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捏了捏她的手腕，眉头紧锁，又扒拉着她的手和手臂，她白皙的胳膊上有些许多深深浅浅的疤痕。
妇人深叹口气，“老头子，你来看看，她有个地方气血不通啊！”
先生凑近捏了捏方宁的手腕，忽然也皱起了眉头，“……是啊，是不通。”
妇人随即看了一眼方宁的脖子和另一个手臂，也全都是疤痕。
“小丫头，你后背是不是受过伤？”妇人忽然问。
方宁突然一慌，她不能说，说了会被打的，她选择了沉默与摇头。
妇人一眼就看穿了方宁的心思，将她拉进后面的一间休息室里，
“让我看看你的后背，可以吗？你这个伤应该挺严重的，若是不及时治疗，会引起很多后遗症的。”
方宁犹豫了片刻，微微点头。
妇人掀起她衣服的那一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气的双手有些颤抖，但随即又恢复冷静。
“来，你趴到床上，我去拿药。”
方宁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钱。
“免费的，真的是免费的，我和我家先生，每个星期三都会有一个免费问诊看病日，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前台，我给你看看介绍。”
方宁跟着妇人走到前台，她看到公告栏上的介绍，才松了口气。
这时，门头的铃声响起，一个男孩走了进来。
“爸妈！我回来啦！”
方宁抬头看了一眼，瞳孔一震，站在她眼前的，竟然是赵煜。
赵煜眼睛瞥向方宁时，方宁迅速侧过脸，不敢与他对视。
他比梦里的他还要好看，还要阳光帅气，他个子很高，还带着一股傲气，这是梦里没有的一面。
“有客人？那我先进去了。”赵煜拎起行李箱便走到了后面。
方宁看着他离去背影，她发现，自己离他很远很远，远到难以触及。
方宁心中有些许多疑问，她不敢站到他面前去问。
妇人给方宁上好了药，又给她配了几副药，让她带回去熬着喝。
方宁有些为难，她不能收……
妇人也看出了方宁的难处，笑着道:“没事的，你要是方便，每天下午这个时间来我们店里，我们给你熬好，过来喝就行。”
方宁点点头，妇人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赵氏中医门诊，赵建华王秀娟
方宁双手接过名片，对着王秀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接着，方宁又走到赵建华身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方宁告别了两位，又慢步在那条石板路上，她的脚步比来时欢快了许多。
因为她看见了梦里的赵煜，那个有点脾气的赵煜……
可回到家，她所有的开心都被打破，瞿莲霞劈头盖脸的谩骂着，紧接着，她又要投身到厨房里忙碌着。
忙到深夜，所有人都睡了，方宁才得以休息。她坐到桌前，将今天的一切都记到了日记本里。
她歪着头幻想着赵煜，将他今天的模样画了下来，梦里的他是短碎发，但现实中的他，确是板寸头，干净利落，将他精致的脸部轮廓显露无遗。
他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
他的个头很高，瘦小的方宁在他身旁‘小的’有些不起眼。
方宁笑了笑，轻声说:“再长五年，我一定可以赶上你的。”
她满意的合上日记本，小心翼翼的把它锁好。
这里有她不能倾诉的秘密……
翌日，方宁按照约定的时间，午饭一过，她快速的收拾好卫生便赶到赵氏中医门诊。
赵建华还是一副慈蔼的模样带着一丝友善的笑意，他对门口的方宁招招手。
“来，药在那里，去喝吧，桌子上有奶糖。”赵建华指了指门口右边的会客桌说着。
方宁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随后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方宁端起药碗，碗是温热的。
她一口气灌下了药，咧了咧嘴，很苦，从口腔里一路苦到了胃里。
但是，她能忍。
王秀娟拎着菜带着赵煜一起回来，她看到方宁带着一丝痛苦的表情，笑了笑，“傻孩子，苦就吃糖，桌上的那个，随便吃，不要这么客气。”
方宁看到赵煜不禁微微低着头，轻轻摆摆手，“没关系，不苦。”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方宁都不清楚王秀娟有没有听见。
赵煜瞥了一眼方宁，只觉得这小丫头又瘦又小，轻叹口气，“妈，我先进去了。”
“等下！帮我把菜拿进去！”王秀娟将手上的菜都给了赵煜。
赵煜撇撇嘴，不情愿的拎着菜进了后门。
方宁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赵煜的背影，不禁嘴角挂上一丝浅笑。
王秀娟坐到方宁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对了，昨天都没问你的名字，多大了？”
“……方宁，十三了。”
王秀娟笑着点点头，“……十三岁了，按理说，你应该得有一米五以上，看你这个子和身子，有点儿营养不良。”
“嗯，方宁，你现在多高知道吗？”赵建华拿掉老花镜走过来问。
方宁摇摇头。
王秀娟起身从后面拿来一把卷尺，“方宁，你过来，我给你量量。”
方宁站到王秀娟的身边。
王秀娟拿着卷尺的一端，赵建华按住底下的，两人配合着往上拉扯。
“一米三五，哎！方宁，你这个头根本就不达标，太矮了，你爸妈高不高？”王秀娟微皱着眉头问。
方宁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爸妈高不高，她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很模糊很模糊。
赵建华与王秀娟面面相觑，有些心照不宣。
王秀娟浅笑着摸摸方宁的头，轻声问:“方宁平时住在谁家啊？”
“舅舅家。”方宁轻声回道。
王秀娟似是猜到了什么，她轻轻将方宁揽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以后方宁要是有空，就多来玩玩。”
方宁此时才感受到被人拥抱的感觉，很温暖，很香，就像梦里赵煜身上的药草香……
方宁情不自禁的抬手抱紧了王秀娟，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不一会儿，王秀娟就感受到怀中有点儿温热。
方宁在无声的抽泣……
她似乎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温暖且温柔的怀抱。
王秀娟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她也将方宁抱紧，虽然她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她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方宁忽然回神，赶忙从王秀娟怀里抽身，她看着被自己哭湿的一片，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带回去帮您洗干净吧！”
王秀娟浅浅一笑，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着:“不用，我挺喜欢你的，以后记得常来看看我啊。”
方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秀娟笑了笑，“嗯，回家吧，明天记得过来喝药。”
方宁点点头，挥手告别了王秀娟。
又踏上了门前那条悠长的石板路，这次方宁的心中多了一份温暖，也喜欢上那一片温柔。
没想到，温柔是会让人上瘾的……
她将这属于她的温暖与温柔写进了日记本里。
这将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从见过赵煜的那一天起，方宁在梦里再也没有见过他。
或许是两人离得太近，又或者……
方宁不敢去问他，你是否还记得梦里的我？
她害怕，她怕他会说，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做过什么梦……
无所谓了。
只要她的梦里有他，就足矣。
第5章 ：爱哭鼻子的小孩儿
方宁一连去了五六次赵氏中医门诊，她也开始渐渐的变得主动与他们说话了。
“今天的天气蛮好的。”方宁看着玻璃门外的暖阳不禁微微一笑。
王秀娟抬抬精致的眼镜看了一眼门外，“嗯，确实蛮好的。”她走到门口，“来，方宁，我们到门口坐着晒晒太阳。”
“嗯。”方宁浅笑着点点头。
她刚坐下，赵煜外出回来，方宁赶忙别过脸，不去看他，待他进屋时，才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可是，她不敢问……
索性，就偷偷的在他身边默默的看着他，就好。
方宁将脸伸到阳光下，冬季的暖阳不怎么刺眼，但是很暖和。
她冬季外面只穿了一件加绒的卫衣，里面是一套不合身的秋衣秋裤，衣袖很长。但是方宁给它卷了边缝在了里面。
她两只干巴巴的小手冻得通红。
王秀娟轻轻抚摸着她干裂粗糙的双手，不禁皱了皱眉头，起身回到屋里拿了一瓶药膏出来。
“来，拿回去涂手上，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手了，可得保护好。”说着，王秀娟替方宁涂着。
方宁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无措，但是药膏抹到手上的一瞬间，感觉有阵清凉，清凉中带着一种舒适感，手却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王秀娟笑着说:“拿回去吧！偷偷的擦。”她故意滑稽且小声的说着，逗得方宁笑了。
方宁笑的很腼腆，她拿着药膏，内心升起一团暖意。
这个寒假似乎与往年的不太一样了……
方宁在想，是否是因为遇到了赵煜的原因？他把好运都带给了她。
回家的路上，方宁将药膏揣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份爱，是只属于她的。
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抽空过来喝药，这一日。
方宁来的比往常都早十分钟。
她进门时，轻声说着:“姨，我来了。”
可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柜台那头传来游戏机的声音，方宁轻轻踮脚抬头看了过去。
赵煜纤长的手指飞快的在按钮上跳跃着，头也没抬的说:“你来啦，等下，我打完这一局就给你端药，你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方宁有些不自在的缩回头，坐到会客桌边。
她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安分的相互抠着大拇指。
赵煜的游戏很快接近尾声，他最后大呼一声:“YES！”笑着放下游戏机。
“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说着，他起身进了后门。
方宁坐到凳子的最后面，双脚离了地，双腿不安分的前后摆动着，显得有些俏皮。
赵煜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插在裤兜里，走路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酷感。
方宁见他走过来，立马起身，站直了身子，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赵煜低头看着她，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喝吧，小心烫，还有，苦的话，自己拿糖。”
方宁点点头，一直站着不敢动。
赵煜微微皱眉，挑起左边的眉毛说:“坐呀，喝药。”
方宁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这才乖乖坐下。
赵煜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回头望了一眼，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看着方宁。
方宁察觉到被赵煜注视，有些不自在，她低着头，不敢动弹。
赵煜慢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一手撑住方宁的椅子背，浅浅一笑，轻声说:“喝呀，是不是烫了？”
方宁微微侧着身子，不去看他，退退缩缩的伸手去端药碗，却突然被烫，赶忙缩了回来。
赵煜被她的反应一惊，赶忙拉住她的手，“烫你还端？就那么急？”话语虽是责备，但是语气却是温柔的。
方宁赶忙缩回手，“对不起。”
赵煜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你又没犯错，干嘛说对不起？”
“……对不起。”方宁低着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赵煜轻叹口气，“我又没责怪你，不用总是说对不起，还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方宁低着头，点点头。
赵煜若有所思的说:“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方宁一愣，心头一紧，赶忙摇摇头。
她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赵煜想了想，看了一眼方宁，嘴角微微勾了勾，小声嘀咕着:“也是，她那么爱笑……成熟，也没你这么瘦小……”
方宁的心像是被击中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痛，她确实不怎么爱笑，那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
可是最近她有笑啊，只是，他没有看到而已。
“喝完了就早点回去吧。”赵煜起身向着柜台走着。
方宁重重的点点头，端起已经微微发凉的药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她默默的放下碗，走到柜台边，又对着赵煜深深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你，我回去了。”
赵煜头也没抬的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嗯。”方宁轻声回应了，便出了门。
赵煜忽然放下游戏机抬头看了一眼门口，随后也出了门。
这条路方宁走了很多次了，今天却有些陌生……
半路上跳出几个男生，他们对着方宁指指点点，时不时从身后拉她的马尾辫。
有个男生调皮的扒掉了方宁的发绳。
“哈哈~一个疯子！”他们把玩着方宁的发绳。
方宁有些害怕，她小声说着:“快还我，我求你们不要这样。”
男生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兴奋，开始变本加厉的去拉她的头发，将她长发弄得非常凌乱。
他们一起嘲笑着方宁。
方宁无奈的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其中一个男生突然跌倒。
“谁！谁踹老子！”男生骂骂咧咧的回头看去。
赵煜眼神冷冽的望着几个小男生，冷言道:“欺负小女孩算什么男人！有本事来欺负我呀？！”
男生们见赵煜的个头压过他们大半截，纷纷骂骂咧咧的走了。
赵煜蹲到方宁身边，宽大的手掌附到她的头上，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爱哭的小孩儿~~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哥哥这里有糖哦~~”
方宁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不禁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她抬头顺着凌乱发丝的缝隙里看着赵煜。
他的笑容像是冬季里暖阳一般照射进她的心里，融化了她那颗即将冰封的心。
方宁觉得脸颊渐渐有些温热，不禁低下头。
赵煜以为她不高兴了，将糖塞进她手里，一手拉住她，牵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着。
说来奇怪，赵煜似乎并不排斥她，甚至他的洁癖都好了。
“你家是在这个方向吧？”赵煜回头看了一眼方宁，她的头发依旧凌乱。
赵煜停下脚步，将自己手腕上红色皮绳取下来，替她整理了头发。
方宁的头发很长，披散开已到了她的小腿肚。
