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三年前，白瑛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管是通讯方式还是周围的熟人都断得一干二净。
后来，路知寻在所有她可能出现的画展和出版社找寻她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该如何形容他当初的心情呢？就好像一只小鸟从空中坠落。
路知寻抬眼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回来的？”
张怀瑜背对着路知寻，说：“没比你早多少。”
路知寻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要是我想联系到她的话，要怎么做？”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他和张怀瑜认识多年，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特地前来闲聊的地步。
张怀瑜沉默片刻，从抽屉掏出一沓文件拍在路知寻面前。
他像是早就知道路知寻今天会来似的，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路知寻眉头微蹙，拿起张怀瑜扔在桌上的文件浏览起来。
文件第一页分明写着：《大艺术家》（暂定名称），
综艺定位：集结擅长画画的俊男美女，和业内知名画家一起，进行为期两个月的绘画之旅。
导师：
吴鸣：著名油画家，当代著名画家、油画家、美术教育家。
白瑛：现代花鸟画家，画风严肃典雅，尤以山茶闻名。
“这是？”路知寻有些不解。
张怀瑜再次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报名表递给路知寻：“你想找她的话就报名吧。”
“你是说，白瑛参加了这个节目？”
这不可能。
以路知寻对白瑛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连画展的开幕式她都是能不去则不去。
“与其对着不认识的人曲意逢迎，还不如多磨炼技法。”当时白瑛是这样说的。
和白瑛不同，路知寻倒是希望自己能站在人群的中心，享受众人的夸奖和掌声。
他听说白瑛不去参加开幕式，替她觉得惋惜：“我要是办了画展，肯定每天都去溜达一圈，看看大家是怎么夸我的！”
白瑛低着头，黑色的墨水在宣纸上游走，“这么浮躁，怎么画得出好画？”
路知寻不解：“师姐，你画画是为了什么呢？”
白瑛握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她斜过眼凝视着路知寻小鹿般的眼睛。
“那你呢？”她反问道。
说到这个，路知寻来了劲，他像个猴子似的跳到椅子上，双眼扑闪着亮光，“我希望我的作品被大家喜欢，然后上电视，赚好多好多钱！”
“师姐，等我赚钱了，我每天都请你吃好吃的。”
白瑛被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逗笑了，她侧过头去掩盖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却只是说着：“莫名其妙。”
虽然她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但路知寻知道，她笑了。
路知寻看着A4上那个刺眼的名字，眼皮不自觉跳动起来。
“你回去考虑一下吧。”张怀瑜走到路知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关于白瑛参加这档综艺的原因，路知寻想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想通。
第四天的时候，他把填写完整的报名表放在了张怀瑜的办公桌上。
路知寻从小不学无术没个正经，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直到那一天，他在美术馆里看到了那幅《山椿图》。
他其实是看不懂什么画的，这次也不过是跟着班里的同学们一起来参加课后实践罢了，但那一抹红还是将他的目光尽数吸了过去。
画中山茶三朵浓艳绽放，几组团叶熙熙簇簇围绕其间，用墨深沉，枝叶肥硕，叶脉之勾线浓郁有力，笔墨酣畅，意境清新。
和别人的简介不同，《山椿图》的简介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惟有山茶偏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
像是着了魔一般，路知寻站在跟前无法动弹，直到同学来喊他他才回了魂。
自此之后，他便立志要和白瑛考上同一个学校。
自那天开始，路知寻的父母被他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大跳，做事总是没个定性的路知寻居然主动提出要学习画画。
“画画要静得下心才行，你这个泥猴子还是省省吧。”他的父亲对此嗤之以鼻。
“就是，你现在是学生，学生就应该是学习为重，别为了逃避学习整天搞这些有的没的。”他的母亲也随之附和着。
路知寻不服气，他主动加入了高中的美术班，一有空闲就泡在画室里，十根手指上都磨出了茧也毫不在意。
终于，他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和白瑛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这一年，白瑛大三。
*
当路知寻在微博官宣自己要加入《大艺术家》的时候，他的粉丝都炸了。
由于过硬的实力，出众的长相，风趣的性格，虽然身为画家，但他还是收获了一小批粉丝。
【路路怎么是学员？完全是导师的水平啊！！！】
【离谱，节目组是不是一点都不懂艺术啊？】
【节目组给了多少钱？我出十倍！！】
【救命啊，路宝秒了！】
路知寻对这些评论不感兴趣，他点开相关推荐里的节目组官方微博账号，在官方的关注名单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时间也许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原本对这些社交软件都毫无兴趣的白瑛，居然破天荒的开了一个微博账号。
头像是她的照片，画面中的她背对着镜头，只露出一半的侧脸，照片的画质已经非常模糊，不难看出确实有些年份了。
就算再过十年他也记得，那年夏天，39度的高温下，画室的空调突然坏了，路知寻在那里叫嚷着要去咖啡店里吹空调，不想再继续画了。
白瑛连头都没抬一下，炎热对她来说似乎免疫，她的笔仍然那么稳，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在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路知寻喊了半天都没有引起白瑛的注意，他也就不再作响，灰溜溜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过了半小时，他捧着半个西瓜走了进来。
“师姐，快来吃冰西瓜！”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西瓜放在桌上，冰过的西瓜表皮上有丝丝水珠渗出，在宣纸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白瑛这才放下笔，走了过来。
“我去把电扇开大点！”路知寻真的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分明刚坐下，又起身往画室后头跑去。
白瑛对此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低头挑了一块西瓜，将嘴唇凑了上去。
“师姐！”
在她品尝到那一抹沁润冰凉的甜时，路知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只看到对方举着手机按下了快门。
路知寻看着那张头像勾引起过往的回忆，等他回过神来，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注键。
他的微博关注了三百多个人，就算多出一个也没有人会怀疑，更何况还是节目里的导师。
但当节目播出之后，粉丝们才发现，白瑛的粉丝数量涨到了二十万。
但关注人数却只有一。
那个人便是路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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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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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艺术家》公布预告的时候，网络上再一次炸开了锅。
一共有二十位学员参与比赛，不仅有新晋画家的加入，甚至还请到了当红爱豆高歆瑶。
虽然粉丝们都知道高歆瑶毕业于美术学院，平时也经常在社交平台上po一些自己的画作，但以她的咖位，会参加这种几乎全是素人的综艺，着实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虽然粉丝们在评论区哀嚎一片，觉得高歆瑶完全是在被节目组吸血，甚至有些人在广场里直接指责经济公司的不作为，但还是有一小批人非常看好这档节目。
也许正是托了高歆瑶的福，《大艺术家》的热度居高不下，在热搜榜上挂了整整三天。
这档综艺未播先火，路知寻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路知寻实在不觉得三年的时间能让白瑛彻底改了性子。
她参加综艺这件事和她当年人间蒸发想必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路知寻如今没有心思去探究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只担心白瑛会不会因此感觉到不舒服。
巨大的镁光灯，无数个摄像头，成千上万的指指点点，这一切都是她曾经所厌恶的东西。
路知寻看着#大艺术家#话题下日益增长的讨论度，心中略过一丝隐约的担忧。
*
终于，《大艺术家》在四月的第一个周六如期播出。
当路知寻抵达录制地点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等候在别墅门口的空地上。
听说，这栋别墅是节目组特意重新装修过的，花了大价钱把顶楼全部改成了天光画室，足以看出
对此次节目的用心。
和路知寻不同的是，其他人都是由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甚至还有人带了四个行李箱，节目组此次特地交待了大家不能携带工作人员，但只要没进别墅的大门，还是可以自由发挥的。
路知寻看了自己脚下的16寸行李箱，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来：说好的素人节目，结果只有自己是素人。
正在他低头思索之时，伴随着所有人的惊呼，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传入了路知寻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时尚的女子甩着头发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套小香风的套装，淡粉色格子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温柔，一头浅棕色的卷发垂落在肩头，亮泽又柔顺，一边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垂和闪亮的钻石耳坠。
在阳光的照射下，她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单手将手中的香奈儿经典款菱格包甩在肩头，在路知寻跟前停下了脚步。
不用猜也知道，来者便是这个节目最受期待的人物——高歆瑶。
“路老师你好。”她摘下墨镜，一双狐狸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路知寻，“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作品。”
路知寻只当她是在客套，便笑着回了句：“谢谢你。”
高歆瑶没有因此离开，她环顾四周，然后踮起脚尖凑到路知寻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也会画国画，到时候我们一组吧。”
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引得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但高歆瑶显然并不在意，她勾了勾嘴角，径直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自此，节目终于开始了正式的录制阶段。
*
所有人都等在一楼大厅等待着主持人的到来，好几个人已经因为无聊而玩起了手机。
当然，这也被摄像头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是谁啊？还没等几分钟就开始摆脸色了？？】
【糊做非为啊这位哥。】
【你最好是真的画得很好：）】
路知寻看了一眼盘旋而上的楼梯，回忆起台本上的游戏阶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要等待着分房间。
而分房间的标准则是他们的绘画水平。
评为S级的可以分到最大最好的单人间，而E的则是逼仄的四人间。
正当他探头探脑地望向二楼的房间时，高歆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眼光往天花板的位置漂移着，小声地说道：“小心摄像头。”
“啊？”路知寻不解。
“这里的摄像头，可能比考科目二的时候还多。”
路知寻低头轻笑一声。
没想到这位顶流爱豆还挺会说冷笑话的。
但就是这一不自觉的举动，却引发了弹幕的一波小高潮。
【？？？？什么情况？】
【高高和路宝之前就认识吗？？】
【路粉自重哈，抱走高高不约！】
【俊男美女有点好磕哈！】
【知歆合一CP预定。】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弹幕，主持人终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进入了学员们的视线。
“欢迎大家来到艺术之家！”主持人摊开双手，用极其浮夸的语气朝着大家说出了这句台词。
高歆瑶刚刚还说着冷笑话，现在瞬间进入了营业状态，脸上挂着她的招牌甜美笑容，在胸口鼓起了掌。
念完了一大堆赞助商之后，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家等了那么久，一定很想见到我们的导师吧？”
学员们也很配合地喊道：“想！”
“好！那就有请我们的导师入场！”
话音未落，别墅的大门便缓缓打开，迎着金色的阳光，导师们一一登场。
此时，弹幕再一次多到遮住了整个屏幕。
【吴老师！！为你打call！！】
【策展人Linda！绝美品味，人间艺术家！】
【吴老师！！大家看看我们可爱的小老头吧！】
在众多的弹幕中，提到白瑛的却寥寥无几。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主持人的左侧，脸上仍然挂着那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仿佛她今天来到此地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至于能否赢得观众的喜爱则跟她毫无关系。
路知寻顾不上现场究竟有几个摄像头，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白瑛身上不曾挪动半步。
像是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高歆瑶侧过身子跟路知寻说起了悄悄话：“这位白瑛老师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路知寻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坚定地说：“她画得很好。”
“是吗？”高歆瑶撇了撇嘴，似乎不太相信。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美术界的新人层出不穷，如今还记得白瑛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旧相识了吧。
介绍完导师之后，主持人开始介绍起了第一轮的规则：三个导师每人可以选择六位学员加入自己的队伍，并对他们的作品进行分级，没有被选到的学员将被淘汰。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居然一上来就要淘汰人，这节目玩得也真够大的。
路知寻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比较有自信，但他没有自信的是，白瑛会不会选他。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白瑛，期待着她能回应自己的期待，但这一次，她还是没有看向自己。
或许是为了让粉丝心疼，又或许是希望得到路知寻的安慰，高歆瑶在一旁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啊，我会不会被淘汰啊？”
但节目组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感叹的时间，等到主持人介绍完规则，第一位学员便带着自己的作品登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