中本就有凛礼的灵气,可看她为何比自己还茫然,“吸收瘴气,不是普通的法器能做到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这个道理,凛礼自是明白,她抬起头,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地说到,“大约是明峥天师曾问了我要了些灵气和血,做了这铃铛。但我印象里,他说是送给煌绯的礼物。至于这礼物为何成了束缚她妖魂的东西,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话半真半假,她说出口只觉得没底气。
如此应该也算是善意的哄骗,况且对寂北好像也并无损失,凛礼极力地说服自己减轻负罪感,她手心微微出汗,偷偷瞥向寂北,他应该不会发现吧,毕竟自己脸上可是没有表现半点不安。
寂北的态度难掩不屑,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拿你的东西做人情,他还真是想的周到。”他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大妥帖,低头哼了一声,“你这意思是说,本该是她护身的东西却反被利用,这其中关窍你竟忘的一干二净?我到是没想到你有这种能力。”他本想说的是如此重要的事情忘了有些说不过去,谁知一开口竟然味道全变。
懊恼之情不觉浮上心头,一想到凛礼本着奉献付出的意愿,竟是为了替那个男人做礼物送给其他人,他就有些憋不住。
“瞧你说的,又不是我愿意忘的,”凛礼只听出他满腔的嘲讽,但一想,他敏锐地直觉现在用在了批评凛礼的记性上,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寂北信了自己都不确定的话,看来他也未必多有智慧。
这么一想,心中还有些窃喜,立刻装作一脸无辜,娇滴滴地说到,“我不过一个器灵,如何干预主人的行为,而且,这金铃中也不过只有灵气。那我的血定是还有的别用途。”委屈,无奈,宽宏大度,又有理有据,凛礼觉得自己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这演技。
“是我没想到这些,”对上那双无辜纯良的杏眼,寂北的良心痛了一下,他刚才是不是太凶了了,“我倒是想到一点,画写符时掺入血,是捉妖师常见的手段。章霆口中的那道不得往生符竟可以让妖的身体和魂魄分离......凛礼,你可否感知到自己的血如今在何处?”
“不行,血不像灵气,离开身体便失了联系,”凛礼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不行就是不行,她无法打破这种设定。看着依旧矗立的竹墙,凛礼觉得若是不利用下,岂不是浪费了被困在此处的时间。
她的食指顺着翠竹的枝干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一段结子处,不怀好意地一笑,“这些竹子已修炼出意识,既然他们一直在此处,稍稍威胁下套出些消息也未尝不可吧。”
“你想怎么威胁?”寂并没有否定凛礼的想法,反而觉得她的想法有些意思,传闻中守护凡人的法器器灵,竟也会用威胁的手段,不过也是,谁让她是凛礼,不管做什么,寂北都能替她找到合适的理由。
话音刚落,纯粹的灵气由指尖向整座竹墙散去,一时间,满目皆是扭的花枝乱颤的竹竿,如翡翠迸裂之声。
凛礼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口气提至嗓子,颇具气势地展开了逼问,“你们都听好了,如今有一桩人与妖的恩怨,你们也算是帮凶,所以,要想活命,我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得回避!”她眼睛咕噜一转,语气中又多了体贴和痛心,“我深知修炼出意识很不容易,可若是此次事情不解决,光凭私自筑墙拦截捉妖师调查妖魂这一项,我身旁这位凶神恶煞的捉妖师便可将你们都收了。”
那位“凶神恶煞”的捉妖天师白夜寂北,脸上浮现出深不可测的笑意。他诚然是接受了这个虚名,唤出长剑,两指在龙纹的剑刃处,轻轻一弹,袖口处露出若隐若现的深灰护腕,那上绣着一朵鸢尾。
霎时间张开一个巨大的圆形风场,竟让杂乱扭动的竹子一齐而动,还贴心地替他们寻了个节奏。
他好像入戏了,凛礼向他投去赞许的眼神,果然寂北还是喜欢别人夸他强,就算是用词贬义也不要紧,能让他听出“强大”二字的意味即可。
“我,我们也是替人办事!”弱小的声音从竹墙内幽幽传出,这些竹子也不是没脑子的,捉妖师自然是有手段让他们灰飞烟灭,寂北与妖魂的交手他们也是看在眼中,若是接着无动于衷,只怕真会被灭了拿去当柴火。
凛礼耐心地点了点头,“办什么事,拿了什么好处?”
“这,真的要说吗?”
“可是有捉妖师在啊。”
“若是我们被报复怎么没办?”
......
竹子们私下的讨论声不断,凛礼眯了眯眼,对着寂北点了点头。
“嗯?还不回话吗?”他声音不大,只是晃了晃剑,“看来要磨一下了,有些钝。”
钝!!
那不是折磨竹吗?
“说,我们说!原本我们是受了云村村长的嘱托看着这里,不许妖魂离开,也不许旁人进入,如此便不会再有村民前来砍伐我们。可有一日,来了个凡人,不知是谁,却说要我们留出一条缝隙供妖魂能吸收力量。”
凛礼收了些灵气,“他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他是谁?你们这样做,可知村中的人生气被吸食?”
竹子们思索片刻,竟回答不出此人的长相,只记得法术很是厉害,“村民的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只要妖魂还在一日,我们便可随意借助瘴气修炼。至于吸食生气,不会啊,她是这云雾山谷的雾妖,专门救治被瘴气影响的凡人啊。”
“就是,不然我们也不会愿意看着她,瘴气对我们竹妖来说是修炼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没错,雾妖常会将吸收的瘴气给我们。至于我们答应那人的要求,也是因为他会给更多的瘴气。”
凛礼抬起左手用力一挥,这些竹妖的意识竟然差点离体,“因为对自己有利,便可不问原因,不问对错,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答应了?”胸口憋着一口怒气,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样激动,凛礼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他们影响情绪,可他们是同族,竟也不顾对方死活。
竹妖不解地问道,“那些村中的凡人不也将雾妖的灵魂与□□分离,得了好处吗?”
叶子碧的刺目,却像针一样扎破了凛礼控制的很好的情绪。
寂北见她心神不宁,一张清冷的脸上竟生出些杀意,就算要动手,也该他来,凛礼不必脏这手。
“你想除了他们吗?”他直接问道,没有任何犹豫,似乎只要凛礼点个头,寂北抬手就可劈出一剑,无论后果。
她的手在微颤,闭眼之后长舒一气,“先别急,竹妖口中的雾妖与章霆的描述相差甚远,这其中定有人在撒谎。”
“我们可没说谎,他们拿了那雾妖的身体藏了起来。”
“我们亲眼所见!”
竹妖急吼吼地澄清他们所说的真实性。
“在哪里?”寂北问道,“不说,现在就砍了你们。”
“在云村的一处房屋地下,”竹妖小声说着,他们是真的害怕,“村中也植翠竹,云雾山谷的竹子根茎相连,消息自然流通。”
不过眨眼间,灵气四溢,凛礼的眼角染上一抹红,衬的白玉般的脸蛋更添几分娇媚。
那些竹妖的妖气少了近一半。
寂北扼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你做了什么?”
“散了他们一半的意识,若想恢复须得再修炼个二三十年。”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她不愿杀他们,却也不想放过他们,损人利己的妖,还是要吃些苦头才能长长记性。
竹妖的话多半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可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云村中的人,“寂北,你觉得章霆会将雾妖的身体埋在村中何处?”
“有些眉目,不过我们该如何回到云村,金铃已毁,浓雾不散......看你这样子是有主意了?”寂北将凛礼的伤口重新包扎,刚才为了释放更多的灵气不得已用了自己的血加持,虽说有自己给的丹药,但按照她这胡来的性子,何时才能好?
凛礼乖乖地等着,也不着急,“入村前,你让我跳崖,所以现在你要陪我跳泉了!”她说的理所应当,这吃了的亏迟早要还。
寂北试探着指向妖魂出没的那汪此刻平静无波的泉,“莫不是那里?”
“是啊,”凛礼一把握住他的手,有些粗燥,掌中还有硌手的茧子,凛礼的指甲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缕浅粉的印记,她将寂北带着泉边,毫不客气地让他用法力将两人包裹,“快呀,愣着做什么,万一村长真的毁尸灭迹怎么办?”他怎么变得呆呆的,莫不是不愿意?
“知道了,你......靠我近些。”他竟然觉得紧张,这被拉住的手,松开也不是,握紧也不是。凛礼是因为他才如此放松警惕的吗?
凛礼听话地凑近,冷松的清冽充斥着她的鼻子周围,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抵到他的下颚,双脚试探性地微微踮起,被寂北一句“怎么了”给按回。
他的力量很温暖,即使纵身跳入冰冷的泉水之中也并没有半分不适。
这泉深不见底,漆黑一团,四周没有任何响动,就像黑色的棺木,压的人透不过气。生怕妖魂再度靠紧,寂北默默贴近凛礼,他时不时注意她的神情,要是她反感自己的得寸进尺该如何?可凛礼偏偏心大,寂北无论是小说中的那个人物,还是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都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什么背后下手,将自己打晕,不陪自己做任务的事。
关于这点她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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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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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传来不可轻易察觉的妖气,悄悄地跟在凛礼身后。
一张符从寂北指尖毫不迟疑地掷出!
“别伤害她!”凛礼立刻伸手想要将匆匆略过眼前的符抓住,却反被其自带的雷电击中。
寂北一惊,“你这乱伸手的毛病还不知改?”带着责备,却还是将符收回,“这是天雷劫杀符,莫说妖,就是你一旦被其控制住也会灼伤魂魄。”
他一愣,看着凛礼颇有些失落的样子,意识到话说重了。
“我刚才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是我自己的问题,”凛礼将那已经极为脆弱的妖魂唤至身边,“你是想跟我一起出去吗?过来吧。”
金色的一道画卷翩然展开,那上似绘有一座雪山。也不知凛礼用了什么法术,妖魂竟被吸入,那画卷再度合上,变回一道光回到了凛礼心口之处。
“缚灵录?”
“你猜的不错。带着她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你不是要我帮她吗?”她的话轻轻的,却有着难以言说的不安。
凛礼不是因寂北刚刚的话生气,她反而觉得来这里以后从未如此清醒。她已经不再是自己意识里的凡人,她是器灵,不是人,也不是妖。
即使还是喜欢吃东西,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却依旧掩盖不了她不再是当初的自己这个事实,她不会老,也不会因为饥饿和寒冷而一命呜呼,如今,凛礼只是像一个人那样活着。
脚下的泉水忽然形成一个漩涡,露出一点白。
“把法术撤了吧,我们可以出去了。”还未等寂北反应,凛礼将原本握住寂北的手松开,寂北也不等待,即刻伸出手想要够到她下降的身体。
她此刻就像是一只蝶,衣袂弥散着视线,下身的裙摆被风吹的凌乱,翩然坠落之姿宛若划过夜空的星子。
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寂北遥不可及。
只差一点。
凛礼的嘴角挂着笑意,冲着寂北喊道,“没事的,这里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如此紧张做什么,自己又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
转瞬间掀起一片云潮,两人在回神时已经来到了云村的后山入口处,一如进入时一样,浓雾阻挡视线,不得窥见山林深处,眼中仅有不远处的村屋,稀稀落落。
“我们回来了!”凛礼伸了个懒腰,还是此处来的让人踏实,“走吧,去看看你所说的眉目。”
抬了半步,一只大手将自己的衣袖扯住,凛礼回头,对上寂北的满目无奈,他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却不像当初那样视线逃离。
寂北就像是刚被丢下的狼崽子,倔强又不甘,他眉头一动,却又恢复原状,自言自语着一句,“我还以为,你又要把我丢下了。”
“什么?我没听清。”寂北的呢喃太小声了,她现下又着急去找妖的躯体,他说的什么并未听的清晰。
寂北突然加快了步子,大喝一声,“没说什么!”明明是中气十足的一句,却带着些许哀怨。
莫名其妙的这一声,唬的凛礼一颤,这人怕不是心里有什么隐疾吧......
“你说的眉目就是这丛竹子吗?”寂北带着凛礼回到了云村中安置客人的小院。他两从后山回来时,特地避开了其余人,想着若章霆真要做这些事,定是需要些帮手,而这助他的人必然隐藏在村民当中。
寂北半蹲着查探着这些土,与老旧的院子不同,这里算的上新,当时还以为是被羊或其他家畜所踩踏后翻新,可看了后山之内竹子可藏瘴气的行径,保不齐也能掩盖妖气。
“竹妖说云雾山谷的竹子根茎相连,章霆若想藏尸必不会选的太远,最好是寻一处僻静,他即使去查探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