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碰上有人找麻烦了。”
“对方人那么多……要不我去找贺少爷?”
“行,我在这儿看着,你快去。”
两人匆忙合计完,留一个看着,另一个人匆匆而去。
沈初茉一听这帮人是要收保护费倒是淡定下来了,“保护费要多少啊?”
那帮人见沈初茉这么上道,态度也收敛了一点,比了个数。
沈初茉一合计,这是要把她这几天赚的钱都掏空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爽快地拿了钱给他们。
叫龙哥的人邪魅一笑,道:“不错,算你这小妮子识相。你肯定也听说过我龙哥的名头吧?放心,既然你交了保护费,以后就归我罩了。”
说完,他一挥手:“小的们,走!”
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又干脆利落地走了。
远处盯着这一幕的人长舒了口气。
旁边摆摊的小贩们对这一幕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暗暗骂了几句,很快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沈初茉旁边一个大婶看她年纪小,怕她心里难受,就安慰她:“你做得是对的,你人单力薄,别惹那些小混混,花点钱打发他们走就是了,他们也不是天天来的。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吧,想开点。”
沈初茉应了一声。
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规则,现在秩序这么混乱,沈初茉想要不被坑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想要安安分分地摆个摊赚点钱养活自己,没必要节外生枝。
可以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大事,钱反正可以再赚。
再说这种潜规则她也不是不懂,在这混乱的地界交点保护费也等于是找了个靠山,起码别的势力不会再想来欺负她。
就跟大婶说的一样,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她是看得云淡风轻,何时了和何秋月听说这个消息却都吓得不轻。
虽然听留下来盯梢的那个人说,沈初茉痛快地给了钱,没发生什么冲突,但是这更坚定了两人心目中的看法。
他们认为沈初茉这样根本不是长久之计,继续流落在外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危险。
“大姐,你没事吧?我们听说你被勒索了?”
沈初茉眯着眼睛看着站在对面的姐弟俩,只有一个疑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何时了卡了一下:“你、你别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被勒索了多少?”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初茉,那种关切的感觉好像自己的钱被抢了一样。
沈初茉瞟了他一眼,淡定地道:“这几天赚的都给出去了。”
“啊?”何时了睁大了双眼,一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样子。
何秋月也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那你这几天不是白干了?!”何时了急得跳脚,他现在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
“不是,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钱都被抢光了!”何时了撑在摊车前,大嗓门吼得沈初茉脑仁疼。
沈初茉狠狠地皱着眉:“那不然呢,要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吗?躲开,别妨碍我做生意。”她一爪子挥开何时了。
正如何时了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淡定,她也不懂何时了在激动个啥。
何时了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虽然从小就和何秋月一样,没怎么缺过零花钱,但是毕竟家庭条件有限,一块三毛五的还是看得很要紧。
他这是寻常小市民心态,平时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突然被抢走一大笔钱这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心都像被刀割的一样!
即使不是他的钱,他想想也肉痛。
“你说你,叫你回去你不回去,非倔,倔得跟头牛一样!结果好了吧,完犊子了,钱都被抢走了。这一天天的忙活啥呀,全白干了!”
何时了化身爱说教的老大爷,一张嘴嘚啵嘚啵个不停,也没管沈初茉有没有在听。
“大姐,要是那帮人再来怎么办?你不害怕吗?”何秋月睁着大眼睛无辜地问。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学生,听到这样的事都害怕极了,不知道沈初茉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还有心情继续在这儿卖麻辣烫。
她就不怕那伙人再来吗?
“不会,”沈初茉想也不想地道:“这些混混有自己的规矩,只要按时交钱就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贩。他们只是想要钱而已,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故意找麻烦。”
“我呸!”何时了啐道,“要是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他们!”
“再说了,你怎么确定交了钱他们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万一他们看你好欺负呢?”
看沈初茉今天想也不想就交钱的样子,何时了都不用想,就她这副好欺负的包子样,绝对会再惹祸上身。
沈初茉没有说话,她只是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事,若是他们真的那么不识趣还敢再来找她的麻烦,那她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断腿断胳膊什么的,都给他们安排上,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来。
何时了完全不知道他低垂着眼睫的大姐在想什么可怕的登西,只以为她肯定也怕了。
他急道:“不行就回家吧,啊?算我求你了,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后悔可就晚了!”
何秋月点点头:“是啊,大姐,你一个人摆摊真的太危险了。而且你看你忙活这么多天都没赚到钱……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回去跟娘认个错,她不会不管你。”
何秋月到现在都没放弃让她给吴凤霞认错。
沈初茉一顿,放下手里的筷子,直视他俩:“我如果回去,能像你们一样有学上吗?”
听到这话,两人都是一怔。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个……”何时了没有底气地道,“再说当初不是你自己不上的吗?”
沈初茉平静地道:“我不上,是为了省钱给你们两个上。”
“更何况,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就算我想上,爹和娘也不会让我上的。”沈初茉自嘲一笑。
她很清楚,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一个人做牺牲,那个人一定是何春花。
并且,就算家里供三个人上学勉强能供上,吴凤霞和何老爹也会让她牺牲。
因为他们觉得书读着对她来说没用,糟蹋钱。
即使何春花的成绩很好,他们也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出息。
反而是何秋月,学历高点以后好找一个城里人嫁了。
而何春花……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三弟,你以前刚开始识字还是我教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很喜欢读书?其实我也想跟你们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而不是帮着家里干活还拿不到一分钱的工钱。”
何时了想反驳哪有帮自己家干活还要工钱的,但是一想到他们平时都没有做过家务,就反驳不出口了。
“如果我不能读书,那等待我的就只有一条路,回去随便找个人嫁了。你们觉得,我会甘心吗?”
何时了不觉得嫁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也说不出哪里好,毕竟以何春花的条件,能找着的婆家想都想得到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何秋月以后却说不定能嫁给贡平首富之子,怎么想都比何春花要强千百倍。
何春花不甘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时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推了何秋月一把:“二姐你倒是说说话啊。”
何秋月也懵啊:“我……”
“行了你们不用再说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你们还是走吧,不用管我。”沈初茉自觉说到这儿已经够了,又开始赶人。
何时了见她油盐不进很是气恼,撂下狠话:“行,你以后别哭着来找我们!”
他说完转身就走,还拉着何秋月。
沈初茉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忽然想到点什么,抬头望了一圈。
有一个生面孔总在她附近徘徊,原来她还没多想,现在看来,这人应该就是给何时了他们通风报信的人。
沈初茉虽然识破了这一点,却没有管他,依旧专心做自己的事。
何时了气冲冲地回了家,一脚踹翻了地上放得好好的小板凳。
吴凤霞破口大骂:“发什么疯啊,吃饱了撑的吧!”
何时了没忍住,把沈初茉的事情叭叭地说了出来。
吴凤霞皱着眉头问:“被抢了有多少钱啊?”
何时了哪里知道,他随口猜道:“大姐生意那么好,怎么也有大几十块银元吧。”
吴凤霞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啥?!”
她和何时了不愧是亲母子,一下就不淡定了,血压飚得老高,人急得都快跳起来。
“这个逆子,这个逆子!不气死我她是不甘心啊!你看看她在外面做的这都是什么事,哎哟喂我的亲娘老子啊,那么多的钱说抢走就被抢走了!她也不知道反抗?就这么傻呆呆地把钱给出去了?”
吴凤霞面色狰狞充血,好像被人割了肉一样。
她完全不是心疼沈初茉的遭遇,而是怪她没用没守住钱财,被那些混混轻易地抢了去。
何时了略显愣怔,心里毛毛的很不是滋味。
那照他娘的意思……他大姐当时就应该死也不把钱交出去,让他们打一顿?
她明知道他大姐斗不过那群人不是吗?这样的反抗有何意义?
他知道他娘是心疼钱,但是……这个心疼法,让他觉得很没有人情味。
何时了心中闪过莫名的念头,难怪他大姐不愿意回这个家。
如果今天他大姐回了家,他爹娘听说这个事,会不会气得当场打她一顿?
何时了觉得会,哪怕何春花是被欺负的那个。
他原想着爹娘知道这件事后说不定会心疼、会担心、会想办法把大姐弄回家,但是吴凤霞的反应让他一下子有点不确定了。
吴凤霞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骂骂咧咧,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都能听到她狂吠的声浪。
何老爹抽着旱烟道:“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把人接回来。”
听到这话,何时了也期待地看向他娘。
吴凤霞恨恨地喘了口气:“你没听她说吗,以后就不是何家的人,她这是打算祖宗都不认了呢!我有什么办法,让我去求她,做梦去吧!”
何时了眸子又黯淡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娘要是能示弱一次就好了”的想法,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何春花独立的决心,知道她不可能轻易低头,所以就希望吴凤霞能够主动破冰。
他从没想到一次普通的争吵会闹到这个地步,明明大姐是他们家最懂事听话的孩子了不是吗。
“那好啊,你不管那就让她在外面被人欺负死吧,死了你就清静了,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何老爹摊摊手,提着板凳进屋去了。
何时了皱着眉,他觉得他老爹也没有多在乎他大姐。
每次都是这个是什么都不管的态度,一辈子只知道种田抽烟。若是他能掌点家,他娘何至于会是这么个样子。
真是不想还好,一想就发现,他们这个家里问题太多了。
吴凤霞在院子里站了半天冷笑一声:“不回来就不回来,以为我真的治不了她。再怎么样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真的不认我这个亲娘也得听我的!”
何时了烦躁地道:“娘,你又想干什么呀?”
吴凤霞横了他一眼:“这事你别管,我去你舅舅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何时了肩膀塌了下去,只能目送她扭着屁股急急忙忙地离开,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吧,不然这个家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
沈初茉挑了个时间又上了一次山,为她的麻辣烫调料做储备。
她喜欢在山上捡一些菌子,加一点肉炖汤喝能鲜掉眉毛,在麻辣烫里也是一道很受欢迎的菜品。
上山这条路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只不过今天没想到菌子没捡着,反而捡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军装倒在草丛里,前胸渗出一大片血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沈初茉发现他后脚步一顿,立时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山上很静,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影子,这人应该是落单的。
沈初茉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卷进什么奇怪的事件当中。
确定周围没人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捡了根树枝戳了戳。
那人似乎是昏迷了,躺在那儿毫无动静。
沈初茉想了想,拨开那人脸上的草,看清了他的长相。
一道熟悉的电流流窜过全身,沈初茉激动得手微微颤抖。
她扔了树枝,扑到昏迷的那人身边。
男人已经有些失血过多,紧闭的嘴唇苍白干裂。
沈初茉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他止血,幸好她平时经常在山上乱晃,知道哪里有几种止血的草药。
用石头把草药捣碎之后,沈初茉把它们敷在了男人胸前的伤口处,然后撕了他身上那件白衬衫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些,她才找人借了辆手推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下山。
原本她也可以找人帮忙,但是看到男人身上的这身军装,她觉得还是不要声张得比较好。
可能是她小心谨慎惯了吧,现在世道动荡不安,各方势力交杂,虽然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距离还很远,但是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等沈初茉终于把人弄回家时天都已经黑了,她累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脑袋阵阵发晕,眼前不断冒金星。
连日的忙碌再加上随便对付两口的饮食,还是让她的身体有些负荷不了。
离开何家之后,她比以前更加清瘦,下巴尖尖,衣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缓了许久之后,她站起身强撑着把人挪到床上,烧水、擦洗忙忙碌碌直到深夜。
江遇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就是陌生的帐顶,床架似乎有些老,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是枕头和被子却充斥着一股馨香。
察觉自己此刻身处陌生的环境,江遇警觉了起来,眼睛扫视了一圈。
目之所及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乡间土房子,只是打扫得特别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杂物,临近窗户的小几上还插着一把野花。
江遇盯着那束野花,脑中一时闪过了凌乱的片段,还没等他捕捉到点什么,一道纤细的身影踏了进来。
伴随着女子的声音:“你醒啦?”
江遇转过头,清亮的瞳孔在倒影上那个人的轮廓时,猛地缩了缩。
江遇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以往二十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他不由揪紧了手底下的床单,不明白这股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
沈初茉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逆着光向他走来,因为干农活被晒黑的皮肤被她养得光滑了一点,褪去畏缩之后是一个五官很端正的清秀小姑娘,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小丫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