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那边,可有说了些什么?”
阿绫摇了摇头:“还没消息传来,许是太早了。”
顾徽止沉声道:“不早了。”
今日事情闹起来,尹婕妤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女君打算怎么办?”
“我得去见一见小萃。”良久,顾徽止回道。
见到她,告诉她并非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事情才有转机。
可是大理寺监牢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再过片刻,她便会被人押进宫中,押到皇帝面前,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在这之前,我要见谢尧诩一面,只有他能帮我。”
“好。”阿绫点点头,这次没问缘由,直截了当道:“我叫人去宣北侯府门口等着,他出来便跟上。”
顾徽止点了点头:“告诉院子里其他下人,一会儿大女兄若是问起,便说我心情不佳,出去散心了。”
――――
宣北侯府。
谢尧诩换上朝服,道:“今日坐轿,不骑马。”
邹廷觉得意外,不过没说什么,让人替他准备了马车。
他刚从侯府的大门里出来,便感觉到周围有些不一样的目光,想出声提醒时,却被谢尧诩打断:“无妨。”
有人按耐不住了。
邹廷走在马车的一旁,左右看了一圈,终于确定了是哪几个人正跟着他们,低声问:“侯爷,要不要擒过来问问?”
“不必。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他今日特地没有骑马,就是给这位“幕后之人”一个机会,好亲自来同他谈判。
这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让谢尧诩十分好奇。
马车不断的向前行进,眨眼间便从人来人往的集市走到了街上最为冷清的地段。
……还不现身吗?
谢尧诩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的叩击着木制的桌面。
再不出现可就没有机会了。
伴随着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一滞,马车不再向前移动,缓缓的停在了原地。
“你是何人?”马车之外传来了邹廷的声音。
“那日送信之人。”
让谢尧诩十分意外的是,说话的竟然是个温弱的女声。
“让她上来。”
伴随着一阵微风,帘子被掀开,旋即一个带有桃花香气的身影坐在了他正对面。
“谢侯爷,别来无恙。”
顾徽止将遮挡的兜帽掀开,对上谢尧诩此刻微微探究的目光。
那目光似是一愣,旋即又变回了从前那般。
“顾五姑娘。”是他一贯冷淡的语气。
“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侯爷已经知晓了。”
谢尧诩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她说后面的话。
顾徽止正了正神色,道:“四公主身殒,扳倒安国公的机会就在眼前,想必侯爷定然不愿意就此放弃,如若你我联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邹廷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嘲讽道:“与你联手?顾五姑娘,你一个内宅的女君能有什么本事。”
“即便失败了,对于侯爷来说,也是一桩不亏的买卖,不对吗?”顾徽止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继续道:“但如果成功了,侯爷以后可就省了许多的麻烦。”
此话不假。即便失败了,谢尧诩承受最重的后果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但若是成功了,所带来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谢尧诩面不改色道:“即便你说的有理,”他沉沉的看向顾徽止:“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太子可是你家的倚靠,你为何要背叛你亲生父亲,反过来帮我?”
“四公主与我是至交,我不是帮你,是要帮她讨个公道。”
“倒是说的通了。”谢尧诩看向她那双沉静的眸子,道:“你要我怎么与你联手?”
“四公主身边有一个奴婢叫小萃,此刻应该正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关着,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御前,我要在这之前见她一面。”
谢尧诩沉吟片刻,道:
“我答应你。”
顾徽止长舒一口气,回身掀开帘子,刚准备从马车上下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如果你失败了呢?”
“侯爷以为如何?”
谢尧诩慢条斯理的看向她,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如果失败了,我要你做我在顾家的内应。”
顾徽止毫不犹豫:“成交。”旋即利索的下了马车。
等她走远后,马车才又重新行驶起来。
“侯爷,你真要帮她?”
“是她帮我。”
“真是怪了,好好将养在府里的女君,怎么连前朝的事情都明白?”邹廷撇了撇嘴,道:“这样的女君,只怕日后嫁不出。”
“去将她叫回来。”谢尧诩思索了片刻,突然道。
邹廷错愕:“叫回来?叫回来做什么?”
“叫她回来见她要见的人。”谢尧诩,停顿了两秒,继续道:“叫人去大理寺门前等着。”
“属下明白了。”
邹廷一下子便领会了谢尧诩的意思。
没过多久,顾徽止便重新回到了谢尧诩的马车上,她并没有问些什么,反而是静静的坐在一处,不发一言。
大理寺驻兵不多,若是单单劫走个人还是十分容易的,况且劫走的还是一个小婢女,这事情对他来说也算是信手拈来了。
这是大理寺押解犯人进宫的必经之路,马车就在路中间听着,毫不避讳。
顾徽止摸不清楚谢尧诩怎么想的,干脆闭嘴不说话,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没过多久,顾徽止隐约听到正有人靠近,旋即便听见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猛地回过头,震惊的看向谢尧诩:“你要劫囚?”
谢尧诩平静的看着手上的书,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可是大理寺的犯人,你若是劫下来了,怎么脱身?”
“顾五姑娘,对待盟友,可是要信任的。”
信任个屁!谢尧诩不要命就算了,可她不想栽在这!且先不知能否劫下来,在者若是往后大理寺卿兴师问罪,他们又当如何?
顾徽止扭头看向谢尧诩,见他仍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顾五姑娘只管坐着,万事不要心急。”邹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没过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就渐渐停歇了。
“没多少时间,想说什么尽快。”谢尧诩眼皮不抬开口道。
顾徽止忙下了马车,见到小萃正半伏在地,看样子狼狈不堪,衣裙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小萃抬起头,见到顾徽止后,顷刻间眼泪便落了下来。
“五姑娘……”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抽泣道:“全都怪我,是我没能看好公主,是我没能把她救下来。”
“她对我说,说她想吃桂花糕,我开心的不得了,以为她终于放下了心结,可我去膳房讲桂花糕拿回来了,她就那样的悬在梁上,满身的伤痕,看着我……”
“四公主是个多好的人啊,她从不会嫌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会将糕点分给我们。”
“这样的人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凭什么……”
她明白,她都明白,可是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她走前,是不是嘱咐过你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
“嗯。”
“你信我吗?”
小萃看向她,眼里泪光闪烁:“顾五姑娘,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好,”顾徽止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一会儿到了御前,你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去,尹婕妤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解决。”
小萃愣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个时候,邹廷那边出言提醒道:“五姑娘若是聊完了,便上车吧。”
“你别怕,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讨个公道。”
此刻谢尧诩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头倚在车身上闭目养神。
顾徽止先开了口:“还要劳烦侯爷做最后一件事情。”
“什么?”
“若是朝堂上有人提起,还望侯爷莫要明哲保身,要所有人看着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谢尧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轻笑道:“我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帮你?”
果然。谢尧诩猜的不假,眼前这个聪明的小女君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他,将整件事情伪装成他策划的样子,这样她在宫里想保的人就能安然无恙。
“侯爷若是不允,倒是尹婕妤出了事情,小萃翻供,这条路便彻底行不通了。”
谢尧诩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道:“要到宫门前了,五姑娘还不下车吗?”
顾徽止语气不卑不亢:“侯爷应了,我现在便下车。”
“这是威胁?”
眼前的少女身形单薄,可眼神却十分坚毅。
“是请求,谢侯爷,我求你。”
也不知怎得,听了这句话,看见面前这人服软,谢尧诩的心情竟突然好了起来。
“邹廷,叫人送顾五姑娘回府。”
“五姑娘,下车吧。”邹廷不耐烦道。
顾徽止定了两秒,转身下了马车。
第25章
“要回尚书府吗?”阿绫问道。
顾徽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阿绫一脸担忧的看向她,犹豫道:“好……只是要快些,过会儿大姑娘见不到女君该着急了。”
今日去见了谢侯爷的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她们在外面拖得时间越长,只怕顾家人的疑心就越重。
阿绫自小跟在顾徽止的身边,可谓是十分了解了,此刻通过她的神情,阿绫便清楚她心里必定十分难受。可正因如此,凭着阿绫的了解,她知道即使顾徽止心里有多么的悲伤难以自持,她都不会宣之于口,反而是任由着这些情绪来回奔走,最后自己慢慢的忘掉。
至少回了家,有大姑娘在,她或许会好受些。
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拐角,正对面便是一个高耸的茶楼,店小二热情洋溢的招手:“两位姑娘里边请,茶楼今个有说书先生。”
透过敞开着的们,顾徽止抬眼瞥进去,果真见一书生气的男子在一楼的正中,手里握着把扇子绘声绘色的讲着什么。
阿绫给小二塞了些钱:“可有安静些的地方?”
小二见白花花的银子直接眉开眼笑,忙道:“姑娘可随我上楼,楼上有好茶水,听说书声也能听的真切。”
顾徽止点了点头,旋即提着裙子跟在小二的后面。
“诸位可知――那稽查司主事程祁是何身份?”
听到这话,她思绪突然被拉回,扭头看向那个说书的先生。
有人不耐烦道:“你都说了是稽查司的主事,还能是何身份?”
说书先生旋即大手一拍,嗤笑道:“这位公子太肤浅了些,那程祁难道生下来就是稽查司的主事?”
听到他这话,众人来了兴致。
顾徽止手撑在桌子上,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那程祁原本在贫户中出生,家中一病重老母,而后被父亲狠心抛弃,这母子二人便相依为命。”
阿绫嘟囔道:“听着像是胡扯……”
听到这话,立马又有人出声反驳:“怎么可能!”
说书先生不紧不慢,继续道:“一日,他上山给老母采药,迎面便撞上了一条大虫,那大虫青面獠牙,腹中饥饿,眼看着便要将程祁吞入腹中……”
众人屏息。
“说时迟那时快,程祁从腹中掏出匕首,挥手一扔,正好刺入那大虫的心脉!那大虫摔倒在地,好巧不巧,眼前这一幕正好被老主事看的一清二楚!”
顾徽止开始无聊的揉搓着茶杯。
“老主事见他勇猛,忙问姓名,谁知,彼时只有七八岁的程祁嗤笑一声,不屑道――”
众人都等着他说下一句,谁知他话锋一转,抱着扇子行礼:“今日的故事就讲到这,诸位若是有兴趣,明日再来。”
伴随着一片“嘘”声,阿绫开了口:“根本是无稽之谈!主事大人明明是被捡回来的,老主事见他聪慧,才将衣钵传承给了他,哪有什么‘勇斗大虫’的故事?”
“吊人胃口罢了,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说书先生这样讲,也算是迎合了盛京城人的胃口。程祁可谓是当朝第一权臣,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是仅仅靠着统领稽查司这一点,就已经让盛京城的百姓无比崇敬与恐惧了。稽查司历朝历代直属于皇帝所管辖,程祁是天子近臣,所有人想象中的他也该是三头六臂,凶猛彪悍的样子。
其实不然。
程祁并不会武,连她都打不过,他最擅长的是攻于人心。这也是稽查司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
谋略、算计一直是稽查司最擅长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从没主动教过她,可是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也让她懂得了如何在盛京城这淌浑水里周旋。
“怎么他这一讲,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确实。原本她们两个上来之后二楼还是空荡荡的,此刻不知是因为什么,竟然嘈杂了起来。
顾徽止掀开面前的遮挡,将茶杯递到嘴边,只抿了一口,便又放了下去。
“这茶不好吗?”阿绫看向她,问道。
顾徽止摇了摇头:“比顾家的要好上许多。”
茶香浓郁,用水也考究,喝起来……倒像是稽查司的茶。
顾徽止看向小二的方向,招了招手。
“这是什么茶?”
小二笑的谄媚:“是新摘的雪芽。”
不对,雪芽不该是这个味道。
顾徽止身躯一震,忙跑到茶水间,却只见到了空荡荡的案台,上面放了一壶水。
小二拧着眉头:“哪里来的水?分明刚才还没有的……”
“他来过了。”顾徽止喃喃道:“他却并没有来见我。”
“谁来过了?”
“义父。”
阿绫震惊:“女君是说,这茶是主事大人沏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
程祁爱茶,所以稽查司的茶与外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茶叶需得是他亲自选的,沏茶的水也要山上的雪水所煮沸。这茶的味道,顾徽止喝了十余年。
顾徽止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他宁愿跟着自己跑到这小茶楼,亲手给自己沏一杯茶,也不愿意说明当时为何毅然决然的将她送回顾家。
为何明明已经把她捡回来,又再一次把她抛弃了。
“义父……”顾徽止细细琢磨这两个字,却始终想不明白。
她看向一楼的人堆里,仿佛一个身影闪身穿过,只一瞬便消失在了茶楼里。
程祁此人,眼线众多,对自己的行踪必定了如指掌,今日突然出现,难道是他也关注着四公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