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弋轻轻一哂,并没回应。
直到筵席终于散了,陈忆棉才明白,周弋那轻飘飘的哂笑是什么意思。
陈忆棉站在马路边,感受着周弋大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抬手招出租车的动作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可饭点刚过周围全是餐馆的这个路口,要拦到车简直难于登天。
陈忆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不敢用力推周弋,感觉他此刻绵软得像个不会游动的鱿鱼。
杨欣蔓:“拦不到车,要不我跟你合力把他带去坐公交?”
“算了吧,他这个样子,不会在公交车上吐了吧?”
“诶!”陈忆棉眼睛亮了亮,“差点忘记一个关键人物了。”
陈忆棉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杨欣蔓的帮助下,给周辞拨去了电话。
好在,周辞很快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他见到周弋倒是意外,挑挑眉:“哟,被谁喝趴下了这是?”
“被所有男生吧大概。”
陈忆棉说着,要将周弋从自己身上剥开,然后移交给周辞。
但不知为何,刚刚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周弋,感受到陈忆棉的反向力之后,更顽固地靠着她,甚至伸出手来圈住了她的脖子。
陈忆棉的脖子一向敏感怕痒,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用力将周弋一推。
软绵绵的高个周弋像呈波浪线一样向后倒去,在受到腿后半米的电线杆阻力后,“pia”地坐在了地上,然后“咚”一声,头结结实实撞在了电线杆上。
陈忆棉被这声响吓得眼睛紧闭,然后着急忙慌在周弋面前蹲下。
“没事吧你?”
“陈忆棉。”
周弋呼出的气中带点酒气,但是语调听起来倒和平常无异。
“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你装醉啊你!”
陈忆棉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站直了身往后退。
她向周辞寻求帮助:“周辞哥,帮帮忙。”
周辞本来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但是陈忆棉开口了,他也就点点头,低声说:“成,我来搬。”
他单腿屈膝,双手刚搭在周弋肩上,就被周弋推搡开了手。
周辞挑挑眉:“怎么?没喝够?舍不得回家了?”
周弋没答应,只是紧紧皱着眉,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周辞再接再厉,往前一步,想凭力气将周弋拽起来,没想到还是被周弋推开了。
周辞倒还算有耐心,干脆站起身来,他单手插肩,居高临下看着周弋,轻笑了声,说:“得,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再搬你,就看这地儿你是能坐多久。”
周弋抬起头来望向他,眼神已然有些迷离,却越过周辞肩膀,直直盯向陈忆棉,懒洋洋开口:“陈忆棉。”
“嗯?”
周弋:“来扶我一下。”
周辞了然笑笑,往旁边腾个地,看向陈忆棉说:“得,看来是嫌弃我,辛苦你了棉棉。”
陈忆棉耳根“唰”一下就红了,莫名有些别扭起来,慢吞吞往前走两步,然后撇撇嘴说:“你那么重我哪搬得动啊,周辞哥不是在这吗?”
周弋喝完酒过后,脸上浮着淡淡红晕,但双眸却清亮,像黑夜中的星辰,他就这样看着陈忆棉,然后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不容置疑的,带点小孩子撒娇的意味,在众人面前,表现着对陈忆棉的依赖。
陈忆棉脸更红了。
她咬咬牙,一低头蹲下去,将周弋的右手架在自己肩上,将他架起来,扶进了车后座。
同学们能坐车的都结伴坐车离去,几个有些醉意的男孩则在纪松的组织下,坐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等待家长来接。
周辞象征性地朝他们问了句:“还能再带一个,有没有人需要送的?”
喝多了的无法回答,纪松也抽不开身,朝周辞摆摆手:“没事,哥,你走吧,我看着他们。”
周辞点点头,上车之前先把周弋那侧的车窗摇下来,似笑非笑对周弋说:“你要是吐我车上了,明儿你就自己给我洗干净。”
周弋冷哼了声,让人分辨不清他是醉了还是清醒。
陈忆棉也坐上了后座,杨欣蔓还略有些局促地站在外面,犹犹豫豫,打算也坐进后座挨着陈忆棉坐。
周辞见了,“诶”一声,说:“都挤后面干嘛,前面不是有座?”
杨欣蔓木木地“哦”了声,然后接收到陈忆棉一半鼓励一半调侃的眼神信号,硬着头皮坐上了周辞的副驾。
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唯独在周辞面前,总有几分拘谨,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了,她却紧张到眼神都不敢往身侧递。
周辞探出车窗,向纪松打了个声招呼:“那我们先走了?”
纪松也走过来几步,朝几人招招手:“行,注意安全啊。”
冲动也就在一瞬间,杨欣蔓攥着安全带的手指都泛白,在纪松走近之前,闷着头说了句:“我听说南城风景很好,你去过么?”
周辞愣了愣,微微蹙眉,有些许茫然,说:“问我?”
“嗯。”
杨欣蔓眼眸亮莹莹的,终于看向周辞。
“没去过,怎么?”
“我想去南城玩玩,一起吗?”
“一起的意思是……?”
周辞有些意外,挑眉抛出问题。
可杨欣蔓的勇气却好像只用到这里就止了,唇瓣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周辞眼神微变,看向杨欣蔓的眼神渐渐严肃,低声说:“你……”
陈忆棉察觉气氛微妙变化,往前坐了一步,抢着说:“我们,我们一起,就是我,蔓蔓,周弋一起。”
周弋听见自己名字,才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一脸疑惑地看向陈忆棉,然后开口的一瞬间,陈忆棉仿佛已经听见了周弋那句“我们什么时候要一起出去玩了”,她紧张地一把捂住周弋的嘴。
周辞没明确拒绝,只是淡淡说:“你们小同学们一起出去玩,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凑热闹了吧。”
杨欣蔓有些失望,还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纪松突然扒在车窗上,探进来半个脑袋,嬉皮笑脸地说:“出去玩啊?怎么不带上我啊?我也去我也去。”
又非常自来熟地对周辞说:“哥,你也去呗,你在的话我妈肯定嘎嘎放心。”
陈忆棉也接话:“是啊是……”
她话说到一半失了尾音。
不仅如此,更是在这一刻,全身僵硬地坐直,丝毫动弹不得。
奇异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温热的,柔软的。
就像是。
刚刚周弋伸出舌尖来轻轻扫过她掌心。
她的脸在黑暗中红成了一颗红番茄,将捂住周弋嘴的手急急收回。
转过头却发现。
始作俑者周弋却不知何时靠着她的肩角,阖上了双眼。
周弋睫毛的阴影铺散在眼睑之下,衬得他睡得恬淡安宁。
只剩陈忆棉,呆坐在车里,和震天响的心跳声做艰难斗争。
作者有话说:
啧,心机弋(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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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旅途
◎“你躲着我算是怎么回事儿?”◎
驾车从江临市到南城也就3个多小时。
6月底, 蝉鸣响彻整座城市的日子,几人出发了。
周弋头靠着车窗,目光随意地望向窗外, 望着望着,突然不耐烦起来, “啧”一声问:“别挨着我。”
纪松正呲着一口大白牙跟驾驶座的周辞胡侃, 听见周弋的声音, 笑容凝固了, 往旁边挪了挪, 说:“你俩可真逗,一人扒一个车车门扒得可紧,我身上是有跳蚤啊还是有病毒啊?”
周弋瞥了一眼缩成小小一团坐在纪松右侧的陈忆棉, 揉了揉眉心,话又没说出口。
他没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就变成这几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也不明白为什么上车的时候陈忆棉推着杨欣蔓上了副驾, 自己却怎么也不肯挨着他坐。
周弋看着窗外白晃晃的日光, 胸口闷着一团气, 更觉得这车里的空调像是摆设。
他胡乱扯了扯衣领,干脆阖上双眼, 一言不发。
车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纪松却毫无知觉, 照旧扒着驾驶座,身子往前倾, 热情地跟周辞讨论起他小时候在南城游玩的光景。
杨欣蔓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过多久, 陈忆棉就收到了来自杨欣蔓的求救信号。
蔓:【这个纪松怎么就一开口没完没了了……】
陈忆棉看完消息, 扶了扶额, 从脚边书包里拿出一包香蕉干来, 递给纪松:“吃不吃?”
纪松正讲在兴头上匆匆瞥了一眼, 说:“谁吃那玩意儿啊,什么草莓干蔬菜干的都是最难吃的东西。”
陈忆棉:“……”
她再接再厉,拿出一瓶可乐:“喝点水啊,讲半天了你。”
难得纪松听劝,可他手刚伸向可乐,身侧人的速度更快。
周弋拿起可乐罐,拉开易拉扣,仰脖咕咚灌了一口可乐,速度之快,让纪松瞠目结舌。
“你不是睡觉吗你?”
周弋理都没理他。
一来二回,陈忆棉也对阻止纪松开口的这件事失去了耐心,她把书包往纪松怀里一扔。
“你要吃啥喝啥自己找吧,我睡会儿觉,你安静点。”
说完,陈忆棉又侧了侧身子,头微微靠在车窗上。
纪松“嘿”一声,挠挠脑袋,说“一个两个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大?”
车内终于恢复片刻的安静。
可杨欣蔓却依旧紧张得不知如何开口。
周辞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见后排三个小鬼头都闭着眼,于是也对杨欣蔓说:“你也可以睡会儿,醒来应该就到了。”
“我不困。”
杨欣蔓回答地很快。
“我陪陪你。”
她说完快速地看了一眼周辞,有些慌乱地找补:“我是说让你一个人开车不好,我陪你吧。”
“车程不长”周辞依旧淡淡的,“马上就下高速了,我不会犯困的。”
“嗯……”
杨欣蔓手指轻点着膝盖,脑子飞速运转,企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最后却是周辞先开口:“虽然这么问可能挺欠的,考试考得怎么样?”
“高考么?”
“还行,正常发挥吧。”
“你成绩好像也还不错?”
周辞轻声问。
明知道周辞语调里那种从容很大可能不过是自然年龄的沉淀,但杨欣蔓还是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着迷。
周辞微挑眉,扫了她一眼。
杨欣蔓才从自我的世界里撤离出来。
“还算说得过去,你怎么知道?”
周辞:“棉棉把成绩单落在我家的时候,我扫过一眼,好像看见过你的名字。”
杨欣蔓悄悄勾起嘴角,满足感来得悄无声息。
周辞:“想好去哪读大学了吗?”
“没想好,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确实”周辞浅浅笑着,“有选择的人不需要太早着急。”
“你这算是夸我吗?”
“当然”周辞眼底有一点点微讶,也许是他也察觉到杨欣蔓语气里一点点带着讨好的亲昵,“成绩好自然是优点。”
“那你呢”杨欣蔓抓了抓衣角,“明年毕业想好去哪工作了么?”
与杨欣蔓不同,周辞并没有纠结杨欣蔓为什么会知道他明年毕业,他微微摇下一点车窗来,风拂过他头顶,高速行驶中的风声像利刃,轻轻刮过人耳廓。
他略微提高一点音量:“还没想好。”
“你在考虑什么吗?”
“不算吧。”
周辞轻轻笑,没有要详细说明的意思,摇上了车窗。
窗玻璃严丝合缝嵌入车窗轮廓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声响,将呼啸的风声关在窗外,也隐隐将杨欣蔓推远了些。
杨欣蔓撇下了嘴角。
-
行程算是周辞定的。
他们抵达南城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吃过饭后在预定的酒店住下。
一共三间房,女生一间,周弋和纪松一间,周辞单独一间。
周弋听了,皱皱眉:“怎么就你是单独一间?”
纪松听出言外之意,“嘿”一声,大力揽住周弋的肩,说:“得,那要不你单独一间,我跟哥住。”
“我巴不得。”周弋一点也没客气。
最后,还真是周弋单独住一间。
舟车劳顿,一路上气氛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几人趿拉着步子往房间走。
三间房都在同一层相近的位置,快走到女生房间的时候,周弋忽地喊住了陈忆棉。
周弋:“你……”
“蔓蔓帮我关下门,我好急,上厕所。”
陈忆棉说着就跑进了房间里,留杨欣蔓一个人守在门口对着脸色铁青的周弋。
他径自走开,回了自己房间。
纪松这才后知后觉,摸摸脑袋,跟杨欣蔓说:“他俩怎么怪怪的,咋了?”
杨欣蔓半天没答应他,纪松回头去看,拿手在杨欣蔓跟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回魂了。”
杨欣蔓这才慌乱移开视线,轻轻“啊”了声。
纪松也懒得再说一遍,嘀咕着“怎么各个心不在焉的,就我是来玩的吗”走开了。
……
第二天,几人一早去了西峰山。
西峰山是南城重点景区之一,山顶风景一绝,但爬山不是件容易事,西峰山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登峰的小山。
有纪松在,一开始气氛倒也不算差,几人说说笑笑,沿途看看风景拍拍照倒还挺悠闲。
直到越往上爬,越碰见一些下山的游客。
陈忆棉犯嘀咕:“他们这么快就从山顶下来了吗?”
杨欣蔓体力一般,一边抹汗一边回复她:“还没到半山腰呢,这是有自知之明爬不上去的,放弃了。”
陈忆棉的脚步猛地一滞。
“还没到半山腰呢?!”
放弃的念头就在一瞬间。
周辞看出陈忆棉的心思,笑着说:“好歹也要爬到山腰,不然就只能饿肚子了。”
最后,还是要吃饭的念头支持着陈忆棉爬到了半山腰。
但是就像是一开始就给自己设立了目标,吃完饭休整一段时间后,周辞建议他们继续登顶,陈忆棉说什么也不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