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年年都过,哪一次过也可以,她大可以睡个好觉,舒舒服服起来和他解释,道个歉了结,祁野会答应的。
慕笙往嘴里塞了一把糖。
干嘛要在乎祁野怎么想,他人缘好朋友多,大家都追他捧他,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祁野会原谅的。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人,再说本来就总会有很多意外发生,她又不是故意放他鸽子,祁野会明白的。
慕笙把硬质水果糖咬的嘎嘣脆,直到牙龈都生疼,刮破上颚,极淡的血腥味。
还有一段路,她侧头,看见路边有一家便利店。
慕笙胸口闷,呼吸沉重,她看了几秒钟,觉得头疼。
妈的,来都来了。
慕笙走进便利店,她有明确目标,从货架上选了一份奶酪蛋糕,便利店的蛋糕不大,一两人份,如果祁野嫌弃,她就把蛋糕摔在他脸上。
付款的时候,她从收银台上的镜子看到自己面容苍白,唇色极淡,夜行鬼一般。
慕笙更后悔了,她居然就这样出门了。
她抵着后槽牙原地思考了几秒,听到一边传来笑声,是几个年轻女孩在一边等泡面,一边说些什么,妆容整齐,相当漂亮。
慕笙走了过去,微笑:“抱歉,打扰。”
她声音很轻很温柔,对着她们看过来的视线说道:“请问你们有口红借我一下吗?我一会要去见人,但是状态不太好,又忘记带了。”
其实慕笙一进来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就注意到了,因为气质与众不同,实在出挑,女孩子最懂女孩子,她们当即应下,很是热情。
“用这个色号吧,YSL新出的,特别称气色。”
“我这个也行,贼好看的豆沙!你皮肤白肯定很好看,你手好像受伤了需要我帮你涂吗?”
“唉等下我这有唇膏,先打个底。”
慕笙失笑。
她涂好之后再度道谢,整个人看着有些气血,眉眼温和下来,像雪融化了。
已经能看到帝华大饭店的标志,很高,很醒目。
走了没几步,她就停了下来。
祁野在大门口。
帝华大饭店相当气派,但祁野就蹲在门口边上的楼梯上,旁边就是吐水的金海豚,一双长腿垮了好几个阶梯,撑着头,散漫随意,夜风吹起他的头发丝,有的人就是连个轮廓也好看。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
慕笙突然意识到了,那根丝线的一头原本就在她手上,只要伸手,一寸一寸收紧,就能在不动声色间扯断这根线。
从医院到饭店的这四五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上不断的后悔和谩骂,她艰难扛着沉重的身体,只要有一秒钟下定了决心,折返回去,哪怕是现在也来得及,转身,离开,当做什么发生。
丝线也会更加绷紧,更加脆弱。
祁野已经看见了她,他眉眼像风一样轻轻扬了起来,举起手来,对她笑了。
慕笙还没有动。
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人群汹涌中,看着祁野,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视线平静。
平静到让人心慌。
祁野把手放了下来,目光松怔。
他们已经越界,亲吻,拥抱,哪怕只有一次,却不知道会传递什么信号,会改变什么东西,让心和小鹿一样跳跃。
这是危险的,也是应该断线的原因之一。
祁野会谅解的。
祁野会答应的。
祁野会原谅的。
祁野会明白的。
他突然心慌,不知所措,开口喊。
“慕笙——”
祁野会难过的。
她下颚骤然紧绷,抵着牙直发疼,完全无条件投降。
慕笙往前走了,她来到他面前,问他。
“喝酒了?”
祁野抬头看她,直勾勾的,笑:“是,喝酒了。”
“醉了?”
“没醉,”他摇摇头:“我还看得见你。”
她蹲下身,看着他:“其他人呢?”
祁野听她说话就很乖,皱着眉想了想,说:“他们去唱歌了。”
慕笙放在口袋里手指缩了一下:“没带你?”
她近在咫尺,声音温和,祁野想靠近她,又不敢,带着情绪说道:“不想去,太吵了,很烦。”
神情恹恹,发丝垂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
慕笙知道他是醉了,问他:“那怎么不进去?外面很冷,会感冒。”
祁野视线没有离开过她,桃花眼弯起来,沾湿了今晚的月色,回答:“我怕你不来。”
慕笙手一顿。
他突然就不笑了,嘴角扯平,闷闷不乐:“我等你很久了,你连一条消息都不发给我。”
“是,对不起。”
慕笙哄他:“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嗯?”
她只要服软,祁野马上就会跟着低头,但低头归低头,如果有人纵容,反而更加无法克制情绪,他身体小心前倾凑过去,看见慕笙没有排斥,才敢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我没有生气,”
他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在等你。”
大饭店门口的灯光投射在慕笙脸上,半暗半明勾勒出轮廓,从外人的视角看,祁野大半个身体压在慕笙身上,而她无条件接纳,亲密的像一对恋人。
慕笙看不见祁野的脸,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只是身体的语言传递出来信息,他想要她再哄哄他。
她伸出手,犹疑着,迟钝着,最后放弃了挣扎,搭在祁野的背脊,再到肩胛骨,祁野放松下来,轻哼一声。
少年的祁野,不比二十五岁后的祁野。
慕笙能够很清楚的想起,上一辈子遇见的祁野,个子比现在还要高,褪去稚气和青涩,肩膀还要宽,还要结实,一只手能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操,他常年健身,身体相当令人着迷,穿上衣服,眉宇间的撩人是不动声色的。
十八岁的祁野,背部要薄一点,修长挺拔,玩世不恭,还不会掩饰,更具浪荡子的散漫不羁,张扬肆意,少年气十足,你要看见他,才知人间好风景。
“我今天过生日……”
他嘟囔着,头发蹭到慕笙下巴,得寸进尺,手偷偷伸了出去抱住了她的腰。
慕笙知道他会得寸进尺,无奈:“好好好。”
“跨年了,慕笙。”
祁野声音钻进耳朵里。
“新年好。”
每一年他生日都是开端,慕笙只陪他过过两次生日一次是现在,一次是上辈子,她无情的抽走了所有的温存,只留给他冷漠和失望。
慕笙回应了他。
“知道了,新年好。”
现在的祁野,也远没有二十五岁的祁野那样疯狂,誓要将喷薄而出的欲望和爱意全部倾注于她的执着和危险。
他是甜蜜的,狡黠的,像大型犬一样讨好她,朝她撒娇,对她许愿,冲她摇尾巴,企图动摇她的内心。
祁野的呼吸就喷洒在颈间,他鼻尖轻蹭,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唇舌不小心碰到了皮肤,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依着这个姿势,一路挠痒痒样蹭上去,反正他喝醉了,慕笙不会和醉鬼计较的。
热,是真的热,明明是寒冷冬季,却从心底一直灼烧到四肢骸骨。
慕笙背脊都发麻,突然之间手搭在他肩膀上强硬的将距离打开,祁野一开始没依,听到慕笙急促的发出一声惊呼,忍痛般倒吸一口气,他恍然梦醒,直起身。
“怎么了?”他声音有些不安,喉咙发涩:“怎么了,我弄疼你了?你……”
祁野抓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手上的绷带。
这样一来,慕笙眼底的红血丝,过于苍白的皮肤,都成了一种佐证,祁野心脏狠狠被击了一下,大脑空白,反复低声问她:“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你疼不疼啊?”
疼不疼?慕笙。
二十五岁的祁野也曾蹲在自己面前,低声问。
她有一瞬间,分不清时间界限,分不清身在何处,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有些茫然,有些困惑,恍惚片刻,喉咙像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应该可以隐瞒过去的,用口红掩饰唇色的苍白,用化妆混淆脸色的气血,手上的的伤并不重,绷带只是保险,拆了也没关系,夜色模糊,遮挡一下不会被发现。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但是。
为什么最明显的反而视而不见。
这样显而易见的伤口暴露出来,好像在等待人发现,等待人询问,等待人安慰。
祁野捧着她的手,不清楚伤口的程度不敢用力,看她发愣的看着自己,按下想要抱她的冲动,再问她。
“疼不疼?慕笙?”
她原来是在等待这个瞬间。
慕笙眼睫颤了一下,如蝴蝶轻轻抖动了一下翅膀,她听见自己声音响起。
“我不疼。”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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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不疼,慕笙只是觉得有点累。
她长期以来缺乏睡眠,每天精神高度紧绷,刚重生回来的时间里几乎夜夜噩梦,无法入睡,害怕醒来发现重生才是一场梦。
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逃一样的离开南方,来到四九城,是赌博,也是回家。
她害怕爷爷去世,害怕又沦为上一辈子,那样的自己。
恐惧扎根心底,越是平静枯燥的日常,越是让人焦躁,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自我消耗和自我摧毁的过程。
所以她觉得累。
“是杯子不小心打碎了,然后被划伤了一下,”她这样说:“他们大惊小怪,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没有。”
慕笙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蹲着,脚有点发麻,慢慢的支起来一点坐到祁野身边,没有看祁野,视线晃动着落在街上人群:“过几天就结痂了,很快就好了。”
祁野的视线让她无所适从。
慕笙想要略过这个话题,于是侧头在找便利店的东西:“我给你买了个蛋糕。”
祁野抓着她那只缠绷带的手,她只能用一只手找出来,转头对他说。
“闭上眼睛。”
祁野抿了下唇,听了她的话。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听见她说。
“好了。”
奶酪蛋糕在她手掌上,小小的一块,点着一根蜡烛,烛火的光比不上霓虹灯耀眼,连帝华大饭店大堂照到外面的光线都不如。
“凑合凑合,下次给你做个更好的。”
慕笙似乎叹息一声,手掌往他身边凑了一下,烛火跟着晃动了一下。
“许愿吧。”
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祁野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他眼睫微垂,光线聚集在眼中,他想问她,说了下一次,那么意味着,明年生日也会陪他一起过吗?
他嘴唇微动,最后问:“许愿有用吗?”
夜风停了。
“从小时候起,我只许具体的愿望了,”慕笙这样告诉他:“具象的、实质性的、可以实现的。”
放低期待,自然不会落空。
祁野就歪头:“那你能不能陪我睡觉?”
慕笙:……
“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太晚了,我困了,”他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一下子吹灭了蜡烛,挑眉笑开:“今天我生日,我最大。”
慕笙手痒,想晃晃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不对你做,”祁野笑眯眯摊手:“除非你想。”
瞧瞧这家伙。
慕笙喉咙里滚出一声笑,突如其来间被冲走了全部的灰色,笑着笑着,她眼角微微上扬,眼睛看着他:“你不会想吗?”
这下换作祁野愣住了。
慕笙已经站了起来,帆布鞋踢了踢他的运动鞋:“走了,不是困了吗?”
他抓住她的小腿,追问:“你说想什么?”
“你想什么是什么。”
祁野的手指结实有力,扣住她的小腿无法挣脱,慕笙就弯腰,对他说:“走吧,嗯?”
他哼哼,抓住她的手腕。
帝华大饭店的包厢实际上有配对的休息室,供给客人,十五层的包间这两天都是被祁家包圆了,大晚上的两个人也懒得找别的地方,直接回到了十五层。
虽然只是包间附赠,但是休息室的规模也相当可观,三室一厅,配备齐全,方方面面都想的周到,很周到,就是太周到了,慕笙和祁野一人一间房,还能再来一个人。
祁野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心里莫名郁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手机给慕笙发消息。
——睡了吗?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复。
——睡不着?
他犹豫了几秒,打了个语音过去。
“怎么了?”
她声音很轻,大概是已经躺在了床上。
祁野想和她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他翻了个身,无厘头的道:“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慕笙哑然。
半晌,她声音带着笑意:“祝你生日快乐。”
祁野觉得顺耳,顺耳的要命。
他一只手压着被子,光是听着她的呼吸音都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他莫大的满足,低声说道:“你睡吧,再累也是要睡觉的。”
他看出来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声音更轻。
“还好,我不累。”
顿了一顿。
“可能,有一点。”
“我知道,”祁野闭上眼睛,想着她的脸。
“所以睡吧,慕笙。”
真的太晚了,也太久了,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等到祁野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模糊的听见压抑的一声。
“……好。”
他本来还有些睡意,这一下都跑了,胸口酥酥麻麻,肿胀酸疼,刚好这个时候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是之前让调查的人资料包。
祁野从床上坐起来,脸色逐渐变冷,到最后眼底阴鸷,眉头紧锁,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那个号码,他发出去一条信息。
——教训一下这个狗杂种。
慕笙没过几天就开始发烧。
祁野生日第二天她就开始不舒服,喉咙发涩,有气无力,因为周一马上就有一次小测,她还是撑到学校,在顾姝担忧的视线下吞下药丸和热水。
一两天还有一点用,最后发烧太厉害,在大课间直接晕倒,顾姝那会在老师办公室也不在身边,秦子阳刚好到他们班来送东西,冲过来背起慕笙就往医务室跑。
一班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懵在原地。
慕笙就是一下子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往下倒,其实意识还有,秦子阳跑的飞快,慕笙被颠的更晕了,胃里直冒酸水,忍无可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耐烦:“你丫的能不能慢点,我又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