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马令芳笑了笑,她很少笑,这样看起来格外温和亲切,像是大姐姐。
“那你就继续发光,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从办公室出来,温年跑到没人角落,大口大口喘气。
视线渐渐模糊,她蹲下来抱住自己,肩膀抖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经过,是来这边偷偷抽烟的学生。
“你们都听说陈迒那事了吧?”
“这还用说?陈迒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家里就这么一锅粥,真好笑!”
“他那个婶儿说他什么克爸克妈的,这不就是扫把星吗?就这平时还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给他的脸?”
“装逼呗,不这样能有那么多女生……”
“滚。”
冷不丁一句话,惊到几个男生。
温年从后面出来,她不怕这几个小喽啰,哪里都不如陈迒,就会在背后嚼舌根,长舌妇。
“再不滚,我告诉教导主任。”
男生们嘁了声,对着这么一张漂亮又冰冷的脸蛋,说了句好男不和女斗,走了。
温年等人走远,拨通许扬电话。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留他一个人。
*
晚上,许扬又去了之前那家餐厅。
她说好久没见颜清,到了她地盘,她怎么也得请一顿才说的过去。
两人小酌几杯,许扬说:“阿清,要我说别让温年折腾了。你生意刚起步,一堆事要忙,我帮你看着温年。温年最后考不上北城大学,我提脑袋见你去。”
颜清淡淡道:“不用我来,有管家。”
“那些管家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要是机器人就好了。”颜清说,“机器人一旦输入程序,它就是不会偏离指令。”
许扬听着话刺耳,反驳:“可温年是个人,她有感情。”
“感情这东西,值得什么?”
话音落下,张秘书带温年来了。
许扬本打算今晚就和颜清两人谈,不想温年参与,可颜清还是把人带来……情况不妙。
颜清说:“既然主角到了,我把我的观点再阐述一遍。人是有感情,但温年没成年,我不允许她在这个阶段因为一个男生毁了前程。”
“妈,我没有……”
许扬拦住后面的话,说:“阿清,你太武断。你怎么就知道两人在一起不是促进学习?再说了,你真以为我是甩手掌柜吗?我会看着温年的,不会让她受伤害,不会让她吃亏。”
这番话说的恳切,颜清听了,唤了一声思阳。
这是许扬的本名。
她母亲怀她的时候以为是个男孩,和她父亲欢天喜地想了“许思阳”这个名字,结果生出来一看是女孩,大失所望。
名字懒得改了,就这么一直叫着。
后来是许扬长到十八岁,自己把名字改成了现在这个。
“你是个恋爱大过天的人,我不想温年和你学。”颜清说,“请你理解作为母亲的用心。”
许扬愣了愣,站起来,反问:“什么叫我是恋爱大过天?颜清,你认为我是个恋爱脑是吗?我做什么了我!”
颜清仰起头:“你做什么了?你未婚夫死二十多年了,你一直替他照顾父母,掏光所有积蓄,落得现在这个孤家寡人的样子,你还不是恋爱大过天?”
“你不仅是恋爱大过天,你是愚蠢,荒谬。”
砰!
许扬甩手砸了酒杯。
温年跑过去拉住许扬,怕许扬划伤自己。
原来,那个不管妈妈住院的未婚夫竟然早就去世了,那许扬这么多年……
温年心里酸涩,说:“妈,您不能这么说表姨。”
许扬眼底通红,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贱,我替人家养爸妈。但我告诉你,颜清,这辈子我值了。”
说完,许扬拍拍温年的手,说去卫生间冷静一下。
看着地上的碎片,温年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再看看依旧优雅端庄坐在那里的颜清,她后退了两步。
这次见到颜清,温年觉得她比之从前更加的极端、霸道,好像谁要是和她意见不一样,她就刺你一刀,毫不留情。
颜清看温年站在距离自己很远的位置,冷笑一声:“我只是在行使我作为母亲的权力和义务。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温年问:“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咬文嚼字?”颜清问,“温年,我还是那句话,你太年轻太自信。你如果断不了,我来替你断。”
背脊猛地一凉,温年问:“你要干什么?”
“去找这位陈同学,来帮他……”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找他!”
自从儿时出事,陈迒就在不断经历抛弃、否定、厌恶,她不能让人再伤害他。
颜清笑笑:“看来你很清楚陈同学的弱点。也是,这种出身的孩子,别说没有权利地位,只是把事实说太明白,自卑就会打垮他。”
颜清说的云淡风轻,掌控者的优越感让温年油然生出反胃的感觉。
她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抓起茶壶灌下一杯热茶,滚烫的温度流过喉咙和食管,刺激出了眼泪。
颜清目光淡漠地看着她,还是那句话:“你会感激我的。”
从餐厅出来,颜清回酒店,温年依旧和许扬走。
起初,许扬沉默,等进了巷子,她似乎是缓过来一些,安慰温年别急。
“大不了我和你妈耍混。”许扬笑嘻嘻说,吊儿郎当的,“她拿我没辙。”
温年说:“表姨,能和我说说你和姨夫的事吗?”
“姨夫?”许扬蹦起来,爆炸头DuangDuang的,“哎呀,我外甥女就是嘴甜。姨夫叫的好听,再叫几声。”
都什么时候了!稳重些不好吗?
温年没办法,说:“我想听听你和姨夫的事。姨夫,对,我姨夫。”
许扬笑着说:“能有什么事?就是吧,你姨夫是当兵的,军哥哥懂吧?制.服.诱.惑,帅极了。这么帅,那不正好配我?我就让他给我做老公。”
“你这幅做派……”温年嘴角一抽,“姨夫没跑路吗?”
“他往哪里跑!”许扬喊道,“他……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呢,他可依着我了。”
想起那个人,许扬罕见地露出小女人的娇羞含情,甚至还有几分孩子气。
温年以为自己会鸡皮疙瘩掉一地,结果真见了,只觉得羡慕。
她想,姨夫一定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一个人只有在另一个人那里得到足够多的爱,才会在他面前做小孩,才会只是提起他就觉得美好。
只可惜,这个把许扬宠成孩子的人,在退伍前死在了战场上。
牺牲时,军装内里的口袋还放着要给许扬寄出去的信。
“温年,我从不觉得在你这个年纪遇到喜欢的人,这份感情就会很脆弱很儿戏。”
“是,现实里有很多不堪,也有很多所谓的过来人。但你说那些过来的和成年的,他们就一定会分辨吗?当然,我不是说你爱上谁就要把脑子扔了,非得死去活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真的好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而且恰恰是你要拼命动脑子,拼命去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只有一次次战胜这些考验,才会找到对的人。”
“对的人会让你这一生都活在幸福中,这点,表姨和你打包票。”
温年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表姨。”
许扬笑笑,见温年看向66号大门,轻拍了下温年的肩膀。
“去吧。”
第47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陈迒还没回家。
但温年有钥匙, 陈迒之前给她的。
打开门,温年进了小院,小灯自动亮起, 照的石子地暖绒绒的。
一张圆桌放在左边一角,上面放着花盆, 温年亲自选的, 让陈迒用来日后种弗洛伊德玫瑰。
温年过去看了看花盆, 之后来到客厅。
客厅里的展示架不管看几次都会让人赞叹。
温年曾经和陈迒说过, 这些都是他的作品, 应该好好珍藏,最好在架子前面贴上作品名字。
陈迒却说这些算不上作品,都是闲时做着练手, 没有意义,不需要起名,他做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名字。
他这么说, 但温年收到的玫瑰木雕灯、书签、手摇铃铛都刻了名字。
木雕灯是玫瑰与光, 书签是如意葫芦, 手摇铃铛则在里面刻了“阿雪”二字。
温年站在客厅中央,一一看过这些手工品, 最后目光落在墙壁的计划表上。
那是由她口述, 陈迒制作的复习计划表。
陈迒的字好看,光是这么看着, 就觉得和那些手工品一样, 有欣赏价值。
原本的计划很完美, 每天的复习进度一目了然。
但因为颜清的突然到来, 突然就把这些打乱了, 打碎了。
看着上面代表自己的粉色格子, 后面的好多好多天,温年都不能再画上对勾。
她吸了吸鼻子,找出一支水笔,在计划表的最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刚写完,院子里传来开门声。
陈迒推开门,一束光照出来。
他抬头,客厅门开着,映来的光线在地面上印出一道扇形,温年从房子里走出来,乘着光,来到他面前。
“回来了。”
她唇边带笑,水亮的眼睛看着他。
陈迒的心好似被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说:“回来了。”
温年问他吃饭了吗?
陈迒说他去店里修东西,吃过了,还说:“我去写作业,今天的古诗词抽查你还没考我。我……”
温年上前,抱住了陈迒。
陈迒愣住,身体僵直,一下子便明白了。
从中午见到温年妈妈时,他就猜到了。
陈迒抬起手,又放下,再抬起来,还是放下。
直到温年用力抱住他,他再无法忍受,终于也紧紧回抱住温年。
“陈迒,你说的,我摇铃铛你就会到我身边。”
“嗯。”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管我到哪里,你都会找到我。”
“是。”
“那我等你。”
也请你等我。
不过一次考验而已,我们一定可以通过的。
*
转学手续很快办完。
温年来时好似横空出现,走时悄无声息。
她给佟佳露他们每个人写了一张明信片,是对他们的祝福,托马令芳交给他们。
捏着明信片,杨晓桃哭成泪儿人。
佟佳露有心安慰,可自己也想哭,生怕多说两句就成了两人抱头痛哭,只好忍着。
“温同学也不来和咱们道别吗?”孔家奇说,“怎么也得来学校办个手续吧。”
金鑫说:“有钱人家能让大小姐亲自跑腿吗?那都秘书助理干的活儿。”
杨晓桃抽搭着说:“咱们、咱们学校也、也没那么差啊,温年妈妈干、干什么非得让温年回去?”
“你说呢?”金鑫叹口气,“咱们这儿再不差,能和北城比?温同学这是重返豪门,咱们该为她高兴,以后人家……”
佟佳露真想踹死金鑫,闭闭嘴吧!眼瞎啊!
金鑫一噎,看向冷冻在一边的陈迒,赶紧改了话锋:“迒儿,就算温同学回豪门了,咱也不怕。她是豪门千金,你就当豪门!不就把她接家里了?你俩还是绝配。”
闻言,陈迒看过来。
那目光冷的,金鑫想给哥们儿跪了:“别打我,我也是怕你难受!而且我这也算话糙理不糙是吧?你得……”
“你说的对。”
陈迒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往教室走。
午休刚过,张秘书带温年回67号小楼收拾东西。
颜清特意定的这个时间,就是预防温年见到谁。
张秘书跟随温年上二楼,看到床头放着的木雕灯和手摇铃铛,提醒:“小姐,颜总说了,除了学习相关的东西,一律不带走。”
“嗯。”
温年当然不会带走那些最重要的东西。
被颜清发现,肯定会毁掉,他的东西,除了她,谁都不能碰。
站在门口的许扬听见这话,想骂街,故意高声说:“都留这儿!表姨给你保管,你高考完就回来拿。保证和你走时一样!”
张秘书尴尬地去门外站着,许扬哼了一声进屋。
温年快速冲许扬使了眼色,许扬心领神会,又变脸似的和张秘书笑着说:“妹妹,我说话直,你别在意哈。我姐这次啊,真是……”
趁她们聊天,温年立刻拿走书签藏到了书里。
许扬送温年出南甜巷子。
她走时比来时的东西还少,行李箱全装了书,张秘书拎着。
路过小广场,池国栋站在树旁,冲温年笑笑说:“猫粮收到,都给葫芦存着,够它吃好久。”
温年说:“谢谢池叔。”
“跟叔还客气?”池国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这个见面礼有点儿晚。但你记着叔的话,好事不怕晚。我等你回来看我。”
温年接过红包,攥得紧紧的。
来到巷子入口,温年扭头看着刻有“南甜巷子”四个大字的石门,它下面的灯笼在过年时换成新的了,穗穗不再打结,随风飘舞。
“这里就是你的家。”许扬说,“欢迎你随时回来。”
温年抱抱许扬,上车。
车子启动,她没有回头,目视前方。
张秘书递过去纸巾,说:“小姐,别难过。颜总也有她的考量。”
见温年不回应,张秘书压低声音又说:“这半年多的时间,颜总过得很不好。之前我给小姐打过一次电话……”
“华城号码?”
“对,我朋友的手机。”
颜清对温家这次的危机轻描淡写地说过去了。
但怎么过去的?
颜清用了各种办法到了美国,她有个学姐在华尔街,她求学姐帮帮自己,目前情况,想要挣钱的最快办法就是投资。
学姐是帮了,但也利用了颜清,回报周期被无限拉长,根本看不到希望。
追债的发现颜清来美国,她不敢在纽约待下去,逃到墨西哥,一路给人打工,累到休克。
最严重的的一次,她饿到胃出血,要不是张秘书偷偷来看她,及时把她送到医院,人恐怕就没了。
也是这次住院,颜清陷入昏迷。
张秘书怕颜清醒不过来,就给温年打了电话。
温年没接,张秘书也不敢再打。
不久之后,颜清终于醒了,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张秘书不要联系温年,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