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天关星客【完结】
时间:2023-05-18 23:10:03

  何况她一向认为,作为渺小的个体我们控制不了很多事情,能做到的只能控制思想,做好预期管理,并减少和无关人等的深度链接。
  再说西门青从导师那里回宿舍后,决定和母亲通个视频电话,谈论下读博的问题。
  读博意味着短期内没有稳定收入,不过她这些年除了课业,也有兼职以及课题收入,最忙的时候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一度都以为自己要猝死了。
  如今攒下的几两碎银,她觉得不仅能保证读博期间的正常生活,甚至能为家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哪知道老妈的焦点完全围绕着“结婚”两字,絮叨个没完没了。
  刚开始她还插科打诨,哪知道画风一变,老妈突然来了句:“你不早点嫁人,爸妈就拿不到彩礼,你弟弟将来怎么娶媳妇?”
  她当时就愣住了,仔细看了下对方的表情好确认真伪,甚至连问了几次:“你这是认真的吗?”
  老妈没吭声,只是眼神有几分闪烁。
  西门青十分恼怒,可她脸上毫无波澜,根本看不出丝毫怒气,甚至连语调也是软绵绵的:“彩礼钱都攒不来,您老人家当初还生什么儿子?”
  老妈忿忿说了句:“这孩子真凉薄。”
  视频被掐断了,可西门青的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
  她从小到大学习都好,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也一直认为老妈就像她的闺蜜姐妹那样开明包容。
  所以这场对话最令她难过的点,就是她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自己在父母心里,原来就是个招娣?
  那种身后突然一空的感觉,猝不及防。
  其次,她真的是个凉薄的人吗?这个评价出自老妈,实在令人耿耿于怀。
  她在宿舍里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更不知道室友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听见寝室长笑着说:“看到群里我转发的小程序了妈?‘全能’的AI已经试运行了哎,接下来我要把人生境遇里的难题统统交给它!”
  室友A斩钉截铁道:“我要它来写毕业论文!”
  室友B恨恨道:“我要看我cp的小H文,‘但使卢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呢,西门青?”大家问。
  她一边点击那个小程序,一边脱口道:“我想换个全新的环境彻底放松几天,比如穿越什么的,但是得给我留个口子回来。”
  B立即接口道:“记住,一定要带TT穿过去,不然怎么能痛快地睡男人呢?卫生巾体积太大不好带,你就入乡随俗,凑合着用吧!”
  寝室长大笑说:“一个人太孤单,干脆再给你配个同样穿越的男同胞,等到历经千辛万苦,你们完全信任彼此后,拿出双龙玉佩一看,对上了!那就夫妻双双把家还。”
  西门青笑道:“嚯,你们这把主线任务和退出机制都安排好了,可干嘛非得给我拉郎配啊?”
  第二天是双休,同学们各有安排,西门青在校图书馆看了半天书,觉得这里实在冷清,无聊中看手机时,就见到了它推送的一个画展,简介上说:
  佳士得秋拍将举槌无为(1912-2013)的作品,预期估价为1.8亿港元至2.1亿港元,若该画能在上述区间内成交,将成为无为历来最贵的单幅画作。
  什么,2个亿?西门青倒抽一口冷气,心说:买不起,咱还是可以看看的嘛!
  还好画展离学校不远,很快她就到了展厅,就见进门处的一架立式液晶屏正在滚动播放有关此次拍卖的报道,一个甜美的女声道:
  “作为二十世纪中后期的国际艺坛翘楚,无为的绘画享誉世界,同时也备受艺术市场追捧,上一副作品曾创下1.1亿元港币的拍卖纪录,价格一骑绝尘。”
  只是,西门青尝试着看了好几副他的作品,实在是鉴赏能力不足,竟然看不懂。
  就在她有些失望的时候,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副五彩斑斓的画作,她退后几步再仔细端详:内容很抽象,乍一看只觉得是色块和线条的堆积,可一旦她仔细辨认,突然就感到一股巨大悲伤扑面而来,那充沛的情绪,几乎能把人击倒。
  她俯身去看画作右下角的简介:此画创作于上世纪60年代,当时无为已丧偶多年,形单影只地居住在巴黎,大家都默认这是他怀念发妻的作品。
  西门青有点惋惜地想,旧式才子从来不是聪明女人的选择,你要膜拜他的才华,盲从他的安排,忍让他的脾气,最后能入他的诗词,得到首“十年生死两茫茫”,已经算是不错喽。
  于是她很八卦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网上有关无为原配的讯息少之又少,只说那位女士与他伉俪情深,逝于上世纪40年代。
  挺短命的,也没福,要知道无为的油画在40年代末期就受追捧了,很多画廊和买家们都对之趋之若鹜。
  这位原配倘若多活些时日,就能分享到丈夫的名利了。
  不过最令她吃惊的是,网上说这位生前就声名卓著的画家除了原配,直到六十年代才续弦,并不像同时代的著名画家那样,有数不完的风流韵事。
  这简直是一片清流啊!
  要知道连平面设计专业的男生都觉得自己是艺术家,才华应该和女朋友数目成正比。
  西门青忍不住又查了下无为的照片,可惜网上只有他晚年的旧照,那个九十多岁的老先生脸上带着股纯净的孩子气,慈眉善目间一派天真烂漫。
  那样的乱世,从国家到个人都在风雨飘摇之中,而他却是被珍重善待的神仙般人物,真是个幸运儿。
  画展上的无为作品不多,西门青很快就踱到了最后一副画前,就见画的右下角用正楷写的着一行字:十分冷淡存知已,一腔热血慰此生,送友人。
  画的内容乃是京郊潭柘寺,主角乃是一颗耀眼夺目的银杏树,金色的树冠雄姿勃发,笼罩着下面的红墙碧瓦,以及地面上稀稀拉拉的几个香客。
  西门青以前和同学北京门头沟郊游时,也见过那棵银杏树。
  她记得游人必须抬头仰望,才能窥见那古树全貌。
  西门青甚至能回忆起那种头顶杏黄华盖的眩晕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银杏树就是有种魔力,它能让一座城市的时光倒流。
  当金色的银杏叶洒满了潭柘寺时,南京能变成金陵,北京也能化身为北平。
  西门青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个知了,嗡嗡叫个不停——咦,头顶的天花板不见了,出现的乃是顶摇曳的树冠,那墨绿色的树梢都在高空挤在一起,盖住眼前大半个蓝天,一阵微风后,才见碎碎的蓝天在头顶晃。
  与此同时,还有冰凉的雨滴落到了她脸上?
  西门青在诧异中伸手去接雨,看到的却是一只白白的小孩手掌!
  同时就听见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乃是位老太太喘着气喊道:“哎吆,二小姐可真淘!老妈子我一眼没看牢,你就自己溜达到这儿了!”
  --------------------
第3章
  西门青转过头,就见一个发髻梳得溜光、约莫五十上下人跑到跟前,对她说:“你脾气真不小,一说不让吃糖,书本都给胡噜到地上了。”
  这人穿着干净的蓝布衫、黑裤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帮佣老妈子。
  西门青环视周遭,乃是北京那种很常见的老胡同,地上完全是土路,晴天刮风能满街灰尘,雨天就完全是和泥的那种。
  两边的房子则都是黑黢黢的,想来都是些大杂院。
  难道穿越到了老北京的大杂院?
  西门青叫苦不迭,心说这老天也忒不长眼了。
  不过呢,片刻间她就看到自己身上的嫩黄色的绸褂子,还有脚上黑绒薄底鞋、白线袜,伸手在头顶一摸,呦,竟然还有两只光溜溜的圆髻。
  西门青心里一阵哀嚎,那感觉就像打游戏好不容易练到了黄金段位,系统却告诉你前面都白玩了,你得从青铜重新练。
  她不由摸下面颊,安慰自己说:只要号没注销,大不了重新再开一局,姑奶奶有的是自信!
  老妈子见她不吭声,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从怀里掏出裹着糖的手绢,递到她面前小声说:“当心别让太太看见,不然回头又要讲了。”
  西门青本来打算说不爱吃糖,转念一想,或许这个身份的原主很喜欢呢,于是又默默接过去。
  就见那糖的包装纸很粗糙,上面印着几个陌生的繁体大字,她握着几块糖转身默默地沿着胡同走,心想也不知道这新身份究竟是多大年龄,又落在了具体哪个年代——民国也长着呢,穷人固然艰难,富得也不见得好过,《金粉世家》里那样的豪门大户,不也破产完蛋了吗。
  不行不行,游戏还没开始,她就这样气馁悲观,接下来怎么闯关?
  想到这里,西门青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手把糖塞进上衣口袋,竟然又摸到硬硬的几块硬币。
  拿出来一看,估计是银洋,也就是民国年代剧里常说的“袁大头”,她心想这新身份零花钱还不少嘛,可见家里是个大户!
  西门青只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顿时不见了,心情舒畅许多。
  老话说的对,钱就是人的胆子,哈哈,果然如此哎!
  她想将来自己一定要攒很多钱,然后都存到汇丰,如果有机会存到瑞士银行更好,这样说不定哪天穿越回去,她的银行户头还有效。
  想着自己的致富计划,西门青安心了不少。
  那老妈子紧跟在她身后,看到胡同两边黑魆魆的屋脊后有些紧张,连忙掂着小脚追过去,说:“二小姐,不要总朝里面跑,响午家里要来客人,咱们赶紧要家去!”
  西门青这时来到了家特小的店铺前,只见木板搭起的一米宽、两米多长的格子靠着墙边,里面摆着烟卷及花生瓜子等,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她又朝前面走,乃是家铁匠铺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这铺子过去再走几米,就是间大杂院,门前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正蹲在那里削土豆皮。
  那女孩的手指纤细灵巧,攥紧土豆后迅速挪动着刀尖子,使得薄薄的土豆皮轻轻飘下,遇到节疤,刀尖子则一挑,转瞬就把障碍消除。
  见她动作利索可爱,西门青看得有趣,不由把眼光朝她脸上挪去,谁知那女孩也在看她:
  女孩脸上镶嵌着一双弯月形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那女孩见西门青的衣饰打扮,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便不再吭声。
  西门青忍不住道:“你盆子里那个绿色的,是什么?”
  女孩回答说:“你没见过?那是苦瓜。”
  西门青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它。”
  那女孩听了,笑嘻嘻的把苦瓜举起来,说:“吃惯了,苦不英儿的还真好吃。”
  西门青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直摇头,同时倒吸口冷气,说:“还是苦——啊。”
  那女孩子刮好土豆皮,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样子,而是问道:“你怎么没去上学?”
  西门青随口道:“今儿有点不舒服就没去,你呢?”
  那女孩子笑道:“我以前在私塾跟着先生念书,到了这地方,就再也没书读了。”
  她竟然有私塾可以读,这不是大户人家就是言情书网啊?
  西门青身长脖子去看那大杂院,不象。不过对方说话有种西北口音,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兴许人家以前在老家是阔过的。
  她好奇道:“你们读私塾也有考试吗?考得不好,会不会挨揍?”
  女孩笑道:“没这回事,你呢?”
  西门青绘声绘色道:“我成绩好,很少挨揍,但我弟弟就难说了,一般是我妈打,我妈打,我妈打完叫我爸打,我爸打,我爸打完换我妈打。”
  那女孩子听了捂着嘴直笑,老妈子听得一头雾水,忙纠正说:“二小姐你是记错了吧?老爷太太从来不打孩子的,你也没弟弟啊!”
  西门青原本还想“完了完了,说漏嘴了”,后来又听见那句“没弟弟”,立刻精神抖擞地喊了声:“哎吆!”
  这时忽听远处不时有鸟鸣声传来,其声婉转清丽,西门青四下寻找,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提着鸟笼,四处问:“画眉要吗?画眉要吗?”
  西门青被那鸟鸣声吸引,趋前张望,见笼中跳跃着两只鸟儿,赭石色的羽毛,眼眶外重重地画着一圈白色粗线条,像是啼出的泪痕。
  那妇人见有人过来,便趁势打铁叫价:“便宜,一块钱一只。”
  西门青心情正好,又觉得这画眉好看,刚要伸手摸兜,那女孩喊道:“喂,你可别买,这是刚从山里捉来的,还没有驯熟,难养得很。”
  那妇人听了竖眉喝道:“十良这孩子真让人硌应,我也就换个嚼谷钱,何苦坏人好事?小心我到你妈那里告状!”
  说完这话,她见西门青犹豫不决,隧笑道:“一块钱两只如何?”
  西门青一听这个价,当即决定买下。
  等到老妈子赶过来,那鸟笼子早落到了西门青手里,老妈子急道:“这事儿我可门儿清,就来晚了一步!小姑奶奶,你又不会养鸟,养了它小心被猫吃掉。”
  西门青还想再和女孩说几句话,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喊,两个人便道别分手。
  老妈子牵着她的手一边朝回走,一边说:“这地方你以后少来。”
  西门青不满道:“我喜欢她啊。”
  老妈子笑道:“你家养的就是大小姐,那大院里养的就是野丫头,那可不是一类人!”
  转眼间,她们就走上了大马路,沿途几乎没见到几辆汽车,偶而会有“呜呜”的鸽哨声由远而近,抬头就见一群鸽子掠过头顶又远去了,而那天空,简直是水洗似的。
  西门青心中感慨:北京还有这样的蓝天!
  很快她们就来到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推门进去后,就见里面虽称不上不富贵堂皇,却也规整典雅,金鱼缸和大槐树照旧不少。
  老妈子并没有带着她进正厅,乃是领着她来到厨房间,里面一个大师傅并两个打杂的,正在忙得热火朝天。
  西门青透过厨房门,就见地上的大瓷缸里,新鲜的河虾正在哔啵乱跳,只只带籽,还有个人正蹲在地上杀鳝鱼,一个胖丫头把几个小银盅摆在托盘里,感慨道:“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又专门买来银杏果炖汤,最后就吃这么点?”
  灶台前的胖子拿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笑说:“甲鱼汤吃得就是精华,一块裙边就够了!”
  最后还是胖子先看到了门口的主仆两个,脸上顿时堆起笑,他问:“二小姐饿不饿?”
  西门青不客气道:“我渴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递上了茶缸子,她接过去吹开浮着的茶,奈何水太烫,只能薄薄地吸一口。
  那胖丫头对老妈子努努嘴说:“快带孩子去大屋吧,夫人到处找,说今天要帮二小姐找老师。”
  西门青心说我刚读了十六年的书,还没歇口气,又要给我找老师?
  就算是生产队的毛驴,也没这么使唤的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