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颜清最后又去找陈迒就好了。
陈迒从小到大受了太多否定和指责,她不知道颜清的话会不会压垮他,他又会不会因此离开自己……
每当想到这里,温年就写题。
陈迒退缩也好,放弃也好,没关系,只要她挣脱了枷锁,她去找他。
温年把偷偷带出来的书签拿出来,轻轻摩挲。
她到现在终于明白——
有了陈迒,即使会失去很多其他可能,她也可以活得快乐自在;
没有陈迒,就算她经历世上千万乐事,也不会如意。
*
怀蓝一中最近出了件大喜事。
他们学校高二一班的陈迒同学夺得了全国青少年创新机械大赛金奖,不仅独得了十万奖金,还为校争光,校长都上省级新闻了。
荣誉墙上的表彰大红花挂了一个月,人人见了陈迒都恭喜他,而陈迒本人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现在的陈迒,每天三点一线:66号、学校、葫芦窝点。
除去这些,他最多再去去店里或角落,睁开眼就是学习,闭上眼只剩虚无,还能再动动脑子的,就是参加比赛挣奖金。
伍娟知道陈迒赢了十万块,又来学校闹。
池国栋忍无可忍,联系了老杨,老杨说这种市井泼妇早就该他出手,一出动,吓得伍娟屁滚尿流,保证不敢再找陈迒麻烦。
周末,学习小组继续在角落一起复习。
这个传统一直保持着,天气不好都没断过,每次都是陈迒先讲数理化,最后大家一起互背文科。
这次,大家复盘期末考卷子。
讲完理科部分,陈迒去卫生间。
池林瞧着少年消瘦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正好金鑫和孔家奇也出来,池林就麻烦他们开导开导陈迒,同龄人总是好说话些。
金鑫和孔家奇能没开导过吗?
佟佳露和杨晓桃也一直盯着,说万一陈迒有个什么,将来她俩没办法和温年交代。
可陈迒不听劝啊。
叹了口气,金鑫示意孔家奇现在过去说说。
陈迒从卫生间出来,迎面哼哈二将。
金鑫:“迒儿,身体是革命本钱,你可要在意。奇儿,你说说。”
“陈同学。”孔家奇慰问老干部似的握住陈迒的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定是要经历种种考验的。你看看人家平之、看看人家不群,还有不败,那都是……”
金鑫一掌削过去:“能不能特么的整点儿健全人?”
孔家奇委屈地捂着脑袋,咕哝:“陈同学现在跟残了有什么区别。”
“……”
陈迒把手抽出来。
“迒儿,你别生气。”金鑫追出去,“这丫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诶!诶!怎么回事?”
陈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出来时就觉得脑袋重,四肢轻,这会儿眼前几乎漆黑一片,随即人就没了知觉。
等再次醒来,陈迒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屋外有人在说话。
“除了营养不良,医生还说什么了?”
“还有过度劳累,什么心情沉重郁闷,免疫力低下,可能还有失眠吧……哎呦,照这么下去,他还没参加高考,人得先没了!”
“你小声点儿!别吵醒他!”
“温年这一走,对他打击太大了……不会缓不过来吧?”
听着说话声,陈迒默默翻了个身。
枕头边有一抹亮眼的桃红色,是温年喝醉那次留在天台的发带。
她说扔了,他舍不得,就偷偷留了起来。
陈迒最近是失眠,但他找到了办法,就是把这个发带放在枕边,会好很多。
“哟,醒了啊。”
门口,金鑫探进来一点脑袋。
孔家奇也挤进来,两人来到陈迒床边。
金鑫说:“林哥先回家了。池叔煲了养生粥,林哥去拿。许姨刚才也来了,带了好多好多水果,叫你都吃了。”
陈迒点点头。
其实除了在角落一起复习讲题以外,陈迒已经基本开口说话了。
唯一还坚持的,就是每天朗读高考范文。
孔家奇说:“陈同学,这样不是办法啊。你说你身体要是垮了,还怎么高考?而且就算身体不垮,你也要精神起来,咱们是学生,就该……”
“行了行了,别嘚啵了,让他再歇会儿。”
金鑫和孔家奇出来,佟佳露问怎么样?
孔家奇摇头。
杨晓桃急道:“不会得抑郁症吧?”
“别瞎说。”佟佳露说,“我看像孤独症。”
杨晓桃扶额:“露露,你不知道才别瞎说,孤独症那是……”
金鑫溜达到一边。
兄弟这个状态,他着急。
可症结在对象身上,他做兄弟帮不上忙啊。
金鑫抓耳挠腮,视线一扫,发现贴在墙上的计划表下面写了一串小字。
这字小的,也就他这种专业学渣养就的5.0高清视力眼能看见。
“你们过来看。”金鑫说,“这是不是温同学的笔迹?”
杨晓桃第一个跑过去,一眼认出来是温年写的。
孔家奇看了看,读道:“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
话音刚落,陈迒出来了。
大家立刻给他腾地方,金鑫指着说:“迒儿,温同学给你留信息了!”
说着,佟佳露也百度出来出处,说:“这不是完整的,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一个叫费、费……”
“狒狒写的?”
“去你的。”佟佳露瞪金鑫,“费尔南多·佩索阿写的。”
原句是: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佟佳露念完,大家都愣了愣。
金鑫最先拍起手说:“哎呀,迒儿!这是温同学冥冥之中说想你呢!”
“冥冥之中不是这么用的。”孔家奇纠正。“你这么用……”
金鑫摆手:“管他呢!反正这就是温同学的心意,迒儿,你看到了吗?为了温同学,你要支棱起来!”
陈迒看着这句话,不由伸手摸了摸,之后半天没有动。
直到他又看到了院子里的花盆,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燃烧起来。
池林带着饭菜和粥过来。
路上,他还想了,陈迒要是再吃那么少,池国栋就得搬过来天天硬喂了。
没想到的是,陈迒忽然异常配合了起来。
不仅吃了一碗饭,还喝了粥,吃了水果。
池林问金鑫怎么就变了?
金鑫给他指了指计划表,池林看后,不禁笑了。
不怪陈迒像是丢掉了半条命,一生中能遇见这样的女孩,是所有男孩的梦想。
从这天之后,陈迒开始注意身体,也开始劳逸结合。
利用周末的间,他找池国栋借了铲子,把院子里的两边全给刨了。
许扬见了,吓得给池国栋打电话,说不得了了,小迒疯了,得赶紧送医院去。
池国栋淡定道:“他是要种花。”
许扬:“???”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陈迒的三点一线,多了锻炼、多了好好吃饭,也多了养护他的玫瑰。
某晚,陈迒做了一个梦。
梦里,温年穿着淡粉色针织衫,奶白色牛仔裤,乌黑的长发侧编在一边。
她站在梧桐树下,在他靠近时,转过身冲她笑。
发尾缠着的那抹桃红色发带娇艳美丽,一如她的笑容,叫他移不开眼。
陈迒恋恋不舍地醒来。
恍惚望向小院,一抹桃红色正在随风飘动。
陈迒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揉揉眼睛,桃红色还在。
他立刻下床来到院子里……满院的弗洛伊德玫瑰,开花了。
陈迒看着它们,唇边绽开酒窝,喃喃道:“阿雪,真的很美。”
作者有话说:
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
第49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高三的这个冬天很冷。
十二月初的一场寒潮打得人们猝不及防, 很多学生因此感冒发烧。
温年是少数幸存者。
她从入秋降温就开始穿秋裤,入冬改成加绒裤,帽子要护耳朵的, 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天寒地冻,她这里温暖如春。
再有一周就是新年元旦。
张秘书打电话给温年的班主任说27号是温年的十八岁生日, 想晚上接她回家过个生日, 晚自习就不上了。
班主任告诉温年, 温年却说自己得复习, 拒绝了。
高三的压力比高二重很多。
不单单是学业上的, 还有心理上的。
三中月末周末可以回家的规矩没有变过,但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把时间留给学习,不再回家折腾。
这周六, 恰逢圣诞节。
宿舍里,温年刷题,基本不说话的室友, 周玥, 也在刷题。
另一位被温年怼过的艾雅回家了, 走时高声说大好的青春不去过下节,只能说明没朋友, 没人爱。
写完一套题, 温年拿水杯喝水,窗外传来音乐声。
是经典的《Jingle Bells》。
很快, 走廊里有了脚步声, 有同学说外面来了一辆圣诞老人的雪橇车, 在卖圣诞小礼品。
温年并没在意, 放下杯子, 再要拿起笔, 忽然又听:“要不要去看看?”
温年一愣,看向站在阳台门口的周玥。
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她们作为室友的这些日子里,周玥和她说的第十几句话。
还是邀请她出去。
温年被惊的不轻,稀里糊涂说了句好啊。
室外寒风刺骨。
天气预报说近期都是这个天气,但好在虽然冷,天天都是大晴天。
温年和周玥从学生出校的专属通道出去。
三中出校的规矩很严。
出门时必须刷学生卡,然后开始计时半小时,一旦超过这个时间还没刷卡回来,系统会自动给学生家长打电话。
雪橇车停在一条小道上。
说是雪橇车,就是小货车上贴了圣诞场景的贴纸。
但老板人很有头脑,给自己打扮成了圣诞老公公,很吸引人。
温年和周玥站在马路对面,迟迟没有过去。
温年一张口,哈气出了一长串:“不是要看看?”
周玥看着那群围着车的学生说:“太挤。”
“……”
那为什么还来。
两人在寒风中站了五分钟,等人稍微少了些,过去了。
周玥的话少体现在方方面面。
老板问她喜欢哪个,他可以拿给她看,她也不言语,看了一圈,相中一个存钱罐,问了多钱,一付款拿货。
温年站在一边,没什么想买的,只是随便看看。
直到看到一只手摇铃铛,定在了原地。
这会儿除了周玥和她,周围已经没有学生,老板看她一直盯着铃铛,便取下来,摇了摇,说:“这个多好看啊,同学要吗?”
温年死死看着老板手里的铃铛,老板以为她心动,还在摇。
叮咚、叮咚。
铃铛每响一下,温年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下。
她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周玥喊她,她就跑起来,往学校里冲。
周玥不明所以,最后也没听老板的游说买了铃铛,抱着自己的存钱罐回校。
进了宿舍,周玥以为温年在。
可座位是空的,床位也是空的,她又想是不是去图书馆了?
温年刚才的反应不正常,周玥觉得有必要找到人,她放下东西准备出去,听见了来自卫生间的响动。
周玥屏气仔细听,是哭声。
极其压抑的哭声。
周玥轻轻靠近,推开一点门缝,看到温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在哭。
温年转学过来时在学校引起不小轰动。
这个时候转学本来就少见,更何况温年的长相气质,放在全校里都是叫人一眼惊艳的那种。
但她很高冷,话也特别少。
有男生向她大胆告白,她直接说有喜欢的人,冰冷的眼神生生把少男们的热情浇灭。
久而久之,很多人在私下管她叫冰山美人。
眼下,这位八面不动的冰山美人哭得像个孩子。
还是那种好像怕大人知道,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委屈孩子,肩膀抖到撞在墙面上,发出轻微声响。
温年不想哭,也很久都没哭过了。
来了这所学校,她反复告诉自己就学习,不要想别的、不要想别的。
可怎么能做到不想?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
为什么不立刻高考?为什么时间就不能过得再快一些?
她快熬不住了,听到铃铛响的那一刻,撕心裂肺……她想见陈迒,现在就想见。
温年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察觉身边有动静,她猛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部手机。
再往上看,是周玥。
温年通红的眼睛吓周玥一跳,她看了眼门口,压着声音说:“就一条,快点儿。”
说完,关上门出去把风了。
这么久没用过手机,温年拿着这个长方形块块都忘记怎么解锁了。
周玥居然藏了一部手机?她疯了吗?
三中明文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进校,一经发现,没有任何商量直接在档案里记过,直到毕业都不会撤销,会一直跟着档案走。
之前有人不信邪,带了,被发现了,学生家长来学校又哭又求,校长半步不退,表示家长不接受可以转学。
尽管如此,有个别胆大的还是带手机。
但这种是除了本人,根本不会让外人知道,因为有先例。
上学期,有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同学,其中一个女生考试没考好,心情低落,天天吃不下饭,说想男朋友。
和她关系好的女生不忍心见闺蜜这样,冒险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她。
转天,女生被举报了。
很多人说没进入社会的孩子都单纯,可实际上学校就是小社会,有些孩子的恶比大人的还要可怕。
温年不敢相信周玥会借自己手机。
可这会儿让她还回去,她也做不到这么高洁。
点开手机,温年进入短信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