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热恋——姜厌辞【完结】
时间:2023-05-26 23:05:59

  那会徐浥影正在回御景华庭的的士上,膝盖还是疼,密密匝匝的刺痛, 针扎一般。
  没一会工夫,疼痛转移到耳膜——高敬的嗓门比平时高了两倍,前排司机也能听到,徐浥影戴上耳机,减少了一部分尴尬,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做主啊。”
  高敬身上不存在“父爱如山,深沉无言”的说法, 他习惯将爱用口头和行动不加任何遮掩地表露出来。
  事实上,徐浥影并非完全无法理解高敬对自己无微不至、远超边婕的疼爱,他和边婕刚结婚那会,徐浥影就从边婕口中听说了高敬有个早逝的女儿,他对自己那超过血缘的亲情因而有了相对合理的解释。
  心理学上称之为移情作用。
  徐浥影一如既往地打算用标准答话模版将这事糊弄过去,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到你工作, 况且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她对自己的刻意疏远高敬早已心知肚明, 说不上心酸, 但总归是失落的,沉默后的声音忽然轻了不少, 征求意见般的口吻:“那爸爸再给你找个房子?”
  徐浥影的想法是没必要,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承担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下场,苏艾那种人才最应该活在阴沟里。
  “这边住着挺舒服的, 不用搬。”
  徐浥影说:“房间、客厅都装了监控和警报器, 听说那人也被限制了行动, 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高敬长长叹了声气, 还是不放心,“她是没法再作孽了,可要是出现一个比她还要歹毒的人呢?浥浥,你听爸爸的话,咱们换个安保性更好的地方住。”
  徐浥影脑袋里突然浮现出笨笨血流肉烂,了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心脏一噔,那种恐慌又回来大半,堵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这事到最后都没讨论出结果,清泠泠的月色透过被蒙上一层尘埃的窗玻璃,流连在脸上,偶尔映进眼底,车里的昏暗显得这抹亮色分外瞩目。
  她顿觉自己的身体被切割成两半,处于黑暗中的那一半略显沉重,闷在胸腔里的气息也是,车窗降了些,冷风灌来,吐出的白雾很快被风吹散,渐渐的,脸和手脚都被冻僵了。
  被月光浸染的那只手伸进口袋,摸到了类似荷包的东西,针线走向清晰而精致,是她专门托人求来的祈福香包,忘记给池绥了。
  算了,下回路过影咖再说吧。
  这个念头直冒出来两秒,就被她道不明的急迫情绪逼退,她点开池绥那喜庆的头像:【007,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池绥这次没有秒回,直到徐浥影下车后才有了回复:【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谁让我是小呆小姐的共犯?】
  徐浥影踩着脚底的月光,【是摸得着的东西,不要就算了。】
  似乎听见对面一声轻笑,【那我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明天一天都在影咖,小呆小姐随时都可以过来。】
  徐浥影到公寓的时候,米洛还窝在房间睡觉,两颊被棉被压得红扑扑的,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对着天花板呆滞了近两分钟,意识才转为清醒。
  徐浥影象征性地关怀了句后开始问罪,“你和老高通过电话?还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他了?”
  米洛一阵心虚,抓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哑着嗓子磕磕巴巴地说:“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嘛,加上烧坏了脑子,不知道怎么就拨到高先生那,也不知道怎么就全说出去了。”
  徐浥影拖长音哦了声,米洛刚舒了口气,就看见她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使出杀手锏,“我看晚上还是不吃双拼锅了,直接点特辣牛油锅吧,再叫些烧烤好了。”
  米洛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徐浥影旗开得胜,小尾巴快翘起来,决定不再逗她,和她一样,点了份清淡的粥。
  徐浥影今天穿的是过膝米咖色毛呢裙,一如既往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连丝袜都没穿,裙摆盖住伤口,米洛第一时间没注意到,直到从次卧出来,看见她拄着手杖,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从自己面前走过。
  “浥影姐,你的腿怎么了?”
  徐浥影回给她一个“恭喜你,总算发现了”的幽怨眼神,没说实话,“小区门口有段盲道被自行车占了,我不小心撞了上去,膝盖蹭到铁皮。”
  虽是假话,但这种情况也出现过很多次,米洛也向物业反映了不下十次,等来的只有推诿扯皮,毫无作为。
  在米洛骂骂咧咧的时候,徐浥影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伤口不能沾水,她只能将毛巾挤到半干状态,用来擦身,发现胸口沾着透明胶带一样的东西,轮廓有点像创可贴,撕开后,底下的皮肤也是光滑细嫩,毫无受伤的痕迹。
  她穿好衣服,又回忆了遍,这次创可贴贴着的地方是左胸,也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当她把这事告诉米洛,米洛先是一脸莫名,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忽然大变,“我有件事没告诉你,之前你手肘不是剐蹭到了,给你上药的时候,我发现你手臂内侧画着一个圆弧,轮廓长得就挺像创可贴。我怀疑是有人发现创可贴没了,才画上这玩意作为代替。”
  这个“人”指向范围广,可以是半夜潜入家里的苏艾,也可以是别人,更可以是她自己。
  徐浥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非得是创可贴?那些地方明明都没有受伤,贴上这东西做什么?”
  再聊下去,能聊出一部悬疑大剧,可惜米洛是写言情小甜文的,悬疑推理能力基本为零,许久也没推敲出合理的逻辑,满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徐浥影又问:“苏艾现在在哪?”
  米洛平时都是变态、疯女人的叫,以至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她的大脑出现了长达五秒的空白:“好像在中心医院。”
  没被关进精神病院,而是进了中心医院?
  “在那做什么?”
  “估计干的缺德事太多,被人泄愤打了。”经过刚才那一通推理,米洛脑子里的CPU都快烧坏了,换了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后,嗓音突然亢奋,“打的还挺狠,听说肋骨都断了。”
  说完,她看见徐浥影双手环胸,左手缓慢摩挲着右臂,等客厅里正在播放的纯音乐切换到下一首,动作才停了下来。
  清淡的嗓音衔接上:“明天下午,去见一见她,我有些事要问。”
  去中心医院前,徐浥影顺路去了趟影咖。
  米洛将车停在路边,打算跟过去,被徐浥影拦下,“你这么不待见007就别跟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吵让你难做的。”
  徐浥影脸朝向她,认真说:“我是怕你和他吵起来后,我会忍不住给他说话,到时候你又得吃醋。”
  米洛头也不回地钻进驾驶室,关门声里混进一声清晰的“哼”。
  徐浥影到影咖的时候,池绥又窝在A03放映室的沙发上补眠。
  空气里弥漫着舒缓的茶香,闻久了,鼻尖略苦。
  她依旧没叫醒他,耐心十足地靠在单人沙发上等他醒来,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也阖上眼皮,手里的小方包掉落在毛毯上,发出一记闷响。
  先吵醒了池绥,他下意识地问:“谁?”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惺忪的哑涩,漫不经心地拉出距离感。
  也是漫不经心地一瞥,视线忽然停下了,几分钟后,不受控地起身朝她走了几步。
  徐浥影的睡眠也不深,察觉有气息逼近,哪怕这气息并不让人讨厌,一时间还是让她心里警铃大作,睁开眼,惶恐不安全都泄露在微抿的唇角上。
  “007?”她嗓音听上去有些懵,又有些发紧。
  “小呆小姐,是我。”池绥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尽散,忽然笑出了声。
  徐浥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轻飘飘落回地面上,“现在几点了?”
  “一点五十。”
  也就是说离她进门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米洛还在车里等着,徐浥影不敢再耽误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手给我。”
  池绥听话地把手递过去,掌心朝上,眼睛还盯着她看,看见她从包里摸出一个香囊,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心,“送你的,本来是想在你伤好前送的,哪想到,你恢复力这么惊人,才几天就好了。”
  其实还没好。
  池绥笑着收紧手,“我就不要脸地收下了,多谢小呆小姐。”
  徐浥影下巴一偏,没看他。
  池绥问:“小呆小姐,今天想看什么电影?”
  徐浥影摇头,“我一会还得去趟中心医院,今天就不听你讲了。”
  池绥滞了两秒,“膝盖还疼?”
  徐浥影再次摇头,含糊其辞:“去见一个人。”
  池绥若有所思地抿直唇线。
  徐浥影睡姿一向规矩,长发没怎么乱,被她揽在肩后,只有耳边垂下一小撂碎发,走出放映室时人还是精致的,彩色串珠郁金香耳饰轻晃。
  池绥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发现她今天穿得格外明艳,色彩俏丽。
  嫩黄色短大衣,领口是荷叶边设计,搭配一条蓝色过膝伞裙。
  手上拎着彩虹色编织小方包,包袋一侧垂着三个不同颜色的毛绒小球作为装饰。
  看上去青春又活力,少女感十足,是沉闷冬日里的一抹亮色。
  反观自己,又是黑衣黑裤的打扮,里面的衬衫也是黑的,半扎在长裤里,修身款,裹住宽肩窄腰的模特身材,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极具攻击性。
  看着她上了马路对面一辆奔驰车后,池绥转头对前台说:“我出去一下,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
  一上车,米洛就是劈头盖脸一通狂怼,“是谁说去去就回的?结果呢,北城的风都吹到西伯利亚了,人也没见回来。”
  徐浥影神色平淡,“我到的时候,007还在睡觉,把人从美梦里叫醒,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
  她险些说出“春梦”两个字。
  米洛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他还挺能睡,旁边有人,都能睡俩小时。”
  徐浥影顿了两秒,“等他睡醒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把自己等睡着了。”
  米洛闭上了嘴。
  中心医院离影咖有近四十分钟的车程,车开得四平八稳,没一会,徐浥影又靠在椅背上睡过去,轮到米洛没叫醒她。
  天色变沉,像在酝酿着一场暴雨,果然没过多久,豆大的雨滴倾落,密密麻麻地砸在车顶,鼓点急而有力。
  徐浥影被吵醒了,“几点了?”
  “三点半。”
  雨势实在大,两个人在车里躲了会,等雨小些,米洛下车,撑着伞绕到副驾驶室,徐浥影顺势挽住她的手臂,走进住院部大楼后才从包里拿出手杖。
  事先打听到苏艾住在几楼几号房,路上就没再耽误询问的时间,到病房门口前,听见里面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连着三下的巴掌声和拳打脚踢的动静,属于成熟男人的粗犷声线最后响起:“要是知道会生出你这么丢人的东西,当初就该掐死你。”
  侮辱责骂的声音停了几秒,变成警告威胁的话腔:“再给我惹是生非,找你外公也没用,我让你这辈子都烂在床上。”
  动静实在大,已经到了无法装聋作哑的地步,米洛听愣了,手脚发麻地定在原地,搭上门把的手像触了电一样,突地收回。
  思绪飘散间,搭在自己臂弯的重量消失,她木讷地转头,看见徐浥影双手抱住自己脑袋,脸色惨白。
第18章 18
  米洛顿时慌乱, 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徐浥影已经挺直身子,神色恢复如初, 没一会工夫,病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西装革履的男人,紧皱的双眉间有残留的怒火,大步流星地从她们身侧经过, 卷起一小阵呼啸的风声。
  徐浥影重新挽上米洛手臂,“我们进去。”
  米洛呆呆应了声:“好。”
  房间里只有苏艾一个人, 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全是家暴后的证据,米洛有理由怀疑,她那肋骨是被她父亲亲手打断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多数情况下也能成立。
  听见进门的动静后, 苏艾蜷缩在床边的身体一僵, 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父亲, 惊恐万分, 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脑袋。
  许久都没等来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她垂下手臂, 讷着一张灰白的脸扭头, 神色有了片刻的呆滞,随后转为欣喜。
  在大喜大悲下,人很难通过言语传递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苏艾想见到徐浥影, 可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 脖子缩了回去, 埋进双膝,直到想起她看不见的事实,才又抬起了头。
  这时米洛发现另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苏艾的脸上没有撕裂伤,最多是巴掌红印,也就是说,她父亲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暴行,拳头落下的位置全是旁人难以注意到的地方。
  空气陷入难以言述的诡异中,米洛先沉不住气了,拖着椅子放到徐浥影跟前。
  徐浥影刚坐下,苏艾尖锐的声线无缝衔接:“你来看我,我好开心。”
  身上全是伤,断裂的骨头尚未愈合,经刚才那一遭后,伤得更重了,苏艾疼到双脚不能直立行走,只能在地上缓慢爬行。
  米洛往前一站,挡在她和徐浥影中间。
  徐浥影看不到这些惊心动魄的画面,但也能推测出都发生了什么,也觉得苏艾确实值得同情,可同情和原谅是两码事,光冲她对笨笨做的那些事,徐浥影就没法说服自己装出大度的态度。
  徐浥影唇角扯出一点笑,“来问你点事。”
  她没有要同她虚与委蛇的意思,直入话题中心,“我身上总有莫名其妙的创可贴,是你贴上的?”
  苏艾保持着趴地的姿势,不答反问:“你说的创可贴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徐浥影回忆了下,最早发现是在三个月前,然后是一个月前手肘上的画,最近一次是在昨天,小腿和胸口两处。
  苏艾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昨天发现的只能说明那东西最早是在你前天晚上洗完澡后被人贴上,这几天我都在医院,哪也去不了,怎么给你贴上?至于最早的那次,我还没找到办法进你家呢。”
  徐浥影下了结论,“那就不是你做的。”
  见她起身准备离开,苏艾急了,“不是还有一次吗?”
  徐浥影脚步一顿,“一个月前你还没摸到我新搬进去的家在哪,怎么贴?”
  嗓音迟疑两秒,“你是不是知道点别的什么事?”
  徐浥影得承认她今天穿的这一身到处都是小心机,用自己的光鲜亮丽好气色衬托出对方的憔悴惨淡,变相地传递出另一层信息:那些变态行径,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挺直腰,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侧对匍匐在地的人。
  苏艾突然大笑起来,“虽然你说的创口贴不是我贴上的,不过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有几天晚上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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