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心点头。
“清心，我先和你说句伤你心的话，我不以为你与荣山主有什么未来可言。”
何清心明白这点，这也是她在照影石前明了自己对荣轩的心事之后流泪的原因。只，心中明白是明白，但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心中还是一窒。
“什么齐大非偶之类的理由你自己也清楚，我就不说了。”
何清心纳罕地望着巧云：那你要说的是……？
“我给你的是建议，主要有两个。”
“巧云姐，哪两个？”
“第一个建议，你就当对荣山主没有男女之情，等到约定好的时间过去，拿着他给的报酬回来，安安生生继续过日子，就当在西流山的一切都是场美梦，再也不会出现的美梦。”
何清心听到，就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一别两宽，但是，她问道：“那第二个呢？”
她的反应巧云也预料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要接受这条，也实在有些难为她。
“第二条路，”巧云拿出功法来：“这是合欢秘法，你拿过去看看，若是可以，就和荣轩双修了吧。”说着，就往何清心身前一推。
何清心噌地站起来，恐惧地望着记着功法的玉简，仿若那是条可以噬人的毒蛇，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利：“我不要，巧云姐！”
“这两条路你都不想走，你想要什么？你还有第三条路走吗？”
何清心嘴唇哆嗦着：“我……我……”
巧云狠下心来问道：“你难不成还真以为能和他成为道侣？你这是在做梦！太不自量力了！”
何清心歪倒在床上，掩面。
巧云硬是将她拉起来，道：“清心，我宁愿事先说难听话让你伤心，也不愿意你因为痴心妄想生不如死！”从高处跌落到原地有多痛，巧云见识过。
清心的泪水不间断地流下来，引得巧云也眼泛泪光。
巧云咬着牙把何清心低垂的头硬扶起来，逼问她：“清心，你明日就要去西流山，现在必须下定决心。”
到了这个时候，何清心的眼泪流得倒是少了，只是她的眼已经种得与核桃般，她定定望着巧云，眼中光亮隐隐，道：“巧云姐，我选第一种，我就当没这回事，完事就回来。”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下去，扑到巧云怀里，气堵咽喉——摧折心肝的伤心，用来哀悼她没有开始却已埋葬的情谊。
巧云轻轻拍哄着她，如同她童年时那样拍哄着她。
何清心渐渐抽噎着睡去，面上犹有泪痕。
巧云为她掖好被角，叹息着将消淤膏轻涂到她的脸颊上，这样明日才不会让人看出哭过。
次日，西流阁
荣轩准备回西流山之前，先告诉怀竹，让他上午把瀚海大会的请帖送过来。
见到何清心的时候，只见她正往桌上端汤锅，见到自己，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笑靥：“山主。”
荣轩上前掀开锅盖：“好香。”
“加了鲜笋和玉竹，闻出来了吗？”何清心用的还是往日语气。
明明一如昔日，荣轩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坐着的奇水对汤不感兴趣，喜爱极了何清心做的红烧肉，五层肥瘦的红烧肉配上碧粳米饭，他满足地喟叹：‘好日子！’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咪咪鄙夷地对他“喵”了声。
奇水对着咪咪立起眼睛：“你还笑话我！有能耐别吃！”说着，就要抢咪咪装着红烧肉和米饭的饭碗，咪咪尾巴毛都竖起来，对他喵呜喵呜地。
荣轩与何清心间较为尴尬的氛围，被奇水这么一混给混散了。
吃完饭，照例，何清心将碗筷刷了，之后，只寒暄几句，就去池塘里看浼柳去。
奇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徒孙，清心丫头这是怎么啦？这么……”他想个词又觉得这词形容得有些不对：“见外？”
荣轩也琢磨不出来原因，他也是在不明白，问问人？问谁啊？
这时候，何清心又转回来，笑道：“山主，我这里炼了五炉丹药，您来看看成色？”
奇水在旁边有点看出来了，抱着咪咪道：“这清心丫头，怎么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啦？”
咪咪不耐烦地挣脱他的怀抱，跳下去奔到饭碗前，大口大口吃起来。
荣轩也察觉到了，看着依旧言笑晏晏的何清心，他探询的目光让何清心说完话就借口去看浼柳离开。
何清心靠着池塘杏树望天，浼柳落在树上啄羽毛。
荣轩拿着拜帖来到，望着天的何清心马上察觉到：“山主？”
原来是请帖，瀚海大会的请帖，请贴上何清心与荣轩两个名字并排，何清心忍不住用手抚摸名字，勉强笑道：“这请帖字真好看。”又问荣轩道：“我穿那件银灰色的法衣，再搭配上您前几日拿给我的项链和耳坠当护身法宝，怎么样？”
荣轩点头，问道：“清心，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山主。”
荣轩望着她。
何清心慌乱低头，又强抬头，将目光撇到旁边：“山主，就是……在您这儿这些天，有些舍不得。不是事先说好了在这儿多待半个月，现在时间过得这么快，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有点舍不得这里。”
“你不提，我倒还真忘了。”荣轩道：“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
何清心行了个礼，道别。
等到荣轩离开，浼柳用脖子蹭蹭何清心，何清心饱饱它。
奇水还留在客厅，问道：“怎么啦？清心丫头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约定好的时候要到了，觉得有点舍不得这里。”
“你也同意让她走啦？”奇水忍不住道。
“事先说好的，人家也说要走了，难不成强留？”荣轩心中有些不耐，他轻松将不耐压下去。
奇水想想：“也是。”不过还是有些难受：“不说别的，这丫头的饭食真的好吃。”
“她在凤凰山卖这些，日后等她回去，你要想吃就去买。”
“这是个好主意。”
奇水的话让荣轩一噎：“师叔祖，看来她的手艺真投你的缘了。”
奇水问道：“她不投你的缘吗？”
荣轩没说话，自回房去。
晚间，何清心在客房，联系到巧云：“巧云姐，我和荣山主说了，等过几日到了约定好的时候，我就回凤凰山。”
巧云只回道：“熬过就好。”
熬过就好啊……何清心将荣轩送的法衣全都收拾叠好，放到衣橱内，只留下瀚海大会要穿的银灰色法衣。自己平日在凤凰山穿的衣裳也全都收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各归各位。
天光熹微时候，何清心就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整装而待。
接到消息，出来发现荣轩坐在飞行器内，不由纳闷，何清心就没见过他坐在飞行器里过，他从来都是御剑而行。
荣轩道：“瀚海大会有这个规矩，只能乘飞行器到场。”
原来如此，只是浼柳呢？何清心不由问道。
“灵兽也在飞行器里。”
“真是奇怪，既然都是乘飞行器，还非要女修带灵兽做什么？”
荣轩笑笑。
飞行器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何清心靠在浼柳身上，看着荣轩不断地和别的修士联络。
什么“仙境法宝出世”“麒麟甲拍卖”“掌门生辰”……
这些词何清心也曾听过，但这次坐在飞行器里听着这些话，何清心只觉得它们是穿过一层厚厚的透明膜才到达自己这里，这个厚厚的透明膜还是单向的，只能它们来自己这里，而自己却不能伸手触碰到它们。
飞行器里明明不是自己一个人，何清心却只觉身处荒野之中，四顾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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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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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浼柳的触碰让何清心醒过神。
荣轩道：“到了。”
何清心跟在他身后，看着众人迎接，而荣轩驾轻就熟地与众人寒暄。
有万兽苑的经验，何清心倒是不太紧张，行礼如仪。又跟着荣轩进了会场。
这是个巨大的会场，白玉为台，黄金栏杆，玛瑙铺地，珠光宝气得让何清心耀目。
最中央是个白玉台，上头的桌椅则是万年紫檀做成，围着白玉台的是一圈一圈又一圈的观望台，总共十圈，最高的两圈是包间，当然，荣轩带着何清心到了最顶层的包间。
众人将荣轩二人送到包间，又寒暄后方才离开。
何清心作为旁观者，只觉得……她的感触与在万兽苑时完全不同。不是迎接者的问题，无论是万兽苑的众修士还是瀚海大会的众修士，在何清心看来，都是高不可攀的大能，没什么区别。
是……心境的缘故吧。去万兽苑的时候，自己跟在荣轩身后被万兽苑的修士厚待，只觉得兴奋，甚至心中隐隐与有荣焉，毕竟，那可是以自己合欢宗女修的身份绝不能接触到的大能对自己那么好。
可如今，何清心看出来的是远在云端的大能的善待只是因为荣轩，真正的自己并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她突然有个念头，就是有人因为自己的合欢宗女修身份露出鄙弃的神色都好（合欢宗女修身份连缀锦院的玉门都能分辨出来，更何况那些元婴甚至化神大能），这样起码证明自己还是个修士，即使是在他们眼中用肉、体换灵石的修士。但是他们没有，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荣轩的一个部件。何清心这个修士的身份不重要，是西流山山主西流阁阁主化神巅峰剑修荣轩带来的才是重要的。
何清心，不是修士，是荣轩的部件，是个部件。
何清心心绪起伏，荣轩在旁边接到怀竹发来的消息，离堂真人到了。
荣轩要去迎接他，告诉何清心让她在包间里等着就好，又将刻了拍卖会商品的玉简给她让她随便看看，随即离开。
何清心看着荣轩迅速融入众多大能之中，低下头笑笑。
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总要找点事做，何清心靠在浼柳身上，翻阅着玉简，上头的都是奇珍异宝，她自知是没有资本买的，看看也好不是，苦中作乐想想，也是日后与巧云姐的一个谈资不是？
翻到最后，何清心突然来了兴趣，这最后面怎么全都是在西流阁见过的东西？
还有……无相功？
何清心的眼睛瞪大了，巧云姐要想真正从合欢宗出来，脱身的上品灵石与无相功缺一不可。
何清心赶快仔细看说明。
与离堂真人寒暄后离开的荣轩，对一同的怀竹道：“我看你把无相功都拿出来当添头了？我还真没想到。在这里能拍上东西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哪里会有人看得上无相功这种鸡肋功法呢？”
“正是因为鸡肋，所以才要拿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能买的人也就越多。”怀竹又笑道：“当初阁主同意让我把西流阁的东西拿出来当添头，也是为了让人知道咱们西流阁有那些东西，省得别人要买的时候还不知道能到咱们西流阁买。”
荣轩笑笑没说话。
何清心已经将规则读明白了：“拍得不同价位的珍宝，就会得到不同品级的东西作为赠品。”那要拍多少灵石的珍宝才能选无相功作为赠品呢？
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些钱，但还是忍不住去查看。
“五万上品灵石？！”何清心倒抽一口凉气：“也对，也只有五万上品灵石的珍宝，才配有无相功这样的赠品。”
门口有侍者来送东西，是个圆形的牌子，材质非金非玉非木，但看起来又似金似玉似木，上头有“甲一”两个流光溢彩的字，何清心知道这是拍卖时要举的牌子，没有触碰，只是示意侍者放到桌上玉盘，那侍者意态殷勤，看何清心没有多余吩咐方才离开。
拍卖会还没有开始，何清心听着外头的声音都是寒暄声，她谁都不认识，索性拿出话本来看，她对浼柳笑道：“我从前都不喜欢看话本，一年半载都未必能看完一本，最近倒是越来越喜欢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边说着，边翻开话本看起来。
荣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清心靠在浼柳身上翻话本的模样。
“真人，你回来啦。”
看到何清心平和的笑靥，荣轩也不由笑了：“今天的拍卖品你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都是珍宝，但是觉得它们离我都太远，所以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用得起那些珍宝的生活离自己太远，所以那些珍宝只能远观，也就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荣轩拿起拍卖牌，对何清心道：“这里也不都是什么奇珍异宝，还有些小来小去的东西，用不上多少灵石，你难得来一趟，拍些小东西也挺好玩的。”
何清心接了牌子，点头。
“甲一”是荣轩所在的地方，来瀚海大会的许多修士都知道，见荣轩回到包间，就有修士前来问候。
伸手不打笑脸人，荣轩自然也要温和回应，有些修士他给何清心介绍一下，有些就不让何清心与之接触。
何清心这时候心定下来，随着荣轩的示意对不同修士做出不同回应，倒让许多修士注意了下，觉得她倒是不错——无论什么时候宠辱不惊都能让人高看一眼。
当然，注意到她的修士中也有恶意的，还有的目光中带着许多探究。
何清心顺着那道最灼热的探究目光望过去，是个年轻女修，绝对的美貌不必说，最让她瞩目的是她那一双凌厉的眉毛，那女修与何清心对视片刻，又望向荣轩，而她对荣轩的目光让何清心不由怔下，是女修对男修的目光。
那女修是刚跟着她师长来的，荣轩向何清心介绍下，原来那女修是药仙谷谷主的小女儿，何清心听到“药仙谷”就想起曾听说过的“药仙谷慧心”，难道面前这位与那位慧心修士有什么关系？
药仙谷谷主看模样是与荣轩有话说，何清心见机连忙说她想出去看看，谷主小女儿也跟在她身后出去。
开口的是小女儿：“我叫慧灵，你是荣轩哥哥什么人？为什么会和他在这里？”语气中带着小女孩的执拗与天真，带着些横冲直撞。
何清心没有回答，只是望她一眼，随即转身靠着栏杆。
慧灵不由有些懊恼，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她真不这么说话，只是她刚看到何清心与荣轩在同个包间里就有些不舒服，等到出来方才那话就不由自主冲口而出。
慧灵讪讪地，自己也靠在栏杆上，却不注意已经开始拍卖的白玉台上，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望着何清心，心中只琢磨着：她到底和荣轩哥哥是什么关系？
慧灵的目光如同火灼，何清心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没办法，转身望着面前的小女孩——是小女孩，举止目光中显示出她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而且，何清心并没有从她身上觉察出鄙夷。
罢了，和个小女孩较劲干什么呢：“我与荣山主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个交易，至于什么交易我不能告诉你。”
无端端地，慧灵就相信她的话，但还是将头撇过去嘴硬道：“我可没想你们俩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