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经事的小少爷接话,大概是喝了点酒上脑,还自以为是地捧了句,“红有什么用,咱们正儿八经的天籁还在这儿坐着呢,砚哥又不是听不出区别来,能让那群矫揉造作的逮到机会?”
一捧捧双人,捧顾砚那句倒还能说声没什么大问题,可拿刚献唱被拒的孟檀月和林家的真公主作比较,这么捧简直是个人才。
先前出声调侃的都顿了下,视线不自觉朝林舒瑶偏了偏。
林舒瑶毕业于米兰音乐学院,许多音乐大师赞不绝口,传回来后圈里人也不甘示弱,捧人便捧天籁,反正歌唱界大拿亲口认证,谁也不能说一句阿谀奉承,久而久之“圈里天籁”就有了指代。
不过林舒瑶从未开过演唱会,在场的大都只听过唱片,听过现场的少之又少,都有些想见识天籁的意思在里头。
毕竟包厢里不仅是亲近好友,陆迟衡还真担心有人没眼见到以孟檀月为切入口请林舒瑶唱歌。
他正要张口岔开话题,同林舒瑶交好的名媛已经在那位小少爷话音刚落时到了牌桌旁,小声惊呼了句,“瑶瑶,你的牌太可以了。”
最初请林舒瑶救场的人一直陪坐在身侧,闻声径直接话,“哪是牌可以,是舒瑶化腐朽为神奇。”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自作主张捧人的小少爷还不待洋洋得意,话题已经越过他彻底偏到了打牌上。
林舒瑶刚才意外数到顾砚还剩几张扑克,正处在对这轮牌陡增底气的状态中,此刻目不转睛看着牌,并没有对众人的心思各异多加注意。
她已经压了牌,半路就招了底牌,不出意外地无人拦路。
刚才交好名媛的话并不算空穴来风,林舒瑶剩的牌确实不差,她一张张捻牌,五张连牌又出了后只剩下……
“瑶瑶就剩一张牌了。”
“这把赢定了。”
“肯定得赢,舒瑶打牌一直很厉害的。”
今晚玩的是谁先走完牌谁得头筹的扑克规则,这会儿见林舒瑶手里就剩一张扑克,站她的都稍稍激动,这份激动随着一声声的肯定,气氛传染,颇为热闹。
林舒瑶暂得的上风不算太稳,表情虽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但越近结果,还是不易察觉的略略屏气凝神。
顾砚的五连牌压了下来,就剩三张牌了。
林舒瑶把手中余牌压到桌上,五指并拢,“过。”
看的到顾砚牌面的都不知道该露什么表情,一张单牌稳冠,还有一双对,林舒瑶早走了底牌,不管顾砚接下来出什么她都不可能接得住。
陆迟衡和顾砚打牌打多了,同林舒瑶也打过几次牌,深知两人牌术差别,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林舒瑶最后能占上风。但打扑克这种事本来就是玩个开心,输赢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一簇儿人站林舒瑶,这要是输了,多少有点伤面子。
他虽然看不到顾砚的牌,但深知自己哥们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这会儿不奢望顾砚放水,只求顾砚能做做表面样子,好歹出张单牌,就算林舒瑶赢不了也别走双牌赶尽杀绝。
顾砚单牌已抽出近半,忽抬眼。
林舒瑶突然直面其锋,对上顾砚的视线,她下意识脊背挺直,一手支着下颌,另一手按着手里的牌,粉唇不自觉微抿。
顾砚顿了下,到底没如陆迟衡的意,最后一刻换了对牌压下。
牌局已定。
周围人还不待有所反应,林舒瑶没忍住先弯起唇,摸起手下的牌覆了上去,还轻快出声,“走完了。”
声音是显而易见的舒心,她指尖还拨了两下,她最后剩的牌,分明是合在一起的对牌。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一时半会儿都笑着,陪坐在林舒瑶身侧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砚哥你也没看出来吧?我有次也是以为舒瑶就剩一张牌输的,我看她最后一直压着牌就想她肯定故技重施了。”
林舒瑶鲜少玩扑克玩到酣畅淋漓的开心,可今晚一对上顾砚就连输两局,这轮终于扳回一城,不枉她这把着重关注顾砚,全神贯注记牌才能在瞄到牌数后把他剩下的扑克推出个大概。
她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但到底有输了两次的战绩在前面,表情藏了藏,朝向顾砚,“承让。”
顾砚握着最后一张牌,“确实厉害。”
口吻一如往常清淡,听不出什么区别。陆迟衡心不在焉地切着牌,再看顾砚就带了点怀疑。
接风宴上喝酒是寻常事,林舒瑶不喝酒,牌桌上几人顾忌着也没多动杯,她等这轮牌彻底结束,没再恋桌,转去一旁同小姐妹闲聊。
聚会结束时大多数人都醉的不轻,顾砚作为主角更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仍旧清隽疏离。
他目光很淡,随意落在不远处的车上。
林舒瑶的司机已经守着,她温声告别,而后搭着侍应生手腕弯腰上车。
车是父亲新送的,外观低调,但流畅的车身线条无形间透着奢华。
车门如翼般滑起,灯光照耀下金属漆折出潺潺光芒,却一丝一毫抢不过落在林舒瑶身上的各种目光。
许是酒意上来,顾砚视线多停了半刻才收回,身边朋友停了更久,目送林舒瑶离开后不无遗憾道:“舒瑶是真好看,要不是有个谢嘉瑾在那儿挡着,我早上手了。”
陆迟衡倚着墙,笑斥了声,“人家青梅竹马感情好着呢,你追得上吗你。”
先前开口的人不服气,“舒瑶那么好看,谁不想追到手。”
他驳完还不够,又要从顾砚这儿汲取认同,“砚哥,你说是吧?”
劳斯莱斯开了过来,侍应生上前开门,提问的朋友清楚顾砚性子,也没指望收到回应,见此告别,“砚哥,下次再约。”
月光坠下,朦胧氤氲着醉意,顾砚眼睑微垂,莫名想起林舒瑶小动作数他牌时的模样,上车前忽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晚间月朗星疏,第二天风和日丽,主题曲合同的签订也提上日程。林舒瑶以前是直接录制唱片发行,这还是第一次尝试电影主题曲,去CBD的一路都维持着拓展音乐新道路的好心情。
林舒瑶到荣信大楼时闺蜜穆盈已经在大厅等她,见她来了放下喝了一半的茶,从休息区边往过走边招手,“瑶瑶,这里。”
穆盈上前勾住林舒瑶的胳膊,一起朝电梯走去,“余导已经到会议室了。”
她压低声音,自豪从嗓子里不加掩饰地传出来,“我可是听说一溜儿歌星都要抢主题曲的名额,影方就相中你了,那边闹得不可开交余导都没退半步。”
穆盈意犹未尽,“不愧是荣信出品的电影,不搞那些虚的,慧眼识瑶。”
林舒瑶稍偏头,声音肯定,“可以啊穆穆,打探到这么多。”
“那必须,给我们瑶瑶当经纪人,不得好好修炼。”穆盈顺道吹了个彩虹屁,“不然也对不起林小公主见天儿让我欣赏的天籁之音啊。”
穆盈夸完后脚步顿了下,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吧林舒瑶,你刚刚是不是点头了?”
林舒瑶毫无谦虚之意的动作被发现,下颌轻抬,不遮不掩地又点了下头,背手先行一步,一点儿否认的意思都没有。
穆盈跟在身后,“瑶瑶咱收敛点行不,我是不配见到别人面前的你吗。”
两人低声笑闹进电梯,没注意到隔着一段距离的专梯开启。
她们没有注意专梯,专梯里走出的清隽身影却是在余光瞥过这侧后动作稍顿。
顾砚正打着电话,口中淡声吩咐,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不远处同朋友相视而笑的林舒瑶身上。
林舒瑶仍穿长裙,款式相比昨晚的花纹点缀简单许多,裙外搭了白衬,平添生人勿近的清冽感。
身后助理跟着停住,目光顺着顾砚看过去,一时犹疑。
顾总看的是那位女孩子……吧?
顾砚看林舒瑶有说有笑进入电梯才收回视线,清淡吩咐,“不用操之过急,和政府接洽好,月底作出二次方案。”
结束通话后顾砚扫了助理一眼,助理顿了半刻,又忽顿悟,忙上前汇报,“顾总,今天电影《风尘仆仆》的负责人余导邀请林小姐签订主题曲相关合同。”
顾砚回国这些天在考察集团主要产业情况,集团三大产业中立禾地产和锋亚科技列为行业龙头,荣信影视相比稍显弱势,考察也相应推迟在这两项之后。
现在荣信提上日程,《风尘仆仆》作为今年的重点投资,助理特意了解过。
顾砚抬眼,“主题曲?”
助理详细道:“林小姐的专辑《记录者》发行当年跻身IFPI年度销量榜前三,极受唱片业推崇,《风尘仆仆》的艺术指导老师非常欣赏,同导演一致认为电影的主题曲交由林小姐是最好的结果。”
助理言语间不乏钦佩,他虽然对音乐所知甚少,但在了解电影的过程中也听艺术指导老师科普了不少相关知识,比如专辑销量能在国际唱片业协会数据记录中突破前三是非常历害的水平。
而林舒瑶年纪轻轻就受知名大导演主动相邀,更是能力最直观的体现。
顾砚没再多问,他还有一个局要参加,迈步离去,离开前瞥了眼林舒瑶刚才进入的电梯门,情绪浅淡,又像徐徐酝酿着什么。
而此刻乘电梯往上的林舒瑶和穆盈也走到会议室门前,会议室的门并未关紧,缝隙里漏出影影绰绰的数道身影。
两人正要敲门,里面传出虚心女声,“多谢余导。”
另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那余导我们就说好了,檀月在主题曲上还得靠您多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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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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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瑶和穆盈对视一眼,没有多听,伸手敲门,里面音响瞬间淡了下去,顿了两秒才传来余导的声音,“进。”
下一刻有工作人员从里打开门,半垂着眼,“林小姐,穆小姐。”
见是两人,里面的人都有些尴尬,余导还握着手机,顺手压在桌上,笑了笑缓和气氛,“舒瑶,你们来了。”
会议室有两人站着,孟檀月看到林舒瑶时目光滞了片刻,随后点头招呼,又自然偏开视线。
她身边的经纪人态度比起来就差上不少,挑剔地看了两人一眼,转向导演,“余导,主题曲的事还劳烦您和她们说一声。”
余导坐在主位,站了起来,“舒瑶,你们来这边坐。”
一直站着的经纪人脸色变了变,似想发作,孟檀月捉住她的手腕。
林舒瑶和穆盈走过去,余导德高望重,在圈里极有声望,现在具体什么情况还未明朗,两人也客气落座。
“余导,您说。”
导演表情为难,缓了缓道:“舒瑶,我们希望在合同之前加一个试音环节,你和檀月分别清唱一段。”
林舒瑶十指交叉落在桌上,并未答应影方的言而无信,“余导,具体事宜您和穆穆已经谈过,既然还没有谈好,你们继续。”
穆盈见林舒瑶出声,也当即进入经纪人状态,“余导,是您亲自邀请的瑶瑶,我们谈的时候可说好了今天来了就签合同,现在临时变卦,不太合适吧。”
“合同还没签,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待余导发声,孟檀月的经纪人已经抢先接话,“我们檀月的流量、粉丝活跃度都名列前茅,作品更是有目共睹,只要发歌向来占据各大音乐软件榜单前列。不论从哪方面考虑,檀月都能带给电影更大的影响力,檀月提出公平竞争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经纪人话里话外的优越感差点逗笑穆盈,她家瑶瑶登位IFPI年度销量榜都从来没有招摇过,这什么野鸡榜单也敢来她跟前显摆。况且这部电影大咖云集,差孟檀月那点流量吗?
“丽姐!”不等穆盈嘲讽出声,孟檀月在经纪人话音刚落时就快速阻止,表情严肃,而后歉意看向两人,“林小姐,穆小姐,我很抱歉对你们造成了打扰,我实在喜欢余导的电影,很希望能有一个演唱主题曲的机会,这才赶来提出竞争。”
她出道已久,流量又高,姿态却不高高在上,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丽姐是我的经纪人,和我相处久了总对我评价过高,有时候所言的确是有失偏颇,刚才无意冒犯到林小姐,我代她表达歉意。”
孟檀月说完转向导演,“余导,今天打扰您太久了,剩下的事情还得麻烦您,我和丽姐先走了,随时等您消息。”
余导点点头,孟檀月很快带着经纪人离开,贴心闭紧会议室的门。
两人离开后余导重新看向林舒瑶,“舒瑶,这件事确实是我这边做的不合适,但我可以保证,我邀请你来参与主题曲是真心诚意,你不信我这老头可以问我们的艺术指导,他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和你签合同。”
艺术指导立刻在一边搭腔,余导继续道:“只是大家有时难免身不由己,不过我可以明说,这次的清唱绝对公平。”
林舒瑶自幼学习声乐,一向视音乐为白月光,这还是第一次在音乐道路上遇到对方言而无信的情况。
她心中难免有音乐被冒犯的不喜意味,唇边情绪很淡,“余导,我对您在圈内的地位有所耳闻,我无法相信您没有能力拒绝试图更换演唱者的行为,您的身不由己,不过是觉得主题曲之于电影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是目前的大环境,大多数人都认为主题曲是电影的附属品,她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也不能免俗。
林舒瑶倏然觉得有些无趣,主题曲本就是她一时起意的首次尝试,不要这个机会也不会影响到她,她没有必要面对影方的不信任去同意竞争。
她正要拒绝,余导接话,“舒瑶,你说得没错。”
余导看着林舒瑶,小姑娘目光明了干净,眼底是对音乐再清晰不过的骄傲与喜欢,直直望过来时他这年过半百的老头竟都对自己在主题曲上的退让有些不应该的心虚。
他熟悉林舒瑶眼底的情感,小姑娘对音乐,正如他对电影,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既如此,余导并未因被林舒瑶点破心思感到难堪,而是像面对一个欣赏的后辈,认真解释:“舒瑶,就现在的市场,换了演员电影扑街的比比皆是,主题曲换个演唱者区别明显的有几个?”
“投资方如果要换掉我的演员,我甚至不用举例子他们就会知道这是对我多大的冒犯。但对方要干涉主题曲,我们能找出几个案例来表明主题曲的不可替代性,以及演唱者对于主题曲的表达会产生的效果?我没有办法保证。”
林舒瑶未出声的拒绝稍滞。
即使影方的言而无信在前,根本没有多商量的必要。可情感告诉她,她不应该就此离开,让这样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导演、剧组认定,主题曲是附属,演唱者更无所谓。
音乐明明是可以和电影相辅相成的。
她抬眼看向余导,“我同意。”
两行人都没有再客套,林舒瑶说罢起身,和穆盈告别离开。而先行离开的孟檀月和经纪人,也坐在保姆车内,谈刚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