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告诉我,信上都写了什么内容?”
顾徽止犹犹豫豫,小声道:“信上的内容,父亲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无妨,你说出来。”
“他……在信上写了许多不堪入目的话,阿止读不出来。”顾徽止一咬牙,干脆装模做样的扯谎道。
顾礼之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却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撒谎,叹了口气,道:“阿止,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向面前的少女,言辞恳切:“你与四公主的关系我知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谢尧诩才在朝堂上大张旗鼓的质问安国公,旋即便去见了你。”
“父亲这话说的阿止糊涂。”
“我知道你一人想不到这些,所以只要你将背后之人的姓名说出来,就可以从这里离开。”
顾礼之怕她有所顾虑,继续劝道:“父亲可替你作保,太子殿下不会计较这些。”
霎时间,周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她开口。
想不到,顾礼之竟如此肯定她是为人所利用。
“父亲……阿止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四公主的事情我知道,可是安国公是谁,我从未听说过……”她说着说着,低声抽泣起来:“许是阿止做了什么让父亲误会了,我自小长在乡下,不懂盛京城这些风浪,如果是父亲嫌弃我,阿止愿意回到乡下去……”
她这话说的楚楚可怜,哭的梨花带雨,连带着一旁带着她进来的狱卒都有些于心不忍,心想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君怎么可能与这件事情有联系。
她似乎是触动到了顾礼之,他本身对与顾徽止就十分愧疚,听到这话,心里更有些不好受。
顾徽止继续哭道:“我与谢侯爷只在街上远远的见过一面,可谁知他便突如其来的跑到顾家门口给我送些什么奇怪的信,阿止实在是委屈……”
顾礼之拧着眉头,无奈道:“既如此,那信你可还留着?”
顾徽止闻言低下了头,道:“哪能留着,那信事关女儿的名声,若是留着,只怕是会给父亲添麻烦。”
其实早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前,顾礼之就已经想过,怎么可能会是顾徽止做的这些呢?他虽然与自己这个小女儿接触的不多,可对她的生平了如指掌,她从小长在乡下,没什么坏心思,除了受人利用,倒也确实无法筹谋的如此详尽。
先是要摸清楚宇文乘赖脑因,后又要与谢尧诩牵线搭桥,让他信服,最后再说服宇文成肀叩逆九……环环相扣,既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谢尧诩身上,保住了宫里的尹婕妤,又能将自己抽身事外,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她能够算得出来的。
顾礼之何尝不知道这些?可太子要个说法,他为人臣子,又怎能干预主子们想做什么?
“尚书大人,看来你这女儿是想一直装傻了。”
顾礼之身后有人开了口。
说话的人是个身形高瘦的男人,语气轻蔑,看样子来头不小,许是太子身边的亲卫。
顾徽止没管顾礼之什么反应,继续哭诉道:“父亲,这里好冷,阿止想回家……”
男人看她的样子,干脆走上前来,俯身问道:
“顾五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徽止用力的摇了摇头。
“那谢尧诩三年前在盛京城也是风光无限,无数女君挤破了头想巴结,为何偏偏看上了你,跑到顾家门口给你送信?”
不愧是太子的心腹,话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不过顾徽止不想费心与他纠缠,装傻道:“大人这话应当去问谢侯爷……”
那男人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君,来了大理寺,为何脸上不见丝毫惧色?顾尚书,你这女儿可真是好胆色,如此从容的走进大理寺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顾礼之倒是被他提醒了,方才顾徽止虽有哭闹,可是的确没在脸上见到什么惊惧。
面前楚楚可怜的少女眼神清澈,直直的看着他:“是父亲带我进来的,有父亲在,阿止没什么好怕的。”
顾礼之顿时心头一软。
他未曾想,自己抛弃顾徽止十余年,她竟还能对自己如此信任。
“巧舌如簧!”男人似乎是被激怒了,恶狠狠道:“一会儿上了刑,你便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人,”顾礼之开口道:“我这幼女身子骨弱,如果用了刑,怕是撑不了多久。”
男人斜眼看向他:“难道顾尚书还有什么高见?”
“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们问我的那些我也听不懂……”顾徽止眼睛噙着泪水,说话的声音小的像蚊子一般,惹人怜爱。
她现在便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顾礼之心里那一丝愧疚之情与血脉之情上。
顾礼之面上动容,刚准备说些什么,旋即身后便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所有人闻声看去,顾徽止见到那一身庭云锦,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庭云锦为周遭小国的岁贡,只出现在皇室的身上。
不出所料的话,进来这人就是当朝太子――宇文彰。
此人据传阴险狠辣,可不是个讲情面的主。
他看起来三十余岁,眉眼之间透露出一种锋利之色,现下正眯着眼睛看向顾徽止这边。
“她便是你那幼女?”
顾礼之忙道:“正是。”
宇文彰看样子觉得有趣,走进了些,笑道:“怎么,你们一群人连个小女君的话都问不出来吗?”
“确实是貌美如花,她这样子,谢尧诩对她情有独钟倒也不是不可能。”他这话说的有些随便,叫人不知深浅。
“太子殿下,臣女……臣女真的不知道做了什么。”
宇文彰挑眉道:“你怎知我是太子?”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这样的排场,这样的穿着,除了他还能有谁。
“臣女愚钝,除了太子殿下,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气场。”
宇文彰听了这话似乎心情不错,道:“顾尚书,你这女儿倒是挺会说话。”他上一秒还是笑眯眯的,突然又话锋一转:“只是奇怪,难道是你们没有谈妥,为何事情结束后,谢尧诩还要将你暴露出来呢?”
他语气一顿,继续说道:“难道说……他也不知道你背后是谁?”
宇文彰笑了起来:“他是想要通过我,挖出你背后的人。看来你这盟友不怎么可靠呢。”
顾徽止面不改色,求助的看向顾礼之,却发现他也在沉沉的思考些什么。
“孤不管是谁叫你来的,老三或者是哪方面的势力,你将指使的人说出来,还有活路。”
顾徽止知道,今天这场劫,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她紧抿着唇,并没有开口。
“顾尚书,你这女儿脾气真是随你,倔强的很。”
宇文彰说完这句后,扭头对着方才那个男人道:“去打探谢尧诩今日的行踪。”
顾徽止白日去见谢尧诩时,动用了稽查司的势力,太子查不到她们二人见面的事情。
“这段时间,便委屈顾五姑娘住在大理寺了。”
太子冷冷留下一句话,旋即便离开了。
顾礼之身后那一群人随着太子离开,顿时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顾礼之两个人。
“父亲,我怕……”顾徽止抽泣道。
顾礼之闭了闭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顾徽止背靠在椅子上,开始盘算如何才能从这里离开。
外人只知她与四公主有些交情,但不知道她们二人关系极好,想必宇文彰也不会想到她会为了给宇文潮ǔ鸩呋这一切。
这样看来,他至少不会用尹婕妤的安危来威胁自己。
事情的关键点在于谢尧诩身上。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太子以为,时谢尧诩故意到顾家门口给自己送信,从而引起他们的猜忌。
这样说来……
谢尧诩至少没想太为难她,他知道,早晚太子会将她放回顾家,太子不可能因为一封看起来时机有些巧合的信便认为与她有关。
他只是想借太子的手,查出顾徽止身后究竟是谁。
第28章
顾徽止在这里待了七天。
期间,总有些狱卒进来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发疯,可顾徽止平静的脸表明了她对于此事漠然的态度。
宇文彰许是估摸着,不能让她在这里过的太好,于是日日送过来的吃食都是些不堪入口的,可是她依旧咬牙吃了,吃完不忘哭诉自己有多么多么的委屈。
从这些天倒是能看出来,宇文彰是真的十分看重顾礼之这个臣属,即便再不耐烦,也没让大理寺那膀大腰圆的刑官在她身上动过家伙。
无缘无故的囚禁一个贵女,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不得不着人将顾徽止送了回去。
顾礼之看着她在大理寺足足瘦了一圈,心中似乎也是有些许愧疚,自打她回家之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顾徽止知道,她闭口不言,不可能打消宇文彰的顾虑,形势所迫罢了,若不是顾及顾礼之,他恐怕不会让她离开,就算是逼,也要逼她吐出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宇文彰最想听到的,应该就是边关那位的名字。
放眼整个朝堂,太子看似只手遮天,实则权力正在被一点一点的瓦解,通过这些时日的形势来看――晟王距离回京的日子也便不远了。
到时盛京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
宣北侯府。
顾徽止前脚从大理寺出来,后脚便有人悄悄溜到了谢尧诩的面前。
“侯爷,顾五姑娘今日回了尚书府。”
谢尧诩微微挑眉,道:“东宫没什么其他的动作?”
“这两日属下一直在东宫附近盯着,太子安分的很。”
看来……太子没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
谢尧诩似是有些遗憾,道:“继续盯着。”
邹廷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感叹道:“那小女君倒是有魄力,去了趟大理寺,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有顾礼之在,她出不了什么事情。”
邹廷诧异:“侯爷的意思是,太子还会在意顾礼之的态度?”
谢尧诩沉静开口道:“从前倒是不会,可如今安国公一倒,太子身边的辅臣越来越少,他就不得不顾及顾礼之的态度了。”
邹廷恍然大悟道:“所以说侯爷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顾五姑娘没什么事?”
“嗯。”
不仅他知道,顾徽止也心知肚明,并且是打从计划了这件事情开始,就已经心知肚明。
“这样说来……我们可是亏了!”
谢尧诩皱了皱眉。
邹廷耐心解释道:“侯爷你想,我们如今得罪了顾五姑娘,还没通过太子那便问出什么,可不是亏了吗!”
“那顾五姑娘我瞧着可不是什么善茬,她恐怕日后会对侯爷使绊子。”
谢尧诩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邹廷反应到了不对,忙找补道:“不过她一个高门大院里的女君,应该也使不出什么绊子,即便是使了,侯爷难道怕她不成?”
听到这话,谢尧诩才将目光移开。
“再过三月就是郊祭的日子,届时侯爷怕是还要见她一次。”邹廷小声道。
郊祭是本朝延续至今的传统,每每到了夏日,皇帝需带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前往郊野之地祭祀天地,可保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另外,何厉说,还想见侯爷一面。”
“这个时候,莫要多生事端。”谢尧诩神色晦暗不明:“叫他做他该做的事,一切都在筹谋之中。”
邹廷点点头:“是,侯爷。”
――――
而今是三月末,天气渐渐回暖,阳光也较从前足了不知多少倍。
原本顾礼之要给她请的嬷嬷,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好巧不巧,正赶上她从大理寺回来,才叩响了尚书府的大门。
来人是个穿着贵气的老妇人,身上的衣服首饰看得出来大都是宫里的玩意,身形偏胖,双眼炯炯有神,透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仪。
不过她一开口,立刻便将脸上这种严肃的感觉中和了一些,变得慈蔼了起来。
“这位就是五姑娘吧,瞧着生得真是标致。”
老夫人越过顾徽止,径直走向了在她身后站的歪歪斜斜的顾徽漪,满脸慈爱道:“想必不用多教些什么,五姑娘瞧这样子也是明事理的人……”
张夫人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范嬷嬷,这个才是五姑娘。”她将顾徽止推到了范嬷嬷的面前。
顾徽止身量修长,抬手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见过范嬷嬷。”
妇人面上一愣,握着顾徽漪的手猛地一松,忙将身子转了过来,面向顾徽止。
这次她没有那么热切的反应,反而是犹犹豫豫的握着她的手,扯着嘴角道:“这位是五姑娘啊……是奴眼拙了,竟看错了眼。”
“无妨,嬷嬷今日舟车劳顿,应是劳累了一番,且先去卧房好生休息一日,明日再劳烦嬷嬷指点。”
范嬷嬷连连点头道:“谢五姑娘,体恤,那奴便先去了。”
她跟上了小荟的步子,边走边再心里嘀咕,看样子这五姑娘温和有礼,说起话来也是客客气气的,哪里有外界传的那般粗鄙,她从前听着,还以为是多难管教一个女君呢!
“阿止,我总觉得你瘦了些,可是在老家吃的不好?”张氏关切问道。
“许是我贪吃罢。”顾徽止笑道。
张氏也笑了笑:“倒也没什么打紧的,既然回来了就多吃些,小女君胖些可爱。”
“夫人,你前些日子还斥责我吃的太多了,衣服都瘦了一圈。”顾徽漪嘟囔道。
“阿止都快瘦成杆了,你瞧你,吃的珠圆玉润,还埋怨我数落你。”这话听着像是指责,可是语气里却带了宠溺的意味。
“哪有珠圆玉润!夫人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
“我瞧四女兄还好,较我离开那时候比,显得更加精神了。”
顾徽漪满意的“哼”了一声。
“也就阿止护着你了,你这丫头向来是个不知深浅的,这两日晚膳的荤菜便省了,你也该瘦一些,到时候好嫁个好人家。”
“有父亲在,我什么好人家嫁不去?”
顾徽止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她们两个你来我往,自己又插不上话,也不好抬脚便走,只能在一旁陪着笑。
好在这个时侯,顾徽彦刚从尚书府的门槛上迈进来,转头便听到阿止回来了,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阿止――”嘹亮的男声想起,顾徽止瞬间将笑意挂在了脸上。
“阿兄!”
“我还以为你要待上好久,没想到这么快。”顾徽彦惊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